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贫学神带崽守寡

作者:小文旦

一家三口度过一个欢快的白日,汤呼呼在回来的路上睡着了,林松玉送到楼下,停住脚步:“我不上去了,公司还有事,呼呼醒了给我打电话。”

谢琢没有奢想林松玉一直住在这里,道:“你的事要紧,呼呼玩得这么累,能睡到明天早上。”

林松玉:“好,那我走了。”

谢琢:“注意安全。”

谢琢抱着汤呼呼,直到林松玉的车辆拐弯看不见了,才慢慢上楼。

给儿子擦脸擦手脚换上睡衣后,谢琢拿出手机,年后会有一笔奖金下来,可以当房租。

该换房子了,他舍不得林松玉一直爬七楼。

新的住址应该离研石集团总部近、小区安保好、一户一梯、一百平以上、采光好。

符合条件的租金接近两万。

林松玉昨天跟他商量,不要让呼呼上托班了,托班的孩子月龄参差不齐,发育有早有晚,呼呼对话流利,同学可能还只会喊爸爸妈妈。他要把呼呼留在家里,有管家有保姆,还可以请名师来家里,还有张瑾玉的儿子女儿一起玩。

谢琢对此没有意见,呼呼的学费省下来,租个好房子也行。

谢琢把自己选中的房源发给林松玉,不一会儿,收到回复。

林松玉:“租我的吧,我有一套一样的。”

谢琢留了一万生活费,剩下的十二万存款打给了林松玉。

“先租半年。”

他盯着页面,看见钱被接收了,松了一口气。

这么多次带着火药味的转账,林松玉终于愿意收下一次了。

正想放下手机去洗漱,忽地,一个他以为再也不会联系的微信头像跳了出来。

谢琢心脏一紧,点开语音。

顺叔海产养殖批发:[小谢啊,我今天赶海在礁石缝里发现了一部烂手机,瞧着型号像汤玉的那部,都坏掉生锈了,你看看是不是。]

微信跳出一张图片。

手机躺在沙滩上,顺叔用手电筒照着,两千元的手机屏幕已经完全在海里泡裂,露出里面生锈的电子元件。

谢琢一眼认出是当初汤玉用过的型号。

但无法证明这是汤玉的,除非能读取里面的数据。

顺叔又给他发了第二张图,是烂手机的背面。

手机背面是防锈的金属壳,渐变的金属光泽不复存在,不知经历几次撞击,中央凹陷,四周长了一圈黑乎乎的藤壶。

可就在坑坑洼洼之中,有几道明显人为划出来的刻痕,是汉字。

用了利器、用了生命最后的力气,一道一道刻下了“林、松”二字。

最下面还有一道横,像玉字写了个开头,可能是没有力气了,可能是闭上了眼睛,可能是知道谢琢会猜出最后一个字。

顷刻间,谢琢泪如雨下。

那字歪歪扭扭、断断续续,不像林松玉笔走龙蛇一气呵成。谢琢不敢想象被冰冷海浪裹挟的林松玉是如何一笔一划留下他的名字,该有多痛苦多用力?才能在坚硬的手机壳上留下这么深的刻痕?

深到生锈、深到像血。

是怕再见互不相识一定要留下证据吗?

是担心谢琢太死板多疑,一定要留点证据吗?

这一瞬间,谢琢明白自己的谨慎辜负了林松玉的谨慎。

林松玉是那么理智、那么聪明,如果谢琢第一次觉得林松玉很像汤玉时就正面对峙,林松玉也不会觉得他疯狂。

[麻烦顺叔帮我找个跑腿送过来。]

[转账500.00元]

谢琢在认出林松玉时,就知道林松玉没有不要汤呼呼,否则他不会买松树。

原来,林松玉也没有不要他。

……

林松玉看着眼前纷飞的火焰和灰烬,火光撩亮了他的侧脸,他不由想起生平第一次烤火,是在谢琢家里。

海在深夜是黑的,像浓墨悬于头顶。

细数起来,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二次靠近海边,失忆时的那一次不算。

他为什么会失忆?

