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照看过来的同时, 固慈怀里的小猫也开始挣扎,还焦急地喵喵叫。

固慈抱紧它, 而后就看到远处魏照的身影一虚,眨眼间就来到了固慈面前,伸手去抢他怀里的猫。

固慈立刻后退,同时抬手挡了一下。

魏照当即被一股巨力掀起向后飞远几米,重重砸在地上。

固慈一愣,垂眼看了下自己的手。

又来了,他有这么厉害吗?

如果说赵莫潜因为是半生不死的生魂,所以被小鬼反噬也不算多强大,那被固慈打晕也可以理解,但是面前的魏照就有点说不通了。

有人命在身的厉鬼,即便还没适应强大的力量, 也不至于被固慈一个小阴差随手打飞吧?

魏照捂住胸口,看向固慈的眼神里多了警惕。

不过看到对方怀里挣扎的小猫后,魏照还是再次朝固慈冲过去,只是还没走两步,他再次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飞, 飘出去老远, 再次重重砸在地上。

这一次,远比上一次的力量更强大, 也不像是同一人所为。

魏照闷哼一声,又立刻爬起来。

他视线从固慈身上移开, 落在了面无表情的谚世身上。

魏照眼底弥漫出血色,他身形猛地一晃,出现在了谚世身后,双手掐向对方的脖颈。

谚世头都没回, 甚至双手都还随意地放在风衣口袋里,可魏照却再次感受到了一股强悍的力量,像一把巨锤,狠狠垂在他胸口。

少年再次被打到远处,重重摔在地上。

然而这次他没能起身,因为他周身的阴气忽然被更加浓黑强势的气息侵蚀,来自灵魂深处的撕扯感,使他不由得痛呼出声。

固慈心头一惊,看向谚世时眼底都带了些畏惧。

好厉害!

“喵呜!!”梦鬼急促地在固慈怀里挣扎,眼巴巴地看着远处的魏照。

魏照疼的在地上打滚惨叫,固慈想跟谚世说不要真把人弄死了,他还要拿着对方去阴府交差,但他现在又有点怕谚世一个生气把自己也撕了。

不过犹豫了片刻后,小阴差还是硬着头皮小声道:“谚先生......”

魏照的惨叫声倏然增大,周身的阴气被侵蚀的更快。

固慈倒吸口气,而一侧的谚世已经朝他看了过来,淡声道:“你叫我什么?”

“......谚世?”固慈试探道。

谚世神情微缓:“怎么了?”

固慈立刻乖巧一笑,抱着可怜兮兮的小猫,略带讨好地说:“你能不能先放过他?”

“他刚才想伤害你。”谚世瞳孔颜色似乎更深了些。

固慈忙解释说:“不是的,他是想把梦鬼抢走,没要伤害我。”

梦鬼也急忙点头:“喵喵!”

谚世和小阴差对视片刻后移开视线,刚才还略显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道:“行,放。”

话落,魏照周围的气息瞬间散去。

少年虚弱地干咳了几声,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他踉跄地站稳,惨白着脸看了谚世一眼,又恐惧地急速避开,转而看向了固慈。

“梦鬼是被我威胁的。”魏照哑声道:“这一切和它都没关系。”

固慈看了眼怀里的小猫,小猫感动的泪汪汪,呜呜咽咽。

“你怎么威胁的?”固慈问。

魏照道:“他住在我的魂海里,就只能听我的。”

不等固慈问为什么猛鬼会在他魂海里,单纯的小梦鬼已经主动解释了:“阴差大大,我之前被一个臭臭的坏东西追了很久,无论我躲到哪里都会被追上。然后昨天晚上我在一个酒店楼下的草坪里躲着,照照跳下来的时候正好砸到我了。”

“我一看他人那么好,又不排斥我,我就暂时躲在他魂海里,这样那个坏东西就找不到我了。”

魏照想拦住它不让它多说,但小猫却小嘴叭叭把一切都交代了。

谚世忽然看向梦鬼,问道:“追你的那个东西,你见过吗?”

