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 小麦和壮壮满月。
家中摆酒设宴,只请了几家亲近的亲戚朋友过来,都把家里坐满了。
陈家湾那边, 陈大舅过来了。黎寨这里, 来了几家亲戚,再有王猛他们几个兄弟。等陆二保夫夫俩和陆杨这一家三口过来,几乎要坐不下。
好几个媳妇夫郎都到灶屋帮忙,把几桌酒备下。
陆杨是带着小马驹过来的,还给小马驹配了皱纸红花戴上, 从进新村开始,就有人瞪大眼睛看着, 等有人开口问这小马是做什么的,听闻是送给两个孩子的, 全都震惊坏了。
小娃娃才满月,就有小马骑了!
这一天,好多小孩子哭着闹着要小马,被家里大人混合双打。
还有好多人跟到山下瞧热闹, 看着小马进院子,看着黎峰跟陆柳抱着刚满月的小娃娃,出来摸摸小马。
小宝贝穿着百家衣, 裹在羊毛睡袋里,戴着小虎帽,模样很是可爱。
这一阵醒着, 都是见人就笑的喜性子。他俩长开了些, 没有刚出生时皱巴巴的样子,肤色都褪红了。
外面有雪,他们只出来走这么一圈, 就被抱回屋里。
屋里坐着些媳妇夫郎,大家凑一起聊聊天。
等开席了,再一块儿去吃饭喝酒。
陆柳不去外头凑热闹,陆杨让谢岩去吃席,带着娘在房里陪陆柳带孩子。
两个爹都被黎峰招呼到了主桌上,跟谢岩一块儿招呼得好好的。
顺哥儿给他们端来了几碗菜,还有一盆汤。
汤是萝卜排骨汤,白萝卜都炖烂了,入口即化。
菜式是荤菜多,陆柳不大想吃了,他偏爱素菜了。
陆杨给他夹肉,他这样说,还把陆杨逗笑了:“你小日子过得不错嘛,都不馋肉了。”
陆柳嘿嘿笑,给赵佩兰盛汤。
“婶子,你喝喝这个汤,可好喝了。”
赵佩兰早上吃过饭出来的,还没饿,午饭没吃两口,一碗汤喝完,就去看孩子。
她还问陆柳想给孩子睡什么头,圆的还是扁的。
陆柳说要圆的,“圆的好看。”
陆柳又看向哥哥,跟他说:“我前几天摸了好几个人的脑袋,没见几个扁脑袋,大家都圆圆的。”
陆杨听了想笑:“你还去摸别人的头是圆的还是扁的?”
陆柳挺认真的,“要摸摸,我听安哥哥说寨子里有几个扁头的人,正面看着样貌很周正,侧面就不行了,丑丑的。壮壮丑点就算了,小麦可不能丑。”
陆杨戳他脑门:“好你个柳哥儿,孩子才满月,你就偏心眼。”
陆柳还是嘿嘿笑,他又问起小马:“贵不贵?哪里买的?”
陆杨说是在马贩子那里买的。
“跟他来回讲了几天的价,马是不愁卖,他后面都要走了,我追到了城门口。听他说买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去马市买,那是朝廷管控的,买卖前后,都要登记,管得很严。像他们这种马贩子,有些是自己有马,朝廷有文书,有些是在马市里买马出来,转手倒卖。”
要么麻烦,要么花钱,没个省心的。
陆柳说:“大峰有马,说是他朋友送的。”
陆柳还没出门,没跟人聊到是抢来的马。
听他说这话,赵佩兰都回头看了他一眼。
黎峰在县里说起路上经历时,赵佩兰搭着听了一耳朵。
她看看孩子,再看看陆柳的笑脸,没多嘴,继续逗孩子。
陆杨面不改色,也没说是抢的,只说黎峰的朋友真是阔气。
“我给你哥夫买了一匹大马,可贵了。”
陆杨这次过来,还带了几身小宝宝的衣裳,是乌平之送的。他们吃完饭,拿到炕上看,一件件摆出来,陆柳瞧着都喜欢。
小孩衣裳就是大人的缩小版,上下两件。冬季不出门,衣裳没拿厚的,是可以睡觉穿着的小棉衣,还有两件小肚兜。
陆柳这一个月休息多,没怎么做针线活,见了这几身衣裳,他又手痒痒,想缝缝补补做点什么。
他悄悄问陆杨:“哥哥,你想不想要肚兜?我给你做一件穿穿?”
