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弈道：“赵伯伯，真的对不起，我就算再生气，也不应该为了一时冲动就打人的。给你添麻烦了。”
如果说刚才那句道歉是装的，那沈书弈这句道歉百分百是真心实意的。
其实，他之前对赵擎这个人都淡淡地。
有一种虽然知道他是长辈，但实在也就那样，只能说是稍微有点熟悉的陌生人。
可沈书弈不是不知道好坏的人。
赵擎刚才对他的维护，众人有目共睹。
沈书弈向来爱恨分明，谁对他好，他就对谁也好。反之，如果谁得罪了他，那他一定也是千倍百倍报复回去的。
赵擎对他的好，沈书弈心里记下了。
于是，这会儿跟赵擎说话，也没了平日里的疏离，显得真的有几分孩子气的乖觉起来。
“没事。赵晖那小子我知道他是什么德行，你就算是打了他，那也是他活该！”赵擎开口：“你没受伤吧，小词，你赶紧去……”
赵擎的话还没落到地上，再看过去，赵聿蘅已经先一步来到沙发前。
微微弯着腰，正检查沈书弈身上有没有外伤。
“手怎么是红的？”赵聿蘅问：“赵晖还手了？他碰到你了？”
“他那个废柴哪有这个本事！”沈书弈冷哼道：“我这个是冻红的。”
赵晖毕竟那么大一个人在那儿，要把他推到喷泉池里面，还是废了点儿沈书弈的劲儿。
他的右手不可避免的溅到了冰水，再加上大冷天的又在外面站了十来分钟，手也不可避免的被冻得泛红。
佣人已经递过来了暖手宝，赵聿蘅取过来，十分自然的塞到了沈书弈手里。
“握着。”
赵擎看了几秒，皱起眉头，觉得不对劲。
他猛地发现，赵聿蘅是不是对沈书弈，过分关心了一点？
这，嘘寒问暖的事情，不是应该他的未婚夫，赵词去做的吗？
不过，转念一想，沈书弈这次动手，也是因为赵晖说赵聿蘅的不是。
赵聿蘅关心他，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看到二人没有隔阂，赵擎也松了口气。
毕竟，赵聿蘅如果能够接受沈书弈，就说明他是真的放下跟沈书弈错过的这段联姻了。
更是说明，赵聿蘅算是彻底接受了赵词的存在了。
赵擎还想上去说什么，管家老陈接到电话，忽地神情一变，上前耳语了几句。
赵擎的脸色也微微变了：“沈律？”
“是。已经落地云京了，正在朝这边赶来。”
“好。”赵擎道：“赶紧安排人去接他。”
沈书弈这边才刚出事，消息都没放出去，沈律就已经赶过来了。
赵擎内心松了口气，想到，还好，刚才赵晖没真的对沈书弈造成什么伤害。
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转身走出大门，忽然被赵聿蘅叫住：“爸。”
赵擎的脚步顿了顿，“怎么？”
赵聿蘅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你之前跟我说的话。虽然……他却是没有跟我表达过爱我。”
赵聿蘅平静中带着一点微妙的满足：“但说不定，有些人的爱就是很沉默的。总不能只是因为不说，就觉得不爱吧。”
赵擎看着他，笑道：“是。爸爸老了，说的那些都是过来人的经验。你们年轻人的感情，还是得自己去经历。”
-
沈书弈被转移到了一间更加温暖的休息室里面。
私人医生忙得像个陀螺，才给赵晖检查完，现在又要给沈书弈检查。
不过比起赵晖那遍体鳞伤的水平，沈书弈从头到脚都没受到什么伤害，甚至连受惊都没有。
“三公子状态一切都安好，大少，您放心。”
私人医生毕恭毕敬的回答，同时额头上冒出一丝丝冷汗。
这不对吧！
这沈书弈不是二少的未婚夫吗！怎么自己需要跟大少做回报啊！
二少呢？
二少人呢？！
正在后院清点自己战利品的赵词：“阿嚏！谁想我了？”
“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吗。”沈书弈追问道：“我刚才的手打的也挺用力的，不是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吗，那我至少也应该受伤了才对啊。”
“是有点儿红，但是缓一缓就好了，不必开药。”私人医生擦把汗道。
“其他的呢？比如说我的精神受到了重创，或者有可能我受了什么重伤。外表看不出来，其实是内伤，就跟人被车撞了之后当时是没事儿的，结果回家就吐血身亡——”
“沈书弈。”赵聿蘅无奈的阻止他。
尽管他在知道沈书弈说得这些都不会发生，但只是听到这些词语从他嘴里冒出来，他就觉得不吉利。
“你非得受点伤才老实吗。”
沈书弈抿了抿唇，似乎有话说。
