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前,很快坐满了人。
赵福昌坐在主位,剩下的依次是赵聿蘅的高中老师于钧,师母匡慧,还有他们两人的两个孙子孙女,以及一个外孙。
三个小孩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沈书弈,又看了看赵聿蘅。
沈书弈假笑:D
桌下,赵聿蘅猛地被踩了一脚,擦得油光黑亮的皮鞋落下一个灰色的鞋印。
“解释。”沈书弈笑眯眯的给三个孩子分了糖果,然后从嘴巴里面挤出两个字来警告赵聿蘅:“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小朋友,哥哥请你们吃糖。”沈书弈笑得甜美优雅。
小朋友“-0-”的一下张大嘴巴,受宠若惊。
一个带头说谢谢,剩下两个年纪小的有样学样。
“谢谢美女哥哥!”
“谢谢哥哥美女!”
“谢谢美女!”
沈书弈:……?
欲言又止。
捏紧拳头。
算了。
童言无忌,忍之。
“说啊。”沈书弈又挤出两个字,余光瞪着赵聿蘅的脸。
“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家里人吃个便饭。”赵聿蘅开口。
“吃饭?!”沈书弈怒了:“谁家里吃便饭是这个样子的?你当我傻啊,这分明就是——”
赵聿蘅坦诚的眨了眨眼,问道:“分明是什么?”
分明就是见家长介绍新过门的媳妇的架势死姓赵的你再给我装:)
沈书弈耳根红透了,嘴巴张开又闭上,到底是要脸,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你就当正常吃饭就行。”赵聿蘅动了筷子,夹了一筷子鸡腿给沈书弈。
餐桌上,这是孩子才有的权利。
但是在赵聿蘅这里,这是沈书弈独有的权利。
“你让我怎么当普通的饭吃……”沈书弈几乎就要骂他了,声音差点儿没压住。
“书弈啊,你别怪阿蘅。”于钧开口,这是赵聿蘅的恩师:“是我们听说阿蘅交了个……朋友,所以想请你到家里来吃顿饭,就见见面,认识认识。”
“对,对。”师母匡慧也补充,用那种慈爱的眼神一直注视着沈书弈:“阿蘅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现在有了……朋友,我们也放心了。”
看得出来,于钧跟匡慧的年纪大,在他们那个时代,同性婚姻法还没有通过。
两人提起沈书弈的身份,都很含蓄的隐藏了真实的名称。
谢天谢地。
这也让沈书弈这顿饭吃的没有那么尴尬了。
赵福昌话不多,只乐呵呵的赔笑。
于钧跟匡慧都是知识分子,谈吐优雅也很有情商。
三个孩子们被教的很好,吃饭的时候不吵不闹。
沈书弈过了最开始的震惊之后,很快的就被带到了他们的氛围里面。
一顿饭吃下来,竟然也其乐融融的。
酒过三巡——其实主要是于钧一个人喝酒,赵聿蘅陪了几杯,沈书弈本来要礼节性的陪一杯,结果被赵聿蘅拦下了。
“小书不会喝白酒,我替他喝。”
沈书弈脸有点热,这种在对方长辈面前被照顾的感觉,给了他很强烈的既视感。
简直是真的要幻视自己成为新过门的小媳妇了。
好不爽。
为什么赵聿蘅不能当他媳妇?!
猛踩一脚!
