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袁霜!”招家耀诧异地瞪大眼睛, “你是谁?”
“正道的光。”师蓬蓬双指掐诀,两道黄符凌空飞出,“两仪之精, 阳火在心——”
符火燃起, 映入招家耀黑洞洞的眼睛。
不过,她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在山坡的另一头,隐在纸房子后面的招家坟地。
下一秒, 平地风起, 阴风吹熄了火焰, 卷得符灰四散飘扬。
“区区一个小法师,就想在我招家的地界上收我?”招家耀篾笑, 抬手一挥, 四周的纸灯笼同时熄灭。
不知是不是巧合,天上的明月也正好被云团遮住, 整座山头瞬间陷入深沉的黑暗。
阴风呼号, 气温骤降, 突如其来的寒意像针一样刺入骨肉。
师蓬蓬眉头蹙起, 又抓出两道符, 心中默诀, 但是符火甫一点燃, 就被如水的冷意浇灭。
“哈哈哈哈哈, 见识到我招家坟阵的厉害了吧。”招家耀张狂大笑,语气跟着轻浮起来,“你这小法师长得倒是不错, 收了刚好一起来陪我。到时候袁霜做大,你做小,我在这地下继续坐拥娇妻美妾, 岂不快活。”
“难怪你死得早呢。”师蓬蓬鄙夷,“做了鬼瘾都那么大,不会是纵欲死的吧?”
她随口一嘲,却精准踩中了招家耀的痛处。
招家耀年纪轻轻,家中又颇有财势,正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但他过于放纵,早早地损了身体,偏他自恃有钱续命,半点不知收敛,结果一次与人寻欢作乐时,不小心过量服用了违禁药品,猝死在了床上。
“……妈的!”
招家耀顿时恼羞成怒,厉喝一声,胀紫的手上猛地长出尖锐的利甲,在黑暗的掩饰下,朝着师蓬蓬抓去。
利甲触到皮肉,招家耀心中一喜,便要加大力气。
不料前方突然亮起一道红光,却是朱砂的光法。原来师蓬蓬见符火燃不起来,干脆用朱砂在手掌上画了一道六丁六甲诛邪符。
招家耀指甲触到的,正是师蓬蓬主动推过来的掌心。
师蓬蓬手腕顺势一转,抓住他的五指,用力一拧,朱砂如火,“咔啦”一声,竟是生生烧断了他的指甲。
“啊——”招家耀惨叫一声,连忙一晃,向后退出一丈左右的距离。
师蓬蓬心知符法被招家祖坟的力量所限制,必须先拿下招家耀,便要继续逼近。
招家耀吃了一个大亏,哪里能再让她近身,双手在胸前一划,“纸仆听令。”
只听“呜哇哇”的一阵怪叫,夹杂着纸张互相摩擦的“沙沙”声,浓重的阴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师蓬蓬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便想后撤。
但周围实在太黑了,空气仿佛被浸了墨汁一般,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中,她听到背后传来“窸窸窣窣”一阵响,本能地就要转身。
恰在这时,一道白光骤然亮起。那白光并不多强,在浓黑的压制下更显微弱,但就是那么一点点光亮,刚好破开重重迷雾,堪堪照出她身周的一点。
也照亮了一张几乎快要贴到她脸上的纸糊的大白脸。
师蓬蓬:!!
她才发现,一个纸扎人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面前。
身后的动静,不过是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力。
“蓬蓬,小心!”颜京紧张的声音在光源处响起。
“靠,吓唬谁呢!”师蓬蓬画着诛邪符的手握成拳头,往前一抡,一下把面前的纸人捶了个大洞。
“……”
颜京:欲言又止.jpg
那纸人并非活物,无知无觉,脑袋烂了一半,身上的动作仍丝毫不受影响,举起双手就要去掐师蓬蓬的脖子。
师蓬蓬反手一拧,利落地卸掉了纸人的胳膊,一边卸一边抽空问颜京:“哥,你怎么过来了?”
