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送我替身后

作者:松庭

玄女的尸首被人小心放入棺中,小少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珑玲看着这场数百年前的大雪覆盖在她身上,视野最终归于黑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送葬的队伍吟唱着哀婉曲调,带着她顺着黑暗长河,溯回游荡。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爹娘在城门外迎回她的骸骨,她听到齐国百姓的悲恸的哭声,听到了公主姜昙的死讯。

一如当日太子姬弃的允诺,玄女与公主姜昙两人口含尸身不朽的宝珠,同陵厚葬。

棺椁中,一卷竹简被放在了玄女的怀中。

有人告诉她,自她出征之日起,公主姜昙亲手替她书写史传,历数她生平言行事迹,一字一句,呕心沥血,既为史料,也为传奇。

伴随着公主自缢的奇闻轶事,将军玄女的故事,在整个九州迅速传开。

珑玲仿佛又看到了城楼上的那个身影。

——你若为我战死,我姜昙发誓,千秋万岁,我会让天下人都记得你的名字!

一眨眼,浮现眼前的又变成了数百年后的那个师月卿。

巫山月夜下,她奉命来到巫山十二殿,把自己嫁给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汲汲营营,为他人做嫁衣,只为寻回自己的记忆。

却不知道,她如今所做之事,正是从前的她和玄女为之共同抗争,宁死不肯屈服的事!

怒火在黑暗中烧灼着珑玲的灵魂。

她不能原谅,不能容忍,这些人……在这些人眼里,人究竟算什么?他们有什么权力,为了一己私欲就将人当做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肆意愚弄他人的命运!

“这就是玄女所在的地陵啊……果然如传闻所言,与公主姜昙同陵而葬。”

寂静地陵内,响起了一个让珑玲无比熟悉的女子嗓音。

“姜昙也一并带回吧。”另一个男人道,“虽无玄女的天赋,却有毅然自刎的烈性,此等决意和心性,炼为辟兵人之后,或许会有些用处……苍玉,你在想什么?”

蔺苍玉答:“玄女射鹿伐周,是为英杰。”

“……你说得没错,不过,死了的英杰,也不过只是一具朽骨,与其长眠地底,不如让她重见天日,成为你我的基业上,最坚固的一块基石。”

蔺苍玉只道:

“不是你我的基业,是我的基业。”

商怀笑了笑,听上去,像是个发自内心的笑意。

“你说得没错。”

“在外,我为卫国令尹,你为上卿,你我共侍一主,在内,你为君,我为臣,君若不弃,臣……绝不背叛。”

棺椁被人开启,长明烛照亮年轻女子冷静秀丽的眉目。

她将玄女的尸骸从黑暗地陵中抱了出来,带她重新回到这个尘世。

肉。身在消解,记忆被绞碎。

尉迟家的后人将九天玄女供奉于庙宇内,卫国铸剑室中,玄女本尊被尸解重塑,作为蔺氏的兵刃,以婴儿的姿态再度睁开双眼。

她伸手握住了蔺苍玉的一根手指,咯咯发笑,蔺苍玉蓦然一愣。

在她身侧,与她同日兵成的婴儿,被商怀取名为月卿。

遥远的儒家玉皇顶内,忘却前尘的太子姬弃成了十岁的儒家弟子姬献之,正带着梅院的师弟翻墙逃课,下山赏花吃酒。

龙脉之外,昔日舞榭歌台繁华地,化作邪魔巢穴,鬼神夜夜泣鸣。

龙脉内莺飞草长,一年又一年,往事云雨散。

今朝故人再相聚,相见不相识。

……

瀛洲墟深处。

只闻水滴声的洞窟内,有微弱灵光流转。

「秀秀」:道宫内都找过了!到处都没有珑玲姐和那个师月卿的踪迹!

「秀秀」:当然不会死!肯定没死!我看得清清楚楚,她们就是突然凭空不见的,在场那些法家弟子也都看见了!

「秀秀」:不用担心我,我躲得很好,钜子,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来支援啊?我感觉珑玲姐或许撑得住,但那个梅池春一个人对付十万巫者,你们来晚点可能真的只能给他收尸了!