用餐结束,于钧跟匡慧询问其赵福昌的身体情况。
一顿饭下来,于钧看得出来沈书弈有些尴尬和不自在,虽然是询问赵福昌的身体状况,但话题都是在往沈书弈身上抛。
沈书弈照顾了赵福昌几周,对老爷子的病情也是很了解,事无巨细的都详细交代了一遍。
沈书弈实际上也挺健谈的,是那种传说中长辈们最喜欢的“大大方方”的孩子。
小时候,每到沈家的家族年会,沈书弈的父母尚且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让小小的沈书弈上台展示。
其他的小朋友一到才艺表演,又是哭又是闹的,害羞的瑟缩在爸爸妈妈的怀中。
只有沈书弈很得意洋洋,也自信洋溢,上去唱完歌还要跳舞,跳完舞还要诗歌朗诵。
他唱一首歌必须要唱完,如果发现台下有谁没有认真看自己的表演,那么沈书弈就会生气的重新开始唱。
小小沈书弈曾经在年会上创下记录。
一晚上重新唱了二十遍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注:中英双语版,且伴随自己的舞蹈动作。)
折磨的大人们当天晚上一听到这首歌就条件反射的鼓掌。
果不其然,二十二岁的沈书弈,在最短的时间里面,赢得了于钧和匡慧的溺爱。
赵聿蘅不过是去洗个碗的功夫,回来的时候于钧已经父爱大发的给沈书弈包了一个三千的红包不说,还非要认沈书弈坐自己的干儿子。
赵聿蘅哂笑一声,心想老师是不关注云港的商圈。
如果他知道沈书弈的哥哥是谁,估计现在已经吃惊的跌在地上了。
“于老师。”赵聿蘅及时阻止了于钧,声音无奈,免得酿成大祸。
匡慧也恰好反应过来,嗔怪的拧了一下于钧的胳膊:“我看你是真的喝醉了!见到谁就认谁做干儿子!赶紧醒酒去!”
匡慧道:“我扶你于老师去休息休息,你们慢慢聊啊。”
于钧跟匡威走后,院子里就剩下赵聿蘅跟沈书弈。
沈书弈看着他:“你故意的吧?”
赵聿蘅装傻,:“故意什么?”
沈书弈气不过,踩了他一脚:“你带我来你家,是参观的目的吗?分明就是在见家长!”
赵聿蘅没否认,沈书弈气不过:“还有你爷爷,你们两个故意合起伙一起骗我。”
难怪他今天一上车,就说怎么看到赵爷爷跟赵聿蘅都穿得这么正式。
原来是有这样的猫腻。
沈书弈看向不远处的赵爷爷,赵爷爷像感到心虚一般挪开了视线喝茶,呵呵的笑。
沈书弈:“。”
沈书弈又踩了赵聿蘅一脚。
赵聿蘅吸了口凉气:“怎么还是踩我?这一脚不该是爷爷的吗。”
沈书弈呵呵道:“你这个人有没有孝心?!”
沈书弈不在说话,赵聿蘅过了会儿问道:“沈书弈,你生气了。”
半晌,沈书弈道:“没。我就是觉得有点太突然了。”
他埋怨道:“你至少应该先跟我说呀,我今天就穿成这样随便就来了。”
哎!
要是他知道这是这么正式的第一次见家长,他就隆重一点了。
这下好了,他连几个小朋友的红包都没有准备。
都怪姓赵的:)
-
赵福昌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吃了饭之后,就得回医院了。
云港气象台播报,三号气旋将于下午登录港城,两点钟的时候,天已经阴沉沉的像下午四点,附近的风刮了起来,空气里的湿度黏稠,已经是一副要下大雨的状态。
赵聿蘅先送于钧夫妇回家,然后折返回来接沈书弈跟赵福昌。
结果刚出门的时候,就下了瓢泼大雨。
室外能见度几乎为零,手机里气象局发来了橙色的雷电预警,提醒广大的居民今天晚上暂时不要外出。
沈书弈站在门口,稍微拉开了一条门缝,狂风暴雨冷冷地拍了他一脸。
赵聿蘅见状连忙替他关上门,抽了张餐巾纸就把他脸上的雨水擦干净:“这么大雨你开门干什么?”
“我看看还要下多久。”沈书弈闭着眼睛,乖乖的等着赵聿蘅擦干净:“要是不停的话,今晚上就别走了呗。”
正好沈书弈是来测评自己的婚房的。
他现在只看了楼下一层,都没去看过楼上的蟑螂居!
赵聿蘅也有这个意思。
赵爷爷的身体经不起折腾,这里距离市中心的医院来回就要三个小时。
由于片刻,赵聿蘅还是把赵福昌扶进了卧室,老人家犯困的厉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偌大的房间里面,只剩下沈书弈跟赵聿蘅。
这下,一股新婚夫夫的莫名局促,席卷了沈书弈的全身。
他被自己脑补出来的这个名词雷了一下,连忙甩了甩头。
“浴室在哪里?”
