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多,卧室里亮着暖白的灯光。
方宜趴在柔软的大床上,专注地刷着手机。她刚洗过澡,夏天嫌热,长发只吹了半干,发尖还是潮的,海藻般随性搭在背上。
屏幕上显示着“养胃食物大全”,南瓜、山药、燕麦、桂圆……
她将菜肴的做法一一点了收藏,抬眼看见时钟已经走过十一点半,翻了个身,轻轻叹气。
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郑淮明还没回来。
她真的很想发个帖子在线求助:医生老公天天忙工作没时间回家怎么办?
最近,两名一线医生病假,科里缺人手,忙得脚不沾地。郑淮明快一周没在十一点前下班了,有时等方宜第二天睡醒,手边的被子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有一天方宜半夜去厨房倒水喝,一推开门,竟看到他合衣侧倚在沙发上睡着了。那么爱干净的人,连鞋都没脱,大概本来只想坐着休息片刻,却累得就这样睡过去。
她心疼坏了,从那天起,就默默坚持等他回家才睡下。
忽然,客厅里传来一声很轻的开锁声。
方宜欣喜地翻身下床,踩着拖鞋跑出去。
偌大寂静的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小灯。一片昏暗中,郑淮明没像以前那样主动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而是手撑着鞋柜,微微垂下头,整个人静静地僵着,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
初秋的天气,他穿了件深灰色的薄风衣,露出白衬衣的领子。
方宜担心:“是不是胃又难受了?”
她去摸他抵在墙上的手,温度冰凉,被夜里的寒气浸透了。
郑淮明没想到她会迎出来,闻声微怔。只见卧室半敞的门透出暖光,她穿着浅粉真丝睡裙,柔顺的长发散在肩头,满眼温柔地望着自己。
他心也跟着软了,强撑着直起腰,轻声问:“怎么还没睡?不用等我……”
方宜不答,将借力他扶到沙发上。果然一坐下,他就难耐地前倾身子,双肘撑在膝盖上,指尖用力紧绷,忍得艰难才没按进上腹。
她跑去接了杯热水,又掰出两颗胃药,喂他吃下。
缓了一半晌,待郑淮明疲倦的眉间稍舒展一些,她才将人小心地搀扶起来。
他浑身没力气:“我去次卧睡……你……明天还要上班。”
方宜语气柔和却坚定:“你必须在我旁边,如果半夜疼得厉害,我还能发现……”
郑淮明垂眸点了点头,却还是坚持去浴室冲了个澡,才换了睡衣躺下。
趁他洗澡的时间,她去厨房将电饭煲里温着的银耳羹盛了出来。用了十分漂亮的瓷碗,她知道他吃不下太多,只舀了小半碗。
刺眼的大灯关去了,余下床头暖黄的台灯。
那是她最近才换的,暖融融的光线映在郑淮明略有苍白的侧脸上。他肩膀半倚靠床头,微微着阖眼,仍在等她。
“没吃晚饭吧,垫垫胃再睡。”
他没否认,乖顺地就着她的手,将银耳羹喝下去。
透白的银耳间藏着颗颗鲜红枸杞,口感清甜绵密,热乎乎的,瞬间熨平了寒意。
“你熬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半成品,但我特意加了一些山药和桂圆,盛大夫说对胃好。”
郑淮明弯了弯唇角,声音有点嘶哑:
“那就好,别太累着你……”
他眉间仍不适地微蹙,明显还疼着,勉强喝了几勺,就轻轻摇摇头。
方宜搁下碗,坐进被子里,摸索着探过去,指尖挤开他搭在上腹的手。
尽管喝了热汤,那肋间微微凹陷的地方依旧冰凉,隔着皮肤都能感觉到那团器官像打了一个死结,在微微痉挛。
每拧一下,郑淮明的呼吸也跟着颤一下。
他的大手覆上来,掌心又潮又冷,止不住地施力往下压。
她心揪:“这么疼,怎么不说?”
