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燕出逃后

作者:岩城太瘦生

邦——邦——

月黑风高, 夜深人静。

宫墙外,报时的梆子刚响过两声。

宫墙里,两列禁军身披黑甲, 腰佩长刀,行过宫道。

依照惯例, 入夜之后,他们便在宫内各处巡逻, 护卫宫中众人。

一行人脚步整齐, 穿过宫道,想到前面就是帝王寝殿, 不由地挺直腰板,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太极殿可是满宫里最要紧的地方。

若是太极殿出了事, 他们也就不用……

——“谁?!”

忽然,走在最前面的小队头领呵斥出声,紧紧盯着前方, 右手迅速放在了佩刀刀柄上。

他身后十来个禁军见状, 也纷纷握住刀柄,随时准备迎战。

“谁在那儿?!”

众人抬头望去。

只见太极殿前的石阶上, 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 宽阔的肩膀上搭着玄色外裳, 长发披散着,站在浓黑的夜色与石砌的宫殿之间,离得远了,天色暗了,一时间竟难以分辨。

得亏禁军头领眼神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多看两眼, 就看见了他。

可就算被禁军抓了个当场,男人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面不改色,脚步不停,继续往阶下走。

“谁……”

男人气势强盛,威压骇人,周身似乎形成一道屏障。

他越是往前,禁军被他排斥在外,不由地往后退。

“这……”

“将军,拔刀吧?”

下一刻,月光照破阴云,落在男人面上。

再下一刻,一众禁军松开紧紧握着刀柄的手,忙不迭抱拳行礼,齐声道:“拜见陛下!”

萧篡双手捧着燕枝亲手做的红糖糕,往怀里藏了藏,走到阶下,走到他们面前。

他目不斜视,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禁军头领忙解释道:“回陛下,方才天色昏黑,臣等一时眼花,误以为是歹人在此,一时情急,言行失态。请陛下恕罪!”

“嗯。”萧篡仍旧是那样平淡的模样,大抵是不准备问罪的。

“更深露重,陛下这是……”

“出去走走。”

“臣等跟随陛下……”

“不必。”

萧篡断然拒绝,说完这话,便大步从他们面前走过。

一众禁军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巡逻。

他们不敢多嘴,可都在心里犯嘀咕。

禁军在宫里当差,自然是时常见到帝王。

可他们见到的帝王,要么身披盔甲,威风凛凛,要么穿着冕服,不怒自威。

可是今夜……

帝王散着头发,只披着一件单衣。

更别提,他的面上还……带着两块青紫。

不像是从前的帝王,倒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也不怪他们会将他错认成歹人。

究竟是谁胆敢殴打陛下?陛下怎的大半夜的在外面游荡?

况且,陛下一个人也不带,这是要去何处?

他们实在是想不通,也不敢回头看,只能将疑惑全部埋进心底。

*

萧篡独自一人,走在宫道上。

夜风迎面吹来,吹动他的衣袍。

他不自觉伸出手,却觉得手掌里空空荡荡的。

月光乍破,只照在他身上一瞬,很快就被阴云掩去了。

燕枝便如同月光一般,只肯与他在梦中相处一瞬,很快就抽身离去了。

燕枝讨厌他,燕枝恨他。

燕枝连打他骂他,都不肯了。

不!不对!

燕枝还给了他一块亲手做的红糖糕!

燕枝一定是知道他没吃晚饭,又见他被罚得这么惨,心里有点儿可怜他,所以特意给了他一块红糖糕!

燕枝对他还是很好的!

燕枝心里还是有他的!

萧篡这样想着,从怀里拿出那半块红糖糕,捧在手里,大步朝净身房的方向走去。

方才燕枝把他锁在净身房里,他不听话,自己把链子解开,跑出来了。

他不能这样。

他得听燕枝的话。

他得回净身房去,重新把链子挂起来。

等什么时候,燕枝对他说“可以了”,他才可以出来。

对,就是这样的。

只要他听话,他听燕枝的话,表现得再乖一点儿,燕枝就会留下来的。

不多时,萧篡来到净身房前。

现下不是宫人入宫的年月,净身房前落了锁,里面空无一人。

萧篡熟练地撬开铜锁,推门进去。

他甫一踏进净身房,一股浓烈的霉味便扑面而来,教人窒息。

黑暗狭长的走廊,两侧排列整齐的牢房。

墙上滴滴答答淌着水,墙角密密麻麻爬着霉点。

萧篡没有点蜡烛,在黑暗之中,如履平地,大步往前走。

他的目光,从水滴霉点、虫子老鼠,还有地上墙上残存的血迹上扫过,最后落在最后一间牢房的门上。

就是这里。

他曾经把燕枝关在这里。

燕枝难以释怀的噩梦,就在这里。

萧篡推开牢房门。

“吱嘎”一声,又一片更深的黑暗,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萧篡没有犹豫,跨步走了进去。

