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扶试图抓住青蟹,然而一击落空,眼前的青蟹消失不见,她神识完全捕捉不到它的踪迹,根本不知道青蟹藏于何处。
她想起灵网上溪溪对青蟹的描述,它能在虚空中来去自如,视禁地结界如无物,所以她抓不到它。
苏扶冷静下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空梦的声音,“孩子,你想到了吗?你想要什么?”
她声音缥缈,轻得恍若一触即散的云烟,“问问你的心。”
箜篌琴依旧矗立原地,而拨弦的手却更加透明,最终彻底消失不见,那手上的花从半空中坠落,在即将落到地上时,被一只凭空出现的钳子夹住。
蟹崽一只钳子夹花,另外一只钳子依旧晃着拨浪鼓,它看了一眼苏扶,又看一眼钳子上的花,又看一眼苏扶……
反复多次,以至于苏扶都顾不上去问自己的心,冷声质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苏扶的手指悬在琴弦上方,微微发颤。
她没有继续动手,此刻她心很乱,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一眼那架箜篌。
很久没有人纯粹地对她好了。她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往上爬,可她未尝不也是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
每个人接近她都怀有各种各样的目的,包括……
她不敢抬头看天幕,只因为,她知道那个老琴仙也一直关注着这里。
百里明心一直很关照她,但这个关照属实不正常,她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不能离开百里明心的神念范围之内。
之前还不明白,经过空梦提醒后,苏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百里明心恐怕知道她手里的是气运法宝。
她窃取众生气运。
而百里明心借她气运!
难不成,她想借这些气运突破化神巅峰,一举飞升!所以,百里明心才会对她收集气运,对她在芳华榜上的排名这么看重,为了让她的名气不受损害,甚至不惜开启禁地试炼,并还说,只要她登上五十二阶,此后的十几阶哪怕登不上,也无需担心。
百里明心能帮她登上六十九阶,那是她当初登上的阶梯!即是说,百里明心会帮她作弊,让她拥有超越琴仙的成绩,这样一来,会将她的声势推向最高,会有无数人为她欢呼,为她疯狂。
爷爷离开、秦诗意沉睡后,她的身边,再没有一个真心为她的人。
然而现在这位素昧平生的老祖宗空梦……
残魂是她留存在天地间的唯一痕迹,她原本还能在这试炼之地存活千百年,却为了杀一个她认为的夺舍恶徒不惜挣脱阵法,又为了一个她愿意救赎的可怜弟子而燃烧自己残念,送了她一曲问心。
七千年前的天音阁,真的是一个同气连枝、仙音共奏的宗门吧,这才能拥有试炼之地传承,有这么多前辈心甘情愿留下残魂,为后人引路、提灯。
琴曲余音尤在,而空梦却已烟消云散。
“我想要什么?”
苏扶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簌簌落下,声若杜鹃泣血:“当年我所求,不过爷爷长安,不过修行长顺,不过友人常伴,可这世间,偏要夺走我所有珍视之物!”
“既然天道不仁,我便要当天下第一!”
她目光一凛,五指成爪,缓缓合拢:“我要成为此间主宰,将想要的一切,都牢牢掌握在手中!”
苏扶声音很冷,在这已经封闭的试炼禁地,她因为心神动摇而卸下所有伪装,大声宣泄自己心中所想,将压抑多年的野心与执念尽数倾吐——
却不料,唯一的听众眼睛扑闪扑闪,从头到脚都写着茫然。
苏扶所有锋芒随之一滞,她松开拳头,“我爷爷的拨浪鼓怎么在你那,你来这里做什么?看我笑话?试炼秘境一旦残魂消失,就意味着真正的传承开启,将会有一刻钟的彻底封闭时间!”她弯腰扶起箜篌,冷声道:“有话快说!