赵聿蘅看了眼私人医生：“这里没事了，麻烦您了。”
私人医生很有眼力见，连忙点头：“是，是。之后要是还有什么需求，大少您直接叫我就行。”
医生退出房门，犹豫了一下，才将大门掩上。
“咔嚓”一声，休息室的房门落锁。
沈书弈终于忍不住，直接从床上跳起来，也不管赵聿蘅有没有站稳，整个人就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是！是！是是是是是！！！！！”
又吵又闹，但鲜活有生命力，看着果然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一连串的“是”，俨然是回答刚才赵聿蘅问他那句“是不是受点伤才能老实”。
赵聿蘅托着他柔软的腿根把他轻轻松松的抱起，被扑上来的时候，核心稳的连晃都没怎么晃。
“是什么呢你就？受伤就好玩了吗？”
“我不受伤，你怎么看得到沈书弈的付出！”沈书弈挂在他身上，道：“我可是在帮你出气。”
虽然在树林里的时候，赵聿蘅就听陈管家说了，沈书弈是因为赵晖说自己闲话，这才被沈书弈动手教训。
可真的听到沈书弈主动说出来，心里的甜蜜和开心，跟从老陈那里听到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谢谢宝宝。”
“这是你应该谢的！”
“如果没有你帮我出气，我肯定要被赵晖欺负的天天躲在房间里哭。所以真的谢谢你。”
……大哥演过头了啊，那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赵聿蘅这一波情绪价值提供的太猛了，仿佛要是没有沈书弈，赵聿蘅在赵家就活不下去了似的。
“没那么严重。”沈书弈看着他，嘀嘀咕咕道：“不过，我为了帮你出气，还是吃了很多苦的！”
沈书弈是一个做了好人好事都要写在日记本里面，念出来让所有人知道的人。
所以一旦挣了点表现，他是不可能藏着掖着的，那他要挣这个表现干什么？不是挣了个寂寞吗！
“虽然医生说我没受伤，但我觉得我还是受了内伤的。”沈书弈夸张的捂着心口：“我被赵晖气的心肝疼！肾脏疼！脾肺也疼！全身上下都疼！”
他实在太可爱，赵聿蘅没忍住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把头埋在沈书弈颈窝里。
“好。宝宝，我好开心。”
“哈？”沈书弈震惊了，看着赵聿蘅：“我都快气的吐血了你还开心？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啊！我是为了谁才打架的！”
“就是因为你为我打架，我才开心。”赵聿蘅道：“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站出来保护我的人。”
啊？
沈书弈被说的一懵。
心想，不会吧，赵聿蘅过得这么惨的吗？
他想着，以前赵聿蘅似乎在城中村经常打打杀杀，难道都是他站出来为别人挡刀，没有他的兄弟为他挡刀吗？
沈书弈看向他的眼睛，从赵聿蘅的眼底读到了答案——没有。
是，完全没有。
赵聿蘅的打架经验丰富，但从来都是他冲在前面，亦或者是垫在最后。
因为即使是在那种社会地位都比较边缘的城中村人群中，赵聿蘅依旧是其中最不值钱的。
十几岁的孩子，受伤了也就赔个几百块，没了也就一副棺材加五千块钱。
人命被用最简单的数字衡量出了价格，五千块钱的赵聿蘅，便宜又廉价，没有谁会为了这五千块钱挺身而出。
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
沈书弈心中震荡不已。
好、好惨呐！TUT！
小赵，你小时候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
沈书弈对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但还记得自己在幼儿园里面跟别的小朋友打架，还是自己打赢的情况下，当时已经在念高中的沈律，依然找了十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杀到了国际幼儿园。
当时，所有的老师和家长们都吓坏了。
沈律不依不饶，要求对面的小朋友给沈书弈道歉，与此同时，其他在沈书弈挨打的时候，冷眼旁观无所作为的小朋友，也必须因为自己的冷漠付出代价，一起跟沈书弈道歉！
小朋友们被沈律吓得嗷嗷大哭，挨个儿排着队给沈书弈抽抽搭搭的道了歉。