有条件的话,夫郎也会穿肚兜,一般是夏季穿,衣裳薄,胸前不凸。大多都是里衣上面多缝一块布,像打补丁一样。
陆杨还没穿过肚兜,他问陆柳:“你穿过吗?是不是凉飕飕的?”
陆柳也没穿过,他就把小孩肚兜放手上比划过,顾头不顾腚的。
“要么我做一件给你,你穿着试试?”
陆杨不试,他让陆柳试。
“你做了,自己穿着试试,觉着好,再给我做一件。”
陆柳想了想,也行。
“那你等着吧。”
他又问起做毛笔的手艺人,陆杨不认得,可以问问罗家哥哥。他答应帮陆柳问问。
兄弟俩说着话,把小衣裳都叠起来,话题自然转到年后的事。
陆杨已经确认会搬家,要跟陆柳说一声。
他给铺面定做了两面幌子,这都拿到手了,一面在铺子里挂出来,一面拿给陆柳。
幌子上绣着“吃得饱”三个字,绣有很多山货种类。
以后不管卖什么吃的,铺面里肯定会搭着卖些山货,这面幌子照着来,不会出错。
陆杨把它交给陆柳,说:“我在府城等你来。”
陆柳对未来很期待,因为知道要去,日子不远了,听见这番话,没有哭出来,笑盈盈的。
“嗯,我们晚不了多久,年中时就走,大峰说他会安置好,到时我们过去就有落脚的地方。”
陆杨想跟他们住一起,之前在府城的时候,还打听过各处房屋的租子。
去到一个地方,肯定要多待几年。不说扎根了,至少要把生意做顺了,各处稳当了才行。匆匆搬家,就跟游商一样,那就没必要搬家了。
陆柳还不确定黎峰会找哪里的房子,他跟黎峰说过,想要离书院近的,这样好送孩子去上学。
“之前在县里说的,不知府城的书院离码头远不远。要是远,就住得离码头近一些。大峰平常去卖货方便。孩子还小,以后还能再搬一次家。或者找个折中的地方。”
陆杨回想了一下,府城的书院和私塾都讲究环境清幽,离码头都有些距离。
他们安家,离码头太近不合适。码头附近适合做生意,来往游商极多,那附近有大量的客栈酒楼,暗门子数不胜数。还是要靠近城区一些,同样的热闹,却更加平和,适合普通百姓过日子。
陆杨说:“这些黎峰都能想到,他到时应该是选离书院近的地方,这边住的商户少,环境好一些。他自己来回路程远一点,但家人住得舒坦。”
陆柳叹气:“找个两全之法好难。”
住处难,安置也难。
都聊到这份上了,再说说两个爹的安置问题。
陆柳跟黎峰商量过,他们以后会开小铺子,小铺子没有开起来之前,家里还要印书卖。
到时就让两爹帮他们印书装订,这个活不累,也不用急着赶着印很多,一个月有个一两百本,就够黎峰卖的了。先把人接过去再说。
陆杨听着愣了下,“阿岩想开书斋,书斋要配刻印作坊,还说让父亲和爹爹到作坊帮忙,平常也就是印印书,做些轻便活计,不用跟很多人打交道,离得近,又累不着。这倒是想到一起了。”
陆柳听完,愣的时间比陆杨还久。
大峰说得没错,事情要去办,才知道会遇见什么难题,一直困在原处想,是想不出结果的。
他之前那样忧愁担心,说出来,才发现很多问题不存在。
陆柳又看看赵佩兰,陆杨说:“我们一家商量过了,都同意这样办。”
陆柳也笑了:“我跟大峰商量后,也找娘提过,娘也说好。”
兄弟俩都想把人带走,事情就好办了。
等酒席散场,兄弟俩出去帮忙收拾碗筷。
陆柳才出月子,天太冷了,不让他受冻。陆杨是客人,他搭把手把盘子碗筷收拾归拢就行。
吃席的媳妇夫郎留了几个下来,帮着一起收拾,人多,各样菜都不剩,洗碗的事很快,余下就是收拾灶屋,还桌子椅子。
王猛住得近,跟黎峰一块儿搬去还了。
