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在上,你这是跑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李维视野中的黑蜡烛闪烁着,无声地说道,“噫恶,好不知廉耻的规则,这不应当是我负责的范畴,你去找女神的神庙买根红蜡烛吧,它掌管爱、欲望和激情,再见。”

“等等——!!”李维喊出了声,“现在这种情况你要我去哪买红蜡烛?帮个忙吧,我们都合作过一次了!”

“好吧,你要杀谁?”蜡烛问,“我考虑考虑。”

“我不杀人,我要找人。”李维回答,“你不是很擅长在里世界定位目标吗?”

黑蜡烛干脆利落地灭掉了:“再见。”

李维:“……”

他把黑蜡烛和神像扔回背包,对德莱顿说:“没有祭品,它不肯干活。”

“那就算了。”德莱顿果断说,“我们跟上喻姗,她要下车,我们也下车,既然找了两天都没能找到埃里克和韩泽,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他们在列车外的里世界。”

人们总是会下意识地忘记,轨道也是列车的一部分,它承载的空间要比车厢大得多。

而且列车员每时每刻都在散播一个观点:失去伴侣、无法融入社会、最终被赶下火车,是这个世上最残酷的惩罚,从下车的那一刻起,你就等同于一个死人了。

然而它们的说法真的是事实吗?

不管是不是,普通的乘客几乎没法去验证,因为活生生渴死饿死的代价太严重了,比起虚无缥缈的自由和缺乏物质条件的广袤空间,还是顺应列车的规则往上爬更现实一些。

例如汤姆,他所能做到的最离经叛道的事,也只不过是假扮成流浪汉而已,倘若有人告诉他,戴上了假胡须之后再不能摘下来,那他绝不会去尝试。

即使对李维和德莱顿来说,下车的风险也很大,物资匮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万一他们判断错了,韩泽其实藏在列车上,只是他们没找到呢?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死后成为别人嘴里的乐子。

好在埃里克也失踪了,他没理由无缘无故藏在列车上不冒头,在车下的可能性就增加了。

李维本想开挂确认一下,但无奈黑蜡烛不肯配合,因此只能赌一把。

……

“停车!放我出去!!”

喻姗劫持了列车员,往车头的方向走,打算逼停列车。

她并没有想太多,作为一个可以靠着特殊道具拿高分的玩家,此前她压根没仔细研究过车上的规则,列车员反复强调下车的危险性,喻姗就像学校的混子一样左耳朵进右耳多出。

她潜意识地以为下了车就能离开里世界呢!

列车长为了维持秩序开启了阶段考核,绝大多数人都被迫秀起了恩爱,但对失去伴侣还确诊了狂犬病的喻姗来说无所屌谓,她仿佛一只失去理智的比格犬,边跑边大叫:

“警察!有警察吗?我要下车!不对,里世界的特警叫什么来着?清道夫?清道夫先生,清道夫女士——你该露面了吧?!”

一对情侣正抱在一起亲热,“我喜欢你春水般的眼睛,喜欢你柳叶似的眉毛,喜欢你蒜头一样的鼻子”……喻姗拎着人质列车员、从他们中间挤过去。

“喂!你干什么!”两个人被迫分开,对喻姗怒目而视,喻姗抬起一条腿踩在车座上,回头对他们比了个中指:“男的夸人的话都是复制粘贴的,他今早给我递了情书,现在装什么纯爱。”

“???”

情侣中的女人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伴侣,她的伴侣差点跪下:“我没有,你别听她的,等会,我能解释,列车员,先别扣分、别扣分——!!”

……

“我要讲述一个能证明我和我的伴侣之间爱情的故事。”

一个女人拥着另一个女人,如同做presentation般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上的PPT——里世界没有网络信号,但本地应用还是能用的,“那是在我们上中学的时候,她帮我骂走了一个打着追求我的旗号欺负我的男同学……”

路过的喻姗一把抄起笔记本电脑,砸在车窗上:“别讲了,讲的什么玩意,老娘骗过的男男女女多得数不过来,我一眼看出你是个直女,你怀里抱着一个姬佬,她在那既甜蜜又痛苦,你还以为她是委曲求全、为了配合恶灵演戏呢?”

“???啥?”

……

“我的伴侣是个瞎子,他养的狗还咬人。”流浪汉的前男友说,“但我依旧爱他。”

“Jesus,这我真没看出来。”喻姗有点震惊地停下脚步,退了回来,打量着‘狗主人’问,“你看不见?难怪心理变态到养一只有狂犬病的狗。”

狗主人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你说什么?你骂谁的狗有狂犬病?”

喻姗以为他是装作不知道,毫不客气地指着站在他身边的流浪汉的前男友说:“而你,胆小怕事、忘恩负义,什么锅配什么盖,祝你们百年好合。”

流浪汉的前男友听傻了:“你疯了?”

喻姗翻了个白眼,正要离开,狗主人忽地抬起手杖砸了过来!

