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娇在市局待到初一的早上,然后被迫代替原主去亲戚家们营业,他们问的问题相当标准:

多少钱一个月啊?

没事,刚去嘛,再说女孩不用想着升职加薪,嫁个好男人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女孩子在派出所做内勤好哎!风吹不着雨打不着,也不危险。

你们所里是不是都是男的啊?有几个没结婚的?你得抓紧啊,不然就不是你挑人家,是人家挑你了。

你是还没到结婚年龄,这不还得先谈个一两年再结婚嘛?

二十岁结婚,二十一岁生孩子,年轻,恢复得快。

将来你跟你儿子出去,人家还以为是姐弟呢,多有面子。

王雪娇现在已经想开了,亲戚们八卦这些,不是因为他们真的这么关心地球人口或是你的养老问题。

单纯没话找话而已。

由于跨专业和跨教育档次的人很难互相理解彼此的理想,还是聊动物原始的繁殖本能比较省事。

王雪娇要是把她这段时间的故事说说,他们保准也爱听,只不过,那些事是保密的,不能说。

王雪娇在自己时代的亲戚们倒是不爱聊人类繁衍,最爱聊各种神妙发财路径,传各种短视频里的谣言,把“专家”说的话奉为圭臬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那边要是也在过年的话,她的日子也不会比自己强的。

单方面接招没意思,王雪娇主动出击,问孩子的成绩,问分数线,问能不能上省重点,问女人的保养,男人的工作,顺便说说自己遇到的老实男人嫖娼被抓的众多事迹。

让亲戚们知道,女人打扮得再漂亮,在家里再贤惠,也是留不住想寻新鲜的偷腥之心。

男人再按时回家,再看起来把钱都交了,也难保外面没有小三小四小五。

顺便再介绍一下在抓捕的时候,还有人咬了她的同事一口,同事赶紧去做检测,谁知道有没有脏病。

终于没有人再跟她讨论女人结婚比升职加薪更重要的事了。

初二,王雪娇上午应酬了半天,下午推说要加班,加班内容是保密任务,就跑出来了。

马路上空荡荡,啥也没有,各大电视台都在疯狂重播春节联欢晚会,要么就是广告,无聊的要命。

王雪娇本来想去天金所,或者市局溜跶溜跶,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不知道进去会不会就被抓了壮丁。

要是能赶上带劲刺激的事还成,不过从年底两边的工作情况来看,更大的可能性是被拖着清理台账,或者帮忙归档档案,想想就很烦人。

一旦被那些同事们抓住,就来得去不得了,那帮能屈能伸的同志们会哀怨地看着她:“求求你,求求你”

就算是条狗都得被扣下来帮忙递卷宗。

实在没地方去,王雪娇打了个电话给射击俱乐部的老板,问他今天射击俱乐部开不开门。

听筒里传来孩子们的惊声尖笑声、搓麻将的唏里哗啦声、碰倒了什么东西的声音,还有老板疲惫又无奈的声音:“放假。”

哼,肯定是沉迷打麻将,不会来了。

王雪娇想起自己开小店的时候,是怎么被人催着开店的,一时兴起,戏精附身:“老~~板!!!你怎么能不上班!就算店是自己的,你也得出来上班啊!老板,什么时候会再见啊?!老板,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老板忽然提高了声音:“我马上来。”

王雪娇:“嗯?”

一个小时后,两人相会于射击俱乐部门口,老板完全没有被强迫上班的痛苦,反倒喜笑颜开:“新年快乐~”

王雪娇:“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幸好你给我打电话,今天我丈母娘一家,还有小姨子一家、小舅子一家,还有我家的几个亲戚一起来了,我的天,屋子里面有六个小孩大呼小叫,还有两个疯跑,简直是闹翻天”老板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来。

王雪娇同情之余,还提醒他:“你家贵重的东西都锁好了吗?”

