三苗的猎犬有个朴实无华的名字, 顺着次序,叫三两。

它一身黑黄毛,明明也是毛茸茸的外形, 身型却极具美感, 不显臃肿。是陆柳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的矫健。

毛色分布很漂亮,以眼睛为分界线,嘴鼻是偏米黄色的毛,胸腹也有同色的“围脖”。黄色实在太浅,日光之下, 更像白色。

更让人见之难忘的是它额头的三角印记,毛发虚化了边缘界限, 像是山神的祝福。

顺哥儿叫它一声,它就从朝顺哥儿走来。

陆柳发现它的爪子是白色的, 很明显的白。

“好美!”陆柳夸赞道。

顺哥儿伸手,三两就把爪子放上去了。

让它坐,它就坐。爪子还在顺哥儿手心。

顺哥儿收手,它才放下爪子, 两只竖起的耳朵都有着机灵劲儿。

陆柳心痒痒,也伸手喊它:“三两,握手。”

三两看看他, 过了会儿才伸爪爪,落在陆柳手心。

猎犬的爪子不柔软,肉垫都起了茧子, 和手心相碰, 会感觉到硬,像砂石。

陆柳手心握起,手指能摸到它爪上的毛, 这里温热柔软。

他夸夸不停:“乖狗狗,你好漂亮,摸着好舒服!”

顺哥儿看他这样,撇撇嘴,“大嫂,你忘啦?你是来给二黄相看的!”

“啊?”陆柳记起来了。

他想,二黄真是没有眼光,为什么不喜欢漂亮乖狗狗,要喜欢爱撞人的花妞?

三两都不会随便舔人,陆柳还想给它喂吃的。

顺哥儿说:“它不会吃的,放碗里也不吃,只能三苗哥来喂。”

陆柳就不喂了,站起来说了几个口令,是他平时跟二黄玩的时候会说的。

比如跳跃、转圈,别的具有攻击性的指令,他不敢说,比如追击、扑咬。

他们在后面跟狗玩得可开心,一时没注意到时间流逝。

听着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才发现接亲队到了,依依不舍告别三两,约好下次来找它玩。

顺哥儿说:“回狗窝里躺着。”

狗窝顶上没封严实,门与顶之间有两尺宽,乖狗狗耍帅,助跑两步就起跳,稳稳从门上缝隙里扑进狗窝,半开的门纹丝不动。

陆柳给它鼓掌叫好:“真厉害!”

三两“汪”了声。

陆柳更喜欢了。伸手必有回应,话都不落空,好狗狗。

顺哥儿跟三苗家的人熟悉,在后院拿了水,两人洗洗手,就去前院瞧热闹。

接亲队到家,一溜停了六辆车,三驴三骡子。

三苗娶亲,人走在最前头,往后是黎峰和大强。

参与接亲的人,陆柳都眼熟,是他上次来吃酒的时候,同桌见过的人。是黎峰的好朋友们。

赶车的人挑选过,都是个头精壮,人也英挺的俊小伙。坐车上敲锣打鼓的人,长相就没那么挑,看得过去就行了。

他们到前面,挤挤攘攘的,各处都是人,张口都是吉利话,不似聊天时,一句接一句的话赶话,但每个人都能互相接上。

说个“白头偕老”,就有人紧跟着喊“子孙满堂”,热闹极了!