刚才淋了点雨,头发都是黏黏的,沈书弈迫切的需要洗澡。
“我房间。”
?
赵聿蘅房间?
那不就是梦里的蟑螂居!
沈书弈心情瞬间忐忑起来。
跟着赵聿蘅走上二楼,沈书弈还在做心里准备。
谁知,打开门,赵聿蘅的卧室出现在眼前,跟自己梦里的完全不一样。
不脏不乱,反而干净整洁。
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一把椅子,就是整个房间的全部。
墙上贴着赵聿蘅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书桌下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留下来的篮球。
除了有点落灰,保存的很好,看得出来主人非常的爱惜它。
“家里没有浴缸,只有淋浴,能用的习惯吗?”
赵聿蘅记得,水湾壹号里面是有一个大浴池的。
不习惯又能怎么办?
都已经是赵家的人了。
入乡随俗吧,沈书弈身上泛着淡淡地被命运日服了的释然感。
“我一会儿穿什么衣服?”
“我的。行吗,可能有点大。”
沈书弈点点头,忽地又想起什么。
赵聿蘅转身出去,沈书弈拽着他衣角,嘴唇张开了半天,才开口:“那个……贴身的衣服,有吗。”
说的很含蓄,赵聿蘅还是听出来了。
这是要买内裤。
“家里没有新的。我现在帮你去买。”
赵聿蘅没考虑到今天会过夜,因此也没有提前准备。
沈书弈看了眼窗外已经下的跟冰雹似的噼里啪啦的暴雨,距离三河湾最近的超市,也有五百米的路程。
外面狂风加闪电的,让赵聿蘅出去,不合适。
沈书弈还没有那么矫情,他犹豫了一下:“你的……也行。”
我靠,说出来了。
CPU已经干烧了,沈书弈脑袋嗡嗡的,眼睛都不敢看赵聿蘅。
“不行吧。”赵聿蘅忽然说。
沈书弈:?
你妈的,我都没嫌弃你,你还嫌弃上我了?
赵聿蘅挑眉,视线往沈书弈下面打量了一下,脸上有些揶揄,像个不正经的流氓。
“太大了。你穿着,会掉下来的。”
老师你好,这里有人要离婚现在就离婚可以吗老师。
沈书弈面无表情的想。
-
最后赵聿蘅还是在家里翻出了一条新的内裤,对沈书弈来说确实是有点大,但是也没办法了。
他总不能让对方不穿就出来吧,这不是考验沈书弈的脸皮,这是考验他作为男人的忍耐力。
沈书弈洗完澡之后,换赵聿蘅去洗。
他身上穿的是赵聿蘅高中时候的短袖和棉裤,但还是很大,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
短袖几乎能遮住臀部,裤腿也很长,他卷了好几个圈。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再度响起,沈书弈莫名有一种真的在同居的错觉。
我靠。
好奇怪啊!
沈书弈快醒醒,你俩只是塑料的包办婚姻,是中了什么诡异的毒会让你产生在谈恋爱的错觉,快醒醒快醒醒。
沈书弈心中默念好几遍,又赶紧在房间四处打量转移注意力。
这一看,倒是看到了赵聿蘅的书桌上,摆着好几张照片。
有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但小学之前的就没有了,都是跟赵福昌的合照,就像那天那个医院的小胖子说得一样,赵聿蘅跟爷爷,算得上是相依为命的长大。
沈书弈看得有点沉默,他无法想象只有一个亲人的话,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如何的长大。
沈书弈从出生起就不缺有人爱,父母健在的时候对他也是要星星就摘月亮。
后来爸妈意外去世,爷爷对自己的溺爱更是超级加倍,就连经常和他斗嘴的沈律,对方不说,但沈书弈也知道哥哥对自己很好。
如果把赵聿蘅在成长的过程中拥有的幸福比作一粒沙子。
那么沈书弈拥有的幸福,就是一整片沙漠。
赵聿蘅洗完澡已经是晚上九点,沈书弈早早地躲在被窝里玩手机。
床和被子都没有他想象的可怕,除了干净之外,似乎还有赵聿蘅身上常常漂浮着的那股皂角的香气,干干爽爽的。
赵聿蘅从柜子里取出凉席和棉被,直接往地上一扔就睡觉。
沈书弈看他身下就枕这一床薄薄的凉席,这跟睡地板有什么区别。
良心隐隐作痛一秒,沈书弈道:“赵聿蘅,要不你别打地铺了吧。”
赵聿蘅心里一动,有点微妙的狩猎感:“你愿意让我睡你的床?”