“见过。”小猫点头,“它像个活人,可身上很臭,像死了很久。我没看到它长什么样,只知道它总是穿着黑色的运动裤和连帽卫衣,戴着卫衣的帽子,还戴着口罩。”

“哦对,它有很长的头发和齐刘海,看起来应该是个女人。”

谚世若有所思。

固慈好奇道:“怎么了?那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嗯。”谚世道:“你审讯赵莫潜的报告我看了。你说赵莫潜撬安妮门锁,到他约荀耀出游的这两天内,可能接触到了给他改命符的人。我顺着你说的查了,确实发现了一个嫌疑人。”

固慈先是被他看了自己报告这事吓了一跳,随即又惊喜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有能力养出小鬼的都不会是简单人物,就怕对方手里还有其他小鬼,所以能早一点找到对方就早一天安心。

谚世点头,又放出个重磅消息:“那个人,外形和梦鬼刚才形容的一样。”

“啊?!这么巧?”

“不巧。”谚世道,“我就是追踪那个人的行踪,然后追到了梦鬼的位置。”

梦鬼当时就躲在魏照的魂海,而魏照又出现在了周盲的家里,于是才有了固慈和谚世的碰面。

一切都合情合理。

固慈恍然。

所以谚世本来负责的不是魏照的案子,但阴差阳错和这个案子牵连上了。

他就说怎么每次都能碰上谚世,果然是巧合。

小阴差忽然想到什么,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忙问谚世道:“那你是不是要继续去追那个人了?这边魏照的案子我也要和别人一起查了吧?”

他那雀跃的小表情都没藏着掖着,完全就把“想和谚世尽快分开”的想法写在了脸上。

刚刚谚世确实吓到他了,这么厉害的大佬,本来是很给人安全感的,但谚世这人性格古怪,固慈看不懂,所以还是能躲远点就躲远点的好。

谚世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微微一笑道:“并案了,还是和我。”

固慈:“......”

“不开心?”谚世抬眉。

固慈一惊,忙摇头道:“怎么会,我求之不得!毕竟咱们也算熟人了,和其他人我还合作不来呢!”

谚世微微俯身凑近他,勾唇道:“最好是。”

“是的是的。”固慈干笑。

因为直播镜头并不存在实体,只存在于固慈的指环中,因而固慈一时都忘了自己还在直播。

而直播间的观众们也早就被这接二连三的神奇场景给弄蒙了。

【我的妈呀,这要是剧本,那真的是大制作了!每一刻都在颠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真的,从一开始小慈带咱们找到周盲,然后碰到谚世,又忽然进入梦鬼之境,再到抓梦鬼,找周盲和魏照。再到现在,居然还能和上一个剧本里养小鬼的幕后黑手连接上。而且那个幕后黑手还一直追梦鬼,联系梦鬼的能力,真细思极恐!】

【你们在惊叹剧情,我在惊叹谚世这个“人设”!

他就是个挂杯啊!

不说他“揍”魏照那一段,就刚刚进梦鬼之境后,咱们看小慈在那昏睡了十多分钟,谚世却一点事没有,就坐在一边盯着小慈看,然后他看够了就闭上眼,结果没多久小慈和谚世就一起醒了!合理怀疑这是谚世进去把小慈找回来了。】

【对呀对呀,而且小慈睡醒之前梦鬼都没出现,小慈一睡醒梦鬼本体也出来了,有可能就是谚世找小慈的同时把梦鬼本体也找出来了。】

【前面的我认同,但梦鬼那里,我感觉它是一直在小慈面前的,只是之前咱们看不见,但小慈一睁眼,梦鬼的本体就藏不住了。所以,我还是觉得咱们小阴差其实一点都不弱!】

【我跟你们这群剧情脑拼了!只有我觉得谚世对小慈真的很不一样吗?小慈的每一句话他都有回应,小慈的每一个请求他都会答应!反观其他人,比如之前的付哥和现在的魏照,都在谚世手下吃过亏。】

【恋爱脑们够了!还不快把现在这一幕截屏留下来?这两人的侧脸真的绝了,我直接颜狗狂欢好吗!】

固慈笑的脸有点僵,但却发现谚世还是维持着微微俯身凑近他的姿势。

男人高大的身影和气势带来的压迫感真的很强,小阴差有些遭不住,头越来越低,最后猛地后退一步给谚世鞠了一躬。

只是他退的不够远,腰不仅没弯下去,甚至头还直接撞在了谚世胸口。

谚世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向后踉跄了半步,却还下意识抬手扶了下固慈。

固慈捂着脑袋看他,直接傻眼,都忘了要继续鞠躬还是站直。

“......”谚世收回手摸了下胸口,无言地和固慈大眼瞪小眼。

“对不起。”固慈心虚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解释一下,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有点怕你。”

见谚世脸色不太对,固慈又忙找补道:“我绝对不是讨厌你!真的!”

