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齐文锦高中为官后,戚钰就很少回青州了。她大部分时间都是随着齐文锦四处调任,后来就更是定居在了京城。
如今回到这个自己熟悉的地方,听着喧嚣人声的戚钰有些恍惚。
她现在所处的这条是青州最繁华的街道,与她走之前没什么变化,甚至与再远一些,自己未出嫁前,也没什么变化。
正因为如此,才让她有一种经年都是梦的错觉。
穿过闹市,马车这才进入了稍稍僻静的街道。
“夫人!就快到了!”
秋容在马车外面跟她说道,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快,她性子向来沉稳,能看得出是这回归故里是真的高兴了。
戚钰正想着,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道男声:“秋容姑娘!”
她听出了是方尚的声音,手径直掀开了车帘,不远处一身青衣的方尚果然在往这边走,与戚钰对上视线后,脚步立刻快了几分。
“夫人!”
方尚是在青州案子结了以后便马不停蹄赶回来的,他这番打扮得要比在京城的时候精致些,整个人也舒展了不少,浑然有种自家地盘的风采了。
戚钰唇角微微上扬:“方公子。”
“夫人真是太客气了,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叫我方尚就好了。夫人这是刚到吧?我来为您驾车。”
说是驾车,其实也是有话要说。
戚钰自然是听懂了他的意思,然而这会儿坐在马夫位置的关五却没有动静,还是戚钰开口:“关五。”
关五终是沉默不语地让了位置,多少能看出几分不情不愿。
而方尚则是笑着接替了戚钰他的位置:“夫人是要回戚家吧?”
戚钰嗯了一声:“你怎知?”
方尚傻傻地笑,这哪能不知道?
“现如今您与齐公子的和离之事已经传到青城了。自然是不会回齐家了。”他驾着车,与戚钰隔着一道轿帘说话,“前些日子我就在安排人收拾戚家宅院了,但我也是刚落脚不久,所以好多地方还没收拾出来,夫人先委屈委屈。”
戚钰笑了笑,低声地道:“回自己家,有什么委屈的?”
其实戚家的房契,在齐文锦当家做主后,就送到了戚钰手里。
是戚钰自己,从没有回去看过。
大概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哪怕是现在,自己已经做到了暗地里发下的誓,却还是会生出一股无名的紧张来。
她在这样的忐忑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连秋容的一声“夫人,我们到了!”都没有立即回应。
马车外的人都在等,戚钰抬头时,看到方尚的身影,似乎是往轿帘的方向靠了靠。
“夫人,”他的声音很轻,“到家了。”
到家了,戚钰的手指瞬间攥紧了裙摆,才压抑住了眼眶那一瞬间的热意。
轿帘被打开,晌午的阳光刺得她眼微微疼,早有下人给她搬来了脚凳,戚钰微微缓了缓,在秋容的搀扶下下车。
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熟悉了,她从小生长的地方,每一处,都留着痕迹与她的记忆。
方尚所说的“委屈她”,着实是谦虚了。
戚钰从在戚府门口,便已经发觉了那噌亮的大门、干净的牌匾,等进了里面,就更明显了,旁的不说,那长得郁郁葱葱又没有野草的花园,便不是三两日能做到的。
她看向方尚,语气里是情真意切的夸赞:“你做事,果然让我放心。”
老实说,方尚以为等着自己的会是一句感谢,但当戚钰用的是这样夸赞的语气时,他只觉得精神蓦然一振奋。
不是“你做了我不该麻烦你的事”,而是“该你做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这样看似细微的区别,其实已经浑然是把自己化为自己人了,方尚连神情都飞扬起来,快步追上已经往前的女人。
“那是自然,夫人,以后有什么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好了!”
戚钰笑而不语。
***
她在家休顿了三日。
方尚把握得很好,第四日就提溜着包子上门了。
“夫人,我特意从东街买回来的灌汤包,您尝尝看。”
戚钰已经梳洗更衣结束,看了一眼那包子便问他:“是马大婶家里的?”
“夫人知道?”
