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池鱼赶到时,实验室的专家正在包扎伤口。

“怎么回事?”

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周池鱼脸上的血色褪去:“出车祸了吗?”

“是的。”研助回:“我们去医院的路上,和一辆小型货车发生碰撞。”

那辆车速度又快又急,如果不是司机师傅技艺高超,他们甚至会被撞出高架。

交警和货车司机都在走廊,顾渊观察那位中年司机片刻,问研助:“你觉得那辆车有问题吗?是意外还是蓄意?”

研助回:“应该是意外,司机疲劳驾驶。”

听说实验室的研究员出了事,ZN集团的两位高层匆匆来到现场,配合周池鱼处理后续事宜。

两位研究员伤得不轻,恐怕需要卧床一段时间。至于后续赔偿及安抚事宜,交给后勤部门管理。

“小周总,我想跟您说几句话。”

陈歌是后勤部门的主管,最近也听说了一些顾家的传闻。

很明显,顾家在内斗。

“虽然顾董事长跟您关系好,但老爷子现在躺在床上,顾家以后做主的人是谁,谁都不好说。您帮顾家是好心,可动了别人的利益,恐怕会惹祸上身。”

周池鱼心里清楚,陈歌是在为他考虑。

但在处理顾老的事情上,他不想权衡利弊,更不会想办法把自己摘出去。

“谢谢您。”

周池鱼攥着门框,疲惫的眼里像蒙上一层化不开的低落:“但我还是希望,实验室能再派两个人来,我们加大安保,行程不让别人知道可以吗?”

陈歌顿了顿:“当然可以,都听您的。”

回去的路上,周池鱼靠在顾渊肩上,向对方讲了自己的计划。

顾渊虽然不知道陈歌对周池鱼说了些什么,但也能猜到和什么相关。

“小鱼,你辛苦了。”

顾渊喉结滚了滚:“爷爷如果知道你为了他东奔西跑,一定很心疼你。”

“这是应该的。”

周池鱼胸膛微微起伏:“他不仅是你爷爷,也是我爷爷。”

顾渊抬起指腹,蹭了下周池鱼发热的眼眶,将他轻轻搂在怀里:“小鱼,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都能理解你。”

……

晨霜开始变薄,偶尔掠过的风擦过脸颊,带着一点暖意。顾老躺在病床上已有一周,病情非但没有像医生预估的那样好转,反而一天天变差。

周池鱼望着瘦得脱了形的老人,心脏像被密密麻麻的针狠狠穿着。

顾城和白温然这些时间非常忙碌,由于有害金属案的影响,集团多处工地被勒令暂停,开发部门每天都在处理一些投诉。

而顾辞因为50个小时没有休息倒在办公室后,整个部门彻底乱了套,必须由顾城夫妇暂管。顾渊为了给父母减轻负担,已经去集团实习五天,几乎每天凌晨才能来病房探望周池鱼和顾老。

这天,周池鱼帮顾老按摩完,掏出电脑完成教授布置的任务。

原本他请了一周的假,这次恐怕要耽误一些时间了。

他的课业不算繁忙,这些天除了照顾顾老,就是翻阅一些集团的内部资料,学习管理知识。

顾渊总担心他辛苦,可更辛苦的其实是顾渊。顾渊不仅白天要在公司帮忙,晚上还要照顾老爷子,有时还会帮他分析一些案例,和他商讨解决策略,每天休息时间很少。

周池鱼感觉顾渊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床前的暖色灯光在周池鱼的发梢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他屈着纤腿,披着一件羊绒质地的灰色毛毯,膝盖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籍。

他偶尔会看一眼钟表,估算顾渊回来的时间,纤细的指尖偶尔轻轻翻过书页,带出细碎的声响。

病房外,脚步声骤停。

顾渊拎着蛋糕,倚在门前注视着周池鱼。

周池鱼正在读书,唇线抿成柔和的弧度,漂亮的眉骨如水墨画般,温润淡雅。

“小鱼。”

门口处传来轻微的响动,周池鱼立刻放下书,抬眼时眼底的专注瞬间化作欣喜的笑意:“哥你回来了。”

他穿着拖鞋,小跑过去:“蛋糕?”

顾渊举起来:“嗯,小恐龙造型的。”

周池鱼笑着接过来:“你下班这么晚,蛋糕店还在开门吗?”

“提前订的。”顾渊解开衬衫,手掌轻轻抚上周池鱼的头,“助理看到我买的蛋糕造型,还以为要送给哪个小朋友。”

周池鱼眉开眼笑:“因为比较幼稚吗?”