“没事,贵重的都在银行,其他的随便他们吧。”老板疲惫地摆摆手,“你怎么把狗也带来了?”

王雪娇:“它胆子太小了,连听到路上气球爆掉的声音,也要躲起来,这样不行,太丢脸了,我怕它以后找不到对象。”

老板失笑:“你想得真周到。”

其实王雪娇的想法是让轩辕狗剩闻一闻枪支和子弹的味道,熟悉一下火药、枪油,说不定哪天能当搜爆犬呢!

缉毒、搜爆、刑侦、搜救十项全能,孩子以后还怕找不着工作?!

王雪娇已经替轩辕狗剩幻想过几年后的场景,它站在警犬训练基地的大门口,骄傲地喊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轩辕狗剩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主人给它递了十颗子弹,还有十把枪,具体要干什么它也不知道,它伸出爪子轻轻拨动了一下子弹,子弹滚动,撞在一把枪上面,它再伸出爪子,子弹又滚动,撞到另一把枪上面。

王雪娇激动地指着狗剩:“快看,快看,它在分辨什么子弹是装在什么枪上面!”

老板:“快送它去上学吧,别把孩子耽误了。”

这次比赛的内容有行进式速射,20米行进式射击,十五秒内,要从20米跑到3米的位置,同时完成三次站姿射击和三次蹲姿射击。

大年三十那晚的射击很成功,但是王雪娇估计能把歹徒一枪毙命的功劳不在自己,而是身边的小树杈,她是把枪架在树杈上的,起到了相机三角架相同的稳定作用。

前十几次射击,轩辕狗剩被枪声吓得跑进屋子里,飞跃进纸盒,然后怂得一动不动。

王雪娇掏出准备好的肉干,在塑料袋里摇了几下,听到“沙沙”声,没出息的狗剩,就探出头来,围着王雪娇的脚转圈圈。

如此来回几次,狗剩就不怕枪声了,而且特别兴奋。

枪声一响!黄金万两!冲啊!!!汪~~~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枪声,哪怕是在空旷地带使用手枪的声音,都非常的刺耳,像鞭炮在耳边炸响,平时不常听的人第一次听见,会瞬间耳鸣,所有的环境音都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要过好一会儿才能恢复。

对耳膜多少是有影响的。

王雪娇只是想给狗剩练练胆,不想把它变成小聋子。

“好了,没了。”王雪娇双手一拍,示意自己两手空空,对围着她转圈的狗剩进行劝离,狗剩不相信命运对它如此残酷,还在转圈。

“你怎么能这样,它太可怜了。”

老板都看不下去了,他闲着也是闲着,便陪着狗剩玩,他把刚才让狗剩闻过的枪和子弹分别埋在泥土下、屋顶上、一堆枪中、厕所水箱里。

摇着手里的猪肉脯,告诉它:“全部找到了,就有肉吃。”

轩辕狗剩双眼放光。

王雪娇:“你这好像也没比我强到哪里去啊。”

直到王雪娇打完几百发子弹,轩辕狗剩还有一把枪和三颗子弹没找着。

王雪娇拎起不甘心的轩辕狗剩:“行了,下班,回家。”

第二天一早,王雪娇还没起来,感觉到身上被重重地压住了,眼睛一睁,轩辕狗剩自己叼着颈圈和绳,端端正正地坐在棉被上,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第三天,依旧如此。

第四天,大年初五迎财神,老板看到王雪娇进门,便笑道:“财神到啦!”

