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炼之前,顾溪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然充盈的灵气充斥体内,让她有种经络胀痛之感,根本无法静下心神,她灵机一动,直接运转灵气施展了一个大面积的春风化雨。

刹那间,漫天灵雨如烟似雾般倾洒而下,将整片沙滩笼罩在朦胧的水汽中。

那些细密的水珠并非凡物,每一滴都蕴含着精纯的生机之力。沙滩上的人群还未来得及惊呼,就感觉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连呼吸都变得格外清透。

更神奇的是,沙地里突然冒出点点新绿。

原本死寂的沙粒间,无数灵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有修士刚吐出的灵果核,转瞬间就抽出了嫩芽;有人鞋底沾着的草籽,竟在灵雨滋润下倔强地生长,硌得人直跳脚。

无尽海的沙滩一直都是死气沉沉,而这一场春风化雨,竟是让沙滩都重新焕发生机。

顾溪竹体内灵气稳定下来,她带着魂器进入灵网。

碧云州现在的灵网并没有跟外界连接,灵海上的灵光还是老样子,悬于最高处的依旧是溪溪的灵光。

灵光里的内容顾溪竹都已倒背如流,她没有看前面的,直接写道——

【溪溪: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段不羁窃运夺势,天道不容、众生不屑。如今恶行败露,气运必将归返原处,而他也难逃反噬,此后步步荆棘,诸事皆逆。】

【正义之士,必定战胜邪恶。魂灰魄散、肉身化作灵气回归天地,才是段不羁应得的结局。】

她虽然不能进入神魂域参与战斗,但可以通过春秋笔案给敌人上霉运buff,这些都是正在发生的事……

刚这么想,顾溪竹就觉得元神钝痛,像是被锤子给狠狠敲了一下。

她直接退出了灵网。

明明是既定事实,她只是稍稍推波助澜一下,怎么会这么痛!

转念想到,气运反噬也不是顷刻间就能让段不羁彻底崩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说,他还有整个长生天做支撑,这六千年长生天通过碧云州敛财无数,段不羁就是嗑药都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

而她刚刚的说法,却是要利用气运,使其立刻遭殃……

没让她元神崩溃而亡,显然已经是天道庇护了。

顾溪竹出去后

就咸鱼一样躺回了归冥山。

睡在床上,很顺手地扯过被子盖上,等盖好后顾溪竹才反应过来——

这是她之前觉得送她都不会盖的红底金铜钱大花被。

四周处处都透着熟悉和亲切,是能让她安心和放松的环境,所以,她以前的确住在这里,也睡在这张床上。目光落在床角的蒲团上,那是他的位置。

此刻,仇泷月进了神魂域,肉身还好好地坐在角落,鼻尖都好像能闻到属于的气息,是养魂香在他身上留下的清冽味道。

她能舒服自在的跟一个男人共处一室,显然,内心早已接纳了他。

至于身上没有太多接触,跟她之前的推断可以说是没什么关系。因为他身上有无法控制的逸散剑气和煞气,所以,不能有太多亲密接触。

结果她觉得他不行,还在神识写信时满脑子胡思乱想……

他们这才进去多久?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顾溪竹忽然就意识到——她这会儿满脑子里都是他了。

“你那个春秋笔案有点儿意思啊。”顾红衣忽然出现,跟顾溪竹并排躺在一起,她瞥一眼角落的仇泷月,抬脚一蹬,将人连带蒲团都踹到了更边缘的位置。

顾溪竹:“……你轻点儿。”

随即偏头看她,“你怎么不进去帮忙!”

“我才被牵丝偶伤了元神!”顾红衣翻了个白眼,“去了那么多人,也不差我一个。我左右不了战局,不过你那春秋笔案,用对了不就跟乌鸦嘴一样,霉运缠身,诸事不顺,啧啧。”

气运这种东西玄之又玄,看不见摸不着,可它的确存在。

就好比炼器炼丹,每一步都一丝不苟,看起来有十成把握,却有人总会在最后时刻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失败。

“段不羁想令牵丝偶认主,难!”说到这里,顾红衣翻了个身,跟顾溪竹脸对了脸,然后她哈哈大笑起来,用脚踢了一下顾溪竹,“你怎么这么短?”两人头齐平,然顾溪竹的脚……

刚好能踢到她膝盖。

顾溪竹一脸木然地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顾红衣想起什么,立刻认错:“石仙娘娘饶命,我……”她憋着笑,直到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只不过笑着笑着,直觉不对,就好似有一种浑身发凉的感觉。

这位前世可是神魂不灭的石钟意。

顾红衣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道:“牵丝偶跟我不一样,我是由大宗师千锤百炼锻造而成,而它,原本只是个浸满怨气的木偶罢了。”