和剧情回溯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就连石壁缝隙,也分毫不差。

萧篡找到燕枝挂链子的地方,石壁里面,钳着一个铁环。

大抵是净身时,若是有胡乱挣扎的宫人,也会把他们锁起来。

这倒是方便了萧篡。

萧篡从脖子上把链子拽下来,挂在上面,回过头,看见牢房门没关,想上前把门关起来,结果刚走出去两步,就被链子扯了回来。

好罢。

那就不关门了。

把门关上,他会想起燕枝的脸。

想起燕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把门关上,想起燕枝的脸慢慢地消失在门那边。

他受不了。

把门开着,至少给他一点儿念想。

说不准燕枝没几日就过来接他了呢?

说不准燕枝过一会儿,就出现在门口了呢?

说不准……

不,不行。

门是燕枝关的,这也是燕枝对他的惩罚,他不能擅自打开!

要是燕枝过来,发现他把门打开了,肯定会生气的。

萧篡猛然回过神来,赶忙把链子解开,冲上前去,把门关上。

要关上,要关上的。

这样子,等燕枝过来,发现净身房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过,他一直都乖乖地接受惩罚,一定会高兴的。

萧篡回到牢房里,再一次把链子挂好,环顾四周。

嗯,这样就可以了。

萧篡很是满意,微微颔首,靠着墙,在牢房地上坐下。

牢房里虽然铺着稻草,但是地下潮湿,稻草也不见得会换,坐上去就不舒服。

萧篡想了想,干脆把稻草全都推到一边,直接坐在石板上。

石板更冷更湿,但至少不会黏糊糊的。

坐定之后,萧篡从袖中拿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

做完这些事情,他才伸手探向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燕枝给他的红糖糕。

他格外珍惜地掰下一小块红糖糕,送进嘴里。

好甜,好吃。

燕枝都没有给他做苦的糖糕,燕枝也没有往他的糖糕里下毒。

所以,燕枝对他还是很好的。

萧篡细细品味着糖糕,抬起头,望着无边的黑暗。

他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囚禁期满,燕枝特赦,将他释放。

萧篡盘腿坐在地上,吃完了红糖糕,就开始闭目养神。

净身房里,一片死寂。

石壁厚重,连一丝风声都透不进来。

就算是老鼠虫子,下意识畏惧萧篡,也很少往这儿跑。

将睡未睡之时,萧篡仿佛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声——

“对不起,我错了……”

萧篡猛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是燕枝吗?是燕枝在哭吗?

可是周遭一片漆黑,什么人也没有。

是他的幻觉吗?还是……

从前燕枝被关在这里,留下的哭声?

是八岁的燕枝,还是十八岁的燕枝?

萧篡竖起耳朵,打起精神,侧耳静听。

可是他一细听,哭声便消失了。

一片漆黑,一片死寂。

什么也没有。

半个时辰后,萧篡再次闭上眼睛。

下一刻,哭声再次响起——

“有没有人啊?救救我!有没有人能跟我说说话?”

萧篡猛然抬眼,一双眼睛亮了亮。

是燕枝!这就是燕枝的声音!

上回燕枝生病,也说过同样的话。

“我!”

萧篡下意识站起身来。

“燕枝,我在这里!”

“我就在这里!我陪你说话!”

“你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萧篡的眼睛亮着光,狼一般的锐利目光,扫过牢房。

燕枝……燕枝在哪儿呢?

可是没有,还是没有燕枝的身影。

萧篡略一思忖,再次闭上眼睛。

果然,他闭上眼睛的瞬间,燕枝的哭声再次传来——

“陛下,对不起,对不起……”

“奴知错了,奴知错了,求陛下放过谢公子……”

“奴再也不吃泡芙了,奴再也不吃奶糖了,再也不吃饼干……”

听见这句话,萧篡才猛然惊醒。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他找到燕枝的时候,逼迫燕枝吃泡芙,燕枝死活不肯吃,还对着泡芙干呕出来。

那时他以为,燕枝是在跟他赌气,故意气他。

他忘了,他那时就在净身房门外,亲口听着燕枝说的这句话。

他怎么能忘了呢?

他怎么能逼得燕枝连最爱的泡芙,都不爱了呢?