小阴差的背还是弯不弯直不直的样子,谚世就伸手捏住他的后颈,把他提溜直了才说:“我又不会凶你,你怕我干什么?”

固慈缩着脖子,小声道:“你看起来凶。”

谚世:“那你是忘了我真凶的样子。”

“嗯?”固慈不解,“什么忘了?”

谚世眼眸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及时控制住了。

恰在这时,他们都察觉到异样,齐齐朝不远处的海盗船看去。

周盲已经回来了,他拿着两个冰淇淋,正在找魏照。

看了一圈没看到人,他便有些焦急地去找不远处的海盗船工作人员,问道:“你好,你看到我弟弟了吗?他穿着三中的校服,个子比我矮一点,长得很好看。”

工作人员想了想说:“好像是往洗手间那边去了。”

“好,谢谢。”周盲当即朝洗手间那边去。

固慈在看到那个工作人员说话的时候,就察觉到一丝怪异感,但暂时没想通,只略带探究地看向远处站着的魏照。

魏照看着周盲的身影,轻声道:“我始终觉得,他是真的关心我。”

谚世收回捏着小阴差后颈的手,揣入衣兜。

固慈摸了下脖子,忽略那有些古怪的感觉,问魏照:“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同母异父的亲兄弟。”魏照到底还是个少年,被谚世暴揍一顿后就没了一开始的狠戾,此刻看起来更有些失落和可怜。

“我和他认识了才半年,但他对我真的很好。”魏照一直看着周盲的身影,“我没想伤害他,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知道我那么相信他,却还要利用我,骗我。”

他神情扭曲起来,咬牙道:“他为什么,要把我送到那个男人身边?!”

固慈眼睫微颤。

刚才梦鬼说魏照是跳楼死的之后,他就确认了魏照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现在看来,魏照的死和周盲,以及那位惨死的老总林宏达都有关系,甚至,他很可能就是被自己的亲哥哥送到了林宏达的魔爪下,被逼跳楼。

之后,魏照因为强烈的怨念变成了厉鬼,找林宏达报了仇,之后又找上周盲。

“我想不通。”魏照眼球充血,怨恨地盯着周盲的背影,“为了钱?还是为了名?可这两样他根本不缺!”

固慈感受到魏照身上浓重的悲伤和怨念,有些不适道:“那你问过他为什么吗?”

“问过。”

缓了缓,魏照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接着说道:“但他很怕我,一直说对不起,求我不要杀他。”

他自嘲地笑了下,“他是唯一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亲人,我怎么可能杀他呢?”

他不过是想要个答案罢了。

固慈眉心紧蹙,觉得魏照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他执念太深,又背了人命,这样的厉鬼到了判官殿,不仅会被判刑,说不定还会被剥夺投胎转世的权利。

更重要的是,执念太深的鬼,会失去理智。

固慈指尖缓缓凝出一点金光,温声道:“魏照,被执念困住会很痛苦。”

谚世微顿,看向固慈的眼神中翻起复杂的情绪。

“他不会告诉我的。”魏照忽然笑了下,喃喃道:“除非他死了。”

下一刻,整个梦境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始坍塌。

“魏照!”固慈第一时间打出手里的金光。

金光化作一条长长的锁链想困住魏照,防止他做出更多错事。

可魏照站的本就离他们有些距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在他们中间竖起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因而固慈的锁链在打过去之后就被屏障拦下,重新化作金光回到指尖。

这本就是魏照的梦境,他是这里的主人。

之前他的理智占据了上风,所以才打不过固慈他们,才会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说这么多话。

