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漏姐姐的亲事后

作者:春瑟

温竹君听到这话,心里无波无澜,却又替郑溪感到一阵心紧。

女人最喜欢将情浓时的话当真,将诺言看得比天大,可男人的诺言,长远来看,都是哄着骗人的,他们可以每天对着不同的人说无数句。

“他说你是解语花,”她将椅子拉近了点,低声道:“那其他女人呢?这世上有多少花?牡丹?芍药?月季?海棠?你这朵解语花,能开多久?郑溪,不是我故意这时候说出来打击你,是我作为你的朋友,真的不想看着你陷在里头,你已经吃过亏了,应该明白,高门大户里的后院,能有多少真情?”

郑溪趴在她怀里,拼命压抑着哭声,直忍的浑身颤抖,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下。

她眼中露出乞求,似是在求温竹君不要说这么狠的话,这些话几乎快要将她的心剖开了。

“不,不,我不一样,真的,竹君,我不一样……”

温竹君拧着眉,看她满脸痛苦的哭泣,陷入偏执,已经有些记不起当初那个郑女侠的模样了,手持长剑,那样的英气逼人,活泼明艳。

女人错就错在比男人感性重情,比男人有良心,温竹君万分怜惜的帮她擦泪,恨不得郑溪能立时清醒点。

她咬咬牙,继续道:“你哪里不一样?郑溪,你确实很好,我若是男子,一定会想娶你,可你不要高看自己,更不要高估男人的真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郑溪眼睛泛红,握着她衣摆的手都攥的发白,一直在轻轻颤抖,眸光大恸,寸寸成灰。

“我……”才开口,眼泪就又涌了出来,已经是泣不成声。

温竹君顺着她的背,心里也很难过,刚想劝她想哭就尽情哭出来吧,憋着才伤身呢。

结果一抬眼,便看到一个面色严肃的老嬷嬷站在廊下的不远处,正朝窗子里看着呢。

她心头一跳,立时转开目光,轻声道:“外头有个嬷嬷正盯着我们呢,你知道吗?”

郑溪猛地抬头,眼睛通红,一边抹泪一边咬牙切齿起来。

“还看着我呢?我孩子都没了,还要看着?没完没了,我要去杀了她……”

她心头的恨意几乎形成实质,却无处发泄,这会儿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温竹君吓了一跳,赶紧将她给摁住。

“你杀她有什么用?能解决什么?二皇子会怎么看你?你以为大梁的律法是摆设?你以后不想在皇子府里生活了?你要是出事,你爹娘怎么办?”

郑溪被这一连串的话说的愣愣的,面如死灰,“那我该怎么办?”

她一把握住温竹君的手,哽咽着,“竹君,我的心乱了,我的心好痛,我该怎么办?”

温竹君帮她梳理因着哭泣而乱的发丝,眼露疼惜,“你现在必须忘记伤痛,要冷静,将这段时间的事儿当做噩梦,让它跳过去,这是皇子府,不是一般的普通人家,要想活的好些,不让你爹娘担心,你得跟从前刚进府时一样,做你的解语花,振作起来,我们要朝前看,活着才有别的可能。”

郑溪一直摇头,猛地抱住她,扑进她怀里,闷声哭了起来。

温竹君调整了个方向,将外头的眼睛都挡住,任由郑溪痛哭出声。

最后,郑溪哭累了,一双眼睛肿的老高,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温竹君叫来燕燕帮忙,扶到床上后,帮她掖掖被角,忍不住劝慰道:“未来的路还有很长,这次的磨难很痛,但你决不能当深闺怨妇,整日伤春悲秋,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而且,那也是以前的你最讨厌的样子,郑溪,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郑溪闭上眼,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离开二皇子府的时候,又下起了雨,梅雨伴着炙热的阳光 ,在盛夏天里,形成一道奇景。

“真稀奇,今儿的彩虹好大,”青梨仰头看着半空的彩虹,笑道:“夫人,这都出太阳了,还下雨呢……”

温竹君也仰着头看,淡淡道:“又不是第一次看见,哪里稀奇了?”