「姜玄曦」:支援恐怕来不及,儒家已前往北溟法家,我们正在攻打巫山十二殿

「姜玄曦」:天音云海的灵域即将结成,龙虎山、巫山、北溟三处缺一不可,今日,要么同生,要么同死

秀秀煞白着一张脸,看着玄龟令上浮现的文字。

「姜玄曦」:秀秀,好孩子,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若是害怕,就在洞窟内等着一切结束,就算墨家不存,我留了一队人,会来接应幸存者回家

最后一条讯息传来,秀秀再没等到对方回音。

她从漆黑洞窟内望出去,看到下方地面有零星人影,正是几个法家弟子,欲摧毁珑玲刚刚竖起的灵讯柱石。

手头的「天志灵钜」已经用光了。

她没有与这些人相抗的能力,就算出去,也是送死。

秀秀手脚冰凉,牙齿都在打颤。

钜子说得没错,她的任务是辅助大家,她已经完成了,应付这些起码二境的法家弟子,哪里是她一个小孩子能做到的,她不能出去,出去就是送死!

“封住这柱石的灵气太强,快去传话,再叫来几个人!”

“不用太多,再来三个就够把它拆了!”

“就为这东西,墨家把自己的三万弟子忙活成三千弟子,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死得正好,死后成辟兵人,供我们法家驱策使役,也算死得其所了!”

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秀秀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惊觉身体已经朝那个方向跨出两步。

只是还没等她一时上头冲出去,两只无声出现的灵蝶拦住了她的去路,掀动的灵流轻而易举地将她挡在洞窟内,无法再向前迈出半步。

若没有这两只蝴蝶,秀秀可能还没跑出这洞窟就能自己冷静下来。

可越是这样阻拦,少年人的反骨就越让她偏要跟他们对着干。

“休要挡路!”

“你们道家弟子不是不问世事,羽化飞升了吗!拦我做什么!关你们何事!!”

秀秀闷头死命往前冲,不仅没能冲出去,反倒被这灵流推回洞窟深处,结结实实摔了个大跟头。

灰头土脸的小姑娘爬起来,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

洞窟阴森,她蓦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大着胆子用灵气照亮四周,差点没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这洞窟内密密麻麻,全都是一群打坐入定的道家天师!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你们道家的羽化飞升!我就说怎么可能满山道家弟子全都能飞升成灵蝶,原来只是魂灵出鞘而已……”

腿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秀秀愣愣看着,突然恶向胆边生,对那两只灵蝶道:

“快去把你们的同门全都找来!否则……我就烧了你们的真身!”

灵蝶道:“真是恩将仇报,小姑娘,我们既舍弃肉。身,寻求意识永恒,你以为大家会在乎这身皮囊吗?做一只无忧无虑,不必为世俗所累的蝴蝶,难道不比做凡夫俗子强?”

“强你个大头鬼!”

秀秀破口大骂:

“当蝴蝶能锦衣玉食,吃香喝辣吗!当蝴蝶能做蝴蝶大侠,受万人敬仰吗!做蝴蝶算什么无忧无虑,照你这么说,傻子也无忧无虑呢!”

灵蝶:“……口出狂言,好生无礼,别理她了,我们走。”

秀秀没想到连这一招都吓不住这些道家弟子,她抹了把脸,立刻换了副面孔。

“别走别走!”

外面一阵大过一阵的撞击声仿佛敲在秀秀心上,她噗通一声,跪在它们身前。

“我口出狂言,我错了!”

她道歉道得干脆利落,倒让这二人略觉讶异。

“但我也是为诸位天师着想啊!”

情急之下,秀秀绞尽脑汁,目光坚定地望着这两只灵蝶。

她连司狱玲珑都敢骗,骗骗这两个一看就没出过龙虎山的小天师又有何难!

“天师们超凡脱俗,心无挂碍,当然没错!错的是法家和巫山那些坏蛋,方才你们也听到了他们口中的辟兵人,他们实在是狼子野心,不仅要一统九州,还要将龙虎山诸位天师的真身做成辟兵人,供他们驱策使役,为祸苍生啊!”