这拨浪鼓保存得很好。
最为关键的是,她对恶意很敏感,老祖宗空梦同样也是如此。
每一道残魂,都是老祖宗陨落之前,生生切割了自己的元神,留下一缕残魂藏匿于魂器之中,他们的第一使命就是守护天音阁。
这里是天音阁试炼禁地,若是青蟹有恶意,老祖宗都不会放过它。
然而它出现在这里,老祖宗从头到尾都没有要动它的意思,这说明,青蟹真的没有恶意,那它,是来告诉自己爷爷消息的?
可她分明知道,爷爷已经陨落了。她甚至清楚,爷爷也落到了遗弃之地,在那个地方,那么善良一个老人,怎么活得下来。
蟹崽懵了,它只会跟大绿哥他们说话,然后,只有主人能听懂它的话,其他人,包括月月公主都是不能直接沟通的!
它还没学过两脚兽的语言呀!
更为关键的是,它也不会像惊尘那样写字,它这么多脚脚,都不晓得用哪一个拿笔!
情绪波动很大,以至于,有消息传递到春秋笔案上。
【你的螃蟹咕噜噜吐泡泡,它说的话苏扶挺不懂呀!】
苏扶!苏扶果然还活着!
【你的螃蟹还不会写字,它脚脚太多,不知道应该哪一个拿笔,不管哪一个拿,都是对别的脚脚的不公平。】
【你的螃蟹有点儿心虚,主要不是怕不公平,而是怕学写字!更怕小竹子教!︿( ̄︶ ̄)︿】
【你的螃蟹拿出了大绿哥的壳子,将壳子里的东西倒了出去,结果,把苏扶吓坏了,差点儿就打蟹崽啦!】
顾溪竹:“……”
上次蟹崽就是拿乌龟壳往秦诗意身上泼了脏水,现在它又掏出乌龟壳做同样动作,是容易引起误会。
【你的蟹崽很开心:“你打我撒!”她打不中我,嘻嘻,“你打我撒”,她打不中我,(#^。^#)】
这是玩上了你打不中我的游戏。
呃,别把人气疯了啊乖乖。
再来点儿别的啊,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在线等,主人很着急。
……
看到青蟹端出的东西,苏扶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不好的回忆立刻浮现在眼前——她从没闻过那么恶臭的气息,在灵泉里泡了整整三日都挥之不去。
等到里面的东西轻轻倒出来,苏扶整个怔住,“这,这是……”
蟹崽不能说话,看到苏扶再次落泪,它想了想,终于吐出了一团云气。
云气落到苏扶身上,让她微微一怔,眼神都迷茫了许多,“你,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那些东西让她浑身发抖,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爷爷知道我变成了这副模样,他会不会不要我了?
如今的她,不仅心是黑的,连元神都是黑的!为了提升神纹品阶,她甚至……
一瞬间,茫然变成了痛苦,如一株长满尖刺的荆棘藤蔓,狠狠地绞缠住她的心
脏,也刺入她神魂。
蟹崽深吸口气,又憋出了一团云气,因为用力过猛,像是下了雨,将苏扶都淋得湿透。
苏扶身上戾气消失,她吼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蟹崽:“……”糟糕,好像惹她生气了。
可是它要怎么解释呢?
难道它回家后真的要学写字,为什么呢,明明它在北域不用说话,大家也知道喂它吃的喝的,陪它玩游戏啊。
哦,蟹崽明白了!
一定是主人这次忘了写信!
它钳子一划,正要离开,忽听苏扶道:“花留下!”
那是送给空梦老祖的花,她直至消散前,手里也握着这朵花,而且,这花就是双生并蒂莲的花,虽然只有一朵,但高阶的灵植师必定能认出来,并不适合出现在外界。
蟹崽:“…… ̄へ ̄”
它将花花轻轻放到了箜篌琴上,接着划破虚空,转眼消失不见。
而这时,头顶天幕徐徐展开一道细缝,苏扶立刻将青蟹留下来的东西通通扫进了储物袋!那些爷爷留下来的东西,只能珍藏心底仅存的净土之内,她不想让别人看见!
