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第一场雪落下来了, 飘飘下了一整天。

零星几个散客都没来,只有一家人猫冬过日子。

陆杨难得这样悠闲,早睡晚起, 白天困了还能睡一觉, 日常就是吃喝睡,越睡越困,连着数日,才养足了精神,气色都好了。

陆柳心定了, 身子却愈发沉重。肚子沉甸甸的发胀发紧,总是腹痛, 上茅房的频率都增加了。

胡郎中从下山来,到家里给陆柳诊脉, 说是快生了,就这几天的事。比他们算好的日子早一些。

家中一应物件都准备好了,陈桂枝再让顺哥儿出门一趟,跟接生的人说好日子, 让人等着。

寨子里好几个会接生的人,陆柳是夫郎,还是头胎, 怕他脸皮薄,陈桂枝让顺哥儿请的是个老阿叔,专门给夫郎接生的。

她还特地买了一匹素布和一把新剪刀, 再有三个新木盆。

陆杨见过陆三凤生陈老幺, 那时候太年幼,很多事情都忘了。

他避着陆柳,找陈桂枝问这些都是做什么的。

木盆不用说, 剪刀是剪脐带的,素布是擦洗的。

陈桂枝说:“拿新的,干净些。我看那些受伤的人,随便扯块布裹着的,伤口都要烂掉。”

陆杨看屋子里没怎么收拾,又问:“我听说姚夫郎生的时候,还站着生了会儿。他那胎顺利,躺下都是休息了,柳哥儿要站着不?”

陈桂枝摇头,“他站不了,两个孩子,不知哪个先出来,肚子也比一般孕肚大一些。他平常都不大站得住,还是躺着生。”

陆杨他们过来住,家里没多余的被子叠着给陆柳靠着。

陈桂枝拿被单裹了两床叠放的草席,在外头再罩一床被子,让陆柳靠着试了试,高度足够,也使得上劲儿。

陆杨看他还没生,隔天出门一趟,到县里买了三床被子回来。

陆柳看他在炕上铺被子,说:“不用被子也行的,这么冷的天,你跑那么远……”

陆杨让他别说傻话:“没法子就算了,有法子肯定要给你好的。黎峰现在不在家,我们要把你照顾好。”

提到黎峰,陆柳情绪有些低落。

按照以前去府城的时间来算,这次可能要到腊八之后才能回家了。

陆杨铺好被子,把他扶到炕上,让他靠着试试,觉着差不多,就让他靠会儿,跟他说:“没事的,要臭男人做什么?到时我陪着你。生孩子的时候也不让男人进来,他就只能在外头吆喝两句。你就当他是在门外等着的就行。”

陆柳笑了声:“我知道的,我不会多想的。我这儿顺顺利利的,他回来也高兴。”

陆柳坐不了一会儿,又有尿意。

他这几天来回折腾,感觉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滑动。很神奇的感觉,好像生孩子也跟上茅房似的,就这么滑溜一下就跑出来了。

他这样告诉陆杨,陆杨就会摸摸他的肚子,跟还未见面的壮壮小麦说:“听见了吗?你们要懂事一点,自己麻溜的跑出来。”

陆柳就会顺着跟哥哥聊天,说:“哥哥,你说小孩子在肚子里,听得见我们说话吗?我读书识字,他们会被我影响到,变得爱读书吗?”

陆杨不懂,他稍作回忆,幼年的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只有几个深刻的画面在。

要说在爹爹肚子里的情景画面,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为着哄弟弟,陆杨说:“肯定有影响的,他们可能不记事,但出生后,会对一些熟悉的东西感兴趣,比如读书看书。”

陆柳认真想想,说:“那我要继续坚持,这叫言传身教。”

陆杨问他:“想好了吗?两个孩子都读书不?”