两位小天师闻言大惊。

“你说什么!?”

“此话当真?”

秀秀一回生二回熟,眼神真挚道:“千真万确!”

两个小天师彼此一琢磨,虽然对秀秀的话半信半疑,但他们都瞧见了山下攻入龙虎山的十万巫者,心中已信了半分。

心中焦灼的秀秀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见这两只灵蝶回归真身,化身成两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少年。

“……快去禀报道君!”

“来不及了,你们先去阻止他们拆灵讯柱石,再去禀报那个什么道君吧!”

秀秀在背后推了两人一把,赶鸭子上架般将人从壁上洞窟内推了出去。

两位小天师顿时有种自己被骗了的感觉,然而此刻说自己只是路过,恐怕无人相信,只好提剑加入战局。

秀秀一看有戏,也不再躲躲藏藏。

路遇成群的灵蝶,便立刻下跪,声情并茂地故技重施,她也不知道有几人能相信她的话,但她仍然漫山遍野地跑,跑得精疲力竭,跑得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秀秀的脑海里回忆着加入墨家时的画面。

其实她不过是听说做墨家弟子可以白捞一笔钱才去的,从未真心实意地认同什么兼爱非攻的大道理。

什么爱来爱去的。

她最爱的就是自己,自己的命才最重要,她爹娘死于邪祟袭击时也没人救他们,她凭什么要为了别人的死活拼命啊?

就算珑玲姐确实对她很好。

就算她被自己骗得团团转,被巫山驱逐,从高高在上的司狱玲珑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噙着眼泪的秀秀跑着跑着,不知不觉间,这些念头龙虎山的风中跑散,当日加入墨家时的誓词却浮上心头,愈发清晰——

「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所急。」

「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恍惚间,秀秀在空荡的山野隐约瞧见一道身影。

“……珑玲姐?珑玲姐!”

头晕眼花的秀秀奔着那个方向跌跌撞撞而去,那人走得很快,秀秀紧随其后,待越过山坡后,她才惊觉自己已追到了最前线的战场。

血浸碧土,尸垒成山,赤红的身影立于人海中,秀秀看着那个背影,很难将他与平日总是言笑晏晏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没关系。

珑玲姐来了,只要他们二人合力,绝不会败。

秀秀心生希冀时,余光却终于看清了自己一路追过来的女子面貌。

不是珑玲。

那个人,那道身影,她是……

“师、师月卿……你怎么会在这里?珑玲姐呢?她不是跟你一同消失的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她人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秀秀的声音在师月卿耳畔听不真切,她神思不定,游荡在山野间,宛如孤魂野鬼一般。

她记得方才她与珑玲交战,斩断了她的天戮剑。

胜券在握时,她却浑身一轻,仿佛变成了一只灵蝶,飘飘荡荡游走在天地间,忘了自己的名字。

能不动声色地入侵灵台,将她二人点化为蝶,恐怕只有道家道君南霁云才能做到。

不过,他也只能趁自己与珑玲交手,心神动荡时才能做到,换做现在,以她之力,就算和这位道君正面交手,他也绝无胜算。

师月卿想,龙虎山内的这些道家弟子始终是个隐患。

得除掉他们,不能让他们出手碍事。

还有那个梅池春。

师月卿淡漠眼瞳映着那个赤红背影。

听说九州鼎乃承载九州气运的神器,无法硬夺,所以只能活捉梅池春,让他心甘情愿做人柱,堵住天地间源源不绝的太岁瘴气。

还有什么?

她还需要做什么?