这头收拾完,一家人又坐到堂屋里,围着炉子和火盆坐着,聊聊天,说说话。
今天有件事要说,兄弟俩聊过想法,就能跟两个爹说出各自打算。
陆杨要去府城了,两个爹听着怔了半晌。他们早知道孩子留不住,大伯一家都说,书生有出息,以后就会越走越远,远离家乡。
他们记得谢岩来提亲时的样子,呆愣愣的,现在比以前活泼了些,看着却很孩子气。他们还以为这件事会晚几年,他们不知道读书人的考试周期,他们卖过炒面粉,知道县试,别的只知道几个名词。
陆杨看他们怔忪的样子,跟他们说得细致一些。
说谢岩的读书情况,说他考试的名次,说县学里的书生不友好,又说府学的优势。这些都是二老从前没有听说过的,他们好像踏入了一个从未了解过的世界,知道许多跟种地养鸡不一样的事情。
陆杨说得细致,他们也懂得了这样选择是必然的。
他们能理解,他们问陆杨什么时候走。
陆杨说了大致的日子,最晚不会超过三月,可能二月就差不多了。
二老都说好,连着只会说好。
陆杨又说他们去府城以后,会做什么生意养家糊口。说起书斋,他简要带过,讲到刻印作坊,陆杨又一次讲得很细致。一本书印刷出来,经过了哪些步骤,作坊里的人都要做什么,他都说得很详尽。
陆二保和王丰年不知道他讲这么多是做什么,茫然着点点头:“是、是好复杂……”
陆杨说:“这样的作坊,要请人来干活。我干爹有手艺,他一家人不够用,以前主要是做雕版和少量印刷样品书籍,我想把你们接过去帮忙。也没什么难的,就是印印书,缝缝书,都是手上的轻活,很简单的。”
听到这里,二老猛然发觉陆杨是要把他们接到府城去,本能就是拒绝。
他们去府城做什么?他们什么都不会,过去就是拖累。城里生活,喝水撒尿都要钱,他们不去。
他们说了不去,又惶惶然看着陆杨,怕他生气。
陆杨只是笑,“那你们听听柳哥儿的意思?”
陆杨的态度,大大安抚了他们的心。他们又看向陆柳。
他们早跟陆柳说过他们的选择,他们哪里也不去,就留在陆家屯。他们想要陆柳把他们留下。
陆柳也要去府城了,二老的眼泪没遮拦,倏地滴落。
他俩抬手擦脸,含含糊糊应话,只是说好,去府城好。
陆柳也跟他们说去府城的安排。他这一年没有往外走,还没去过府城,对于去府城以后的事情,都是跟黎峰商量出来的东西,他只能说个大概,讲不了太详尽的内容。
他能确定,他会开个铺面卖山货、卖吃的。父亲和爹爹可以过来帮忙。
他还有两个孩子,家里忙起来,他们能帮忙搭把手。
他也想把他们接到府城去。
二老听他说前面,就猜到了后面,在他说出最后决定之前,一直在嘀嘀咕咕转移话题,陆柳没受到干扰,稳稳当当的把他的话说完了。
二老又去看谢岩和黎峰,看完他俩,又看看两个亲家母。
所有人都没意见,都在等他们的答话。
陆杨把话头再接回来,跟他们说:“爹,你们不要怕,不要觉着我们是决定好了,只是通知你们,非要逼你们做个决定。这是没有的事。我们只是想好了要怎么做,然后告诉你们,跟你们商量,希望你们能跟我们走。
“这件事无关亏欠,也无关补偿,我跟柳哥儿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一家人住一起。”
一家人能住在一起,是他们难以拒绝的事。
可他们还是忐忑,还是怕。
陈桂枝搭着劝道:“你们就这两个孩子,不跟着他们走,留在家里做什么?以后有什么事,两头难支应。你俩能在家里忍着熬着,难道要看孩子们想回娘家都没法回?这么远的路,路上出事可怎么办?”