“谢谢谢谢~”

打了一百多发之后,王雪娇看见有人进门,看身形熟悉,定睛一看,竟然是莫正祥,他手里拎着一个礼盒,往里张望。

老板听见动静,急忙迎出来:“呀,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两人见面叙旧,莫正祥来感谢老板当年很热心帮他找妹妹,顺便拜年。

看到王雪娇的射击记录,莫正祥的评价是:“已经比我以前的那些手下强了。”

他忽然又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是做狙击手,这样的精度已经可以了,不过,要养成好习惯,用过的东西不要乱扔。”

“我会收拾的。”王雪娇觉得自己挺爱干净的,虽然比不上丁老太太那种连指纹都不留下的干净,至少东西都摆整齐了。

莫正祥笑着告诉他一件往事,以前有一伙杀手上山要搞刺杀,把枪藏在整只的火腿里面,然后,他们把枪拿出来,潜入别墅,等待时机。

看起来万无一失的刺杀,却功败垂成,失败原因令人暖心:

“他们把火腿随手扔在山上,被巡逻的卫队发现。”

王雪娇默默在心中写下一行大字:爱护环境,不要随手乱扔垃圾。

两人继续聊,王雪娇继续练枪,轩辕狗剩继续寻找没有找齐全的子弹和枪支。

大门又被人推开,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哟,这么热闹?”

“哎呀~老曾!”

“哈哈~老李~新年好呀~咦,顾莫正祥也在!”

“曾局长。”

王雪娇一转头,只见穿着便服的曾局长满脸笑容与两人寒暄,他看见站在户外握着枪的王雪娇,笑道:“你也在啊,过年都不休息?”

“要是您直接给我发一台电脑,我就可以休息了。”王雪娇从未放弃不劳而获的梦想,笑嘻嘻地看着曾局长。

曾局长无情地打着哈哈,击碎了她的幻梦:“哈哈哈哈哈,加油,好好练。”

“嘤嘤嘤”王雪娇悲悲切切地拿靶纸出气,扣下扳机,五连发,二十米外的靶纸正中心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五发子弹从同一个位置钻了出去。

曾局长有些惊讶,警察训练基地那边的人跟他打过小报告,说杜志刚硬塞过来的那个人,还以为多厉害,结果连保险在哪里都不知道,这种人就该老老实实参加轮训,而不是浪费基地的弹药。

所以,他听说在支持人质事件中,开枪的是王雪娇,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得知劫匪死了,张英山毫发无损的时候,他以为王雪娇只是运气好,再看报告,又认为只是因为张英山与她配合默契,露了一个大空档出来给她发挥。

没想到,这才几天,她真的从对射击一无所知的小白,直接晋级成了能命中同一个位置的神枪手了。

这绝对是天赋啊!

曾局长鼓掌:“厉害啊!你不要妄自菲薄,第一名肯定是你的!”

“如果不是第一,你送我们所一台电脑吗?”

“哈哈哈这回不是第一,下次继续努力嘛。”想从曾局长手里拔根毛下来,那可不容易。

他顿了顿,又想起一个问题:“你开枪后,心里有什么感觉?”

王雪娇想都没想:“开心?”

曾局长愣了一下:“没觉得后悔、难过、害怕有负罪感?”

王雪娇摸摸下巴,反问道:“为什么?”

“你杀人了,没有什么异样感觉?”

王雪娇想起那天晚上她举起枪时的心情:“我的同事才是人,要是我失手把他打死打伤了,那才会后悔难过害怕有负罪感。”

要说受伤,她唯一有负罪感的时刻,就是用力擦了一把张英山额头上破皮的伤口,感觉应该挺疼的:“我只后悔能力不够强,没有立即把那个王八蛋打死,让自己人受这么重的伤。”

“那么重的伤?”曾局长想起在局里见到张英山额头上的那块几乎已经看不见的擦伤,笑着摇了摇头。

他追问:“那你现在有没有还在为可能伤到张英山而感到后怕?”

“没有呀,没开枪的时候我想过,都成功了,还想什么?”王雪娇是真没感觉,她只想向全世界炫耀自己太牛逼了。

她困惑地问:“难道有人会在考上清华北大之后,半夜还要反复回想万一高考失利怎么办吗?”