许多事儿一起出现并不违和,和人一样,爱是真,诺言也是真,只是就像这短暂的太阳雨,随着风停雨歇,只剩阳光依旧遥挂当空,雨水却早已经奔流到海。

希望郑溪能真的明白吧,否则,她将来的日子会很难过。

七月流火,几场雨下来,刚进八月,竟然还真转凉了些。

温竹君派人去京都指挥使司问了句,想看看霍云霄有没有送信回来,那小子都去了这么些日子,一句话都没往家里递。

结果还真没有。

她倒也不失望,转头去安平侯府,将温春果跟乔智接了出来,今儿小殿下休沐,正等着玩伴呢。

夫人笑道:“去东宫这事儿,我总有些担心,你可得看牢些,这俩皮猴可不像小时候那么好管了。”

温竹君点头应下,“您放心吧,我管得住。”

温春果跟乔智得知不用念书,能出去玩,早就乐得找不到北。

尤其是乔楠最近又去了久安县,将乔智托付在了安平侯府,小兄弟俩白天一起上课,晚上一起睡觉,按照美貌娘亲的说法,那就是已经好到穿一条裤子。

“姐,小殿下他好相处吗?”

“东宫里有好玩儿的吗,表嫂?”

“小殿下比我小吧,应该叫我哥哥?”

温竹君被两个皮猴追着问个不停,只觉脑袋都要爆炸了。

“好了,你俩听我说。”她神情严肃,“小果子,你要记住母亲叮嘱的话,切记谨言慎行,不许调皮捣蛋,乔智,你也一样,不然我告诉姨母,看她回来怎么收拾你。”

两人顿时蔫了一半,没了一开始出来玩耍的劲头。

温竹君也并不怎么担心,太子妃随和,小殿下也不难相处,这俩皮猴子也是聪明的,不会闹出事儿,顶多就是小孩子拌嘴罢了。

果然,她没猜错,对于小孩子来说,环境太重要了。

东宫巍峨磅礴,光是城墙跟高大的门楼就已经让人不自觉地肃然起敬,更别提两个小孩儿了。

“可以随意看,但决不能没有礼貌,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温竹君在一旁提醒,“你俩最好听话些,要是犯错,回家就打屁股。”

温春果弱弱道:“姐,你放心,我跟乔智会听话的。”

琥珀跟在一旁,见两个小娃娃吓得低头耸肩,不由笑道:“夫人也不用这么吓他们,只是来玩玩,就像做客一样。”

温竹君小声道:“不提前说严重点,他俩不会当事儿,等玩起来了,自然不用顾忌。”

太子妃早早就预备好了一切,水果点心糖水,还有各种小玩意。

“这就是小果子跟乔智,可算来了,”她拉着梁钰,“钰儿,你看,这是温姨的弟弟跟表弟,你今天跟他们一起玩儿,好不好?”

梁钰也很期待,小大人般拱手,“我叫梁钰。”

温春果和乔智相视一眼,看看温竹君,又看看太子妃,小声应了名字。

太子妃看出两人拘束,自然知道原因,笑道:“小孩子自己去玩儿吧。”

梁钰欢呼起来,一手拉起一个转身就跑。

到底同龄,又正是好玩好动的年纪,三人刚认识就开始兴奋了。

温竹君想拦,但还是缩回了手,朝太子妃道:“两个小皮猴,您可得多派几个人看着。”

“不会有事的,”太子妃柔柔一笑,“都差不多大的孩子,能玩到一起的,你放心吧。”

温竹君点点头,刚想说话,就见琥珀过来了,面色很着急。

“太子妃,”琥珀看了温竹君一眼后,才轻声道:“孙才人遣人来,说三姑娘高烧呕吐不止……”

太子妃一愣,担忧道:“昨夜太医不是看过吗?没喝药?”

琥珀摇头,“具体情况不知,但听传话人的语气,似乎很危急了。”

温竹君没想到能遇到这事儿,连忙道:“我去找孩子们玩儿,您去处理事情吧。”

她看着太子妃匆匆离去的背影,也没有多想。

三个孩子这会儿已经都熟了,对屋子里摆满的各种小玩意没有一点兴趣,头挨着头,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温竹君走近一看,好家伙,看蚂蚁搬家呢,个个聚精会神的。

温春果还抓住了一只螳螂,把梁钰激动得脸都红了,又怕又想玩儿,急得嗷嗷叫。

温竹君也懒得管了,看太阳还是有些大,便进去坐着喝茶。

直到近午食了,三个孩子都喊饿,太子妃才回转,手里还抱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婴孩,看着不到一岁呢。

梁钰拉着两个玩伴,指着小婴孩道:“这是我三妹妹。”

温春果和乔智都十分羡慕,因为两人都没有妹妹。

太子妃让人将梁钰跟两个哥儿都带下去吃东西,她抱着孩子朝温竹君苦笑道:“白白让你等这么久了。”

温竹君轻轻摇头,“这是三姑娘?她怎么了?”