陆柳说要读书,“我跟大峰算过银钱,能供得起。是不是读书的苗子等以后再说,我们能供上就尽责了。”

兄弟俩坐一块儿,说着以后养育孩子的事。

在孩子还没出生之前,当爹的人,就早早规划未来。

以后要怎么养,怎么教,几岁的时候干什么,长大一些又干什么。

家里能给他们什么,能让他们过上什么日子。还能怎么努力过上更好的日子。

“可以吃饱穿暖,不怕他们受饿挨冻。家里有条件,可以养精细点。但大峰说软蛋不成器,娘说小孩子皮实,所以我只管让他们吃好喝好穿好,怎么教小孩,我就不插手了。以后天天给他们念文章做启蒙,到去学堂的年纪,他们能快快习惯。

“大峰手上有鹿筋,他要多做一个鹿筋弹弓,两个孩子都要有。等再大一些,可以带他们到野外去玩。他说小孩子都活泼,肯定爱玩。我不知道府城那边有没有山里方便,他说府城城外都是荒地,大不了出城玩。城外还有村庄,只是靠着水,没有山,幸好离三水县不远,回家方便。”

陆杨听他絮叨,神思略有恍惚。

他不知道他们的爹爹在怀孩子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又有什么想法。

到他们长大成人,家中还穷成那样,置办个什么东西,就能掏空家底。在即将迎来两个小孩时,他们是不是害怕比喜悦多?

陆柳快要生了,夜里要有人陪着睡,这阵子都是陈桂枝陪着他。

到了夜里,陆柳想问问生孩子之前,都有什么反应。

“娘,我总觉着我要生了,可我每次都是要上茅房。根本没有要生。”

陈桂枝说要生之前,差不多就这些反应。提前好多天,就会腹痛、坠胀,腰也酸,背也痛,孩子跟要出来一样,又没出来。

肚子就这点地方,他们往外走得很难。

“你不要急,你这胎也很好,不比姚夫郎的状态差,他生得很顺利,你也没事的。”

陆柳就闭上眼睛睡了,趁着不难受的时候,多休息休息。

后面屋里,陆杨也问找赵佩兰,怀孕都是什么感觉。

“娘,你怀阿岩的时候难受吗?”

赵佩兰有些忘记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就记得生孩子很痛。

“我那时候肚子不显怀,五六个月才看得明显,肚子小,怀得不那么辛苦。但我生了很久,有三个多时辰,痛得昏过去,又痛得醒过来。生完以后,我睡了很久,醒来以后,他爹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我有一阵子浑浑噩噩的,到有了精神,就只记得痛,不记得有多痛了。”

赵佩兰说:“阿岩小时候也乖,总是静悄悄的。那时有人说他病了,就跟出生的孩子不哭一样,怕把他憋死,总打他屁股,他痛了就哭。那么小个孩子,总这么打,哪个当爹娘的能受得了?我们就抱他去医馆看郎中,郎中说他很好。这样养大了,发现他就是静悄悄的性子。”

陆杨本来很紧张忐忑的,听她一席话,被带偏思绪,没忍住笑了起来。

“阿岩知道他小时候这样挨打吗?”

赵佩兰摇头:“不告诉他。”

陆杨又是一阵笑,笑完想想谢岩的变化,他有些感慨:“他现在不是静悄悄的性子了。”

赵佩兰也笑了:“这样好,总那么安静,没点活气。”

母子俩聊一阵,也睡了。

第一场雪落下来,晴了两天,天气就阴沉沉的。

进入十二月,年节将至,寨子里很多人都要结伴去赶集。

有了小铺子,他们能少买一些东西,但年底的对联、福字,还有人家结亲的喜字、皱纸红花都要买,还有人家攒了些钱,要扯布做新衣。这些东西小铺子里都没有。

忙了一年,年底的喜日子,都想结伴去县里逛逛、玩玩。

这一路太远太冷,顶不住人心的热切,他们三五成群的结伴同行,能蹭个车子坐。各家走动邀约,很是热闹。

今年陆柳不去赶集了,陈酒也不去。

姚夫郎是十月中旬产子的,他月子多坐了半个月,到十二月初,一场雪把他堵在家里。

他娘追着他念叨,他现在不能受冻,大强也说,等年后开春,专门带他去县里逛逛,他才压住了雀跃的心,从家里出来,找陆柳玩。

陆柳快生了,只等发作,家里就会兵荒马乱的,姚夫郎怕耽误事,没把元元抱来。

陆柳好失望:“我还想看看他,我还没看过他。”

元元太小了,满月酒都是两家亲戚吃饭,给陆柳送了一碗菜,没请过去凑热闹。

姚夫郎说:“他一天天呼呼大睡的,没什么好看的,你马上就有两个孩子看了。你两只眼睛都有得看!”