“那不是。”沈书弈真诚的建议:“你可以去楼下客厅睡沙发。”
赵聿蘅:……
赵聿蘅轻笑了一声:“小没良心,赶紧睡。”
……好吧!
沈书弈固然有点心疼便宜老公,但是更心疼自己。
他是绝对不会恋爱脑到把温暖的床铺让出去的^ ^
沈书弈瞪大眼睛躺了一会儿,房间里静谧的可怕,只有窗外的暴雨声。
“赵聿蘅,你睡了吗?”
“没。”
“你睡不着?”赵聿蘅问,昏暗的房间,声音低沉。
“我是在想,你桌上的照片,怎么没有五岁以前的?”
赵聿蘅沉默了一会儿,时间久的沈书弈以为他睡着了。
黑暗里,男人的声音响起:“我不是爷爷亲生的。我是五岁的时候,被爷爷在路边捡到的。”
沈书弈愣了一下,随后心里“我草”了一声。
吃到了好大一个瓜!
但随即而来,心里还有一点压抑。
赵聿蘅既然是被捡到的,那岂不是之前是被父母给……遗弃了?
沈书弈沉默了。
“怎么了?”赵聿蘅调侃了一句:“心疼了?”
“……有一点。”
赵聿蘅怔住,心想,不能吧,他诧异:“怎么忽然这么有良心了?”
“不要逼我在最有良心的时候扇你耳光。”^ ^
还好,还是这个沈书弈。
没有突然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沈书弈确实有点心疼,赵聿蘅对他其实挺好的,他心疼心疼自己未婚夫,怎么了?不是很正常吗!
“那你生日呢?也没有吗。”
沈书弈趴在床头,望向他。
赵聿蘅想了想:“没有,不过。”
“啊?”沈书弈震惊了,他过生日是那种恨不得让全球的人都帮他一起庆祝的人,根本想不到一个人竟然可以不过生日。
沈书弈喃喃道:“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哥包下了维港,给我放了整整一晚上的烟花。”
赵聿蘅略有耳闻。
沈书弈提议:“那要不,今天给你过生日?”
赵聿蘅笑:“这么大的事儿,不通知联合国?”
哦。
在嘲讽他。
沈书弈:“……”
无语,跟这种没有仪式感的人真的聊不到一块儿。
沈书弈重重的翻身。
赵聿蘅意识到这人可能生气了:“沈书弈?”
“睡了。”沈书弈说:“Zzzzzzzz!!!!!!”
……这睡着的火气真是大啊。
赵聿蘅轻笑:“那怎么办,你睡了,谁给我过生日?”
沈书弈背影一动。
“沈书弈?书弈?小书?”赵聿蘅凑近他,又哄又骗:“宝宝?”
“哎呀你好烦啊。”沈书弈掀开被子。
“看着。”沈书弈坐好,说:“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哥给我放了一晚上的烟花。但是,我偷偷保存下来了一支。”
赵聿蘅:?
这东西,还能怎么保存。
沈书弈忽地用右手模仿按下打火机的动作,然后将自己左手握着的拳头点燃。
赵聿蘅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沈书弈已经把点燃的左手慢慢地升到两人之间,然后往上抬,一直到他们抬起头为止。
沈书弈说:“啪!”
他张开五指。
模仿着烟花绽放。
外面的闪电撕开夜幕,照亮了整个房间,如同真的爆炸了一朵绚烂又璀璨的烟花一般。
沈书弈笑眼弯弯,说:“赵聿蘅,生日快乐。”
这支被我保存了四年的烟花,送你啦。
拜托拜托,让幸福也降临在赵聿蘅身上吧。
作者有话说:
这个夏天遇到了心软的小猫神了啊鱼哼哥你小子。。。。
小猫(祈祷):分给小猫的幸福,也分给鱼哼哼一半吧拜托拜托猫天爷[可怜][可怜][可怜](虔诚.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