可成为厉鬼的代价现在已经开始出现了,魏照会被执念桎梏,理智也会逐渐被仇恨和杀戮替代,最后成为一个只知道作祟的恶鬼。

这也是厉鬼必除的原因,因为它们不仅实力强大,更无法交流和沟通。

屏障另一侧,魏照远远站着,冷眼望向周盲的方向。

而周盲前方的地面已经碎裂坍塌,化作万丈悬崖,周盲却毫无所觉,一心朝着悬崖对面的洗手间走去。

“不能让他继续杀人了。”固慈蹙眉。

尤其是杀了自己的血脉至亲,那魏照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这倒不是固慈多管闲事,而是魏照还没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因为他此刻虽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但也只是将梦境一分为二,损毁的只有他那边的梦境,固慈他们这边却还是原来的样子。

显然,魏照没想伤害他们这些不想干的人。

小猫都急哭了:“呜呜呜阴差大大你快想想办法,我现在没他厉害了,控制不住梦境。我拦不住他!”

厉鬼沾了血实力会增强,所以刚死的魏照实力比不过梦鬼,但杀死了林宏达的魏照却能完全把梦鬼变成自己的附庸。

“他有执念……”固慈眼睛一亮,看向谚世时却发现对方一直盯着他的手。

固慈也看了眼自己的手,又抬起来在谚世面前晃了晃。

谚世的视线重新落在固慈脸上:“怎么了?”

“你在发呆吗?”

“嗯。”谚世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就连声音都放轻了些:“你刚才说什么?”

固慈愣了下,总觉得谚世现在这个眼神和态度有点怪异。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于是他严肃道:“我想阻止魏照,有个办法想试一下,但需要你帮我。”

“什么办法?”谚世似乎对救人救鬼没什么兴趣,都是固慈说了他才会在意一下,一点不像个公职人员。

但很有职业归属感的小阴差却斗志满满,他揉了下小猫的头说:“可以让魏照看看周盲的梦境,说不定那里有他想知道的答案。”

有执念,破解就好了。

“可我现在不太行……”

小猫不明白固慈要怎么做,但它现在真的没办法夺回梦鬼之境的控制权。

固慈没回它的话,而是眼巴巴地看着谚世:“可以帮我吗?”

固慈自己的力量有限,但他知道谚世的力量绝对强过魏照。

虽说这是在魏照的地盘,但谚世说不定可以强行压制他的力量,哪怕只是一瞬间,只要能给梦鬼一个施展的机会就可以。

谚世盯着小阴差看了两秒,忽而笑了,莫名其妙道:“命令我。”

“啊?”固慈以为他误会了,急忙解释道,“我没命令你,是求你帮我。”

谚世:“我说,你命令我。”

固慈脑子转不过来了,迟疑道:“我、我命令你帮我?”

“好。”谚世勾唇,转头看向屏障另一侧。

固慈:“??”

天呐,这人真的乱七八糟!

与屏障这一侧的稳定空间不同,周盲和魏照那边简直可以说是天塌地陷般的惨烈场面。

毫无所觉的周盲拿着两个冰淇淋,微蹙着眉向前走。

也不知道那小屁孩跑哪去了,真不让人省心。

砰——

耳边忽然响起重物落地的声响,周盲狠狠一颤,抬眼看去。

前方是一扇半开的房门,里面传来男女剧烈的争吵声和打砸声。

周盲垂眼看了下自己手里的酒瓶,这是爸爸让他去找邻居们借的,说等他借了半瓶酒回来,离开好多天的妈妈就能回家了。

现在他借到了,妈妈也确实回来了。

只是,他们又在吵架。

周盲攥紧酒瓶,神情怯怯,悄悄凑近门口。

他只有四岁,躲在门口并不引人注目。

“是,我就是外面有人了!”女人尖叫道:“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嫁给你这么个好吃懒做的窝囊废!”

男人暴怒地砸碎屋里的一切,吼道:“滚!滚了就他妈别再回来!老子早看出来你就是个不安分的破鞋!”

“姓周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玩意?你他妈就是个废物!垃圾!”女人拎起地上的包,骂骂咧咧往外走。

她砰地踹开门,连带着门口的周盲也被带的摔倒在地,手里的酒瓶四分五裂,其中有两片还割伤了他的胳膊。

“妈妈。”周盲伸手去抱女人的腿,却被狠狠推开。

女人居高临下,厌恶地看着他道:“都怪你,要不是怀了你,我能嫁给那个王八蛋?”