陆柳经历过这场面,他嫁给黎峰的时候,虽然蒙着盖头,耳边听见的祝福声还要叠出声浪。这是酒席请的人数更多的原因。

新郎牵着夫郎过门,到拜堂的时候,顺哥儿跟陆柳都挤不进去,两个人踮着脚瞅热闹。

顺哥儿是年少心态,陆柳是真的好奇。

他以前都没吃过席,村里红白事的酒,除非极亲近的关系,否则不给他们家发帖子。怕他们回不起礼。

因这个原因,他们家通常只有父亲去,他都没能跟过去。多个人,多张嘴,哪怕他不动筷子,别人都要防着他偷吃。

他在人堆里找到了黎峰。

黎峰在那儿哈哈大乐,和一帮汉子一起调笑三苗。

一声“送入洞房”喊出来,他们的起哄声能翻了天。

黎峰没对他这样过,各处都呵护着。

陆柳喜欢被爱护的感觉,可这一刻,他莫名被黎峰外放的性格吸引,也很想看看黎峰野蛮的一面。

新人去了洞房,他们就能落座吃酒了。

顺哥儿早问过桌次,拉着陆柳找到了陈桂枝那桌,两人挤着一张长板凳,和另外几个小媳妇小夫郎一起,随便动一下,都能把别人撞着。

三苗照着黎峰娶亲的排场来,落实到各处都要低个档次。

接亲的车少一些,酒席的菜固定,吃完就没有,不是流水席。

接亲已经结束,车子不用管了。

开席之前,大家都盯着桌上餐食。

陆柳记着顺哥儿,问他:“你想吃什么?”

他会努力抢来的!

顺哥儿想吃大肘子。

他在酒席上就吃过一两次肘子!

大家都在伸筷子,一来一去的功夫,盘子就空了,实在抢不到。

席间喝酒谈天,都是碗里有菜以后的事,现在先要盯菜。

陆柳记下了,又问陈桂枝:“娘,你想吃什么?”

陈桂枝看看陆柳,又看看两眼放光盯着席面的顺哥儿,对他俩没话说。

她本不想理陆柳的,但她吃了两个猪肚。

陈桂枝:“……”

她说:“顺哥儿不是要吃肘子吗?我也吃。”

陆柳点点头,把顺哥儿的筷子也拿手里捏着,左右手都拿着筷子。

陈夫郎跟他一桌坐着,陆柳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陈夫郎让大家看陆柳:“县里来的小哥儿就是不一样,吃席都是两双筷子。”

陆柳忙着盯菜,先不理他。

空盘就是一瞬间,不能大意。

陈夫郎又说三苗家娶亲的排场:“车子不多,席面不够,聘礼也少,怎么还把你请来了?不怕你笑话他们?”

人家正在办喜事,他在说什么东西?

陆柳皱眉,这话让三苗家里人听见,肯定不爽。

他说:“我只会笑话你,觉得你可怜,三苗办喜事的大好日子,大家伙都乐呵呵的,你连凑热闹都不会,自找气受。”

陈夫郎还要再说,陈桂枝压住他:“你要做什么?不怕烂了舌头?你男人跟三苗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让你这样搅局的吗?”

陈夫郎怕陈桂枝,喊了声姑姑,不再吭声。

就在这时,三苗爹喊了一嗓子:“开席!”

陆柳立即站起来,两手并用猛夹肘子。

站起来之前,他还怕自己这架势太丢人,结果满桌子的人都站起来了。

顺哥儿不知从哪里又拿到了一双筷子,抢不到菜,就到处捣乱,一双筷子东戳一下西戳一下,玩得可高兴。

陈桂枝本也想夹肘子,看陆柳筷无虚发,两手并用,一夹一块,中途落空,还能顺手捞一筷子别的菜。

她:“……”县里吃饭也要抢的吗?

她转而去夹别的。席面上菜色点数,两道汤,一个山鸡汤,一个蛇羹。再有一个烧兔肉,一个酱肘子,余下是猪肉炖白菜,蒸腊肉。一桌是四荤两素两汤。

陆柳夹了满碗的肘子、一个鸡腿、一个兔腿,半碗腊肉,半碗蛇羹,若干猪肉片、兔肉块、鸡块。

顺哥儿的碗是满的,娘的碗是满的,他的碗也是满的。桌上有空盘,他顺手拿起来装。

抢到后边,他只用一双筷子,另一手拿着盘子,手到哪里,哪个菜就没了,让跟他一桌坐着的人都傻眼了。

陈桂枝喊他两声,他才意识到他是“杨哥儿”,笑呵呵收手,看着面前堆出小尖尖的战利品,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吃席,简单又快乐。

他下次还来!

