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泷月的美颜暴击让顾溪竹心跳稍稍快了一拍。
她对他印象最深的一幕,是在上清圣地的那一日——那时的她早已濒临崩溃,神识被绝望和恨意逐渐淹没,理智仅余一丝。
而眼前的一切被血色浸染,连天空都透着狰狞的暗红。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辨不出他的身形,甚至听不清他的声音。
她只能痛苦地嘶吼、宛如一只凶神恶煞的野兽。
可就在那一片混沌之中,她感知到了他的血。
温热的、鲜活的,带着同族特有的气息,像是无尽深渊里垂落的一根蛛丝,让她在彻底坠入疯狂前,死死抓住了这唯一的生机。
而其他的印象,就只有夏知事交给她的手札,即是她已全文背诵过的狗血故事了。
灵网上,溪溪把夫君夸得天
上有、地上无、谪仙一般俊美无俦。
归臧魔尊只是堕魔了,又不是死了,凭什么不能上芳华榜?
凭什么当不了第一。
可当这张脸猝不及防地撞进视线时,顾溪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眼前人面色苍白、微蹙的眉头带着一丝隐忧、脆弱得好似要碎了,却偏偏生得昳丽至极,连垂落的眼睫都像精心描画过。
那些夸张的形容词忽然就有了具象,而她胸腔里莫名涌动的酸涩感更在提醒她——他与旁人不一样。
她会因为他眉宇间的愁绪而不开心。
……
她怔怔地看着他。
与般灵他们模糊不清的印象不同,仇泷月在她记忆中的存在感格外鲜明。
如果说其他人只是单薄的标签,那么仇泷月就是一个完整的、立体的存在——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关于他的记忆碎片如繁星般散落,越是想要拼凑完整,越是感到力不从心。
顾溪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识海深处蔓延开来。前世的记忆太过庞杂,而她在交出玉髓、借彼岸花重生后,修为几乎是从零开始。
如今也只是恢复到这一世出窍期的巅峰状态,但元神毕竟曾彻底破碎,即便靠着众生愿力重塑,也难以完全承载那浩瀚如海的记忆。
就像一台内存不足的终端,在试图运行超出负荷的程序时,不可避免地出现卡顿和崩溃。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仇泷月敏锐地察觉到了顾溪竹脸色发白,他一缕神识下意识探出,却在即将触碰到她额头时感觉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
仇泷月眸光倏地暗沉。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拒绝……
不可操之过急。
收回那一丝神念,强压下心中刺痛,仇泷月看向小楼:“我们住在那里。”声音比方才哑了几分。
顾溪竹进来时已将归冥山尽收眼底。房子有两栋,竹楼这边明显印象深一些,竹楼应该是仇泷月住的地方,明明从外面看是雅致的小竹楼,里头却是装扮得富丽堂皇,也收拾得整整齐齐。
至于那边的屋子,也是同样大红大紫的配色,不过里头乱糟糟的像是遭了贼。仔细去看就明白了,那边应该是宠物和飞剑住的地方,到处都是乌龟的抓痕和剑痕。
顾溪竹下意识想:“那我住哪儿呢?”
她在种花家那边的时候是个孤儿,还在备考阶段,租的都是那种老破小的房间。
到了修真界,都修到了出窍期,一定会认认真真地装扮自己的洞府。
她想有一个自己的家。
可归冥山看起来并没有她的房间,那她住哪儿的呢?
不管了,现在想起来很头疼,先把这伤重美人扶回去了再说。
然仇泷月这么大个子,搀扶起来有点儿犯难,总不能施展擒拿术直接给提过去,公主抱就更不用提了。
正犯愁时,小竹子一朵开得红艳的花苞伸了过来,“主人,我送你们上去呀。”说话间,花苞一片花瓣往下张开,像是搭了一座浮桥至两人脚边,但更像是……
嘴里吐出的舌头。
顾溪竹满头黑线——这是我养的灵植。
不怪净魂幡震惊,顾溪竹自己都忍不住扶额:我到底养了些什么稀奇古怪、花花绿绿的东西。
小竹子再次催促道:“上来呀。”
藏在花苞后的两片小叶子还像小翅膀那样扇了扇。
仇泷月目光落在它身上,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接着轻轻抬脚踏上花瓣。
顾溪竹见状,也顾不得许多,赶忙扶着他跟了上去。
两人刚在花苞中站稳,却见花瓣缓缓合拢,顾溪竹本想阻止,却见仇泷月腿脚无力一般跌坐在花内,她只能跟着坐了下来。
待两人坐下,整朵花便彻底合拢上升。
透过半透明的红色花瓣,能看见竹影婆娑间漏下的细碎天光,倒真有种乘坐摩天轮观光游览的氛围。
只是从外头看宽敞的花苞,内里却意外地逼仄。
顾溪竹不得不紧挨着仇泷月,连他衣襟上未干的血气都清晰可闻。
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会让两人的衣袖纠缠在一处,在这方寸之地里,连呼吸声都变得分外明晰。
“以前我们也这样坐在花里,记得吗?”仇泷月冷不丁开口,“你一遍又一遍地施展春风化雨。”
小竹子也跟着说:“对对对,对了,主人,要不我试试帮你,我的能力是捕捉人的记忆碎片哦,你以前说像是……”它停顿片刻才道:“看电影。”
小竹子的幻境是将人代入其中,重温旧梦,沉浸似体验。
比留影石的效果要好得多。
仇泷月垂眸掩去眼底期待,苍白的手指轻轻攥住衣袖:“试试吗?”