陆柳拖着凳子坐过去,握着他们的手,说:“不用急,还有一两个月可以考虑。今天才提起,你们可以好好想想,再告诉我们。”
陆杨看得出来,他们很想一起走。家里就这几个人,二老的心都在孩子身上,无非是怕拖累,怕成为累赘。
陆杨望着他们笑道:“柳哥儿这儿有雕版,印的东西你们可能不好意思看,我带你们去试试。你们上手试过,就知道这东西很简单。比学杀猪简单。”
雕版都在小铺子里,一溜排开。
木头的画是倒着刻的,单看木头,只依稀看得出样子。
陆杨带他们去印书,手把手的教。
他示范一遍,再口头指点,让他们都试试。
陆柳攒出一些纸张,对齐位置,夹起来,拿炭笔画出孔位,再拿戳针和小锤子打孔,再拿针线缝制。
兄弟俩在这儿慢慢教着,这个活真的不难,干几次就熟练了,只是枯燥、乏味,要耐得住寂寞。
二老尝试的时候,总怕耽误时辰,时不时就往小铺子外瞧一眼。没谁过来说什么。
陆二保拿纸时小心翼翼,他知道纸贵,怕把纸拿坏了。王丰年缝书时,则怕缝得不好,每一针的走向,都要跟陆柳缝书时的顺序一样。
他俩暂时放松不了,可在尝试之中,那颗忐忑的心,逐渐安定。
他们问:“要是不习惯,还能不能回村里住?”
陆柳抿抿唇,看向哥哥。
陆杨点头,说:“可以。你们要是住不惯,不要憋着,直说就好。”
人在不适应的环境里待着,犹如坐牢。
他们是把人接去养老享福的,不是把人接过去活受罪的。
二老神色陡然放松,陆杨从他们眼里看出了答案,他们说出口的却是:“我们想想,我们回家再想想。”
没真的搬家之前,变数太多。
他们没给准话,两个孩子就不用太为难。
陆柳还有点急,看哥哥给他使眼色,才把话头压下,不催着他们问。
尝试印书用了很久,这头说定,就要告辞,各回各家了。
新的一年到来,陆杨记得之前说过的话,问顺哥儿要不要跟他走。
“要是想跟着我学本事,元宵之后,让你大哥把你送到县里来。”
顺哥儿要去,家里都说好了,他左右看看,娘跟大哥都没意见,他笑眯眯答应了。
从黎寨离开,两个爹回陆家屯,陆杨他们回县里。
隔天,陆杨跟谢岩趁着年节没过完,满县走动去拜年,给冷屁股的张大人都递了拜帖,再找罗家两位哥哥打听了做笔的匠人,只等黎峰到县里,就把消息转述。
拜年之后,谢岩没去私塾上课,常去乌平之家里,与他一起读书作文。陆杨则到牲畜行挑了一公一母两头耕牛,再有一公一母两只驴子,转头去铁匠铺,配齐了农具,一并拉到庄上。耕地是新买的,种子也要买。
陆杨照顾亲戚,在村里问问,谁家有多的种子,不论是庄稼还是菜种,他都买一些。
再是盖磨坊,地还没解冻,现在盖房子很难。
陆杨先让佃户们把畜棚盖好,再请族亲们搭把手,土地解冻就过来,多些人手来帮忙。把屋子修了,再把磨坊盖起来。人多好办事,早点完工,不耽误翻地播种。
磨坊需要用到石磨,这东西可以在别人家买,也能请人做。
这对农家来说是个大物件,没到吃不起饭的时候,轻易不舍得卖掉。
他买了两个石磨先用着,等这处挣了钱,可以继续买石磨。再看看牲口会不会下小牛、小驴子,根据牲口数量来添置。
耕牛不用留太多,有了小牛,就养大,看谁家要养,可以卖出去。驴子就留着拉磨。
磨坊还没盖起来,陆杨望着前方的空地,都心道可惜。
他的心再狠一点,完全可以用这个磨坊加工豆子,去做一堆豆制品,现成的营生摆面前。
他叹口气,摇头不想了。
不可以太贪心,不可以什么都要。
他早说要看看晒场,回村一趟,又去了一次黎寨,带了几样礼,到寨主家拜访,跟人见个面。