周盲知道妈妈不喜欢他,但他更知道不能没有妈妈。

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死死抱住女人的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妈妈,别走。别丢下小盲。”

“别叫我妈!”女人不耐烦地踢开他:“我确实是眼瞎心盲,不然也不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女人嫌恶地擦了擦自己的裙摆,然后不顾周盲的痛哭挽留,头也不回地下楼离开。

周盲坐在门口无助地泪流满面,男人从屋里走出来,见他把酒瓶摔碎,气骂道:“晦气东西,这点事办不好,哭丧啊哭!”

男人踹开他,而后也骂骂咧咧地朝楼下走去,只剩四岁的小周盲在楼道里哭到嗓子干哑。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六岁的周盲被打的跪倒在地,一边脸颊高高肿起。

陌生的女人怀里抱着个一岁大的婴儿,怒瞪着他:“愣着干什么!一点眼色都看不懂啊,还不快滚去擦地!”

周盲不敢哭,也不敢说话。

他撑着瘦弱的身体爬到木盆边,拧干里面的抹布,跪着一点一点擦拭地面上婴儿的尿液。

“一个拖油瓶,天天碍老娘的眼。”女人脸色难看。

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男人讨好地凑过去,抱着她轻声哄道:“乖媳妇,我这不是快升职了吗?我领导很注意家庭和谐,咱就再忍忍,等这晦气东西长大点就让他出去打工,到时候他赚的钱都给你花。”

女人哼了一声:“我稀罕他那点钱?”

“知道知道,我媳妇最善良,最大度......”

周盲神色木然地擦着地,手上忽然传来剧烈的痛感。

他咬牙忍住痛呼声,抬眼看去。

先前的婴儿已经长成半大孩童,挺着球一样的肚子,叉着腰,脚下死死捻着少年的手。

“晦气东西,你少用这种眼神看我!”男孩堆满了肥肉的脸颤了颤,颐指气使道:“我妈说了,你现在初中毕业了,该去打工赚钱,你的钱都要给我买熏鸡吃!”

周盲定定地凝视着他,眼神逐渐阴翳。

而后他猛然伸出手,死死掐住男孩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

周盲眼眶泛红,咬着牙,伤痕累累的手逐渐收紧,男孩挣扎的动作也逐渐减弱。

忽然,少年松开了手。

男孩捂着脖子又咳又喘,撕心裂肺。

周盲擦掉唇上被自己咬出来的血,站起身快步走进主卧,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准确地从那些抽屉和暗格中找到大把现金和自己的身份证。

他又拿了男人的包,装了不少男人的衣服和看起来有用的东西,而后在男孩的哭叫声中,毅然踏出房门。

饭店包厢里,周盲坐在一众成年人中,看着他们推杯换盏。

坐在身侧的饭点老板醉醺醺地搂住他的肩,手掌在他肩头缓缓滑动,笑眯眯道:“小周啊,你今年是十六岁?”

“嗯。”周盲蹙眉,避开男人的手。

男人手放了下来,眼神却朝周盲另一侧坐着的男人示意了一下。

那男人立刻心领神会,拿过一杯酒递给周盲道:“小周啊,你也是大人了。这人生的第一杯酒,师傅敬你。”

周盲扯出一抹笑,道:“大师傅,我还是不喝了。”

“臭小子,师傅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男人笑道:“你之前不是说想学做狮子头吗?你喝了这杯酒,师傅就教你。”

周盲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周盲脸上浮出真心的笑,举着酒杯站起身道:“那师傅,这杯我敬你。”

包厢内的众人纷纷起哄。

“哈哈哈快看我收的好徒弟。”师傅乐道,“这就是我半个儿子。来儿子,咱爷俩今晚喝个痛快。”

周盲从宿醉中醒来,迟钝的思绪,伴随着身上那些令人恶心的痛感渐渐回笼。

他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眼角滑下一滴泪。

饭点更衣室内。

周盲捂着被老板娘打红的脸,泪流满面。

他靠在男人油腻的胸膛上,哽咽道:“老板,你看你老婆把我打的,她肯定容不下我了。”

店长抽着烟,一手搂着少年纤细的腰,愁容满面。

“我是真不想和她闹。”男人叹道,“这样,我先送你去我朋友那工作,等之后有机会再接你回来。”

“你朋友?”周盲泪眼朦胧地看他。

“对,他在同归市开了家商务KTV,你现在还没成年,只能去他那边先打打杂,等成年了我再想办法给你找别的正经工作。”