他的手杖尖竟然冒出了一把几厘米长的、闪着寒光的利刃!

“不许侮辱我的狗。”他阴沉地说,“我的狗属于我,你有什么资格评价他们?”

喻姗一闪身、灵活地躲过狗主人的攻击:“你说——他们?你的伴侣也是你的狗?”

她转头问流浪汉的前男友:“就这样你还能忍着和他过日子?”

流浪汉的前男友垂头小声说:“能拿高分……我喜欢给他当狗。”

喻姗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尊重,祝福。

但这次的阶段考核,狗主人应该拿不了高分了。喻姗比他想象中要厉害得多,危急时刻他完全顾不上流浪汉的前男友,挥舞着盲杖在狗的指挥下听声辨位,和把餐刀当做飞镖的喻姗打作一团。

车厢里霎时间鸭飞狗跳。

窝在道路尽头的另一对普通情侣见势不对,手拉手蛄蛹着从车座底下爬走了,桌上的茶壶望着他们蠕动的屁股评价道:“姿态一致、同甘共苦,加五分……”

而盲杖和鸳鸯两个人都是专业人士,此刻越打越惊疑:

对面的到底是什么人?

清道夫?又一位黑道上的杀手?

“你……”

狗主人无视扣分的通报,单手架住餐刀,想问喻姗是否也是为韩泽而来,然而正在这时,汤姆捏着自己的喉咙,摇摇晃晃地走了车厢!

他还戴着假发,胡子掉了一半,整个人看上去既滑稽又狼狈:“你们谁看见我的伴侣了?”

没人理他,汤姆干呕了几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力拽住流浪汉的前男友:“喂!看没看见我的伴侣!!考核开始了,我需要我的伴侣!!”

流浪汉的前男友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没死?”

汤姆用力推了他一把,扶着车座喊:“黛儿?黛儿??你在哪?!这次要是不及格,我和我的伴侣就要被判定成‘情感破裂’了!!”

他被蓖|麻毒素和恐慌折腾得神志不清,过了一会才意识到流浪汉的前男友的话,以及面前正在上演的生死搏斗。

“发生了什么?”利刃擦着他的面颊飞过,他傻乎乎地问道。

流浪汉的前男友却说:“你刚才说什么?这次不及格就会被判定成‘情感破裂’?”

“……对,”汤姆回过神,“广播说的,你们没听到吗?”

列车广播果然更改了规则:“我们注意到有一些乘客忽视伴侣的情感需求,将个人利益架设在情侣关系之上,对列车社会的平稳运行造成了严重影响。

“因此,本期感情测试的机制将从‘平时分x50%+考核分x50%>总分的及格线’变为‘双通’,即,只有平时分和考核分均达到及格线以上,才不会被判定为‘情感破裂’。”

流浪汉的前男友听懂之后,面色微变。

这回当盲杖且战且退、逐渐靠近他时,他咬紧牙关扑了上去,用力抱住盲杖的脚大喊:“我来保护你!”

盲杖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挣开!

喻姗见状响亮地嘲笑了一声,扔下他们往车头跑去。

“……”盲杖闭上眼,流浪汉的前男友正要向他道歉,解释自己抱上来的原因,盲杖却高高举起他的手杖,借着当前的姿势,漠然捅了下去。

鲜血四溅。

血液和脑浆溅在汤姆掉了一半的假胡须上,尸体的眼珠子被挤了出来,滚落到汤姆脚边。

他傻眼了。

几秒钟后,他猛地打了个哆嗦、一跃而起,对列车规则的恐惧忽然一扫而空。

“杀人了!!杀人了!”

他连滚带爬地冲出车厢,对那些缠绵的情侣喊道,“有人死了——!”

可是人们仿佛没听见一般,仍在柔声絮语、小意温存。

“我爱你。”一个男人紧紧握着伴侣的手说道,“哪怕车上有个连环杀手,我也会坚定地挡在你面前。”

女人抖着嘴唇说:“哦亲爱的……”

“真情流露,加五分。”茶壶说。

汤姆心中充满了绝望,他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了:“狗主人在另一个车厢杀了人,我亲眼看到了,你们听不懂吗?!”

他拉住那对趁乱表白刷分的情侣:“流浪汉的前男友死了!!”

情侣中的一人瞥了他一眼,说道:“滚开,我们是有伴侣的人,和你这种单身的渣滓不一样。”

“qnmd,我不是单身,我有伴侣……”

汤姆拽下胡须和假发,骂骂咧咧地往前走了几步。

随后他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捂着喉咙发出“嗬嗬”声。

蓖|麻毒素生效了。

意识浑浊之际,盲杖走过来,蹲在地上摸索了一会,撕掉了汤姆身上的创可贴。

“效果不错。”他自言自语地说。

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他的后脑勺。

“列车上这么危险,你不该杀掉自己的人形导盲犬的。”

李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