他是凡人,他得不到答案,他只能找天道。

过年期间各大寺庙都香火旺盛,林松玉寻找了上百名师傅写一万张黄符。

上面只有四个字,【投诉天道】。

“我要投诉你。”林松玉想着自己是在海里死的,就在海边投诉,就像家属要说法必须抬着遗体守着事发地。

“投诉天道,投诉你交易过程没有人身安全保障,投诉你言而无信弄丢我的记忆,投诉你与天道之子胡乱传话灭他心志。”

天道能够运行,肯定怕投诉。

林松玉无能狂怒,只能幼稚地在海边投诉他——既是事发地,也是因为这里没人。

他提了个烧纸的铁桶就来了,面无表情地往里烧符文。

“这张是尼姑写的,这张是和尚写的。”

“这是道姑、这是道士写的。”

“这是关帝庙的、这是海神娘娘的。”

“这是百岁老人写的,这是小学生写的……”

不知道天道赖以运行的机制源自哪种信仰,反正通通托人传话一遍。

“我还要在政务网上投诉,在新闻联播里投诉!”林松玉连烧三卷符文,一卷一百张。

他在这里烧符发泄,不一会儿,准备的符文即将见底,“我明天还来!我有的是钱!”

[啊啊啊啊我做错了什么!]

一道青年音从上方传来,空气波动了一下,一道模糊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林松玉把符纸扔了 ,豁然站起来盯着他。

[是你!]青年一看见林松玉就感到棘手,谁懂啊,他随便找的交易对象,居然体质如此特殊,怀了天道之子的孩子!

他选林松玉做为交易对象,一则是因为他和谢琢同出一场车祸变成植物人,植物人灵魂离体做任务方便很多,而且林松玉本性善良,于社会有贡献,符合人选要求,可以同时救助。

结果连真容都不愿意露的林松玉,居然怀孕了。用复制来的身体怀孕生子很麻烦——麻烦的不是林松玉,是天道,需要打很多补丁才能让这个意外出现的孩子符合世界运行规则。

因此,一察觉林松玉怀孕,青年立刻就告知了林松玉,给他两个选择:

结束任务,汤玉消失,原身苏醒。

或继续留下,怀胎十月,生下孩子再苏醒。

青年本人比较推荐前者,他觉得林松玉也会选择前者,因为猛地得知怀孕的林松玉好像要气炸了,况且林松玉一直都敷衍任务想早点结束。

出乎意料,林松玉没有立即选择前者,而是说要考虑一下。

“我用这个身体怀孕,不会影响本身的情况吧?”

“会,你昏迷越久,复健越难。”

“哦。”

“谢琢现如今大体能独立生活,我给你一串咒语,七个月之前,你若想离开,暗念即可。若选择留下,注意安全,天道复制出来的身体扛极端风险能力不强,身体会直接消失。”

天道很忙,留下咒语,便由林松玉自行做主。

……

青年看着林松玉:[交易结束,请取走您的投诉。]

林松玉:“我为什么失忆了?”

青年:[您哪里失忆了,您还会投诉。]

林松玉坐下来,“我继续投诉。”

青年伸手:[等等!我查一下。]

[呃。查询到您掉进海里,身体消散时留下孩子的执念太强,记忆化作能量托起了胚胎,被我善后的同事看见救起。]

林松玉一怔,原来记忆也是一种能量,它保护了呼呼,直到被救起来。

如此,他甘愿失忆。

“那你为什么告诉谢琢我不会再回来了?”

青年:[这不是我们的初始约定吗?你完成任务我就告诉他你死了,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你当过保姆。]

林松玉一噎:“但是我想要孩子,不就说明我改变主意了,落水是意外,我工作期间出了人身事故,你们问都不问一句就结束合同吗?”

青年:[抱歉,没有及时更新你的遗言。你要知道,我们天道的工作也很忙,接触交易者跟接触天道之子的是两个人,我们之间不能沟通,以防受天道之子影响,在选择交易者这件事上有失偏颇。]

林松玉:“你们内部没有传达好,给天道之子谢琢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打击,差点让他精神崩溃,天道应该补偿他,他因为你们在海上滞留了半个月,造成了骨折未彻底痊愈,阴雨天疼痛难忍,你们要消除这一点。”

青年为难道:[我们要是有办法直接改变天道之子的躯体,还用找人照顾吗?况且,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林松玉冷笑:“原来贵天道还是苦难造就天才的信奉者,谢琢就活该遇到这么多劫难吗?!”