“还好……”他哑声安抚,却有些难耐地皱了眉。
跟曾经一次次疼到辗转昏迷、吐血相比,这点疼确实算不得什么……
方宜心疼道:“你别动,我来……”
痉挛不揉开只会越来越疼,光靠胃药治标不治本。
她温暖的指腹轻轻打圈,试图一点点揉散那冷硬的一团。
这个过程并不好受,一开始,郑淮明显然有些吃不住,细碎的呼吸声忽深忽浅,忍不住轻抓着她的手腕……
他难受得厉害,却还是甘愿将最柔软脆弱的地方交给她,露出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方宜轻声说:“下次再疼,你应该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医院接你。”
郑淮明紧闭着眼,微蜷下高大的身子,额头抵在她肩上,半晌应不出话来。
见迟迟没有效果,她心急,手下揉得重了些,他呼吸顿时错乱了:
“轻……轻一点。”
这一声带着颤音,也在她心里扎了一下。
“好,我轻点……你别绷着,放松……”
方宜眼眶有些潮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个向来自尊又习惯强撑的男人,如今竟能靠在自己身上,念出这样示弱柔软的话来……
原来没有人天生就愿意逞强,只是感觉不到爱,才会将脆弱全都藏起来。
渐渐地,她明显感觉到那团纠结的器官安静下来,郑淮明呼吸也渐渐平复,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指尖。
他沙哑道:“最近……太忙了,没时间陪你……”
方宜轻叹,他太敏锐了,连自己那一点点失落都清晰洞察。
“没关系的,你别有负担。”
她想得很明白,自己既然喜欢他的工作认真负责,就要包容他将时间花在患者身上;就像她享受着他的温柔体贴,就要好好呵护他那份敏感和不安。
方宜不想说那些“身体比工作更重要”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郑淮明肩上和心里的担子,她比谁都更清楚。
“你好好工作,我都支持你……但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太心疼,好不好?”
男人的下巴在她颈窝中蹭了蹭,像是在乖顺答应,又像是在隐晦地撒娇,总之不像是平日里他穿着白大褂斯文清冷的样子。
这种反差让人心尖痒痒的——
方宜没忍住,怜惜地抚了抚他的脸,刚想放下,却被牢牢抓住。
指尖交缠,慢慢地十指相扣。
久违的片刻温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剩起伏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郑淮明才轻轻问:“下个周末,你应该出差回来了吧?”
“差不多,可能是周四晚上的飞机。”
“医院的工会旅游分好几批,其他时间都不太合适……”他解释,“老周和晓秋也选下周末。”
她不明所以:“要去两天?”
郑淮明轻笑:“可以带家属……”
“真的?”
“嗯……去山里泡温泉,想不想去?”
方宜惊喜:“想去!”
他牵紧他的手,温热的鼻息在耳畔萦绕:
“那说好了,我去和同事调班。”
她点点头,猜想道:“什么样的温泉?山里露天的那种?”
“我之前也没去过。”
方宜的思绪有点飘远了,如果都是医院里的同事,第一次以家属的身份出现,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除了晓秋他们,还有没有其他认识的人?”
她问着,郑淮明却没有了回应的声音。
一偏头,只见他靠在她肩上,鸦羽般的睫毛下垂轻颤,呼吸声悠长,竟是这样静静睡着了。
至少,应该是不疼了。
方宜弯了嘴角,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侧脸,不忍心将他喊醒,很小心地扶他躺下。
挨到枕头时,郑淮明还是醒了。
他倦意地掀了掀眼帘,迷迷糊糊间本能地将她一把搂过,拉进怀里。
她不再动了,顺从地埋进他的臂弯。
“晚安。”
-
温泉之旅前一周,方宜刚好在外地有一个商业拍摄,连着熬了两个大夜,才赶在周五前结束。
落地北川机场后,郑淮明开车来接她。
许久没见到面,她快想死他了。本想晚上温存一会儿,谁知实在太困,听着浴室里他洗澡的哗哗水声,她靠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大天亮,还是郑淮明将她叫醒,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要准备出发。
方宜后悔地哼道:“昨晚怎么睡着了……”
行李箱已经提前收拾好,搁在门口。
郑淮明将烤好的面包和煎蛋端上桌,笑说:“等会儿车程长,到车上再睡,你再去看看,我有没有少带东西?”
她坐在床边,光脚勾着拖鞋:“就两天,还要带什么呀?”