桌上人都说陈桂枝给黎峰娶了个好夫郎。

“真是厉害,比二田媳妇厉害,上回你带她来吃席,她还要你帮忙夹菜!”

陈桂枝也是高兴。村里吃酒,不讲虚的,客气就要挨饿,陆柳今天表现很好,她很喜欢。

同桌坐着的人,陈夫郎最惨,他夹几次菜,知道抢不过,还去夹别人最不稀罕的猪肉片,被顺哥儿捣乱,也没夹到两块。

现在要开始谈天说话了,他碗里寒碜,酒都不想吃了。

外头开席,汉子们也有一桌。

黎峰以挡酒的名义,跟着三苗巡桌敬酒,到陆柳这桌瞅一眼,眉毛挑动之间,尽是得意。他家小夫郎真是厉害!

三苗今年才十九岁,正是爱玩闹的年纪,满桌一圈敬完,剩个陆柳,他让黎峰来挡酒。

陆柳都把酒倒好了,一抬头是黎峰跟他喝,他的脸蹭一下就红透了。

黎峰跟他碰杯:“喝吧。”

三苗成亲,他们不能抢风头。

陆柳一听,就仰头灌酒。

亲事用的酒多,家里不会买特别好的,又烈又浊。酒入喉很辣很呛,陆柳喝完就用手背捂住嘴,轻轻咳起来。

黎峰在他背上拍两下。被他触碰,陆柳咳得更厉害,瞪黎峰一眼,都柔里含情,只见缠绵,不见讨厌。

三苗还要去下一桌敬酒,黎峰也走了。

顺哥儿让陆柳再吃点菜,陆柳不想吃菜,想喝水。

陈桂枝起身,给他拿了一碗茶水过来,陆柳咕噜噜喝了半碗,脸上已有醉态,面皮红透了,眼睛会出水。

“谢谢娘。”

陈桂枝见状,让他再坚持坚持,“过会儿就回家睡觉。”

陆柳点头应下,拿筷子拨碗,找到了蛇肉,闭眼就扔嘴里吃。

蛇肉很鲜,口感细腻,吃起来有点像鸡肉,更加嫩滑。好吃。

陆柳把余下的蛇肉都夹出来,给娘吃。

陈桂枝有,不用他给。

“你自己吃。”

陆柳醉得明显:“你吃,吃完了喜欢我,嘿嘿。”

他醉了,陈桂枝不跟他一般见识,只说:“你吃完,我们再说。”

陆柳单纯发问:“说什么?你喜欢我?”

陈桂枝无语。

她又不是大峰,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顺哥儿在旁边听得憋笑,拍拍陆柳,“大嫂,你给我吃,我吃了肯定喜欢你!”

陆柳回头看顺哥儿,说了很无情的话。

“要娘喜欢,不要你喜欢。”

顺哥儿:“……”

怎么这样!

陈桂枝不想他在酒席上闹出事,把蛇羹留碗里了。

陆柳又从碗里翻出肘子,他碗里有三块肘子,两块给娘,一块给顺哥儿。

顺哥儿又高兴了。

大嫂还说不要他喜欢,都是假的!

陈桂枝看陆柳一杯酒就醉成这样,隔空瞪了黎峰一眼。

难得来吃酒,好东西都让出去,不像样。她把兔腿给陆柳,让他吃了。

陆柳听话,给他他就吃。

他第一次吃兔肉,是成亲那天,顺哥儿给他端来饭菜,里面有兔肉。

第二次就这条兔腿。

桌上这盆兔子,是先烤,再烧。

烤熟的兔子外皮焦脆,再跟别的配菜一起,焖烧一大盆。

烤的时候没加多少调料,只在兔子身上划刀口,让它里外熟透。焖烧时酱汁渗透进去,每一口都有浓郁的酱香。

陆柳吃不出多少兔子味儿,就觉得肉很好吃。

他啃着腿骨,间隙里说个话,都是“谢谢娘”,满脸都是乖样。

同桌吃饭的人,又跟陈桂枝搭话,说她县里的儿夫郎好。

“抢得到菜,人也孝顺,又疼弟弟,待大峰也好,你说话也听。前阵子还有人说他跟大峰不合,被打得下不来炕,我看这都是瞎说,哪有的事?大峰刚过来那眼神,你瞅见没?我看他眉毛都要飞上天了!”