“你们所谓的天道就是负责给天道之子增加磨难的吗?冷眼旁观实在可恨!”

青年:[可不能这样说,我们的工作也很努力!]

林松玉:“给他疗伤。”

青年怕他继续投诉,妥协道:[这样,你给他找最好的方式理疗,几个疗程后,他将痊愈。]

林松玉:“我怀孕是我的问题,还是汤玉的问题?”

青年:[你本身体质特殊,复制出来的汤玉也体质特殊,加之汤玉的存在超乎自然规律,不受监管,松了一道警戒,因而易孕。]

林松玉:“意思是我林松玉,受自然繁衍生息的规律监管,不会再怀孕了?”

青年:[不错。]

林松玉垂下眼睫,很好,他缺席了呼呼的成长,余生只想给呼呼一个崽当爸爸。

青年:[问题已处理,善后结束。]

林松玉看着他即将消散的影像,往前了一步,咚地一声踢到了烧火桶。

“我真的不能恢复记忆了吗?”

他想知道他和谢琢的过去,他不想听谢琢的艺术加工。

话毕,漆黑的海上飘来一团淡淡的萤火一般的光晕,轻轻笼在了他眉心。

记忆纷至沓来,首先是和方才青年一致的淡淡机械音。

两年前,他和天道交易。

[你可以理解为我是维持世界运转的天道。]

[在这场车祸中,天道之子谢琢被意外牵连,骨折严重,需要一个人照顾。]

林松玉:“什么是天道之子?”

[在某个领域有突出天赋和贡献、父母双亡、身世可怜、百折不饶的人,才会被收为天道之子,走投无路之时我们会出手。]

林松玉默了下,这样看来,所谓天道之子,就是个突出倒霉蛋罢了。

“谢琢是吧,你让我苏醒,我给他请一百个护工。”

[不行,我们救人讲究不动声色,不能暴露身份,不能与原身产生牵扯,不能影响原来的世界运转,你愿意交易,我会给你捏一个身体。]

林松玉:“我不会,你就不怕我把他伺候死了。”

[怎么会呀,死不了。]

[其实好处很多呀,你不但能苏醒,还能趁此机会了解未来五十年的生理医学最高成就者,这跟你的公司经营范围息息相关,可以提前锁定风口。]

林松玉察觉到所谓天道是个漏勺,问道:“什么方向的?”

[保密!]

林松玉冷笑一声,“他真的是天道之子?”

[千真万确。]

林松玉:“喔?那你找我,天道是后爹打算整他的吧?”

天道沉默了一下。

[那你不想苏醒吗?]

“想。”难听的话林松玉已经预告过了,“有规定要怎么照顾?”

[没有。]

林松玉:“我要换一张脸做任务。”

用他这张原生的脸却不能使用原生的资源,上哪儿捡这么大便宜。

况且认识他的人挺多的,要是让人知道他给一个穷小子任劳任怨当保姆,他面子往哪搁!

声音也不行,手也不行。

[可以!]

……

林松玉看着眼前黑沉沉的海面,记忆中最后一幕是他在海里逐渐失去感知。

倒不是窒息感,而是沉水的那一刻,他的灵魂就半抽离了这具无法抵抗极端危险的躯壳。

他逐渐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身体越来越透明。

不行!若是他任务结束在这里,他的孩子就没了!

林松玉使劲挣扎、呼吸,都无法完全掌握这具身体,他宁愿腥咸的海水呛入他的鼻腔,宁愿感受冬天海水刺骨的冰冷,宁愿对抗二十年来对大海的恐惧。

他想留得久一点,哪怕很痛苦,他希望他自己被捞上去。

忽地,一团光晕从他小腹处缓缓腾起,他捞了个空,与此同时,他发觉自己的记忆在缺少。

他并不知那是记忆包裹的呼呼,他以为自己灵魂破碎了,那他回去之后还记得发生过的一切吗?

林松玉爆发出所有力气,咬破嘴唇的痛觉让他恢复了一些掌控,用脖子上挂的钻戒在手机后盖刻出自己的名字。

但大约只是徒劳,谢琢永远永远看不见这部沉到海底的手机。

但万一呢!

林松玉从不轻易放弃任何一丝可能!