头顶裂隙渐宽,有阳光顺着缝隙洒落在身,却让人一点儿也感受不到暖意。
苏扶她站在光下,只觉遍体生寒。
百里明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好、好、好!太好了,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每个“好”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苏扶紧绷的神经上。
一件乐器现世,代表一位老祖残魂彻底消散。
可百里明心,她只有喜悦,不见半分悲伤。
所以,这样的她又怎会真心爱护徒弟呢?一切,都是假的啊!甚至,她还不如当年那位……
“秦诗意于五十二阶破心魔、得空梦老祖亲传箜篌,有此为证——”百里明心的声音突然拔高,如春雷阵阵传向四面八方,显然不止是说给她听,更是告知天音阁弟子,以及全天下修士:“那些污你清白的谣言,今日起便该烟消云散了。”
苏扶心脏好似被大手用力攥紧,她手扶箜篌,才勉强站稳。
是的,这样一来,芳华榜上的排名也该稳了。
百里明心现在已经是化神期大圆满,是不是要不了几天,就该冲击渡劫飞升?
那我是什么?苏扶心想:是在她渡劫时,摆在祭台最显眼处的气运蜡烛?
此时此刻,苏扶不敢露出半点儿不满,她广袖垂落,朝着天幕方向深深一揖。
腰肢弯折的弧度恰到好处,既显恭敬又不失风骨:“多亏师尊多年悉心栽培,弟子才能得此机缘。”
说完,抬头望天,眼里满是孺慕之情。
百里明心的声音自云端传来,带着刻意为之的期许:“既得箜篌传承,便继续登阶罢。”天幕上的裂缝又扩大几分,隐约可见她含笑的身影,“为师很期待……”
话音突然拔高,在群山间激起回响:“看你究竟能踏上第几阶?”
每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药。
苏扶听得明白,那“期待”背后,分明是算计她还能榨取多少气运。
气运之烛烧得更旺,她的渡劫飞升才能更加顺遂!
可此局,到底要如何破之?
苏扶微微一笑,“诗意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师尊厚望……”她轻抚眉心,身形微晃,“方才我接受传承时元神耗损,恳请调息三日再续登阶。”
天幕上传来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哦,我看你元神并不不妥啊。”
话锋一转,“不过你要休息就休息吧……三日后,再上下一阶。”
苏扶愣了一下,随即发现,她此刻元神状态的确不错,就连陷入沉睡的秦诗意,神魂看起来都比之前好似凝实了几分。
难道是,青蟹吐出的那两口云气!
青蟹的主人是溪溪,遗弃之地的叶竹青说溪溪是顾溪竹,若他们背后的靠山是仇泷月……
苏扶身体微颤,是不是能求得一线生机?
可想起仇泷月,苏扶就皱起眉头。
她谋取气运无数,唯一失手的那一次,便是仇泷月。
苏扶看向识海角落里的秦诗意,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些许,“我可以死,但你是干净的。”
我所求皆不能如愿,心有万种不甘,然都随着今日问心跌落云端,化作尘泥,与爷爷一起长眠。
我希望你能活下去,该种花种花,该做菜做菜,你的愿望这么小,我总会……帮你实现的。
*
归冥山上,顾溪竹灵气刚运转完一个周天,蟹崽那边再次传来消息。
【你的螃蟹没能带走漂亮花花,它决定在外面再摘一朵!】
【你的螃蟹回到了你身边……】
“咚”的一声响,沉甸甸的蟹崽落到了桌子上,它的脚脚落下时不小心将桌子都扎破了几个小洞。
蟹崽看着桌上的竹月图有点儿慌,都不知道脚脚该往哪儿放,这个脚脚翘起来了,那边又放下去了。
热锅上的蚂蚁具象化了……
顾溪竹连忙安慰道:“没事呀,你看,这些像不像月亮旁边的小星星!”她轻轻碰了一下蟹崽的钳子,像是与它击掌一样,“蟹崽帮仇泷月补画了好多小星星,这幅画更完整更漂亮了。”
蟹崽顿时欢腾起来,它轻轻蹬脚,乘着云气飞到空中,八只小脚在云气中欢快滑动,像是踩着浪花戏水。
忽地,它用钳子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朵碗口大的红花,献宝似的递到顾溪竹面前。
那花儿大得惊人,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如裙裾,宛若重瓣牡丹、尊荣华贵。每一片花瓣都透着丝绸般的光泽,在风中轻轻颤动时,仿佛有金色流霞在瓣尖流淌。
还是朵镶了金边的花。
完全符合仇泷月的审美啊!