合伙做生意,不管分红多与少,寨主的地位在这儿,陆杨又是晚辈,理应他来。
寨主带他去晒场转转,问他有没有什么意见。
陆杨暂时不提意见,他就是来看看。
晒场盖得很大,是长条的房子,三个竖条雨棚隔出两处晒场。为了光线充足,晒场的宽度足够,附近没有遮挡,一天都能晒到太阳。
外围的“竖条”是一格格的房间,多数是仓房。进门这里,则是灶屋、住所,再有一间账房。单独收拾了一间屋子,给胡郎中住。
这个地方,修建得很简单,足够用。陆杨看来看去,就觉着晒场进出太容易,仓房离外人太近。
他说不提意见,今天就暂且不说。
生意起步太迅速,有问题是必然的,雨季来临之前,可以磨合一阵。这头的事,他看黎寨的人能不能料理好。
正月里,前半个月是人情走动,后半个月是做事业安排。中间一天元宵节,他应约,跟陆林吃了一顿饭,算作践行酒。
过了元宵节,谢岩想要多留一阵,二月里,再跟家人一起去府城。陆杨答应了。
十六开始,陆杨是带着顺哥儿一起在庄上转悠。
陆杨把苗青叫来了,这位阿青叔是个麻利泼辣的性子,人情世故有一手,在村里人缘广,以后能招呼人,管得住儿子,看得住儿媳儿夫郎。他这阵子,就把庄上事务都跟苗青说,想要苗青做庄上管事的。
庄上事务,是从头起步。顺哥儿在旁边搭着听,听陆杨规划农田作物,再听这些作物以后都能做什么、卖到哪里,有什么用处。
田地庄稼说完,又是磨坊怎样挣钱。明年秋收过后,还要加大畜棚,盖个养殖场,可以多养猪养鸡。
顺哥儿听着两眼都迷糊了。
天呐,就二十五亩地而已,怎么能有这么多事……
他家之前就有十六亩地了……
陆杨还把佃户们叫过来,跟他们说了四季都种什么,看有没有疑问。
老庄稼汉有话说,不过调整几样蔬菜的种植时间,像麦子、大豆这种主要作物,陆杨说的时间没错。
这样安排下来,一年四季都能给铺子里供上菜,能有粮食收上来,到了农闲的时候,他们能用磨坊挣钱。
年底前把畜棚盖好,要是勤快,不怕麻烦,开春就可以捉鸡苗,鸡窝好搭,秋季盖好大畜棚以后再挪窝。这样鸡蛋和鸡肉也能在今年供应上。
这一处所挣的银子,陆杨暂时不去花。他打算都拿来添祖田祖产。比如说以后多买几个石磨,多添几个牲口,多买几亩良田。
县城铺子的收入,陆杨也不会花。他还会做些添补,有了银子,攒一攒,看是买宅子还是买铺面,买下就交给牙行租出去。一年两年回不了本,没关系,这是以后的退路。是他们这个家族的根。
身上所剩的银两,就是去府城的启动资金了。
他的起点,是靠山吃山这个商号,也是即将开起来的书斋。
一月底,黎峰等人从深山归来,收拾行装,装上货物,打算去府城,做今年的第一笔生意。
二月二,龙抬头。
这天,谢家三人一狗,收拾好行李,跟着车队出发,去府城。
他们在这个县城待了一年多,收拾出来的行李,竟然一辆车就装完了。
陆杨挨着赵佩兰坐在车尾,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路,心中无限感慨,无限开阔。
他去府城见过世面,这不是他第一次离开,可他身上束缚的无形丝线,像是今天才被剪断。从此,海阔天空。
此时,黎寨。
陆柳哄睡了孩子,摆上炕桌,盘膝坐在炕上,拿着账本与算盘,再摆些纸张做记录,对账又算账,再点点家中余银,然后收起账本写文章。
陆杨教他,想不明白的事,可以写下来,慢慢梳理。