“好啊。”顾溪竹满口答应。
顾溪竹刚放松神识准备接受记忆回溯,忽然整朵花剧烈一晃!
“噗!”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竹子一口从花苞里喷了出来。
眼前天旋地转间,她本能地旋身将仇泷月护在怀中,而他的手也顺势搂住了她的腰。
两人直接穿过雕花窗棂,即将砸到地板时,顾溪竹灵气运转,小心翼翼地将仇泷月送上床榻。
只是在即将松开时,他置于她腰上的手却是没松,导致她整个人直接压在了仇泷月身上。
顾溪竹手忙脚乱地想要起身,结果就听到窗外嘭的一声巨响。
她回头一看,愣住。
只见那朵硕大的红花在半空中炸成漫天碎瓣,纷纷扬扬洒落在洗剑池中。
小竹子原本翠绿的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其他五颜六色的花苞瞬间垂落枝头,而叶片卷曲发黄,活像被烈日暴晒了三天……
“主、主人……”小竹子虚弱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头好晕……”
那庞大的记忆之海差点儿就将它彻底吞没。
难怪主人仔细去想会头疼!
它花苞都直接疼炸裂开了好么!
小竹子冲仇泷月摇了摇叶子:我帮不了你了,你也别逼我主人啊。
可惜,此时的仇泷月没看见它的小动作。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压在身上的人吸引。
从前,他的周身都有剑意逸散,所以,他大都数时候都是坐在蒲团上,尽力避免触碰到她,害怕一时失控,剑气和煞气伤到她的身体。
他们元神契合了许多次。
身体,对彼此都有些许陌生。
他的手本环在她腰侧,却因为她转身看窗外的动作而有了些许的滑动,掌心从未感受过的曲线,勾出了一种脱离理智掌控的奇怪欲望。
像是蛰伏心底数百年的巨兽突然睁开了眼。
他心跳有点儿快。
顾溪竹身子绷紧,轻推他一下:“手松开。”那放在她后腰的大手怎么那么烫啊。
“哦。”仇泷月配合地将手松开。
顾溪竹下意识闪过一个念头:他好像在这方面一直都很尊重她的想法。
就是这次应得很快,拿开的动作却很缓慢,手指似擦过她的腰侧,隔着薄薄的衣料,好似在皮肤上摩擦出了电流,让她又酥又麻。
他听了,又好似没认真听。
待到手彻底松开后,顾溪竹脸颊上已经有了一层薄红,她闪到一侧,正要下床,就听他说:“我元神还疼。”
他坐在了床头的蒲团上,凝望着她,似无声乞求,不肯让她走。
顾溪竹只能坐下,一边施展春风化雨,一边好奇地问:“怎么把蒲团放床上?你直接坐床上不行吗?”
仇泷月:“你睡床,我坐蒲团。”他顿了一下,继续解释:“蒲团能吸收我逸散的剑气。”
“不是……”顾溪竹皱眉,“你是说我住这里?这花里胡哨的地方?”
“整个房间里,没有一个地方是我喜欢的呀。”顾溪竹有点儿不乐意了,就算以前真的是亲密关系,那这也完全不尊重她的喜好嘛。
难道我在这段感情里非常卑微。
是那种……
舔狗!
意识到这一点儿后,顾溪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神识扫向四周,试图找出这间屋子里自己能够接纳、并愿意布置的装饰。
最终,唯有桌上月下青竹看着有几分舒适养眼。
除此以外,真的处处都是她的审美雷点。
这床上的被褥,红底金铜钱,看着都不想盖!
仇泷月:“你不喜欢?”
顾溪竹气咻咻地道:“我当然不喜欢!”
仇泷月涩声道:“我以为你喜欢。”
“能装扮成这样,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顾溪竹手上的春风化雨都停了,她起身拿起床头柜上又土又俗的釉彩大花瓶,“这谁能喜欢?”
话音刚落,就听蟹崽大声回答:“大绿哥喜欢,惊尘也喜欢,我也喜欢!”小凤凰不知何时混进了他们的队伍里,这会儿跟着啾了一声。
就连窗外恹恹的小竹子也将头昂起来了一些,“我也喜欢的哟。”
顾溪竹:“…
…”
仇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