写着写着,他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也失去了所有感知。

闭眼之前,林松玉只觉得很心疼谢琢,毫无征兆闯进他的生活,霸占他的呼吸,又猝然地离开,又要留下他一个人。

……

涨潮了,海水舔舐着林松玉的鞋尖,不一会儿,漫上了鞋面。

一阵风吹来,湿透的双脚几乎要冻僵。

林松玉一激灵,提着桶往后退了两步。

但还是冷,他这个人很怕冷,也仍然畏惧大海,最然嘴上说着不怕,但脚下不停地往沙滩上跑。

等到了干燥的沙子上,他立即脱掉了皮鞋,脱下外套擦干水渍。

柔软的内衬布料擦着白皙的脚背,林松玉擦着擦着,随便裹住双脚,趴在膝盖上缓了缓。

一下子接受了三个月的记忆,他有些头晕。

记忆形形色色,但总体一览,他除了扶谢琢卫生间,没干什么活,饭是谢琢做的,钱是谢琢赚的,谢琢干不了的家务是每周两次外包给钟点工的。

林松玉扑哧笑了出来,想起水都不敢多喝怕上卫生间的谢琢,想起饮水机到了之后为了证明饮水机的作用被他逼着喝水的谢琢。

他忽然很想穿一双棉鞋。

因为汤玉在家里老是穿拖鞋,有一天,谢琢给他单手勾了一双棉拖。

要知道,谢博士兼职的时薪很高。

林松玉忽然很想打电话给谢琢问问那双棉拖在哪里。

他一摸口袋,发现刚才跑回来时,手机不知道掉哪里了。

……

汤玉掉在海里的手机,两小时后被送到谢琢门口。

谢琢开门正要拿,忽地,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他心跳蓦地一重,接了起来,竟然是林施。

林施语气很急:“你跟林松玉在一起吗?为什么他的手机定位在海边?他怎么不接电话?他很怕海的!”

谢琢一刹那脊梁从上到下都渗出了冷汗,他刚从海里捞到汤玉的手机,在上面获知了林松玉的秘密,为什么林松玉的手机又出现在了海边!

谢琢:“哪个海滩,我马上过去!”

林施:“你跟呼呼一起是吗?你照顾好呼呼,我已经往那边赶了。”

谢琢返回卧室抱起了汤呼呼,用小被子裹起来,红着眼眶恳求:“在哪片海滩?”

林施:“加微信,我发你定位。”

半小时后,林施在海边抓到林松玉。

“你还敢一个人晚上去海边!被海水冲走了怎么办!你提着桶干什么,赶海吗?!”林施不知道自己在教训二十八岁的儿子,还是教训八岁的儿子。他都快急死了,都没敢告诉汤斐珠。

林松玉顶嘴:“我这么大人了。”

林施:“你长这么大就没来第二次海边,你了解大海吗?你跟孩子有什么区别!”

林松玉想说来过,但是想起不美妙的游轮经历,闭上了嘴巴,他看见林施到处看什么,似乎在找树枝,于是无所谓地伸出手摊开:“你抽吧。”

林施额头青筋直跳:“等我回头找玻璃棒抽你。”

“那你找什么?”林松玉投诉天道成功,心情很好,“要树枝吗?”

林施当然是在找谢琢和他孙子,怕晚上路黑,谢琢赶路太急摔着他孙子了。

终于,他看见谢琢匆匆出现,好像找到了知己,确实也算同行,面对毫不知错的林松玉,忍不住跟能理解他的人吐槽。

“他从小就拿掉海里发誓,还敢一个人来海边!谢琢,你有养儿子,你知道我的心情!”

“林松玉,你不要嬉皮笑脸,看我回去抽不抽你!”

谢琢的脸色苍白,隐约的光亮照着他鬓角不断滑下的汗珠,他看见林松玉的赤脚和湿透的鞋。

“你来海边干什么?”

林松玉随口道:“散心,投诉上天不公。”

林施:“老天爷对你挺好的了。”

谢琢却是知道他在说什么。

林松玉走到他身边,摸了摸被强行抱出来的小崽子,给他掖好挡风被,低声对谢琢道:“我投诉他,你的腿就不疼了。”

谢琢眼眶一痛:“我宁可疼死。”

林松玉:“脚好冷啊,你给我勾一双棉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