陈桂枝没听说过,“什么不合?”

别人看她不知道,七嘴八舌跟她说。

陆柳耳朵嗡嗡的,分不清谁在说话,眼睛有重影,兔腿啃到后面,都是刮痧,半天咬下一丝肉。

幸好他前面啃得快,余下一点,浪费不多。

到酒席散场,桌上残余的剩菜,尤其是骨头类的,有人收走,带回家喂狗。

陆柳还呆呆坐着,顺哥儿扶他起来,没扶动。

陈桂枝跟顺哥儿一起,左右搀着陆柳离席回家。

寨子里常做的醒酒汤是萝卜加糖煮水喝,正值萝卜生长的季节,陈桂枝出去拔了棵萝卜,切了一半下锅,再拿糖罐子下糖。

等黎峰凑完闹洞房的热闹,回到家里,也跟着灌了一碗醒酒汤。

喝了醒酒汤会发汗,他俩今晚不回山下,让姚夫郎帮忙喂二黄一顿饭,顺手给兔子放棵萝卜。

姚夫郎说帮陆柳留菜,还真留了。

他在灶屋帮忙,不好明晃晃地端出来,等到酒席散场,才拿出来给黎峰,让黎峰带回家。这一碗全是荤菜,没上桌就盛出来了,都是干净的,热一热就是一碗好菜。

菜放进灶屋,黎峰把陆柳抱去房里,给他脱了鞋,盖上被子,让他先睡。然后去娘屋里坐。

陈桂枝有话问黎峰,问的就是他心里有鬼的事。

黎峰狡辩:“我心里没鬼,就是孝敬您。”

陈桂枝就问他:“我是什么恶婆婆?要隔三差五吃个猪肚才能好?”

黎峰哑声。

他说:“手里有钱,就多买了两个,你别多想,就剩一个了,吃完就没了。”

陈桂枝不吃了。

她没口福,好歹识货,知道猪肚做得好吃,就得收拾干净。

寒冬腊月的,黎峰早出晚归,独留夫郎一个人在家,肯定都是陆柳收拾。

一个就算了,三个收拾起来多费劲?

费这么大劲,还没把事情摊开告诉她,陈桂枝心里七上八下的。

“怎么的,陈家找他要钱了?他给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坏的可能。

黎峰摇头:“他没什么心眼,出去赶集都没乱花钱,到家就把剩下的铜板都给我了,没可能贴补陈家。”

陈桂枝就很想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黎峰含糊说:“还不是骗婚的事。”

这件事,在陈桂枝这里已经揭过。

棉衣拿了三件,怎么着都够平嫁妆的份额。

他们娶亲的,肯定要多出银子。两家不用等同,看得过去就行。

她皱眉:“杨哥儿还记着这事?”

黎峰只应声,没多说。

陈桂枝眉心舒展:“行,我知道了。剩一个猪肚不用送过来了。他今天还说他以前都没吃过猪肚,就剩一个,你让他料理了,你俩尝尝。”

黎峰说了许多陆柳的好话,趁着今天聊到这里,他也问:“娘,你觉得他怎么样?”

陈桂枝叹气:“我肯拿二十两银子给你娶亲,我想什么,你难道不清楚?我只要你过得好,要你夫郎跟你一条心。你往前过得太苦,娘对不起你。

“你最年长,跟你爹感情最深,他没了,你又要养家又要撑起门户,去山里一待好几个月,连猎犬都没得挑,只能选别人挑剩的狗崽。后来说亲,这个看不上你,那个看不上我们家,你都没得挑。

“银子好啊,有了银子,是我们挑别人。我挑人为着什么?老大,你俩把日子过好了,天大的事,娘能扛着。你这样一天天的,才叫我心里不踏实。”