师月卿一边细细地捋清她要做的事,一边抬手指向身侧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只需她一个念头,便可轻易夺走她的性命。

然而师月卿看着她开开合合的唇,忽而在其中捕捉到一个名字。

……珑玲。

心底念出这个名字的同时,林深处,似乎出现了一道熟悉身影。

不远处的梅池春也似有所感,在这一刻回过头来。

血雾弥漫中,两人的视线都落在珑玲的身上,梅池春一动不动,久久凝望,好像在确认这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他再次用「天子令」逼退这些不知疲倦的辟兵人,这种术式对此刻的他消耗巨大,几乎是瞬间,梅池春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呛得他胸腔震动,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但他仿佛并不在意,跌跌撞撞,朝珑玲的方向走了几步。

高处的蔺青曜眼底浮现一层光彩。

“……她没死!”蔺青曜怒而望向法家理君,“你不会不知道她跟师月卿没死,为何隐瞒!”

商怀静静望着那个方向。

曾经在卫宫的无数岁月翻涌而来。

这个名叫珑玲的女孩,虽是辟兵人,却与其他辟兵人的意义不同。

生儿育女不必男子出力,但她却是他和蔺苍玉共同的作品,他们两人为此付出了同样的努力,对商怀而言,他对这个作品的感情并不比对亲生孩子的感情少。

“因为没有区别。”

商怀眉目悠远,冷静而残酷地说:

“除非你的辟兵术能强如你母亲,否则,没有人能掌控她。”

话音落下,一柄利刃已横在商怀的脖颈上。

“——是吗?师月卿经我之手,实力已在珑玲之上,能不能掌控她,不劳法家理君插手,我不管你是谁,再敢不经我允许对她下手,在师月卿杀她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商怀并不言语,只是眺望着那两人对峙的方向。

师月卿神色镇定。

方才一战,虽然和珑玲尚未分出胜负,但天戮剑被她所斩,她很清楚现在自己与珑玲的实力谁高谁低。

看着珑玲朝她快步而来,师月卿手持竹简,严阵以待。

“你本可以不死,珑玲,我再问你一遍,你若是愿意归顺法家,我可以留你……”

师月卿瞳仁蓦然一缩。

不知何时,那身影竟神鬼不知地倏然闪现至她眼前!

在师月卿震撼失语的同时,珑玲双手合掌,以纯澈的浩然之气将那片杀意凛冽的竹简阻截于掌心!

咔嚓。

伴随着令

师月卿难以置信的碎裂声,竹简粉碎成金色木屑,她看到对面的少女露出一个悲悯而温和的眼神。

“你不是法家的师月卿,你叫姜昙,齐国景公之女,自幼疾病缠身,从未出过齐国宫廷,你熟读天下典籍,但最向往的,还是宫阙外的天高海阔。”

悬于珑玲瞳仁前的另一根法简倏然停住。

师月卿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聪慧如她,在听到姜昙这个名字之时,她心底已经升起了一股极大的震撼与恐惧。

身后赶来的梅池春也脚步一滞。

他眉尖很轻地蹙了蹙。

视野中,翩然淡雅的女子面对着那个清瘦而强大的少女,让他无端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你不出了宫廷,体弱无法修行,所以,你将希望寄托在了入宫为你伴读的宗室之女身上。”

珑玲缓慢地陈述着,在师月卿惶然惊惧的目光中,她将自己看到的,记起来的一切,都向师月卿娓娓道来。

“她修行极有天赋,你便替她求来大儒为师,她想做女将军,你在宫廷百官中斡旋,在父亲景公面前谨小慎微,竭力讨好,替她谋得官爵,助她一展才华。”

悬在半空中的法简在颤抖。

珑玲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师月卿的脑中盘旋,尖鸣。

她无法相信,难以接受,但她心底某处,却像是拨云见日一般,之前化作蝶身时朦朦胧胧看到的画面逐渐清晰。

师月卿看到萧条的城墙,看到雨幕中向她挥手告别的身影。

“为了成全她的万古流芳,你在亲手写下她的史传后,最终,毅然自刎。”

法简上的杀意与灵光尽数褪去。

珑玲看着她满面濡湿,抬起手,替师月卿轻轻擦掉这些泪水。

她笑了笑,像从前的玄女宽慰她的公主那样,温声道:

“不要再做傻事了,我已经全都记了起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啊。”

师月卿说不出话。

她抬眼望天,只觉得荒诞。

……天意愚弄,这天意竟将她愚弄至此!!