突然,一样东西闪过脑海,印着小狗毛球的拖鞋“啪嗒”一声掉在木地板上。
等郑淮明回厨房热牛奶,方宜连忙爬起来,关上门,打开了衣柜。
宽敞的三开门衣柜里,一半是他冷色系的衬衫和外套,一半是她色彩柔软明亮的衣裙,最左侧的棉麻收纳盒里,整齐装着一些贴身衣物。
她有时随性,将衣服乱丢,反而是他习惯整洁,有空就将衣物一一收拾好。
所以……是不可能藏在这里的。
方宜蹲下来,拉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叠着一些不常用的毛巾和被套。
只见枕套下露出一角黑色蕾丝的边缘……
她咽了咽口水,心跳竟有点快。
这个快递还是郑淮明亲手拿进屋的,和其他两条新买的裙子一起……她差点就在客厅拆开了,还好他没注意到,当时她连试都没敢试,飞快地塞进了衣柜的抽屉。
后来忘了退,也没机会穿……
“咚咚咚——”
敲门声将心虚的她吓了一个激灵。
“我在换衣服!不许进来!”
“好。”郑淮明笑了,这个理由显然不正当,但他也没开门,只说,“面包快凉了。”
“知道啦……”
她犹豫片刻,还是飞快地将它抽了出来。
-
温泉酒店不远,大概三个多小时车程。
郑淮明本来打算亲自开车过去,方宜怕他一来一回太累,执意一起坐医院的大巴。
之前出差的疲惫还没完全缓过来,她一上车就睡着了。
这一觉很踏实,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倚在郑淮明肩上,身上还多披了一件外套。
窗外郊区的绿树向后席卷,秋日晴朗的阳光落在他眉眼间,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样的画面太美好,方宜没有动,还想再看他一会儿。
郑淮明却像是有感应:“醒了?”
“嗯……”
装睡失败,她只好有点失落地直起身。
没想到,他却伸手将她揽回怀里:“那再靠一会儿,快要到了。”
方宜蹭了蹭他的肩,安心地靠了回去。
“哟哟哟……郑主任今天是来秀恩爱的。”隔了一条走廊,周思衡朗声笑道。
她睡迷糊了,这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家里,是在医院团建的大巴上!
方宜连忙理了理头发,坐正了身体。
郑淮明笑了笑,没再强求。
“就你话多——人家老郑还知道披件衣服,哪像你啊,不靠着我呼呼大睡就不错了!”
金晓秋掐了一把周思衡的耳朵,疼得他直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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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方宜不知道具体的酒店地址,等到了才不禁惊叹。
这是一家古朴典雅的日式温泉酒店,坐落在半山腰的竹林中,曲径通幽。浅溪穿庭而过,漂浮着几片竹叶,水声潺潺。
由于工作周转,全院的旅游分成了很多批次,这周末约莫只有三十多个人。除了七八个年轻人,其余都是拖家带口的,比想象中的氛围还要轻松。
分了房卡,方宜迫不及待地跑上楼,郑淮明拎着箱子跟在后面。
“滴”的一声刷开房门,入眼是一间极其静谧雅致的套间。推窗见绿,屋檐错落有致,层层木格窗上挂着竹帘,铜风铃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秋光透过竹叶,洒在杏色的榻榻米上。
打开暗红色的移门,是半露天的下沉式温泉汤池,隐在茂盛的竹林中,兼具了自然景色与私密性。
原来……是每个房间自己的温泉啊。
方宜有点脸热,赶紧把门关上了。
郑淮明搁好行李,见她神色慌张,便也拉开了门。目光落在那温泉池上,他眼中瞬间泛起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一回头,只见方宜已经坐在了榻榻米上,耳朵仍有点红,故意岔开话题道:“我还以为会是那种团建活动呢,什么团队写作啦,拔河啦,烧烤啦……”
“出来放松还要比赛,岂不是更累?”他笑,“不过烧烤是有的,听李栩说,他们要在门口的草地支一个烤架,还买了很多食材来。”
她顾左右而言他:“哦……那我们可以去看看。”
郑淮明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针织衫,是她选的,宽阔结实的肩膀将这柔软的材质撑得恰到好处,气质中少了几分凌冽和清冷,与平时判若两人。
可他没有说话,大步走过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侵略性。
方宜仰头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又有些躲闪地垂下目光。
“我不想去……我只想和你单独待在一起……”
郑淮明刻意将“单独”两个字咬得很重,潮湿的鼻息萦绕。
四目相对,那双漆黑眼眸中的占有欲已经再明显不过。
方宜感觉到男人的手指已经攀上她的衣领,不自觉抖了一下,随即脖颈唰地红了。
她里面穿的是……
怎么这么突然?