黎峰心里难受。他想了想,没挑明。

“他跟我是一条心的。他没心眼,就惦记着我。我俩成家了,他连门都没怎么出,满屋子收拾干活,我各处转转,连点尘土都没见着。回家就有热饭热炕。他说话也好听,各处都哄着我,不惹我心烦。我想跟他好好过日子。”

陈桂枝听明白了。

真有天大的事。

她好久没吭声,突然跟黎峰说:“那先分家吧。也要年关了,年夜饭的时候,我叫寨主过来做个见证,你跟二田分了,你认识铁匠,再给我买口锅,我跟三顺单独起锅做饭吃。”

黎峰同意分家。二田两口子不齐心,骗婚的事再闹一场,他们家不得安宁。

但娘跟弟弟没必要分出去,他是长子,他来养。

陈桂枝不同意:“你俩有天大的事,我不去凑热闹。我带着三顺,把他照顾好,过两年给他找门好亲事,就算对得起你爹。等他嫁了,我看看你的天塌没塌,没塌我再考虑跟你们过。”

距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黎峰不多劝。

事到临头,或许有转机。

他出来,顺哥儿烧好热水,招呼他洗脸洗脚。

黎峰把水端到房里,陆柳也没睡,手软脚软睁着眼睛,见了黎峰就笑。

“我说我做梦呢,怎么不知道这是哪里,也没有我的大峰。”

黎峰拧干棉帕,给他擦脸。陆柳乖乖闭上眼睛,擦完脸,又望着黎峰甜甜笑:“大峰,我让娘喜欢我了。”

“哦?”黎峰问:“怎么喜欢的?”

陆柳说:“她吃了蛇肉,我吃了兔腿!”

听起来跟喜欢毫无关系,黎峰只说恭喜。

陆柳高兴得只会嘿嘿笑。

黎峰掀开床尾的被子,给他擦脚。

陆柳还惦记一件事情,又喊他:“大峰,你今天好、好、好喜欢。”

他好半天,想不出形容词,就知道他很喜欢黎峰的外向。

黎峰问他喜欢什么,陆柳说:“喜欢你哈哈笑。”

黎峰真被他逗笑了:“小醉鬼,你咕咕哝哝说半天,我一句没听懂。”

陆柳不觉得他醉了,他说:“我是小柳,我不是小醉鬼,我说我喜欢你哈哈笑,你都不懂。”

黎峰让他解释解释,陆柳脑子转得慢,思绪千回百转,不知拐去哪个弯儿,他说:“就是喜欢你开心!”

黎峰的心都要化了。

“我开心,你就喜欢?”

陆柳“嗯嗯”点头,“要笑大声一点!”

黎峰问他:“还有吗?”

陆柳害羞:“对我要野蛮一些。”

具体怎么个野蛮法,他说不清楚。

晚上吃鸡,用力一点,他就说得清了。

就是这样,要凶一些,这样子的黎峰就是真实的,他才不会觉得是在做梦。

明明会哭着喊着求饶,声音却甜得像蜜,听在耳朵里,腔调软软的勾人,说着不要其实是要,说着轻点其实是重点。

真听他的话,慢了,轻了,他会懵好久,说着好直白的话,问黎峰:“结束了吗?”

那当然没有。

要是反复多来几次,他还会在醉态里狂说大实话。

“大峰,你以前不这样,你是不是没有吃饱?你好像累了?不然下次吧,我睡觉也可以的。”

这跟直说黎峰不行了没区别。

在新村的家里,一屋住着人,黎峰会用大手捂住他的嘴,把他所有的软腻音调都堵住,也会嘴对嘴吞食那些让他卖力的声音。

这事出汗多,陆柳喝了醒酒汤没用,吃鸡反而醒酒了。

他羞赧不已,清醒感受着黎峰的野蛮。

要自己捂住嘴,藏住声音,还要乖乖配合不要跑。

夜尽天明,陆柳眼皮重,想要补眠,揉揉眼睛,看见了在光里漂浮的灰尘。

他跟黎峰说:“你把墙撞成破烂了。”

黎峰哈哈笑起来,是陆柳喜欢的畅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