王雪娇不知道曾局长问的这些问题,是许多警察面对的巨大心理阴影。

只不过,现在没有人关心这件事。

国内警察在开枪击毙歹徒后,接受强制性心理专家谈话的案例要在九年之后才会首次出现。

目前只能靠上级和同事帮助,稍稍疏导一下。

如果是个男警察,只要他不主动求助,曾局长压根问都不会问一句。

王雪娇不一样,一个没满二十岁的城里姑娘,只怕连杀鸡都没见过几次,亲手杀了一个人,那不得闭上眼睛就做恶梦啊。

结果,她从容的让曾局长都感到意外。

曾局长对此只有一句评价:“雪娇啊,幸好你走的是正道啊。”

老板见曾局长跟王雪娇说说笑笑,问道:“原来你们也认识?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曾局长笑呵呵:“她还是我介绍过来的呢,要是说了,你肯定不肯收钱,你是开门做生意的,要是总不收,日子怎么过?”

老板与曾局长和莫正祥说过去,聊现在,十分快乐。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王雪娇悲伤地转身回到靶场,继续练枪,一枪一枪,没有一枪中十环,好气啊。

人和狗的悲欢也不相通,轩辕狗剩从一堆枪里扒出了那把被标记的枪,兴冲冲地叼去给王雪娇邀功,半块猪肉脯就让快乐小狗的尾巴摇出了残影。

每日计划的练习时间结束了,沾了一身硝烟味的王雪娇活动了一下胳膊,收好枪和子弹。

轩辕狗剩扑她的脚,想再吃一点猪肉脯,被王雪娇拒绝了,她冷漠地伸出一根手指:“还差一颗子弹,没找着,没有肉脯。”

丧心病狂的老板把那颗子弹藏到了马桶的水箱里面,在水里,什么气味儿都没了,自古以来,逃犯进了河流,狗都只能停下脚步。

轩辕狗剩全无头绪的在射击俱乐部里到处乱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雪娇觉得在它脸上看到了茫然无措,她几乎要心软。

忽然,它半路转弯,欢脱地狂奔向门口,兴奋地“汪汪”叫。

进门的是张英山,他手里拿着一个大包,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轩辕狗剩,追在它身后的王雪娇,还有一众熟人。

“你怎么来了?”王雪娇十分惊讶,她顺手拎起轩辕狗剩:“任务没执行完就想着吃,猪肉脯撤回。”

轩辕狗剩:“呜”

张英山伸手摸了摸郁闷小狗的脑袋:“我来给朋友扫墓,听说这边有个打靶的地方,顺便来看看,这么多人,那我先”

王雪娇拉着他往户外靶场走:“来都来了,让我看看你打得怎么样。”

轩辕狗剩在两人之间蹦来跳去,开心非常。

张英山也是单手持枪,连续几发速射,二十米静止靶的平均成绩在95环左右。

王雪娇收枪的时候,突发奇想,让轩辕狗剩闻了闻枪的味道,然后指向靶场:“来,把这把枪射出去的子弹头都找回来。”

轩辕狗剩径直跑向张英山,猛猛一口咬住张英山的裤脚,用力把他往王雪娇身边拖。

张英山哭笑不得:“你对它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腿这么短,智商再不高一点,以后可怎么办!”

“它就是一只小狗嘛,健康快乐就好啦,是不是,狗剩剩?”张英山蹲下身子,伸出手,轩辕狗剩伸出右前爪,张英山轻轻抓住,握了握。

“吱嘎”,门又开了,这次来了六个人,终于不再是熟悉的面孔,他们进门就嚷嚷:

“老板,今天有飞碟打吗?”