“或许吧。”顾渊脚步声比平时慢了半拍,颀长的身影透着一抹疲惫,“但我们小鱼也是小朋友。”

周池鱼迫不及待地拆开盒子,切开一块在顾老面前晃了晃:“爷爷,看来你没口福喽。”

顾渊挽起衬衫袖口,洗干净手后,替顾老掖了掖被角:“爷爷心想,小鱼可没在我生病的时候干好事。”

周池鱼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今天有几个人来探望爷爷,说是爷爷的好朋友。”

顾渊点头:“我听爸妈说了。”

“他们送的果篮可高级了,里面的荔枝看着就好吃。”周池鱼唇边沾了一点奶油,不好意思地说:“我悄悄抠了几颗,果篮都破了。”

顾渊轻笑,弹了下他的脑门:“贪吃鬼。”

周池鱼坏笑:“别人要问,你就说你抠走的。”

“我吗?”顾渊挑眉,顺势亲了一口周池鱼的嘴唇:“不如说是爷爷抠走的?”

周池鱼皱了皱脸:“那也太过分了吧。”

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果香,两人吃完蛋糕,靠在一起陪着顾老输液。

顾渊似乎累坏了,和周池鱼聊了两句,便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周池鱼将自己的毛毯盖在顾渊身上,随后蹑手蹑脚地将床边的光线调暗。

他下午刚补了觉,现在不太困,于是便缩在顾老的身旁,思考这些日子的事。

“爷爷,我一直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他望着顾渊疲惫的睡颜,小声说:“我喜欢哥哥很久了。”

“不过我应该不会跟你说这件事了。”

周池鱼握住顾老枯瘦的手:“我就希望您平平安安的,千万不要被我气到。”

……

终于,实验室派来的研究员安全抵达国内。

周池鱼记着顾渊的叮嘱,将那瓶药油交给研究员检测,令他意外的是,里面的成分属于原厂成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先不要太担心宝贝。”研究员jack见周池鱼哭丧着脸,安慰他道:“如果真的有人投毒,无非是那几种方式,我们很有经验。”

“曾经一位北美医药大亨突发重症,具体表现和癫痫类似,医院无论如何查都找不到病因。”

“然后呢?”周池鱼着急追问。

“后来我们发现,投毒者采用的是一种新型病毒,病毒进入人体后,通过一种特异性干扰人体细胞的通路,改变线粒体功能,从而引发癫痫的假象。”

Jack语调温和:“交给我,我会尽快给你答案。”

这次Jack的行程相对保密,只有ZN集团的高层知道此事,调查还算顺利。

一连两天,化验数据陆续出来,Jack和他的伙伴一直在开会分析数据。

目前的结果来看,没有任何问题。

这天晚上,周池鱼刚洗完澡,正准备帮顾老按摩手臂,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望去,发现来的人不是顾渊而是几位顾氏的董事。

“你们来干什么?”

他站起来,下意识拿起手机告诉顾城这件事。

“我们来探望董事长。”

赵董笑眯眯地望着周池鱼:“听说医院最近频繁出现外人干扰董事长的治疗进程,我们特意来看看。”

“外人?”周池鱼喃喃道:“没有外人,这些天一直是我照顾爷爷。”

赵董的笑容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慢悠悠盯着周池鱼,似乎话里有话:“小周总,听他们说,你的人在帮忙治疗顾董?”

周池鱼立刻反应过来:“你是怕我伤害爷爷?”

“话不能说这么难听。”赵董背着手,佯装严肃道:“董事长的病本身就很复杂,将他随便交给那些外国医生,我们也不放心。他如果彻底倒下,集团该怎么办?几万名员工该怎么办?许多事还在等着他主持大局,万一他的病被某些医生耽误了,谁来负责?”

周池鱼愣了愣,并没有被赵董的话唬道:“国外的医生怎么了?你们找的医生这么久都没有研究出治疗我爷爷的有效方法,我找ZN集团旗下的顶尖医生过来会诊有错吗?”

“我不否认你的出发点确实是好的,但你敢保证这些医生没有被别人收买?”赵董眯起眼:“小周总,你和顾董关系亲近,不代表ZN集团的所有人和顾董关系亲近。毕竟这是两家集团,虽然所属不同领域,但多少在一些业务上存在竞争或者矛盾冲突,所以我们董事会决定,让你的医疗团队暂时停止对顾董的治疗。”

周池鱼觉得荒谬:“你让我们停我们就停?你别忘了,爷爷既是董事长,也是人父,顾城叔叔还没让ZN集团退出治疗团队,你有什么资格?”