顾溪竹在储物袋里翻了翻,竟没找到合适的花瓶,最后,她用大绿哥的壳子装水,将这朵花放在了桌上。
乌龟壳里斜斜躺着一枝红花,让顾溪竹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蟹崽说:“好像当初月月公主躺在木桶里时的样子哦!”它想模仿一下当时的情形,结果刚跳过去,就差点儿将乌龟壳给踩翻了,蟹崽只能重新飘到空中,“主人,我当时就这样嗖地一下飘过去,舀了一瓢汤汤!”
顾溪竹:“……”我并不是很想回忆那碗汤。
她已经喝过他手指血,胃里并不会觉得不舒服,但是,她会心疼。
不想了。
顾溪竹问:“蟹崽,天音阁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录到了吗?”去天城那天,谢九春就给蟹崽配了最适合它,又极为隐蔽的留影石,就跟以前遗弃之地的监控机关鸟一样,用神识都发现不了。
因为它是耗电的!哈哈!
蟹崽将钳子举到顾溪竹面前,“在这儿呢!”
留影石恰好卡在钳子锯齿状的缝隙中,顾溪竹伸出手指过去摸了摸,轻轻将那一小块留影石抠下来。
正要注入灵气投影,就听大绿哥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看投影都不等我!”
蟹崽穿梭虚空不受限制,他们不一样啊,仇泷月化神期了也能破碎虚空,但跟蟹崽比起来不仅距离短,每一次都消耗不小,故而蟹崽回来后,它们还得慢慢飞,在路上耽搁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家。
仇泷月推门而入,目光瞬间被窗台上那抹艳红攫住:她果然喜欢这样的。
他指尖轻轻抚过袖内乾坤袋——那里有一张以千年红木为底、熔炼金丝入纹的拔步床。他默不作声地将床摆好,走窗户进来的泰玄见状,立刻告状:“大竹子,狗东西又乱花钱!”
泰玄气得拍桌子:“听到那老家伙说这是新嫁娘睡的床榻,他居然多付了三倍灵石,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仇泷月嗯了一声,“我记性不好。”
泰玄:“哟嚯,你这个锯嘴葫芦都知道反驳了?”若是以前,仇泷月怎么可能应声啊——他肯定是担心大竹子觉得他脑子有病。
记性不好比脑子有病好听?
“你这到底是记性不好还是算数不好?”泰玄翻了个白眼,“像他这样乱花灵石,我们这山头都没什么能拿出去卖了!”
顾溪竹说:“我
有很多啊!“她将储物袋拿出来,“喏,你拿去花。”
泰玄豪气地将灵石袋子推开:“哪能让母的养家。”
仇泷月铺好床,将自己的蒲团也放在了床上,接着他若无其事般地走到桌边。
然下一瞬,视线落到红花上,又觉得这花有些不对劲。
仇泷月对灵植了解不够深,此刻蹙起眉头观看,在指尖碰到花瓣刹那,那被碰到的红色花瓣竟是化作了无数细丝,细丝落入水中瞬间融化,将里面的水都染成了胭脂色。
一抹淡香从水中飘出,让仇泷月眸色一暗:“这花哪儿来的?”