颜京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前被撕得稀碎的纸人,不是很有底气地说:“……来帮你。”
师蓬蓬在出发前曾交代他们远远地跟着就好,没有她的消息不要轻举妄动。
但颜京刚才看到山头那些纸灯笼忽然熄灭,整片坟地陷入黑暗之中,却是没由来地一阵紧张,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把车留给林乐乐和高安庭,孤身就赶了过来。
靠近坟地范围,才发现这里比从远处看到的更黑,特殊的体质更让他瞬间察觉到这里充斥着大量不祥的东西。
颜京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竖起,恨不得当场掉头跑路,但他还是强忍着恐惧,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师蓬蓬不免有些惊讶。
她倒不担心颜京会出事,这小子因体质缘故,从小身上就带着各种法器,区区这些纸扎人,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
一开始让他只远远地跟着,其实主要是照顾他的面子。
她以为,以颜京对阴物的害怕程度,应该会希望对这种地方敬而远之才对。
难道是自己误会他了?
其实大少爷在分别的这些年里,当真练出了一副勇敢的好心态?
眼下却没时间细究,那些纸人正在不断地涌过来,数量太多,令她寸步难行。
师蓬蓬:“哥,你能不能帮忙引开这些纸扎人?”
“啊?!!”颜京汗流浃背了,“我吗?”
师蓬蓬:“一会儿就好。”
说话间,又撂倒了两个纸人,但更多的纸人还在前赴后继。
“好吧。”颜京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把随身带的收着平安符等物的卡包取出,一甩手扔到地上。
师蓬蓬:“我教你寻鬼咒。”
“不用。”颜京说道,随即凝神屏息,心中默诀,“五鬼五鬼,奔逐茫茫。迷人藏雾,搬运无常。”
霎时之间,他仿佛成了一块被投入金鱼池的饵料,那些本来一直纠缠着师蓬蓬的纸扎人齐齐扭动僵硬的脖子,脸上黑洞洞的两个窟窿直直地射向他的方向。
这画面无疑是极具冲击力的。
颜京两眼一黑,差点当场去世。
师蓬蓬“噫”了一声,惊奇道:“你什么时候学的?!”
颜京露出疲惫的微笑:“往事不要重提。”
如果可以选,他也不想学,更不想有用到的这一天。
只怪他记忆力太好,听过一次就忘不掉了。
纸扎人受到感召,犹如被打了窝的鱼群,一窝蜂地朝着颜京涌去。
“草!”颜京骂了声脏话,拔腿就跑。
招家耀见状气得直跳脚,连忙施法:“纸仆听令,纸仆回来!”
那些被引走的纸扎人脚步一滞,果然开始犹犹豫豫地要往回走。
颜京一看,顿时顾不得害怕,直接肉身冲过去挡在那些纸扎人前面:“不准走。”
纸扎人一遇到他的气息,又再失去控制,朝着他扑过去。
师蓬蓬趁着两边拉扯的空隙,抓出一把符纸朝着四周撒去。
符纸纷飞,招家耀不屑一顾:“小法师,你还没看出来,我招家坟地可不是几张破符能对付得了的。”
“呵。”师蓬蓬比他更加不屑,“以为就你家会用阵吗?”