其中一个胆子最小的，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五体投地的跪拜：“皇帝饶命呀——”
小沈书弈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其他小朋友也像是被传染一样，“咔咔咔”的笑起来。
孩子们总是打起来的时候真情实感，和好的又很快。
沈律最后掏了十来万的腰包，请幼儿园所有的小朋友和老师一起去米其林餐厅吃了大餐。
沈老爷子后来知道这件事，狠狠地把沈律教训了一顿，随后又给幼儿园捐了好几栋教学楼道歉。
当天的那些孩子们后来都长大了，因为阶级相同，有些人现在还跟沈书弈保持着频繁的朋友圈点赞的联系。
提到那一天，现在想来也是难忘的回忆，跟朋友聊起，只说：“自从那次以后，我很长一段时间以为沈书弈就是皇帝，真的。他跟当皇帝有什么区别？”
沈书弈养成现在这个嚣张跋扈的性格，其实沈律要负至少百分之五十的责任。
想起两人的童年，竟然有如此大的差距。
沈书弈心中不免有些心疼，想着，如果他早点遇到赵聿蘅就好了。
他要是做皇帝，他高低给赵聿蘅封个皇后做做。
二人联手一统幼儿园！
“怎么了？”
察觉到沈书弈情绪低落了下来，赵聿蘅轻声问道。
“没什么。”沈书弈把脸靠在他肩膀上：“我以后会经常保护你的。”
“好。”赵聿蘅笑得眼睛弯弯的：“那我以后就靠小书大人罩着了。”
“你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我是认真的！”沈书弈道：“以后谁对你不好，我就让我哥打他。”
“嗯嗯。谢谢哥哥。”
“？”沈书弈掐他，气势汹汹道：“你谢谁呢？你不应该谢谢愿意把哥哥让出来的沈书弈吗？！”
赵词问他要哥哥他都不给的！
“好。谢谢宝宝。”赵聿蘅又吻了一下他的脸。
沈书弈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跟树袋熊似的挂在赵聿蘅身上，他有些不好意思：“你先放我下来。”
赵聿蘅没动。
沈书弈侧目看过去，他挣扎了一下，谁料，对方越抱越紧，像溺水的人抓到一块浮木似的。
“赵……”
“沈书弈，其实我一直在想，我们分开的这两年，你会不会找到比我更好的。”
情绪在今天开了个缺口，在听到沈书弈竟然愿意为了他打架的时候，赵聿蘅心中就一直飘忽不定。
一会儿难以置信，觉得自己听错了。可一会儿沈书弈又告诉他，他真的这样做了。
这完全不符合沈书弈的人设……反正他从来没有为他的其他前男友打过架。（而且暴打前男友的行为才符合沈书弈的性格。）
赵聿蘅在这偏心的处理中，感受到了一丝丝自己似乎与众不同的特殊性。
这给了他底气，让他把藏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赵聿蘅埋在他肩颈中，说话时没有抬头，语气沉闷：“但是我们重逢后，我知道你没有跟别人在一起，真的很高兴。”
沈书弈抿了抿唇，要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
“可是很快，我又不高兴了。”赵聿蘅道：“我开始妒忌，开始猜测，开始胡思乱想，我在想你没有跟别人在一起，或许是没有找到更好的，跟我重逢后，又觉得我也还过得去，就顺便对我旧情难忘一下？”
“小书，可是这样的旧情难忘，能够持续多久，这样的新鲜感，你能对我保持多久？其实我很害怕，你对我又是一时兴起，觉得以前没有玩够，等到玩儿腻了，又像两年前一样不要我。”
赵聿蘅其实一直竭力回避这个事实，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
重逢后，很多个夜晚，他从梦里惊醒，仍然害怕这一切只是他虚妄的一场美梦。
他曾经偷偷的、悄无声息的在无数个夜晚，站在沈书弈的床边，什么也没做，只是不断地看着他，用目光贪婪的描摹他的五官，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存在。
赵聿蘅知道自己的心理出了点问题，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他如果做不了沈书弈的唯一，那就一定要做其中之一，还要做最浓墨重彩的“一”。
最痛苦的时候，甚至想过没有爱，哪怕恨他也好。
他可以不需要沈书弈爱他，如果他也爱他，那是锦上添花。
