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餐桌上还摆着一些没吃完的食物, 江茗和孟西辞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看,随后江茗冲着背影喊了一声,“多遛一会儿啊,别急着回来。”
西边的天空还镀着未褪的浅金色, 层层渐染的流云飘浮在山峰之上, 绚丽天色下群山寂静。
辛巴沿着山路走在前面, 陌生的环境令它兴奋又谨慎,欢快地摇着尾巴几步一回头,像是怕后面的二人没跟上,又像是在问我这条路走得对不对。
这孩子估计也没怎么出过远门, 沿路走走停停还一边嗅着空气和大地,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前两天可能是下过雨, 树根周围还有落叶多的地方长了不少蘑菇, 奇形怪状又色彩艳丽的,很是引人注意, 狗子也停住不动了,感兴趣地凑了上去。
桑渺“诶”了一声,伸手用力一扯它的牵引绳:“别乱吃……有毒。”
狗子不情不愿地被拖走,没走几步又对着树根旁的蘑菇丛流口水。孟裴声将它带离那群蘑菇,往另一个安全的方向走。
两人一狗沿着溪流行走,边上是那条数米宽的小溪, 流水声渐渐盖过蝉鸣。辛巴试探着把前爪伸进溪水,顿时被凉得缩回来, 但也觉得很新奇,又想继续伸进去试试。不过来不及玩水,辛巴很快又被别的东西吸引,沿着溪上的石头往对面走去。
在小路上走了一会儿, 它又往林子里钻,不时地惊起灌木丛上的蝴蝶和小麻雀,还拿着前爪去扑棱。
它倒是玩得开心了,桑渺默默在心里记着路。虽然孟裴声来过这一带,但桑渺的危机意识让她不敢直接松懈,免得一会儿真迷路了。
因着两人都对山里行走有经验,也就随它去了。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半个多小时,天空的晚霞渐变成粉紫色,预估着天色,也是时候往回走了。
此处已经有些接近树林深处,走了几步,辛巴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它非要往里凑。
不知道它是又发现了什么,叫唤了几声,没听到任何其他声音,桑渺和孟裴声也就小心地跟在它后面走进去。
山洞里还不算特别黑,辛巴的爪子踩在碎石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们带了手电筒,孟裴声牵住桑渺的手,将她往身后带了带。
整个山洞不算深,也没什么动物之类的,走了几分钟就走到了最里面。桑渺察觉到脚下有东西,在踩上去之前及时收回了脚,顺着手电筒的光一看,是几个矿泉水瓶和空罐子,边上有简单地衣物、睡袋等物品,还有其他一些有人待过的痕迹,辛巴突然对着睡袋和衣物猛嗅,被孟裴声拽着牵引绳拉开,它可能就是闻到了人的气味才过来的。
至于这里的人,或许是和他们一样的旅人,在这里休息。
又或许是在这里迷路了?
孟裴声拿手电筒照了照四周,都是山洞岩壁,也没什么其他特别的,两人待了一会儿就带着辛巴出来了。
“我们要不要在这里等会儿看看?”想到这里的人有迷路或者需要帮助的可能性,桑渺这么问了一句。
孟裴声往四周逡巡一圈,低声“嗯”了一声,然后带她到洞外的一个大石头上坐下。
过了几分钟,桑渺听到不远处的林子里有点动静,猜测是不是这些行李的主人回来了,靠近孟裴声小声说:“好像有人。”
虽然是不确定的语气,但桑渺几乎可以肯定刚刚是有人过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停在了原地。
辛巴这时候也没有随便乱叫,只是蹲在原地自顾自地舔身上的毛。
孟裴声看向她示意的方向,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但还是如她所言注意着那一边。
又过了一会儿,那点动静仿佛消失了一般,被隐藏了起来。
察觉到对方在暗处迟迟没有出来,桑渺想对方应该不是什么需要求救的游客。可能是本身不喜欢与人接触的人,或者是对他们的突然出现有些警惕。
如果往坏处想,也可能不是什么好人?