咒落诀成,四周红光亮起,却是符纸上的朱砂。招家耀一惊,才发现那些符纸并非四散乱飞,而是恰恰好对应着四象八卦的方位。
四象符阵形成牢笼,将招家耀困于其中。
“啊——”招家耀厉声大叫,一时动弹不得,只剩下牙关“咯咯”作响。
随着符纸越收越紧,他脸上的血管根根暴起。
终于,符纸贴到了他的身上,但招家耀却没有被收服,反而大喝一声,浑身皮肉猛然暴胀,竟如溃烂一般,不断地有脓水渗出。
脓水沾湿符纸,符纸失法,朱砂立时黯淡了下去。
师蓬蓬脸色微微一变:“腐尸之鬼。”
从来人死身消,黄土白骨。这招家坟阵着实邪门,竟让招家耀腐而不化,成了此等厉鬼。
腐尸之鬼不单是凶恶狠戾,最难对付的还是附了魔,身上带了尸毒,万一被舔上一口,医院都不一定能救。
“小法师,别挣扎了,在我招家的地上,你赢不了我的。”招家耀笑得越发猖狂,一张口喷出一口浓浓的尸气。
师蓬蓬脸色一绿,没忍住,“呕”了一下,“你嘴好臭。”
“!!”
招家耀气得脸上皮肉绽开,脓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淌,咬牙切齿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他自觉胜券在握,也不着急,像是猫逗老鼠一般,不紧不慢地朝着师蓬蓬逼近,“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招家的坟阵乃以宗法血祭而成。非我招家人,纵你法力再高强也休想越过去……”
“是吗?”师蓬蓬不置可否,淡淡地反问,“那如果毁了你的墓碑呢?”
招家耀脚步一凝,烂糊糊的眼眶微微眯起,随即“哈哈”大笑,“就凭你吗?”
“当然不是。”师蓬蓬微微一笑,示意他看身后,“凭她。”
“?”
招家耀心中忽然警铃大作,猛然回头,就看到山坡的另一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遥遥立于荒山的另一边,在被他笼罩的黑暗之外,一缕月光透过云隙,刚好落在她的脸上。
正是林乐乐。
林乐乐的手上提着一个秽臭难闻的油漆桶,她的面前则是招家耀修得极为奢华的墓碑。
“你要干什么?!!”招家耀惊愕,急忙要闪身过去阻止。
但哪里还来得及,林乐乐高高地举起那个油漆桶,宛如自由女神举起火炬,接着奋力一泼,精准地将一整桶秽物全浇到了招家耀的墓碑上。
“嘿嘿——”师蓬蓬发出专业人士的锐评,“屎到淋头啦。”
林乐乐泼的那一桶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们白天时候专门从当地农家收来的有机肥。
粪水泼坟,是对坟地最大的侮辱。
“不——”招家耀还想施法,却见眼前忽然亮起一道熊熊的符火,挡住他的去路。
周围一片的浓黑渐渐消散,遮天的云团散去,月光洒下,照亮他溃烂得越发厉害的尸身。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招家的坟阵已经被破坏,难以再维持法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招家耀难以置信,瞪着林乐乐,“她怎么可以越过我招家坟阵的结界,怎么可以碰到我的墓碑?!”
“你忘了吗?她可是你们招家亲自下了婚书的对象,她前世的骸骨就在你的坟里,所以……”师蓬蓬一脸嘲讽,一字一顿,“理论上,她现在就是你们招家的人。”
以宗亲血祭为法的坟阵固然厉害,但是弱点同样很明显。
招家耀自以为有坟阵加持,师蓬蓬便拿他无可奈何,偏偏忘了最关键的一个人物。
他们以邪术强娶袁霜,以为只要将她并骨合葬,她就必须乖乖与招家耀做一对鬼夫妻,从此庇荫招家,保招家代代荣华富贵。
却未曾想,无论是前世的袁霜,还是这一世的林乐乐,都是有自己的独立意志的,只要她清醒过来,就不可能甘心成为招家的工具。
他们自大地强行将袁霜变成“招家人”,却从没想过,这个“招家人”会成了他们最大的一个bug.
招家耀恍然大悟,目眦欲裂。
再看林乐乐,果然她的手上,还攥着那张白色的阴婚书,婚书薄薄一张,在夜风中翻动。
林乐乐看到他那张狰狞恐怖的烂脸,顿时被吓得浑身一颤,但她没有把头转开,仍是直直地与他对视,然后挑衅一般,恶狠狠地往那墓碑上又吐了一口唾沫。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