“可是我人生地不熟的。”周盲继续哽咽,“我要是想你了,连买票回来的钱都没有。”

“哎呦宝贝,不哭了啊。”男人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泪,心疼道:“我还能短了你的钱啊,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以后每个月也会定期给你打钱,找时间我也会去看你。”

周盲这才破涕为笑,把脸埋在他胸口,轻声道:“你真好,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他嘴里说着最甜的情话,眼底却全是麻木。

KTV包厢外,服务生们凑在一起闲聊。

“哎你们听说没,今天888号包厢那位客人是渭省那边来的,好像是亭松市当地最厉害的餐饮大老板,出手特别阔绰!”

“林宏达林总嘛,他最近来咱们这三线小城市出差,这边各种领导都闻着味追上去了,老板使了好大劲才让他来咱们KTV体验服务,没看咱们这条件最好的那几个姑娘都过去了吗。”

“不是啊,我咋听说那老板有点特殊癖好来着?就咱们那几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能受得住吗?”

几个服务生低低地笑起来。

周盲抽完最后一口烟,将其按灭。

他看向走廊深处的包厢,麻木的视线里渐渐涌上希冀和野心。

要走。

只有离开蛮省,离开这些熟悉的人和事,他才能重新开始。

十九岁,周盲成功离开了这个困住他所有青春的地方,却不想迈入了另一场炼狱。

他谎称自己是十六岁,表现的乖巧懂事,予取予求,满足林宏达所有特殊的、残暴的癖好。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像狗一样跪在林宏达脚下,求他给自己一个机会回到校园。

或许是他实在表现良好,又或许是这满足了林宏达更变态的心理需求,总归他是答应了。

有林宏达的运作,周盲成功以转校生的身份回到高二,完美融入这个地方,假装自己也是个无忧无虑的高中生。

他拼了命地学,拼了命地追赶。

终于,在那个晴朗的深夜,他看到了自己的高考分数。

一个不算很高,但却足够他读二本大学的分数。

他反复地看,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读了一遍又一遍,泪水一次次模糊视线,又被他狼狈地擦去。

最后,他唇角终于高高扬起。

他大笑,笑到泪流满面,笑到把胸口积攒的所有郁气都发泄出去。

要庆祝。

庆祝这个好天气。

他跑下楼,骑着单车吹着晚风。

他看到路边散步的小情侣,撒欢的小狗,欢笑的小朋友......

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他好像第一次认识。

他来到曾经无数次想吃但没机会吃的蛋糕店,走进去,买下了最可爱的小熊蛋糕。

店员将包装精致的蛋糕盒递给他,笑道:“您看起来很高兴。”

“我考上大学了。”他笑容满面。

店员笑弯了眼:“哇,那真是恭喜您啦。”

“谢谢。”周盲拎着蛋糕盒走出店门,与一个女人擦肩而过。

他笑意微凝,停住脚步。

他没回头,耳朵里源源不断地传来女人含笑的声音:“对对对,我来取我儿子的生日蛋糕。他叫魏照,照亮光明的照。”

“哎呀,我儿子可棒了,他考上了一中,咱们这最好的初中。还是第一名呢!”

“哈哈哈如果高中他能考进三中,我肯定要给他买个更大的蛋糕呀。”

女人取了蛋糕,笑着和店员道别,走出门时和周盲撞了下肩。

女人回头看了眼,蹙眉道:“什么人啊杵在这。”

周盲看着女人走远,那背影和记忆里头也不回的身影交叠,一瞬将他带回那个噩梦开始的四岁夏天。

他不由自主地跟上去,远远的。

直到他看见女人坐进一个轿车的驾驶座,敞开的车窗里,能看到副驾上坐着一个穿着校服的沉默少年。

魏照,照亮光明的照。

周盲,眼瞎心盲的盲。

周盲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渐渐远去、消失。

许久,他忽然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路过垃圾桶时,他随手将小熊蛋糕扔了进去,头也不回地走远。

固慈走到垃圾桶边,看到小熊已经摔碎,破碎的脸上,维持不住憨态可掬的笑容。

他朝身后看去。

谚世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随性地靠在墙边。

在他的不远处,魏照抱着小猫,无措地望着周盲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