桑渺习惯性地把各种可能想了一遍。
半晌没等到人出现,孟裴声将她从石头上拉起,往她示意的地方又看了一眼,平静道:“先回去吧,可能就是喜欢避开人群的背包客。”
桑渺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这边的山虽然没见到什么人来,但有些喜欢徒步旅行的人就喜欢往没人开发过的山上跑,可能只是刚好碰到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或许对方也和他们一样,没想到这附近还有人。
走出刚刚的树林,桑渺也没怎么把刚刚的事放心上,回去还和来时一样心情轻松愉悦,牵着辛巴的牵引绳,只循着大概的方向,但具体的路线和来时有些不一样。
小溪上隔一段就有一条不规则的石头路,不同形状地挨在一起,勉强能通往对面,回程时他们也是沿着石头路回去。
辛巴原本好好地走在石头上,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不远处的溪水里游着一条不大不小的鱼,它眼睛一亮,突然就脱缰似的往水里飞奔过去。
桑渺正和孟裴声说话,也没刻意去拉住它,脚下石头的面积也十分小,突然之间被它蹿出去的力道一带,身体顺势前倾,水花四溅,一时不慎直接踩进了水里。
桑渺出来时没穿拖鞋,水虽不深,但也足够浸湿鞋子。
此时一整只鞋浸在水里,她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毫无所觉,正努力抓鱼的辛巴……
不生气不生气,孩子长这么大没见过小溪里的鱼,也是正常的……
正常个屁!
孟裴声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拉住她,可太过突然,只拉住了她不至于整个人都往水里去,但一只脚还是不能幸免……
他错愕一瞬,见她瞪着辛巴一副不知道要不要生气的样子,薄唇微抿,唇边勾起一点弧度。
他接过桑渺手中的牵引绳,想让她先上来,只见桑渺将绳子交到他手里之后,也不管另一只鞋子了,直接踩着水走向辛巴。
桑渺蹲在辛巴面前,狗子正用前爪扑水呢,也不知道鱼有没有被它吓跑。她直接双手捧着它的脑袋,泄愤似的揉了几下,“抓了半天,鱼、呢?”
水里哪还有鱼的影子,辛巴身上也湿了一片,抬起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
四周寂静,只有偶尔几声虫鸣,桑渺一手提着散发着暖光的户外灯,赤着脚踩在一块平整光滑的石头上,看着他宽阔挺直的背怔忪了两秒,一时没反应过来,孟裴声让她把鞋脱了,是要背她回去的意思……
孟裴声背对着她,察觉到她半晌没有动作,转头不紧不慢道:“天快黑了。”
鞋子湿透了虽然走着难受了点,也不是不能正常行走,但孟裴声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桑渺知道在这种小事上一向争不过他,抿了抿唇,也不再犹豫,双手越过他的肩膀向前,身体靠了上去。
将人背起的一瞬间,桑渺整个人直接贴到了他的背上,孟裴声背脊僵硬了一秒。
白天时气温不低,两个人都穿得较为轻薄,而山间夜晚温差较为明显,此时已经有了些凉意,风穿过林间,时不时地掀起一阵簌簌的轻响,但两人共享体温,没有分出注意力去感受这种差异。
此时的感官都集中在身体贴合的部分,令人无法忽视。
一开始,桑渺没有完全放松,不好意思把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尤其是身前,总是控制着想留出点喘息的间隙。
走出几米,孟裴声提醒她:“你放松一点,我会更轻松。”
“……哦。”他这么一说,桑渺也不挣扎了,按他说的慢慢放松身体,最后还是把脑袋靠到了他的肩上,比较省力气。
走了没一会儿,桑渺又在他耳边轻声问:“你是不是累了,我自己走吧。”
她的呼吸温热地洒在耳畔,孟裴声眸光轻敛,忍耐两秒,低声道:“……别说话。”
怎么还不准人说话了。
但桑渺转念一想,背着人肯定很累,要是再说话就更累了。行吧,她先不说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辛巴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兴奋,而是散步一般,规规矩矩地走在一旁,配合着他们的步调,慢悠悠地走着。
被人背着,脚上是不累了,但精神上完全无法放松,桑渺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集中在他身上了。
就算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流畅利落的下颌线,还有挺直俊秀的鼻梁和长长的睫毛。
不知不觉,她也无法一直紧绷着神经,人一松下来,疲倦不讲任何道理,慢慢侵袭而来,桑渺靠在他背上,脑袋也埋入脖颈,“孟裴声,还有多久啊,我都快睡着了……”
…
到营地时天已擦黑,江茗正躺在吊床上拿着她的常用相机,对着露营地和星空随意地拍点照录点小视频。
她看到两人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回来了,正录着视频的镜头一下子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回到营地,桑渺从他背上下来,直接踩在地垫上。孟裴声将边上的椅子搬过来给她坐。
江茗从吊床上下来,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受伤了吗?”