“有。”

飞碟打靶是本俱乐部最贵的一个项目。

不怎么玩的人打飞碟,什么时候开枪都有可能,整个场子都会子弹乱飞。

为了安全考虑着想,如果有人要打飞碟,整个户外草坪都要清空,只留这一拨人。

飞碟钱、子弹钱,再加上整个场地的包场费,那价格,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

不过看这几个人都穿着黑色或褐色的皮衣,全身上下都透着那么一股暴发户的味道。

现在的暴发户,那可真不知道到底有多暴发,可能一车子弹的费用,他们一天就能挣回来。

区区飞碟打靶算什么。

为了不挡老板的财路,王雪娇和张英山赶紧把刚才打完的靶纸和枪支子弹都收了,回到屋里坐着。

老板给他们安排到最舒服的休息室,那里与靶场草地只隔了一面防弹玻璃,能看到绿油油的草地,也能晒到暖暖太阳,非常舒服。

“你们聊,我出去招呼一下客人。”老板把零食和茶水摆在桌上后,便转身出去了。

王雪娇和张英山肩并肩坐在一起,轩辕狗剩站在王雪娇的腿上,双爪搭在桌边,伸着脑袋往桌上瞧,桌上有一包老板先前用来逗它的猪肉脯,又蹦又跳,想去够,无奈腿太短,死活够不着。

它满怀期望地看着王雪娇,王雪娇冷漠地摇头:“你还差一颗子弹没找着,不给吃。”

轩辕狗剩歪着头想了想,踩着王雪娇的腿,走到张英山的腿上,它抬头看着张英山,又望向猪肉脯:“呜呜”

一向疼爱它的张英山指了指王雪娇,摇了摇头。

轩辕狗剩懂了,王雪娇才是王,张英山的身份跟它一样,都要听王的安排。

它蔫蔫地趴在桌边,眼睛直勾勾地瞄着猪肉脯,然后,它做了一个违背王的决定,它猛然蹦起来,踩着张英山的胳膊,飞蹿上桌,叼住猪肉脯,含在嘴里,打算潜逃,潜逃之前,它偷瞄了一眼王雪娇的表情。

曾局长笑道:“好聪明的小狗。”

王雪娇皱着眉头:“它也太聪明了,听说太聪明的狗不能当警犬,会不听命令的。”

轩辕狗剩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看得出她神色严厉,好像很可怕的样子。

一顿饱和顿顿饱,它还是分得清的,遂老老实实走到王雪娇身边,低下头,把猪肉脯吐到王雪娇的手中。

靠近户外靶场的防弹玻璃墙,隔音效果绝佳,里面外的声音互不相通。

在户外靶场上站着的人只能瞧见他们的样子,却不知道他们在聊啥。

这几天过年,为免佳节陡生事端,各地警方都加强了巡逻和防备,就连出警速度都比以前快,除了小偷还在庙会的人群中加班加点之外,其他干大生意的人都歇了。

别人是主动歇,刘晋是被迫歇,他的主营业务是走私,从里往外走,从外往里走,都做。

如今最大客户肥狼和毒蛇都进去了,其他零敲零打的小生意在年前也已完成,没生意,可不就只能歇了么。

闲着也是闲着,他便和几个道上的兄弟来靶场玩玩。

本来他们没有注意屋里的人,连看都没仔细看。

直到轩辕狗剩为了一口猪肉脯上蹿下跳,引起了刘晋身边一个人的注意:“哈哈哈,腿好短的狗咦?”

他的神色一变,压低了声音对刘晋说:“那个女人”

“怎么?”刘晋抬眼瞟了王雪娇一眼,只见她神色冰寒、双眉紧蹙,看起来像煞气冲天的罗刹女,下一刻就要起身噬血食人。

“好凶的女人。”

那人继续说:“那个女的,我在觅爱那边见过,我听到毒蛇叫她余小姐,就是觅爱被封的前一天晚上,她也是这个表情,站在觅爱门口。她旁边那个男的,就是她的男宠杨杰,听说觅爱关门,都是因为他!他在觅爱里找了四个小姐,这个女的进去的时候,他正光着屁股跟那四个”

正说着,屋里的张英山抬起胳膊,不经意地露出胳膊,烫伤的位置已经不痛了,但皮肤上暗色的疤痕还在。

“看看看,那片疤,毒蛇的人亲眼看见他跪在地上,余小姐拎着开水壶,往他身上浇,他叫得可惨了。”

“这么狠都没闹翻?不可能吧?”