下单买的人是她,穿过来的人也是她,现在临场怂了的人……也是她。
“哎呀……”方宜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偏过头去,不敢直视,“我……我饿了!我刚刚和晓秋约好了,要去一楼吃拉面……”
郑淮明动作滞了滞,探寻地盯着她。
“真的……她该等急了!”方宜舔了舔嘴唇,不自然道。
已经点燃的火哪有这么容易熄灭,天知道这一周他忍得有多辛苦。
郑淮明轻叹,却还是尊重她的意思,只不过仍亲了又亲,才无奈地将人放走。
方宜溜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拿冷水洗了把脸,出去时见他站在玄关处仰头喝水。
喝得有些猛,唇角也染上潮湿,郑淮明抬手擦了下,视线在她身上游移。
她如今哪经得住这么瞧,连忙穿上鞋,推门跑到走廊上:
“晓秋该等着急啦……”
说是温泉酒店,更像是一个高档的小型度假村。
一楼是经典的日式私厨,寿司、拉面、刺身、小菜,样样做得正宗。
这些菜偏冷,方宜惦记着怕他吃了不舒服,特意专门点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寿喜锅。
四个人能聚到一起的时间不多,一边吃一边聊,不知不觉就吃到了下午。
一旦出了房间,就没那么容易回去,吃完饭后,方宜和金晓秋又兴致勃勃地往山上的竹林去,说要登顶看日落。
秋高气爽,山里的空气尤为清新,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四处都是高耸的竹海,鸟鸣环绕。
走到一半,郑淮明接了通工作电话,示意她俩先去拍照,和周思衡稍稍落下了一段(GZjB)。
方宜轻快地往前走着,金晓秋突然玩味道:“哎,你们真不过二人世界,和我们待到晚上?老郑才几天假期啊,你真来团建的?”
她心虚,装听不懂:“晚上李医生不是还要办烧烤派对嘛……”
“你还装!”金晓秋乐了,伸手去挠她痒痒,“你可别坑李栩了,我真怕他下周一因为左脚先进门诊被打入打牢!”
方宜忍不住直笑:“什么呀……才没有呢!”
郑淮明打完电话跟上来,顺着竹林小路,远远就看见了她们嬉笑打闹的身影。
周思衡手插口袋,笑问道:“哎,现在像不像我们大学那会儿?”
那时秋天,北川大学铺满落叶的路边,也是两个女孩挽着手走在前面,他们落下半步,提着包跟在身后。
郑淮明笑而不语,望着她可爱侧脸的目光里满是宠爱。
没想到,回去的路上,还是碰上了拎着大包小包烧烤食材的年轻医生。
李栩热情招呼:“郑主任,方老师,来尝尝烧烤吧,不比专业师傅烤得差!”
草地上,支了四五个烧烤架,炭火已经烧足。不只是几个单身小伙子,还有几对带着孩子的夫妻,小朋友们和酒店养的柴犬你追我赶,欢笑声不断。
一看大家都在,方宜脸皮薄,就答应下来。
油滋滋的烤肉在铁架子上翻转,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周思衡拿了话筒大展歌喉,摇滚的乐声散在夜色里。
啤酒拉环“吧嗒”一声扯开,铁皮罐相碰,微凉、充满气泡的液体涌入喉咙。
郑淮明在医院声名远扬,但除了心外科相熟的医生,大多数人都对这位“家属”十分新鲜,一一围上来碰杯、闲聊。
方宜也被大家的热情所感染,渐渐融入这轻松的氛围。
不一会儿,一罐啤酒已经见了底,她脸上有点热热的。
李栩又打开一瓶递过来,她还没抬手,已经被身后另一只手稳稳接过。
郑淮明将她揽过来,笑着说:“她有点醉了,我们先回去了。”
明眼人都懂什么意思,可李栩是真喝醉了,还在嚷嚷着:“方老师,别走呀,等会儿还有烟花表演——”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同事捂住嘴拖走了。
方宜软靠在郑淮明怀里,轻哼道:“我没喝醉……”
一罐啤酒而已,她还清醒得很。
“嗯……”郑淮明捏了捏她的手掌心,低头问,“他们估计要玩到凌晨……你想在这里吃烧烤吗?”