顾溪竹说:“蟹崽带回来的。”
泰玄哈哈大笑,“蟹崽觉得好看路边摘的!这是催情的花哎,不过是给灵兽用的,你是路过了御兽宗的繁育院吗?”它说完身子一僵,乌龟壳都好似变了点儿颜色,“蟹崽,你坑死哥咯!”说罢,竟是一头扎入了洗剑池,四肢全缩在壳里,在池底当了一坨石头。
大绿哥天天骚里骚气的,没想到闻了繁育香第一反应是钻池底。
顾溪竹:“这也是个嘴强王者嘛。”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池底的泰玄听得清清楚楚,反驳道:“我可是神兽血脉,当然要找个跟我一样的!”
好吧,还挺挑剔。不过神兽的血脉传承至关重要,它有这想法倒也不难理解。
她问蟹崽:“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蟹崽:“没有啊,主人。”
嗯,蟹崽还小,没有这些烦恼。
顾溪竹看向桌上的花,“那这花怎么办?”
“你喜欢放哪儿就好,只要不碰花瓣就没事。”仇泷月继续道:“累的话,去床上休息。”
修士其实可以不躺着睡觉,但顾溪竹一直以来都保持着睡觉的习惯。
对她来说,一张可以休息的床非常重要。
仇泷月出去给她买了床。
顾溪竹转头,看见新床直接愣住:真喜庆啊,有种婚房的感觉了,要不墙上再贴俩囍字得了……
没办法,月月公主的审美一直这样,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顾溪竹:“真好看。”
“先不休息,我们看看投影!”顾溪竹冲池底的泰玄喊:“先不等你了啊。”
泰玄没回应了。
惊尘下去看了一眼,飘上来正要写字,仇泷月道:“它已化顽石,三日后才能醒,不用等它。”
“哦!”顾溪竹将灵气注入留影石,越看越心惊。
果真是一体双魂!
这些年,是苏扶一直占据着秦诗意的肉身,所以残魂空梦误以为苏扶是作恶多端、夺人肉身的邪修,不惜脱离阵法束缚也要将她击杀,幸得真正的秦诗意出现,才成功化解了这场杀劫!
怎么说呢,在看到真正秦诗意时,顾溪竹才意识到相由心生这几个字。
明明是同一张脸,可换了一个元神主宰,给人的感觉竟是完全不一样。苏扶在时,那眉眼间总带着几分凌厉锋芒,像出鞘的剑、也像山巅的雪;而此刻的秦诗意,却如春日枝头上的桃花一般娇艳欲滴,眼波流转间都透着清澈且单纯的光。
原来一个人的神魂,竟能赋予肉身如此迥异的气质。
“七千年前此间天地没有神纹。”这是重点!
等听到苏扶强行提升神纹品阶的消息时,顾溪竹心蓦地一沉!
之前泰玄他们去天音阁,就说过禁地内血肉气息浓郁,刺激得仇泷月失控!
如今显而易见,苏扶这些年必然吃过不少血肉,因为只有真正的血肉,提升神纹品阶的概率才大,加上她有气运在身,才能实现接连提升几阶!
其中有个极为关键的问题:仇泷月刚刚元婴期的时候进入禁地,他元神强大,堪破了迷雾幻境,发现了长明兽是个女人。那其他人呢?他们修为低微的时候兴许是被蒙蔽的,可元婴期、出窍期了呢?
出窍期的元神强度应该不会比元婴期的仇泷月差多少了吧。
而且苏扶吃了很多。
所以,苏扶很有可能知道她吃的到底是什么肉!那具身体里的灵魂,只有一个是纯洁无辜的。
顾溪竹微微侧首,正对上仇泷月投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薄唇微抿还未开口,她便已了然。
指尖轻轻滑入他的掌心,顾溪竹捏了捏他骨节分明的手:“夜老的遗物我已交给了她,蟹崽还替她疗了伤。”窗外落日的余晖伴着晚霞洒落,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如今我们……两不相欠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像一缕春风,将他眼底凝结的寒意悄然化开。
仇泷月反手将她微凉的指尖拢在掌心,听见她带着笑意的气音:“所以……”
“你想干嘛就干嘛呀,不用顾忌我。”一句话,甜丝丝的,那个尾音好似钩子,就那么钩在了他心上。
不对,顾溪竹眼睛一弯,“我是站你这边的!”