听见他这么说,其他人也不打靶了,他们假装看枪,研究靶纸,其实都在用余光瞟着屋里的动静。

只见王雪娇笑盈盈地与张英山脑袋靠得很近,一起逗小狗玩。

有人根本不相信:“那这男的也太没气性了,我要是这男的,就把她给捅死。”

“要是你讨好她,每个月能拿二十万,杀了她,会被整个金三角的人剥皮抽筋呢?”

“卧槽,她这么有权有势的吗?那我要是这个女的,就把他给阉了。”

说话的人不屑地斜了他一眼:“那是你无能,他一个人满足完她,还能自己再出来打野食,一口气找四个女的。你行么?”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一恨自己不是小白脸,二恨自己能力没这么强。

不然傍上这么一个漂亮富婆,谁他妈还要干这种刀口舔血的活啊。

他们虽然没有出声,但脑中已达成共识:

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喜欢他,还有这么多钱拿,他干嘛还要出去找别的女人,而且还是觅爱那种地方的女人,杨杰绝对是脑子有病。

忽然有人低声惊呼:“哎呀卧槽,她对面坐的那个男的,是市局的局长!曾云祥!我在报纸上看过他!”

市局的局长,跟恐怖变态女毒枭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看样子还挺亲密。

刘晋眉头紧皱:“她怎么跟条子在一起?”

有人大胆提出假设:“这个余小姐,她会不会其实就是条子?”

在场众人都只听过余小姐的传说,从未与她接触过,虽然,她听起来变态又凶残,但是,传闻么,总是真假难辨。

这会儿他们彻底无心打靶,一心想知道屋里的人在聊些什么。

“要不,咱们进去听听?”有人问。

“你是傻逼吗!那么大的动静,他们还能说什么真话?”刘晋不耐烦地骂了一句,“就站在这,看一会儿,不就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了?”

众人觉得有理,就像坐一起逗轩辕狗剩的张英山和王雪娇,关系非常明确,一看就是狗男女。

不到两分钟,刘晋就看出莫正祥、王雪娇和张英山三人之间的关系比较亲近,跟曾局长虽然客气,但三人都对他有一种隔了一层的疏离感。

坐了一会儿,莫正祥便起身告辞。

他走后,曾局长问张英山:“你的朋友是在前面的花神庙公墓吗?”

“嗯,您也认识他的,戚文鼎。”

“戚文鼎都已经没了两年了啊。”曾局长叹了一口气,“我还记得他刚来局里时候的样子。”

张英山垂下眼睫:“我和他是同一批进的市局,那个时候,他还跟我约定好,说看谁先干出成绩没想到我还是不相信,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那个卡车司机什么前科都没有,中午跟朋友喝了两瓶白酒,醉驾,他的那辆车前一天刚跑过长途,没有检修,刹车片失灵。一切都合情合理到无可挑剔。去年已经放出来了。”

张英山闭了闭眼睛,神情黯然,王雪娇见他难过,便刻意转移话题:“这个包里是给他准备的祭品吗?是什么?”

“嗯”张英山把拎起来的大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露出里面满满一袋钞票。

王雪娇看了一眼,原来只是做得像,人像是玉皇大帝、阎罗王、地藏菩萨、如来佛祖:“有意思,上级部门和主管部门一个不拉。”

她把大袋子往曾局长那边推了推,让他也开开眼界,曾局长伸手取出一捆,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做得真像,刚才一拉开,我还以为是真的。”

他随手将那叠纸币放回袋子,拉上拉链:“小戚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一直在惦记着他,他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气氛不知不觉又凝重起来,王雪娇赶紧转移话题,又说起新警比赛的事情,她变着法的想让曾局长给她一个大保底:“你说我那一枪,全市派出所的人肯定都知道是我开的了吧要是我拿不到第一,心里该多难受哇,还得处理工作那不得要一台电脑,安慰一下?”