不。

师月卿的目光越过眼前的少女,隔着千万辟兵人,落在那个人身上。

非是天意,乃是人为!

梅池春不知道短短几息时间,师月卿为何周身气息大改,他只看到珑玲如此温声细语与她说话,她的表情却一瞬间极为可怖。

身影微动,一直仪容娴雅的女子忽而暴起,手执法简,直奔大军尽头的法家理君而去!

她要杀了他!!

她要让他为愚弄她付出代价!!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十万巫者自然不会让任何人越过这道铜墙铁壁,师月卿握紧手中法简,五刑屠戮而下,顷刻便有无数辟兵人身首异处。

她还要再往前方杀去,却听一声敕令:

“——定!”

师月卿只觉浑身血液凝固,身如铜铁,沉重而不得动弹。

这是梅池春今日第三次使用「天子令」。

这一次,他喉间腥甜再压不住,猛然呕出大口鲜血,珑玲和不远处的秀秀俱是一惊。

珑玲快步上前扶住他。

“不要再用这个术式了,不准再用了!”

“我倒是想,”梅池春抬手用袖口蹭了蹭唇角,眸色幽沉地盯着师月卿的背影,“但得先把这条突然发疯的疯狗拴住,别让她胡乱伤人才行。”

照她方才那个杀法,这十万百姓炼成的辟兵人,不消半日就能被她杀尽。

若真让她杀光,那他费力周旋至今,全都白费了。

“你有资格说我吗!”

师月卿厉声叱道:

“太子姬弃?你竟然就是那个周灵王之子!!你居然还敢站在她的身边装模作样,你……”

珑玲急了,生怕她把自己就是玄女的事说出来,忙道:

“秀秀!快去捂住她的嘴!”

“好好好——诶呀她咬人!”秀秀被咬得五官扭曲,吱哇乱叫。

梅池春目光闪动了一下,抿了抿唇,胸口挤出一个冷笑:

“我?我怎么了?我跟我未婚妻之间的事,轮得到你在这里挑唆?你一边跟蔺青曜牵扯不清,一边又奉法家理君之命而来,斩断了她的天戮剑,分明就是要取她性命!”

“现在哭哭啼啼,又在她面前装什么柔弱无辜!装模作样的人到底是谁!”

在这种时候突然听到“未婚妻”三个字,珑玲愣了一下。

师月卿亦是惊讶。

她转而望向珑玲,于她而言,师月卿的百年时光是全无灵魂的灰败岁月,唯有身为公主姜昙的记忆鲜活。

在听到玄女死讯时的恨意,更是刻骨难忘。

太子姬弃欲水攻齐军,玄女是为了保护手下将士,还有洛邑城外的百姓才会死。

这个一肚子阴谋诡计的人害死了她!

他怎么敢称她为未婚妻!他怎么配喜欢她!

师月卿恨不得冲上去杀了梅池春,却受「天子令」所缚动弹不得,眼神愈发怨毒:

“你休想娶她!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替她报仇——”

“巧得很,我也早就想杀你了。”

珑玲夹在两人之间,左劝右劝。

“不用报仇的,我跟他其实正好扯平了啊……梅池春,你也冷静一下,现在立刻把你的术式解开。”

梅池春迎上她肃然神情,方才还幽深不见光的眼眸找回一点焦距,垂着眼帘道:

“你就这么担心她?”

喉结滚了滚,梅池春嗓音艰涩,看着手中断剑。

“珑玲,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

“我不是担心她,我是担心你,你都吐血了!”

现下那些辟兵人只是在重整队伍,并没有退去,远处还有蔺青曜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反扑。

珑玲见他完全听不进自己的话,急得要命,一时无法,只有双手捧住梅池春的脸,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下突然胡乱而迅速地亲了他一下。

“我愿意嫁给你!”

梅池春头晕目眩,像被人当头砸了一棒。

偏偏他眼前少女却还目光灼灼,攥着他的衣袖,要确定他清楚听到了她的话。

“等我们回家,我三书六聘地嫁给你!所以,我不会死,你也不能死,梅池春,你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