谈什么顾忌,她是治疗哎,俗称奶妈!
他要是杀人,她在旁边……
一边奶他一边磨刀!
“她的气运法宝有问题……”顾溪竹想了想说:“她的是从天海秘境里带出来的,有问题不奇怪。”
手指放在春秋笔案上,“我这个是此界自古以来就有的,跟她的并不一样。”
总之,一切罪恶的源头都在天海秘境。
而现在,这个秘境即将开启!
顾溪竹对未来还有些担忧,就好像当初遗弃之地的贺轩,他想离开,更想在离开之前突破境界成为强者,这样一来,他出去之后才能继续为所欲为。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她捏住的手指,顾溪竹回想起贺轩癫狂的眼神。
那人至少有个明确的目标:外界最强不过化神。
可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浓雾笼罩的未知。
天外修士究竟强到何种地步?若当真强得逆天,他们这些刚刚挣脱牢笼的人,又该如何自处?
顾溪竹:“像天音阁那种拥有老祖宗残魂的宗门有哪些啊?”
或许唤醒老祖宗们,能更多的了解这片天地的真相。
仇泷月道:“不多。”残魂大都只是一缕执念,行为刻板,就算勉力或者批评,也很多时候都是他陨落前就预设好的言语。
像空梦那样还保持清醒的可以说极其罕见,而联想到她镇守的关卡是最为关键的心魔关,足以说明,空梦生前必定是位元神浩瀚如渊、心性包容似海的大能。
他眸光微转,视线落在雾气氤氲的洗剑池上,“泰玄的血脉传承记忆里是有相关信息的,只不过血脉传承会随着血脉淡薄而减弱,所以这些记忆断断续续并不完整。”
指尖轻轻扣住顾溪竹不安分的手,掌心相贴时传来温热的触感。“远古时期,化神修士虽不及现今稀罕,却也不过相当于如今的出窍境界。”
窗前小竹子的红花晶莹剔透,能朦胧倒映出两人并肩站立的身形。
仇泷月微蹙眉头,眼角余光瞄到顾溪竹脚下的凳子,心中郁气竟是散了大半。
“至于渡劫飞升者……”仇泷月继续道,“纵是在那个鼎盛年代,能渡劫飞升的也不过数十之数。”
握着她手指的力道紧了紧,“其中四席为神兽所踞,余下的……”话音微顿,“才是人族大能。”
暮色渐浓,洗剑池中映出漫天霞光。
那些传说中的存在,每一个都是抬手间便可毁天灭地的存在。也是他们,以身殉道,阻挡了域外天魔降临,护住了天下苍生。
他们这片天地,原本就不是什么极恶之土。
只不过有穷凶极恶之人,遮挡了头顶这片天。
将它,捅破就好了。
“不必忧心。”仇泷月抬起手,在顾溪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语气笃定,“只要这具身躯还能守住清明——天外之人,亦斩给你看!”
顾溪竹闭上眼:“不,我不看!”弹额头,他肯定已经知道了我在灵网上新写的内容,是大绿哥说的,还是戏台上又唱起来了?
不管哪种,顾溪竹都尴尬得抠脚!写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更没想到,现实里也会发生啊 ,这就是春秋笔案的威力吗?
仇泷月手指微动:“……”
这次是真的想再弹一下了。
顾溪竹心尖儿倏地一痒,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在他面前闭着眼睛……
他……会不会亲我一下呢!
下一秒,脑门子上再次挨了一下,虽然很轻柔,可顾溪竹仍是撇了下嘴,“呵呵!”
——心里的小鹿蹦蹦跳跳,吧唧一下,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