陆杨给他们煮了梨汤喝,甜滋滋的,再拿了些烤年糕来吃。

今年寨子里打了年糕,这是跟米行的合作。黎峰他们不在家,事情是三苗挑梁办的,他在县里看店,抽空把糯米买了送回来,再拉一帮人打年糕,过来找陈桂枝,把打年糕的家伙事拿去用用。他们家今年没出人,就分了些年糕吃。

姚夫郎跟陆杨道谢,再看看他们哥俩,和陆杨说:“你脸上有肉了,兄弟俩看着更像了,乍一看真难认出来。我现在过来,就看肚子,等过阵子,陆夫郎生了,我就要瞎认了。”

陆杨说不会:“我弟弟的眼睛温柔一些,你跟他熟,看得出来的。”

三人坐一块儿说话,姚夫郎聊着聊着,又惦记起赶集的事。

他很久没出门玩了,还记得去年赶集的情形。

和陆柳刚开始怀念,陈酒也过来玩了。

陈酒怀了六个多月,肚子显怀,外头路不好走,亏得他还跑过来玩。陈桂枝都追到屋里把他叨叨了几句。

姚夫郎见了他,就说:“距离你骂陆夫郎已经过去了一年了。”

陈酒看看陆柳,又看看陆杨,说:“那又怎么,反正他也不喜欢我。”

陆柳跟姚夫郎说:“他跟我道歉了,说他知道错了。”

姚夫郎露出活见鬼的表情。

陆杨去灶屋,给陈酒也盛了一碗梨汤喝。

陈酒就是过来看看,跟陆柳说:“你都要生了,我表哥还没回,我看你哭了没有。”

陆柳没哭,“外头路不好走,难为你跑一趟。”

他们屋子里热闹,没一会儿,顺哥儿也进来玩,端着一盘新烤的年糕,抱着糖罐子,问他们吃不吃。

姚夫郎望着他,眼神坏坏的,还没说话,顺哥儿就瞪眼抢话,“我才不是想当夫郎!我就是来送年糕的!”

他说完,往陆杨身后躲,陆杨把糖罐子开了,挖两勺红糖出来的,蘸年糕吃。

陆柳动身不方便,他给喂到嘴边。

陆柳张口吃了,直说好吃,好甜。

喊两句,他肚子紧了下。

陆柳当即皱眉。他以为跟之前一样,过一会儿就好了,可这阵痛感迟迟未散,还隐有更加剧烈的趋势。他还没下炕,就感觉腿间有水淌出来。娘跟他说过,不是尿,就是羊水破了。

陆柳有些惊慌:“哥哥,我好像要生了。”

陆杨把他嘴里还没吞下的年糕拿出来,回头看向顺哥儿:“你去跟婶子说一声,把接生的阿叔请来,然后去烧热水。”

他再看向姚夫郎:“你把陈夫郎送回家,然后劳你家大强跑一趟陆家屯,把我爹接来。”

陆杨也对陈夫郎说:“今天没空招待了,等孩子生了,我去给你报喜。”

他太镇定了,一句句吩咐下去,人一个个的走,陆柳看着空下来的房间,也定了定心神,缓缓呼吸,调整状态。

陆杨上炕,把他扶着,改换方向,背靠着墙,两腿对着炕沿。

大强先帮着把郎中和接生的人接过来,然后再跑一趟陆家屯。

顺哥儿在灶屋烧热水,炉子上有一壶热水,可以先拿去用,灶里烧上火,他怕太慢,柴火一根根的递,恨不能把灶膛塞满。

灶里有火,他就闲着了,他根本闲不住,坐下又站起来,想往外头看看,正好看见他娘拿着满木盆的棉布经过,就喊她一声:“娘,我还要做什么?”