桑渺沉默两秒,神情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没什么,鞋子湿了。”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江茗和孟西辞愣了一瞬,放心的同时,前者立刻换上一副揶揄的表情:“哦,玩水去啦~”
“……”桑渺指了指正盯着食物的辛巴,面无表情道:“问它。”
辛巴在外玩了一个多小时,眼巴巴地等着孟西辞给他喂吃的,完全没有惹事的自觉。
孟西辞一听,保准是它干了什么好事,又故意逗了它半天,才把吃的喂给它。
桑渺吃着刚刚剩下的烤串,一边说路上的事。
辛巴去捉鱼,结果鱼跑了还害得她鞋子弄湿,还在山洞里疑似遇见了和他们一样的游客。
江茗听着,接着她的话道:“住在山洞里,这么随意啊……”
桑渺:“但是对方好像不想和我们碰面,我们待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江茗啃着一颗玉米:“一个人吗?”
“看他的东西应该是吧,我听着应该只有一个人。”
孟裴声并没有和她一样听到远处有人回来的动静,他并不知道桑渺的听力和判断力异于常人,不过从山洞内的行李看也能确定就一个人。
江茗做记者,听说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也多了,或真或假。此时山林寂静,除了他们这一片有灯光,四周深陷夜色,环境营造出了一些未知恐惧感,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往不好的方向想,“啊,这大晚上的,有没有可能不是什么好人啊。”
孟西辞抬头看过去,见他们越说越偏了,忍不住打岔道:“江姨你别吓自己。”
因为游戏的部分探索内容需要一些悬疑感,以引起玩家的好奇和刺激感,桑渺最近也看了不少相关的内容,有各种犯罪潜逃的,还有各种山野间的奇闻轶事,她突然用幽幽的语气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深山老林里,说不定藏着什么逃犯,或者是什么怪人呢……”
听到“逃犯”两个字,江茗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孟裴声一眼,男人面上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平静地听着,和刚才一样沉默,看不出情绪。
夜色渐浓时,山风裹着露水掠过帐篷。辛巴吃饱了,趴在孟裴声脚边打盹,爪子时不时对着空气挥了两下,不知道是受到小飞虫的干扰,还是在梦里碰到了什么。
桑渺替辛巴挥了挥周围的小虫子,“不过我们四个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这里又不是真的深山野林,离城市也不算远,野猪都不见得有一头……
…
晚上风大,今天又忙了一天,不到九点,四人就各自回帐篷睡觉了。
临近半夜,桑渺睡得有些不安稳,很久没在这种环境下睡觉了,她睡眠很浅,动不动就醒过来一次。
营地一直亮着灯,但桑渺再次醒来时,还是察觉到帐篷外有手电筒的灯光,是冷色的。
她下意识警惕,但觉得这个灯光有些眼熟,她掀开帐篷一角,小心地探出头去,看见孟裴声从越野车那边的方向走过来。
孟裴声看见她探出一个脑袋,关了手电走过来。
他穿着外套,像是在外面待了一会儿,桑渺忍不住问了问,“你睡不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