“那孙才人越发不像样……”太子妃顿了顿,叹了口气,“我怕孩子出事,便干脆抱到身边来了,可怜极了,又瘦又小,不知她怎么狠得下心。”

温竹君听着,便知道又是内宅里的阴司事儿。

她也不好多打听,看着瘦小的孩子,的确养得不怎么好,温春果这么大的时候,胖乎乎的,手臂跟藕节一样。

时辰差不多了,她准备带两个小皮猴回去。

梁钰依依不舍,拉着两人的手不让走,“你们下次还来吗?”

太子妃刚把三姑娘哄睡下,见三人难舍难分的,笑道:“放心,他们还来的,不过今儿玩的差不多了,钰儿,你可不能太贪玩。”

温春果和乔智看向温竹君,得到肯定答复后,也高兴的蹦起来。

“下次我们去抓蚂蚱,还有知了,可以做成串儿,可响了……”

温竹君听着都觉得害怕,“好了好了,下次的事儿下次再说,咱们该回家了……”

说不准下次来,就没知了呢。

回去的路上,两个小皮猴你争我抢的和温竹君报告今天的事儿。

“梁钰说他都没见过小鸟窝……”

温竹君打断他的话,“那是小殿下,什么梁钰,你这么叫没人提醒你吗?”

温春果和乔智一脸迷茫,“他让我们这么叫的啊。”

温竹君:“……”

乔智赶紧道:“表嫂,梁钰说他父亲没时间陪他,这些天可忙了,还跟人吵架呢,他说他想来咱们家玩儿,跟我们一起睡觉。”

温竹君呵呵笑,怎么可能?

不过听这话,太子这段时间不太好过啊,想想也是,这个时候查贪腐,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没事找事。

恐怕皇帝也不怎么乐意,谁不希望自己任职期间,太太平平、河清海晏的呢?

“姐,行不行啊?”温春果抱着姐姐撒娇,“梁钰有好多好玩的东西,能不能都带到咱们家来?”

“不能,”温竹君就知道这俩人肯定有小心思,无情拒绝,“既然那么多好玩儿的,你们就带他看蚂蚁啊?”

“梁钰说他都玩腻了……”

快到中秋,月亮越来越圆,夜里已经带了丝凉气。

温竹君忽然觉得,这床榻做的太大,确实有些不好,一点热气全散了。

也不知道霍云霄那厮到底怎么回事,万一又受伤,跑不回来怎么办?

温竹君边洗边想的出神,等出了湢室,自己拿着桃木梳通发,“你们下去休息吧,不要在这守着了。”

青梨提着灯笼,将门带上,一转身,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吓了她一跳。

霍云霄食指竖在唇边,声音低沉,“嘘,谁都不要说,当我没回来过,明白吗?”

青梨怔怔点头,赶紧下去布置。

夫人说过,侯爷的消息,谁都不许乱说,况且这大晚上的赶回来,怕是专为掩人耳目的,更要谨慎。

温竹君听到门又重新开了,“青梨,怎么了?还有事儿吗?”

她一抬头,摇晃的烛火下,光里的铜镜昏黄不真切,但依旧将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其中。

“你?”温竹君猛地转身,看着面前熟悉的身影,怔怔道:“你回来了?”

霍云霄疲惫的眸中起了点笑意,还没开口,就彻底支撑不住,“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身量高大,卧房里布局还挺紧凑,正好砸倒了两张凳子。

温竹君听到声响,惊叫了一声,连忙去扶他,才靠近,鼻尖便闻到了一股子浓厚的铁锈味,果然又受伤了。

这事儿真是吃力不讨好,危险大,回报小。

她都弄不明白,太子作为储君,为何一定要深究,哪朝哪代没有大贪之人?

“霍云霄,你怎么了?霍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