如果传统的爱情规定，两个人在一起加起来一定要拥有百分之一百的爱，爱人双方一定要各自付出百分之五十——
沈书弈不付出也可以。
只要他有百分之一百，他走了一百步，沈书弈甚至可以完全不用付出最后的一步。
他可以一个人爱到一百分，他可以一个人付出到百分之百。
只要他愿意每天都留在他的身边。
沈书弈越听越不对劲，听到后来简直震惊了。
他没有想到，赵聿蘅的内心竟然还有这么自卑敏感的一面！
看他平时对自己做的那些厚颜无耻的事情，还以为他的脸皮是铁打的，心脏也是铜墙铁铸的，哪想到他还有这种少男心事啊！
还有，赵聿蘅到底是把自己想象成什么人了？
沈书弈看着有那么自私薄情吗？
莫非，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弃狗效应？
“我没有这么想过！”沈书弈立刻斩钉截铁的回答：“谁告诉你我是一时兴起了？你以为沈书弈吃饱了撑得闲得，哪个前男友来都能跟我旧情难忘啊？”
“你还有哪个前男友？”赵聿蘅忽然很警惕的开口：“他们也像我一样对你死缠烂打了？”
沈书弈：“……”
受不了，醋精啊！！！！
“没有……”
沈书弈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你、你是不是猪啊！”沈书弈推开他，想从他身上跳下来，却不想赵聿蘅根本不松手，两个人这么纠缠着，下一秒就跌坐在了床上。
沈书弈挣扎无果，索性就这么自暴自弃的坐在了赵聿蘅怀中，他脸有点红，耳根也是烫的：“平时看你那么鸡贼，怎么在感情的事情上这么迟钝？！”
“我不是都答应让你追我了吗！”
“可是我一直没有追到，宝宝。”
“那是你自己的原因，你追的太菜了，这怎么能怪我？”
“我没有怪你，宝宝。对不起，我会努力追的。”
“哎呀！”沈书弈感觉自己被他套路了，话赶话似的，终于忍无可忍道：“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让你追我的！”
“两年前就喜欢你，这两年也没忘，后来还是很喜欢。我这样说，你现在能听懂，能明白了吧？”
赵聿蘅仿佛是愣住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沈书弈的脸现在也很热，但是他确实也没想到。
赵聿蘅会在心里想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心思弯弯绕绕的比青春期的少女还敏感复杂。
自己以前还从来没有发现。
看来养狗不能只关心这条狗是不是活着的，还得关心一下小狗的心理健康。
沈书弈心想说都说完了，干脆一股脑道：“还有你之前说得什么有没有遇到更好的那些话，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因为已经遇到了更好的，所以才一直没有找过其他人了。”
“退一万步来说。”
“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更好的，但是我都不喜欢。”
“因为那些人都不是你啊。”
房间很安静，沈书弈思路清晰，语气坚定道：“我觉得你就是最好的了。”
赵聿蘅呼吸几度凝滞，正要开口。
“小书。”
忽然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休息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位西装笔挺，俊美无俦的青年男人，正平静的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切。
……
……
沈书弈大脑在一瞬间，被雷劈了似的，卡了一下，下意识喊道：“……哥哥。”
沈律微笑道：“虽然来的不是时候，但哥哥也要问一句。”
“我是坐了什么时光机回到了两年前吗？”
“不然，怎么会眼花，看到了一个熟人？”
“而且，我应该没有产生幻觉吧。”沈律虽然是笑着的，但是沈书弈顿时觉得小小的休息室冰封千里！
“你，是不是跟这个熟人，还抱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哥の怒火即将降临——
小猫：已老实非常老实.jpg
自卑和不安是家1最好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