这会儿已经离喧嚣远去,回酒店寂静的小路上,月光淡淡地洒下来。
“走不动了……”
方宜借着一点点醉意撒娇,孩子气地张开双臂。
郑淮明了然,没有丝毫犹豫地搂腰将她面对面抱起来。
她环住他修长的脖颈,小猫似的蹭了蹭:“叫别人看见怎么办?”
他笑:“那回去让他们看看。”
说着,男人还真要转身。
方宜急了,连忙拍他的背,挣扎着要下来:“你干嘛呀!不许回去!”
郑淮明不再逗她,哄道:“好了,回房间……”
一路上,她乖乖伏在他怀里,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清冽的气息。
两个人都忙于工作、经常出差,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独处过了……
绕过古朴寂静的走廊,屋檐交叠、树影细碎。
方宜能清晰地感觉到,郑淮明扶着自己腰的手指收得越来越紧,呼吸也渐渐急促。
已经预知到接下来的事,她害羞地说不出话来,心脏也跟着突突直跳,不禁紧攥住他的领口。
纤细的指尖只轻缩,郑淮明却是猛然闷哼一声,停下脚步。
声音低哑,颤颤巍巍的:“别……等一下……”
她馨香的气息萦绕,就这样软软地趴在自己怀里,他已经忍到了临界点,再经受不起一点刺激……
此时的沉默,就像是狂风暴雨来袭前的宁静。
木门“啪嗒”一声合上,郑淮明反手落了锁。
下一秒,方宜就被托住后颈,牢牢压在了玄关处的墙壁上,迫切的吻等不了分秒,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漫漫长夜……
唇齿细密地交缠、摩挲,再撬开牙关,往更深处探去。
堤坝松动半分,就此溃塌。
男人再忍耐不住,急于索取,吻得她面红耳赤,掠夺尽最后一丝氧气还在索求。
方宜喘不上气,微微挣扎,郑淮明才不舍地放开她,但来不及吸入一口清新空气,就再次被吻堵住。
他微凉的大手顺着她的脖颈,粗糙的指腹在皮肤上留下阵阵颤栗。
朦胧中,情侣款的针织衫掉在地上,薄薄的白衬衫间,隐约透出黑色的轮廓。
目光掠过,再触及她害羞泛红的脸颊,郑淮明动情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控,呼吸瞬间重了几分。
这一刻,平日做高精度的手术的手指连扣子都解不开,他试了两次,索性收着力气将其扯去。
黑色镂空的蕾丝,衬出更加白皙红润的皮肤。
再一次视线相触,郑淮明漆黑的瞳孔颤动,闪烁着明晃晃的危险气息,胸膛起伏得越来越厉害。
仿佛整座冰山已经布满裂纹,只差最后那轻轻一碰,就会轰然崩塌。
方宜耳垂鲜红欲滴,不敢直视他直勾勾的眼神,又羞又怯,肩膀微微发抖。
可她抵在他胸口的指尖还是软了一下——
旖旎的氛围蔓延,他紧扣住她的手腕压向墙壁,青筋暴起……
暗红色木质移门重重晃动,发出的声响隐入蝉鸣。
清浅的月光下,被风吹动的叶影绰绰。暗灰色的岩石中流出潺潺泉水,咕嘟咕嘟地氤氲着温热雾气。
啤酒罐“啪”地一声被撞翻在地,绵密的酒泡涌了满地。
轻柔地倒在榻榻米上,乌黑的长发如瀑散开。
郑淮明随手抽过枕头,体贴地垫在她身下,欺身再次吻上去。
他轻咬她的耳垂:“谁把你……教坏的?”