陈桂枝说:“灶上热水不能停,你只管烧水,两口锅和一个水壶,都烧上。”

顺哥儿又回去继续烧水,赵佩兰到灶屋帮他,说:“家里我不熟,我来烧水,你去给你娘帮忙。”

顺哥儿去找陈桂枝,陈桂枝说:“那你就从灶屋拿水过来,我一个人跑着吃力。”

陈桂枝把那匹素色棉布都裁剪了,上手就能用。

她到屋里,看陆柳都靠好了,只等着生,便给陆杨手里塞了两块棉帕,一块擦汗用,一块要给陆柳咬着,怕他痛狠了咬着舌头。

桌上杂物陆杨都拿箩筐收拾了,一并装好,拿到后院房里,等生完再整理。现在刚好放盆用。

接生的阿叔姓黎,是黎寨本地人,住在山寨里,离得不远,大强赶车去接的,他们屋里收拾妥当,人就来了。

胡郎中到灶屋,把炉子上的茶壶拿开,放了个药炉,煎一副药。这药等陆柳生完一个再喝,给他续续体力,让他能顺利生下两个孩子。

黎阿叔在屋里再折腾折腾,给陆柳盖上被子。

陆杨看他动作,喊他停下:“我给他脱衣裳,只脱裤子吧?”

黎阿叔点头,“剪了也行。”

陆柳侧过头,说脱了。

陆杨在被子里摸索,帮他脱了,再摸摸他脸,给他擦擦脑门的汗。

“没事,以后我生孩子,你也给我脱。”

陆柳吸吸鼻子,眼里水汪汪的,眼泪将落未落。

他已经发作,每一分力气都要省着生子,黎阿叔让陆柳听话,跟着喊声调整呼吸,间隙里,让他使劲,这就开始生了。

陆杨跪坐在炕上,单手落在陆柳脑后,五指不时收拢,揉揉他的头皮,让他放松,另一手拿帕子给他擦汗。

在他旁边,还放着一方棉帕,过会儿就给陆柳咬着。

陈桂枝在下面打下手,帮着端水、洗棉布。顺哥儿在门口等着换水。

屋里弥漫出血腥味时,黎峰等人还在官道上疾驰。

他们半路遇上了大强,听说陆柳今天生,黎峰就离队,骑马先走,一路往家里狂奔。

他到家时,陆柳已经生了一会儿,咬着棉布都憋不住痛呼,一声声叫着,把他的心都揪起来了。

黎峰在屋外喊了声:“小柳,我回来了!你别怕,过会儿岳父他们都来!”

他回的突然,回的及时。陆柳听见他的声音,往窗户外看。他脸上一塌糊涂,眼泪鼻涕擦了又有。

陆杨再给他擦擦脸,让他听黎阿叔的话,“他回来就好了,你能放心了,先专心生孩子,等你生了,我把他关在屋里,只能陪着你,哪里都不许去。”

陆柳不知是痛的还是心情起伏,他眼睛睁着流泪,一滴滴的往外滚,跟汗珠比大小。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痛的时候,他的思绪都是缓慢的,眼睛看见的画面、耳朵听见的声音,也是慢的。

他是乖巧性子,让他听话照做,他就听话照做。

他抓着陆杨的手,嘴里再喊出个不成调的声音,都是“哥哥”。

陆杨极力保持镇定,却不知什么时候红了眼眶,在陆柳没喊他的时候,他也一声声回应着。

夫郎生孩子,男人不进屋。

黎峰不想守这个规矩,可他一路风尘仆仆,身上都是尘土。

他连换件衣裳都不行,只能在门外焦急等着。

第一个孩子生出来,屋里传出啼哭声,黎峰还没做出反应,赵佩兰就从灶屋出来,端着一碗热汤药,要进屋喂给陆柳喝。

黎峰问她:“怎么要喝药?哪里不好?”