在星魄天河漂泊的万年岁月里,她曾与牵丝偶交手数次。同为魂器,每一次元神碰撞都会撕开彼此的记忆碎片。可以说,它们是这天地间最了解彼此的存在。

“有些人……”顾红衣的指尖微微发颤,“生来就是恶鬼投胎。”她想起从牵丝偶记忆里窥见的画面——那是个灵气稀薄的凡尘地界,筑基修士都能称霸一方的小城。

城主幼子自幼便以虐杀为乐,尤其痴迷一种残忍的“人偶戏”。

不是普通的皮影,而是将活人生生剔骨削肉,用丝线穿透关节,做成提线木偶。

小魔童嫌操纵活人费力,便命匠人雕刻木偶,每个木偶都对应一个活人傀儡。

他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赌坊里,操纵木偶互相厮杀,而奴仆们则被迫操控着血肉模糊的活人傀儡殊死搏斗……

“后来那座城被路过的金丹修士发现,”顾红衣冷笑一声,“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牵丝偶、就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一出生,神魂就极其强大,怨气冲天。”

回忆起当时的看到的那些画面,久经沙场的顾红衣都蹙起眉头,“那真是个恶心东西。”

“为何它跟段不羁只是合作关系,你以为段不羁不想?”顾红衣撇嘴,“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那种怪物,怎肯臣服于人?段不羁以前就说服不了它,现在段不羁受了气运反噬,而牵丝偶被他喂了六千年,成长到了什么地步恐怕段不羁都不清楚,狗急跳墙了想要契约?有他好果子吃!”

“世人将我与它并称星魄天河内两大凶魂……”顾红衣讲到这里,脸上就有了怒意,她翻身坐起,“凭什么?真是瞎了他们狗眼!”

她广袖一拂,星河虚影在身后流转:“我红幡所卷之人,哪个不是自愿踏入星魄天河?”虚空中浮现出无数修士持竿垂钓的景象,“他们以命为饵,求的是机缘造化。过得了考验的,自可携魂器而归……”

话音未落,景象陡然化作血色。

但见牵丝偶的傀儡丝穿透一个个神纹修士的眉心,控制他们自相残杀之后,还将他们的元神强行拔出、吞噬。

“可那东西呢?”顾红衣手腕一翻,红色小旗出现在她掌心,她的小旗旗面上出现了无数血腥场景,便是她此前看到的那一幕,碧云州修士互相厮杀,血流成河。“六千年来,死在它手里的碧云州修士到底有多少,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顾溪竹:呃,具体我还真不知道。

反正全军覆没的次数说多不算多,说少也不算少——

手中小旗用力一抖,旗面上的画面登时支离破碎,“拿屠夫与守擂人相提并论?”顾红衣厉声道:“等你恢复,一定要在灵网上替我正名!”

顾溪竹见她义愤填膺,连忙应好,“包在我身上。”

她想了想,接着问:“也就是说,段不羁想契约,而牵丝偶很可能想噬主?”魂器夺舍取代于人都有可能发生!

就让它们狗咬狗一嘴毛!

顾溪竹听着净魂幡的话,紧绷的神经渐渐松缓下来。她头疼未消,昏昏沉沉地倒回床榻,目光却始终流连在那方春秋笔案上。

它现在晶莹剔透,仿佛冰雪雕刻而成,云雾缭绕其间,宛如一口灵气泉眼,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汩汩往外冒。

神识投入其中,便能感受到大自然的蓬勃生命力,草木抽芽、溪水潺潺、鸟雀轻鸣、野兽咆哮,万物生长的声音尽数蕴藏其中。

她倏地回忆起来,当初炼制这个春秋笔案的初心。

那一次,她路过一个被魔修屠戮的村落,感受到了冲天的怨气。

原来村中有户人家救了个重伤女修,谁知那女修竟与化灵天的魔头纠缠不清。

魔头为替她疗伤,将整村活人生生炼成血丹,逼她服下。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女修明明泪流满面,却仍将血丹咽了下去。

待伤势痊愈后,她不过轻飘飘打了魔头一掌,两人便一追一逃地消失在天际,只余满村死不瞑目的尸骸。

她好似听到了惨死之人无声质问:“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救了她。为何,好人没有好报?”

春秋笔案为何不需要认主也能使用?

就是她觉得,若良善之人拾取此物,便能书写愿望,达成心愿。

种下多少善因,结出多少善果,这是她当时炼制的初衷。

春秋笔案——是石仙娘娘埋在这方天地里的一颗善因,只待有缘人采撷。

世间苦难万千,她做不了普渡众生的神佛,唯愿所行之处,能如春风过境,在万千沟壑里留下些许生机。

可惜的是春秋笔案当初也受了魔息污染,毕竟是玉灵族石头雕刻而成。

最后还落入魔头手中,结果……

一声叹息。

顾溪竹拍了一下自己脑门。

差点儿被自己绕进去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

别想了!

又不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