以前陆柳写得很多,很杂。他现在写得较少,很多时候,只是几个字词,圈出来连线,互相之间再添几个字。他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跟陆杨一样的习惯。
新年几桌酒,把家里的鸡和兔子都吃完了。
家里不用再买米面粮油,小铺子里都有。年节做的腊肉,不用不舍得吃,顿顿都能割一点。
他之前顾着亲戚面子和兄弟情分,待陈酒很好。
现在快要离开了,他想要任性一些,把小铺子留给姚夫郎。
这是他最好的朋友,教会他很多,陪伴他很久。
大强的事业总是落后一步,吃不上热乎的。他没别的能给了,养鸡的法子教了,他这些年养鸡遇见的所有问题,他能想到的,都跟姚夫郎说了。
养兔的经验就那一点,他也都说了。印书的事没办法给出去,这需要大成本。而且村里没有那么高的消费力,他们家做这个生意很久了,姚夫郎再接手,只能亏本。
小铺子已经经营出名声,寨子里的人都习惯了,哪怕去县里赶集,都会少买一些东西。现在一个月能挣个一两银子左右。
大强每个月会去县里送柴火,送柴的时候就能顺路进货,人不白跑。
有小铺子在,再搭着炒酱,只这两头,姚夫郎每个月都能挣一两五钱银子左右。
他还能养鸡养兔,足够让大强摸索出养蜂之法,在山里搭建蜂巢。以后他们家的日子也会过起来。
除此之外,陆柳又细细想了家中安排。
去年开年的时候,娘说让他管家。他这一年,学习又怀孕,思绪起伏,心境辗转,直到现在,才终于能心平气和的一样样列出来。
给王猛种的田地,可以继续留给他们家种。不用卖掉。
他们家宅子还要留着,田地也要留着。以后是个退路。
骡子不卖,黎峰常出门,会把马骑走,他们家平常要做个什么,有骡子车会方便些。
两只小马和两条狗要带走,这是必须的,没什么好犹豫的。
娘想要歇息,就在家中歇息,不用太劳累了。大峰能顶着外面的天,他就能照顾好家里,不会再事事让娘操心。
顺哥儿要学本事,等到府城以后,他们才会常常见面。等见面再说。
二田那边,他心软,可怜孩子。让二骏和三苗他们帮忙收田租,二田年年交的粮食,就当是这孩子的口粮。以后二田苛待孩子,就把孩子接走养。
这事要跟大伯和小叔通个气。孩子落地长得快,眨眨眼的功夫就是大孩子了。胡郎中很喜好这座山,想要采很多好药,可能会留下住很多年。
他们可以等等,等孩子大一些,如果胡郎中还在,就让黎峰找人说说,请胡郎中收个小徒弟。
两个爹会在年中时,跟他们一起去府城。
那时候赶路安全,府城一切都安置妥当,适合定居。
接下来是他自己。陆柳在纸上写出他擅长的事,这次把养鸡养兔剔除了。
哥哥说他有千金不换的能力,他会守住他的心,然后一点点的朝外试探,做一些微小的事,挣一点小钱来贴补家里。
这点钱对于现在的黎峰来说,根本不值一提。陆柳这样做,是为了自己能开心。
他享受省钱与挣钱的感觉,这会让他喜悦又满足。
他可以正视他的需求与喜好,并保留下来。
一切好像是回到了原点,又变得不太一样。
渴望获得认同,与坦然取悦自己,同样的行为,却这样天差地别。
陆柳抬头,看到墙面上挂着的画像,也看见了柜子上放着的风筝。
黎峰说,三月回家,带他去放风筝,也带他去县里转转,让他知道一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
陆柳都答应了。
二月,是哥哥的新起点。
三月,他会跟上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