就在这时,牢房里,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拂过萧篡的耳边,送来燕枝的最后一句话——

“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萧篡踉跄两步,似是站不稳,又似是脱了力,整个人重重地砸在墙角。

他后知后觉的,终于明白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也终于明白燕枝的噩梦究竟从何而来。

他强势,他霸道,他嫉妒,他怨恨,他不许燕枝和谢仪来往。

他把燕枝关在净身房里,是想让他长点儿教训。

他原以为,不过是一刻钟,他还在外面守着,燕枝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忘了……

燕枝八岁那年,他把燕枝从净身房里救出来。

从此燕枝视他如天神,对他百般依赖,千般顺从。

可是燕枝十八岁这年,他又亲手把燕枝丢进了净身房。

从此燕枝对他有了戒心,有了防备,对他再也没有信任。

燕枝害怕的,从来都不是净身房,更不是泡芙。

燕枝怕的是他!

是他啊!

萧篡靠在墙角,睁大双眼,静静地望着黑暗尽头。

这一回,他没有再闭上眼睛,却还是能听见燕枝的哭声。

是燕枝,但又不是燕枝。

是燕枝在他的耳边哭,在他的心里哭。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早就把燕枝的哭声藏在了心底。

从今夜起,萧篡对燕枝有话必应,有问必答。

燕枝在他的心里,哭着说:“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能跟我说说话?”

萧篡轻声道:“有啊,燕枝,我在这儿,萧篡在这儿。”

——“我好怕,这里好黑,我好怕!”

“别怕,狼的眼睛会亮。”

——“奴错了!奴知错了!求陛下放过谢公子!”

“燕枝,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最后,燕枝哭着求他——

“陛下,能不能直接把我阉掉?我很能忍疼的,我不怕疼,直接把我阉掉吧!”

“不会……不会把你阉掉的……”

萧篡顿了顿,正色道:“燕枝,该被阉掉的人——”

“是我。”

“你把我关进净身房里了,现在净身房里有我。”

“我会永远留在净身房里,永远占着这个牢房。”

“我不会再出去了,你也不会再进来了。”

“你别怕,你走罢,快走罢。”

*

这一夜。

萧篡盘腿坐在净身房牢房里,一夜不曾合眼。

如同一尊邪神神像,稳稳镇压着燕枝的所有噩梦。

燕枝则抱着被子,窝在榻上,蜷着身子,像一只小猫,睡得香甜。

这是他这几个月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夜晚了。

他没有再梦见自己被萧篡欺负的从前,更没有梦见自己被萧篡丢进净身房里。

因为这回,是他把萧篡关进净身房!

他拽着萧篡脖子上的链子,亲自把他关进净身房里。

这个牢房,只能容纳一个人。

所以,萧篡进去了,他就出来了。

他不害怕,他再也不害怕了。

就是在这样无边的勇气里,燕枝一觉睡到天亮。

舒舒服服,安安稳稳。

日光透过窗纸与帷帐,落在榻上。

燕枝“哼哼”两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想要多睡一会儿。

可是这时,外面传来叩门声,还有熟悉的好友声音。

“燕枝,你起了吗?”

“不对劲啊,他之前不是都起很早的吗?”

“难不成是病了?还是又躲在被窝里偷偷哭?”

卞明玉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赶忙招呼谢仪:“快快快,我们两个直接把门撞开,进去看看……”

话音未落,面前门扇被人从里面打开。

燕枝穿着雪白的单衣,打着哈欠,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谢仪、明玉,早啊!”

“早……”

卞明玉看着他,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你睡到现在啊?”

“嗯。”燕枝点了点头,朝他们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昨晚特别好睡,一觉睡到刚才,忘记还约了你们玩投壶了。”

“不要紧。”谢仪道,“你还想再睡一会儿吗?去睡罢,我和卞公子在外面逛逛。”

“不用啦,我已经醒了。”

燕枝一边说着“醒了”,一边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我洗漱一下,很快就好。”

“就是。”卞明玉深以为然,“今日天色这么好,合该在外面投壶,怎么能被你就这样睡过去?你快去洗漱,我和谢仪先玩玩。”

“好。”

燕枝回到房里,洗了把脸,穿好衣裳,就出去寻两个好友。

他们已经将东西摆好了,就在廊下玩儿。

两个人轮流投壶,燕枝还没吃早饭,就带着糖糕,坐在廊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吃宫人送过来的早饭。

他啃了两口豆沙饼,被里面的豆沙甜到舌尖,笑得眉眼弯弯。

卞明玉一手捏着一支竹箭,背过身去:“燕枝,看好了,这个就叫做‘双雁投林’,我昨晚在家里苦练了一夜呢。”

“唔?”燕枝抬起头,好奇地看过去。

竹箭脱手,直直地朝铜壶飞去,眼看着就要中了。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糖糕一个起跳,纵身一跃——

它“嗷”的一嗓子,直接把竹箭叼走了。

“啊!”

卞明玉倏地回过头,大叫一声。

“你这头坏狗!你在干什么?”

他撩起衣袖,追着糖糕打:“我没跟你玩‘丢出去捡回来’的游戏!这是‘双雁投林’,不是‘一狗飞天’!你这头大坏狗!”