“你——”赵董没想到周池鱼如此牙尖嘴利,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你才十八岁,能为这次治疗失败的一切后果负责吗?”

“你指的是医疗事故还是其他事情?”

“如果是医疗事故,让顾董名义上的家属跟我谈,这里还轮不到你跟我说这些。”

周池鱼态度非常强硬,像只浑身长满刺的小刺猬:“如果你执意阻挠我们集团的医疗团队治疗爷爷,那么我有理由怀疑这次投毒事件有你的参与。”

“投毒?”赵董情绪非常激动:“你不要血口喷人!”

周池鱼懒得再跟他争执:“你如果真的想探望我爷爷,完全可以白天来,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晚上?是因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吗?”

“你!”赵董哑口无言,示意其他人帮着自己说两句,但其他人见周池鱼这么强势,没人愿意再出头。

“如果真的为了病人好,请你们尽快离开。”

周池鱼推开病房门,双眼瞪着众人。

赵董没法子,撂下一句“你等着”便带着人悻悻离开。

当夜,顾铭得知这件事,眼皮半耷着,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顾风欲言又止:“爸,您准备怎么做?”

鼓动董事们施压的策略明显不奏效,如果顾铭出面,心思就太明显了。

“你说、你看到周池鱼和顾渊抱在一起接吻?”

“是的。”顾风上次在顾渊身上栽了跟头,这次学聪明了,“我拍了视频。”

从始至终,他都笃定两人有奸情,这次终于让他抓到把柄。

顾铭斜斜扫过顾风兴奋的表情:“如果我们向大家公开两人的关系,周池鱼还会留在这里吗?”

他的计划很顺利,那些毒药会随着时间一点点累积在顾老的身体里,直到某一日突然发作导致心脏骤停。

可周池鱼偏偏回来了。

是他疏忽了,周家拥有国内外最先进的医疗团队,如果一直查下去,他们的计划很快就会暴露。

千算万算,他没想到周池鱼这么拧,竟然每天都住在医院,害得他最后一步没办法实施。

顾风目光落在顾铭紧扣的拳头上:“估计不会了,不过也要看顾渊父母的态度。”

“他们的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爷爷的态度。”

顾风听得云里雾里:“可是爷爷不是……”

当他听说顾铭要对老爷子下手时,无疑是震惊的。

他虽然讨厌顾渊,怨恨爷爷对自己的不重视,但从未想过要下毒手。

顾铭的计划,确实令人疯狂,并且提前半年就开始准备。正因为准备时间过长,这些毒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顾老的身体,营造出心脏受损的假象。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而言,心血管类的疾病很正常。

“谁说他一定要醒来的。”

顾铭端起酒杯,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要的就是他永远都不要再醒来。”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似乎在为新的计划设下倒计时。

这次不怪他狠心,要怪就怪老爷子有了将家业交给顾城一家的打算。他拼死拼活这么久,在集团竟然连顾渊的地位都比不上,究竟凭什么?

据他所知,老爷子还未立遗嘱。不过有周池鱼在,他没办法立假遗嘱,按照子女份额平均分配的话也可以接受。

“把视频准备好,明天我们邀请大家吃饭。”

……

众人走后,周池鱼惊魂未定。这次的事令他更加确定,有人在阻止他救爷爷。

顾城赶到时,顾渊也在。

听周池鱼说完方才的事,顾城神色谨慎,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事。

“是不是吓到了?”

顾城温和的视线与周池鱼惊惶失措的眼神齐平:“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私下找你,想必是受人挑唆,明天我会在董事会上说一下这件事。”

“叔叔。”周池鱼尾音稍颤,“是顾铭吗?”

如此了解他的动向,又能挑唆董事会的人,只有顾铭动机最强。

“有这个猜测,但没证据。”

兄妹三人中,顾铭与顾辞顾城的关系都不好,加上顾辞一切重要的事情都愿意听取顾城的建议,两人私下很少来往。

“能闹到这种程度的,应该可以排除竞争对手。”

顾城苦笑:“这些天我也听到不少闲言碎语,家族内斗闹成这样,许多人都在看笑话。”

“谢谢你,小鱼。”

顾城微微笑着:“我知道你不需要听到谢谢,但我还是想说一声,让你辛苦了。”

“叔叔——”

周池鱼的话被赶过来的Jack打断:“我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