赵佩兰说这是助产的药,喝了有劲。

“他怀着两个,生一个就累了,过会儿还要再生一个。”

黎峰见状,看顺哥儿还在端热水,就接手帮忙端水。

一盆盆干净的水送过来,换出一盆盆的血水。这片红刺痛了黎峰的眼睛。

不一会儿,大强接了陆二保跟王丰年过来。

黎峰看见王丰年,跟看见了救星一样。

王丰年是生的双胎,是陆柳的亲爹,让他进去陪陪陆柳,好好说说话。

王丰年连声应着进屋,从另一侧上炕,跪坐在陆柳身侧,跟陆杨一起陪他身边。

陆柳刚喝了药,他看爹爹过来,眼泪不停掉。

“爹爹,好痛好累,你以前都不说是这样的……”

王丰年看他满头满脸的汗,头发丝都在淌汗,心疼得不行。

“都是这样的,生孩子哪有不痛的?你都生完一个了,听话,再使使劲儿,都出来就好了。”

生了一个,第二个就快了。

陆柳等着药劲,又侧过头看陆杨。

“哥哥,你不该陪我,我这样,把你吓坏了怎么办?”

陆杨也让他别说话了,“攒攒力气,以后多得是说话的时候。再说,我还能被生孩子吓到?你当我是吓大的啊?”

陆柳弯弯唇,让他别说话,他还是说了。

“第一个孩子是小哥儿吧?阿叔都没报喜,你们都没说话。”

这年头,各家都想要儿子。

陆柳还没生完,怕他一下泄气,谁也没说。

他猜到了,他说:“没事,小哥儿也挺好的,我们就是小哥儿。以后我们好好教他。让他跟你一样有本事。”

陆杨感受到弟弟对他的依赖,笑道:“你说得好像你给我生了个孩子似的。”

他是笑着的,眼泪却落到了陆柳脸上。

陆柳抬手给他擦擦泪珠,“哥哥,是你让我知道小哥儿不比男人差。你别哭,我不说话了。”

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好生,陆柳都痛麻了,药劲上来,他有了力气,再听黎阿叔的话,调整呼吸,吸气、呼气、吸气、用力、使劲、再使劲,如此循环。

不知多少次,陆柳卸下了重担,一身轻松。他听着又一声啼哭,听见了黎阿叔大声报喜:“是个小汉子!是个儿子!恭喜啊!家里添丁了!”

陆柳握着爹爹跟哥哥的手,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原来小哥儿不算添丁,原来欺负他们家里没人是这个意思。

陈桂枝拿了铜板出来给工钱,又要多点赏钱。

寨子里都这样,生了男孩就要多给点钱。

她是泼辣性子,拿着钱,把黎阿叔说了一顿:“你办事也太不地道了,我儿夫郎怀着两个孩子,生一个不吭声,生两个才报喜,哪有这样的?”

黎阿叔在水盆里洗手,接了铜板,看看数目,笑道:“‘丁’就是男人,你得了大胖孙子,该高兴,你们家乐着,我就先回了。”

屋里还要再收拾,陈桂枝开门,不赞同这个话。

“丁是男人,小孩子算什么男人?大喜的日子,让你闹的,我儿子还在外头等着,你叫他听着,他还以为他只得了一个孩子,这叫什么事儿?”

黎阿叔见她不依不饶,就改口说:“恭喜恭喜,恭喜你家得了一对双生子!两个孩子哭声大,都壮着呢!”

陈桂枝这才放他走,看见外面一堆人,给他们说了孩子和陆柳的情况,让他们再等等。

炕上大,为着备产,他们垫了三张席子隔着,生完了,就能卷走两床席子,留下一床,再铺被子,就能让陆柳休息。

陆柳还要再擦擦身子,王丰年给他擦洗。

他这儿收拾好,往旁边挪一挪,陆杨还拿干棉布给他擦头发,让他头发早点干。

两个孩子在小襁褓里,躺在炕里面,两个都是红红皱皱的皮,小小一只,看不出像谁。

他们这儿收拾妥当,就让黎峰进来陪着。

陆杨出了房间,才发现天都黑了。

他没注意,屋里早就点上了蜡烛。这么明显的事,他竟然到外面才发现。

谢岩在堂屋,跟岳父坐一起,两人尬聊了会儿,就陷入了沉默。

看陆杨出来,谢岩喊他:“净之。”

陆杨侧目,望着他露出个笑脸:“回来啦?”