方宜眸中水光迷离,湿漉漉的,脸红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紧紧环住男人结实的肩颈,在他肌肉线条分明的背肌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发丝散乱,混着薄汗,到最后她指尖都软得抓不住,予取予夺。
可郑淮明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次次将她吻到抽泣,眼角挂着泪求饶。
“明天早上……还……要去徒步。”
颤音像是小猫的轻哼,更让人忍不住想要占有。
郑淮明嗓音暗哑,如同被砂纸磨过,一呼一吸间尽是滚烫:
“我去说……不去了。”
方宜红唇湿润,委屈呢喃:“答应了……”
他将人拦腰抱起,抵在墙上。
“还去得了?”
她埋头呜咽:
“不……不去了……”
郑淮明唇角微弯,仰头吻住她断成几截的尾音。
这一夜,世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静谧得只剩温泉池水泛起涟漪,微微荡漾开来。竹影映在玄关处的壁画上,摇曳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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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晨曦透过层层薄纱,照在编制的稻草垫上,风铃轻晃。
方宜睡意朦胧,稍一动,就从背后被牢牢锁进一个让人安心的怀抱。
郑淮明轻声哄道:“才八点,再睡一会儿。”
她蹭了蹭他的臂弯,闭上眼。
耳边传来移门窸窸窣窣的响声,再一次醒来,灿烂的阳光已经盈满房间。
方宜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掀开眼帘,只见郑淮明侧对着木格窗,正系上浅蓝衬衣的纽扣。
昨夜……她的记忆只到他抱着自己去洗澡,浴缸的水温热,他的肩膀靠着很踏实……
她体力不支,完全昏睡过去。
如今长发散发着洗发水的清香,想来身上的睡裙也是他换的。
方宜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浑身酸疼,有点不服地轻哼——到底是谁比较累?他怎么有精力再干这么多事情?
郑淮明全然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看着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模样十分可爱,不自觉笑了:“醒了?我叫餐厅送了早餐上来。”
她眨眨眼:“什么好吃的?”
“你爱吃的,烤三文鱼和温泉蛋沙拉。”他温声问着,去拿了新的拖鞋过来,“在床上吃?还是我抱你到桌上吃?”
“先洗漱再吃……”
方宜不等他伸手,自顾自地下床。
谁知,膝盖全然是软的,一着地,整个人就跌下去。
郑淮明眼疾手快,一把将稳稳她捞住,打横抱起来:“不是说我抱你?”
修长纤细的小腿在空中垂着,微微挣扎,却也是徒劳。
方宜两颊微红,环住他的脖子,羞恼地背过脸,不肯叫他看:“洗漱……我饿了……”
郑淮明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大步将她抱进浴室。
她执意道:“我自己来!”
“真的?”
他玩味勾唇,轻轻将人放下。
意料之中的,她腿心软得根本站不稳,再一次栽进他怀里。
郑淮明本就没松手,这下结实地拢住,明知故问:“我帮你?”
“你……”方宜气闷,“应该的!”
他早就驾轻就熟,骨节分明的手指帮她将长发挽起,挤出洗面奶,在掌心揉搓气泡,再轻柔地蹭过她细腻的脸颊。
最后掬一捧清水,一点点擦去泡沫。
方宜依偎着,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故意乱蹭。
郑淮明无奈,却笑得宠溺:“别动……水溅出来了。”
将人抱回床上,他将干净的衣服搁在床头,起身要去拿早餐。
可她依旧勾着他的脖子不放手,觉得偶尔不亲自动手也不错:“你帮我换……”
这个角度……
他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锁骨上,还有几处未消退的红印,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可方宜丝毫没察觉,还在撒娇,指尖蹭着从他耳垂一路滑到下巴:“手也疼……”
郑淮明像触电般抖了一下,心尖酥酥麻麻的,热流一路向上。
他凭借最后一丝理智,别开了视线,沙哑道:
“真得……你自己换,不然……”
她嘟嘴:“不然什么?”
郑淮明不答反问:“你明天……下午才去台里?”
“下午啊,或者后天早……”
话音未落,她的气息就被男人一吻截住。
“再住一晚吧……”
“正好,昨天温泉还没来得及泡……”
方宜被吻得渐渐沦陷,揪着他的衣领陷进被子前,最后一个清明的念头是:
这么板正的衬衣……白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