戚钰笑:“那都是老招牌了,从我记事的时候就有了。”
“那我还挺会找吃的。”
方尚是真的高兴,面前的人虽然还是那个人,但又仿佛有了另一种生命,不夺目,但就是让人移不开眼。
他也没客气,就坐在石桌的另一边,与戚钰一同吃。
“看来夫人对青州城里的吃的都了解得清楚,回头得带我多去几家品鉴一番。”
戚钰已经咬了一口,微烫的汤汁混着鲜美的肉馅,仿佛一下子在舌尖迸开来。
熟悉的美味让她心情都好上了不少,这会儿听了方尚的话,自己也在脑子里回忆了片刻,似乎颇有些想念,点了点头。
“好。”
还是那般清冷的语气,这会儿却又带着慵懒和闲适,像猫似的,方尚想着。
不过……下一刻,戚钰的表情严肃了些:“在那之前,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方尚也正了正神情,说起正事,当然是毫不含糊:“夫人放心,账簿都已经准备好了,定会让您一样也不漏地都拿回来。”
戚钰点点头,就像她先前说的那样,方尚做事,总是让她放心的。
***
等方尚走了,关五就出现了。
男人杵巴在不远处,还是一副冷硬的面孔:“夫人,您应该跟方公子保持些距离 。”
戚钰原本打算进屋的,这会儿脚步顿下来,眉微微一挑:“我现在是什么距离了?”
关五被问得一噎,仔细想想,要说夫人与方公子有什么逾矩的地方,倒也没有,两人没有任何过于亲密的接触,言语之间更是没有男女暧昧。
但就是看得关五有些着急,替皇上着急。
“至少……不应该……”关五愣是憋得结结巴巴,“与方公子一同用食。”
“你家主子说的?”
“不是。”
“他都没说,你操什么心?方尚是为我做事的人,一同用食又怎么了?”
“那也……不能单独。”
“哦~”戚钰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原是如此,那下次你也一同坐过来,便不算单独了吧?”
关五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讷讷说了声不敢,又想起自己的任务:“皇上的信昨日就已经到了,还请夫人尽早查阅。”
他觉得自己要是不提醒,夫人能继续把那信不当回事地扔在一边。
好在这次夫人总算没有堵他的话了,而是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进去了。他舒了口气,对于这个让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栽跟头的女人,他总是还没开口,就不自觉地处在下风了。
***
李瓒的信,确实昨日就到了。
左右看个信也不是什么大事,戚钰也不想在这种地方找不痛快,于是进了屋就打开了看了。
男人的字很好看,好看到赏心悦目,这大概是戚钰唯一能读下去的理由。要论内容来说,她实在是想不到,那个男人是怎么写出这么多啰嗦的话语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隔一段就提两句齐昭,让戚钰不得不看了下去。
直到看完,除了齐昭让她沉思了好一会儿,信已经被放去一边无人在意了。
***
李瓒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睡过了。
睡不着,他只要一离开政务,躺在那张床上,便只觉得抓心挠肺一般,脑子、心、身体,俱是一团火热,烧得他睡意全无。
他从不知道,想一个人真的能想到其他的一切事情,都没了生趣。
明明只是又回到了她没有出现的那几年里,却又像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确实不一样了,得到过,就回不去了。
李瓒算了算时间,自己的信已经到了她的手里。他确实在信中会时不时提起齐昭,说起他的近况,到了此刻,李瓒已经不得不承认,他本人对于戚钰的诱惑力,实在是小得可怜。
这种思绪在这样本就苦闷的时候,无疑是种折磨,他不得不让自己思考别的。
再算算,大概再有几日,应该就能收到她的回信了。这样的念头,让斜趟在床上的男人,脸上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缓和。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已经空下来了。
虽是空下来了,想到此刻戴在那个人的手里,他又觉得心好像被填满了。何止如此,食髓入味的身体,甚至随着他想象中女人手指轻抚佛珠的画面,而有了动静。
太荒唐了,她怎么能……远在千里之外,还在操控着自己,完完全全地,心就罢了,连身体也不放过。
李瓒越想越是焦躁不安,还有几分不甘在里。
“王林!”他高声叫。
王林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进来了:“是,皇上。”
结果,刚刚还有些不甘心的男人,这会儿说出的话却是:“青州若是有信过来,不论什么时候,都马上给朕送过来。”
“是。”
其实他不说,王林也肯定会这么做的。
等王林出去了,李瓒俯身,轻轻嗅了嗅戚钰用过的玉枕,被他固执留下她气息的龙床,这会儿几乎要没什么味道了。
他就只能靠想象,想女人被自己滚来滚去时,那愠怒又生动的眼睛,想他们用更荒唐的事,在这张床上留下印记。
李瓒闭上眼睛,深深吐了口气。
三个月,他想着,不过就三个月。
等她回来,自己的事也该忙完了。
以后,她不管想去哪里,自己都能陪着了。他再也不想分开了,一天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