谢岩点头:“嗯,晚了会儿,黎峰先骑马跑了,我们在后面,我跟岳父他们一块到的,没出声打扰你。”

真是贴心。

陆杨再往外看看,娘从灶屋出来,叫他们吃饭。

晚饭是在炉子上做的炖菜,一锅焖了。

两口锅都在烧水,米饭是姚夫郎帮着蒸了一锅,给他们煮好送来。

陆杨见了姚夫郎,记起来要去给陈酒报喜,放下手里的杂物,他洗洗手,说出门走走。

他要喘口气。有些问题,他也要重新思考。

谢岩看他好累的样子,陪他一块儿出门,问他:“是不是吓着了?”

陆杨摇头:“没有,就是发现怀孕生子真是不易。”

谢岩牵着他,说:“毕竟是造小人,你看神话故事里,造人的都是神仙了。凡人生子,不就跟渡劫一样?”

陆杨想了想,甚觉有理。

陈酒家离得不远,王猛都回家了,家里热闹着。

黎阿叔走的时候,他们见过,还招呼人问了话,知道陆柳生得顺利,得了一个小哥儿和一个小汉子,都说明天再到家里祝贺。

今天晚了,家里乱糟糟的,就不去打扰。

陈酒看陆杨过来,听他说话,只为着报喜,还愣了下。

他还以为白天说的话,是客套话。还真来报喜啊?

陆杨看他表情,含笑解释道:“你记挂我弟弟,这份心意贵重,我自然不会忘了。”

陈酒抿抿唇,问:“他现在怎么样?”

陆杨说:“好着呢,黎峰进屋陪着了。”

生完没有大出血,人养一养就好了。

陈酒让王猛去拿些芝麻过来,芝麻都炒过了,拿了两竹筒,一筒甜口,一筒咸口,让陆杨带去给陆柳。

陆杨接了,跟谢岩回去吃饭。

饭桌上不见黎峰,黎峰还在屋里陪陆柳。

陆柳头发还没干透,黎峰把炉子提进屋,坐炕边给他擦头发,用炉火烤烤。

炕烧得热乎,再有炉子在,陆柳感到热。

他出汗太多,嘴唇都干燥起皮了,黎峰给他喝了些米汤。

陆柳看他眼底青黑一片,有些心疼,“是不是路上都没歇息?”

黎峰让他心疼心疼自己,“你看看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跟纸一样。”

他们买回来的纸是便宜纸,纸张颜色不白,黄黄的。

陆柳说:“我的脸是白的。”

他让黎峰看看孩子,黎峰看了,他个子高,坐这儿能把他们父子三个都看到眼里。

陆柳跟他说黎阿叔报喜的事,他不高兴。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他都不报喜。”

黎峰知道:“娘说他了,他改口了。这事没办好,改天我再说说他。黎阿叔是外人,我们不管他,以后我们疼孩子,把他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陆柳知道他说到就会做到,心里好受些,催着他去吃饭歇息。

“我们都睡觉,明天好好说。”

黎峰应了声,出来给他拿了一碗粥,喂他吃了,看他头发差不多干了,让他先睡,叫顺哥儿过来照看。

王丰年也吃过饭了,跟着顺哥儿一起进屋。

陈桂枝要安排住处了,天冷,不好随便收拾间房睡觉。

他们把炕当大通铺睡,陆二保跟谢岩还有黎峰睡一屋。

顺哥儿跟赵佩兰和她睡一屋,陆杨和王丰年就跟陆柳睡一屋。

今晚就这样将就一下。

黎峰还想陪着陆柳,算算家里房屋,头一次感觉他家挺小的。

洗漱收拾过后,黎峰到房里,看陆柳睡着了,就没说什么,拿上被子走了。

陆杨跟王丰年到屋里,都轻手轻脚的。

陆杨回家过很多次,但没有挨着爹爹睡过。

他想了想,把被子铺在了小宝宝身旁,他看着孩子睡。

王丰年看看炕,就睡在了陆柳旁边。

他熄了灯,室内好安静好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