燕枝与谢仪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努力憋住笑。

卞明玉追着糖糕,打了它两下,转过身,又发现燕枝和谢仪神色古怪。

“扑哧——”

燕枝最先没忍住,笑出声来。

“燕枝!”卞明玉又一次撩起衣袖,扑上前去,“你也笑我!”

燕枝一边笑,一边向他道歉:“对不起嘛……”

卞明玉轻轻捏他的胳膊:“你再笑,就把你也丢进铜壶里去,就叫做‘一燕投林’,‘笨鸟投林’!”

“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

燕枝与两个好友笑闹着。

正巧这时,萧篡身穿冕服,下朝归来。

听见燕枝连声在说“我错了”,萧篡猛地一惊,大步跨上石阶,穿过回廊。

燕枝……

谁又欺负燕枝了?

在看见燕枝只是在和好友玩闹的时候,萧篡又在远处停下了脚步。

原来……原来不是欺负。

燕枝认识的这么多人里,只有他会欺负燕枝。

他不欺负燕枝,就没有人欺负燕枝了。

是他以己度人了。

这个时候,燕枝也感觉到了熟悉的气势,按住卞明玉,转头看去。

四目相对之间,萧篡竟有些胆怯。

照理来说,燕枝已经看见他了,燕枝没有掉头就走,他应该趁机上前去,同燕枝说两句话,偷偷嗅一嗅燕枝的气味。

最好能向燕枝卖个惨、卖个乖,他昨夜可是听燕枝的命令,乖乖地在净身房里待了一晚上。白日里不得不起来上朝,才出来的。

燕枝会惊讶的吧?燕枝会心疼的吧?

燕枝会觉得他很听话、很乖的吧?

燕枝会摸着他的脑袋,夸他是乖狗的吧?

可是……

他忽然不想这样做。

他不想对燕枝提起净身房,不想在燕枝面前,展露自己的伤口。

凶猛的野兽,应当用强悍的武力和丰盛的猎物,博得心爱之人的喜欢。

而不是靠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博取对方的同情。

况且,净身房本就是他该去的。

是他先把燕枝关进净身房里,是他先欺负燕枝的,他现在只是在赎罪而已。

他身上的伤,与燕枝无关。

他去净身房,与燕枝无关。

这些都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不想再逼迫燕枝。

燕枝又没有说,只要他进了净身房,就会原谅他。

萧篡紧紧盯着燕枝,像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底。

在燕枝觉得不自在,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萧篡沉默着,重重地拽了一下脖颈上的链子,克制住自己想亲近燕枝的冲动,往后退了两步,退出燕枝的视线。

燕枝与好友玩得高兴,他就……不过去打搅了,让燕枝多高兴一会儿。

燕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他想,萧篡转性了,这可一点儿都不像萧篡。

还有,帝王冕服底下,他还挂着那条链子吗?

他……怎么好像真的变成一只小狗了?

谢仪与卞明玉上前,卞明玉问:“怎么了?陛下怎么不过来?”

燕枝摇摇头:“不知道。或许是嫌我们太吵了吧。”

“也是,那我们悄声点。”

“嗯。”

燕枝点点头,吃完早饭,和他们一块儿玩耍。

可是没多久,萧篡就换了衣裳,从正殿里出来。

身后宫人抬着奏章书案,跟在他身后。

临走时,萧篡只是回过头,偷偷地看了一眼燕枝。

见燕枝玩得起劲,他也就无所谓了。

就像是外出找朝臣议事一般,萧篡大步离开太极殿。

漆黑的牢房里,只有一张桌案,一堆奏章。

萧篡把链子挂在墙上,坐在案前,批复奏章。

桌案一角,仍旧摆着那盏莲花蜡烛。

又过了一日,这盏蜡烛终于熄灭。

如今的净身房里,只剩下萧篡一个人。

可萧篡表现得泰然自若,该上朝上朝,该习武习武,一切照旧。

就连让卞明玉给燕枝带泡芙,也同从前一样。

他特意向宫中所有人下了命令,不准他们将自己住在净身房的事情,告诉燕枝。

故此,燕枝住在太极殿里,细细数着自己离开的日子,竟全然没有发觉,萧篡已经不住在殿里了。

就这样,到了最后一日——

燕枝与萧篡定下一月之约的最后一日。

萧篡想,他要再去见见燕枝,问问燕枝的意思。

他要带燕枝回到他们之间、最开始的地方。

他要最后做点事情。

他还是舍不得放手,他还是想求燕枝留下。

他想问问燕枝,倘若他全都改了,倘若他们从头再来,他还有没有机会。

不管用什么法子,下跪也好,哭求也好,留下燕枝。

他只要燕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