曾局长笑着安慰压力山大的王雪娇:“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连特警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而且还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我听特警队的人说,一枪毙命,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派出所的男民警都不一定有你这么果断。”

“哎,那不是因为他绑的是张英山嘛要是绑的是别人,我就不敢了。”

曾局长打趣道:“怎么?你们这一个多月天天在一起,处出了什么深仇大恨啊?跟我说说?”

看着他那饶有兴味的表情,王雪娇不上他的:“曾局,你又扯开话题,我这次好歹忙了一个月,就不能有点奖励嘛?我就想要一台平平无奇的电脑。”

曾局长继续打着哈哈:“让你们杜所给你配啊。”

“我们所都已经穷死了,哪里买得起。总不能这个月买一个机箱,下个月买一个电源,下下个月买硬盘等把电脑凑齐,宇宙都要毁灭了。”

“不至于,不至于,哈哈哈哈哈。”曾局长笑起来,“这样吧,要是你这次能在新警比赛中拿到前三,我就想办法,给你们所配一台,这下行了吧?”

“太好啦!谢谢曾局。”王雪娇笑得无比灿烂,八颗牙都晒到了太阳。

曾局长抬腕看了看时间:“哟,都这个时间了这样,我也跟你们一起去看看戚文鼎,然后去吃饭。”

“好。”张英山拎起大包,王雪娇抱着轩辕狗剩,跟在曾局身后,跟老板打了个招呼,便坐上曾局的车离开了。

他们走了,草坪上的刘晋等人才刚刚缓过劲来:“哎哟,卧槽”

刚才屋里发生的一切落在他们眼中,剧情是这样的:

余小姐有事求曾局长帮忙,曾局长装模作样不肯。

小白脸神情凝重,诉说非曾局长不可的理由,还拿出了那么一大包现金,起码有五十万,就这么大喇喇地放在桌上。

曾局长满脸笑容地拿起了一捆,看他的表情,对包里装的金额非常满意,他答应了余小姐的请求,余小姐非常开心。

三人拿着钱上车,应该是交易谈成,曾局长帮着去平事。

现在,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余小姐是警察了。

就算是下属给上司送礼,求一个升官发财的捷径,也不可能送这么多啊!

警察一个月才多少钱?就算是升到曾局长的位置,他一年的工资也不能有五十万吧。

那么多钱,必然是为了要曾局长给她提供某些便利。

比如有些行动,提前通知。

比如有些搜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如

这五十万,能买到的东西太多了,买十条人命都绰绰有余。

刘晋轻轻吐出一口气:“难怪”

“什么?”

“我一个兄弟在看守所里面,前天放出来,跟我说他在里面看到陶大开了,陶大开向曾云祥和吴爱国举报余小姐,但是余小姐不仅没有被抓,而且,还把下了毒的饭菜送到审讯室门口。”

刘晋努力克制脸上震惊的表情:“我以为他是在胡言乱语,没想到,是真的。”

“我不信!那陶大开还不给整死了?”

“整他干嘛,一个小角色,陶大开还闹腾着要住单间,还说要让厨师当着他的面做出来的饭他才肯吃谁理他啊,他到现在也没死,就是整天疑神疑鬼的,放风都一个人贴着墙角站着,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人瘦了好多,头发乱七八糟,像疯子一样哎~~自己吓自己。”

一干人听了刘晋的话,想起道上关于余小姐的那些故事。

现在,他们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进屋,余小姐不会因为他们听见了不该听的而杀他们灭口。

从公墓出来,曾局长开车带他们回了市局。

王雪娇:“不是说带我们去吃饭吗?”

“是啊,食堂的许师傅说今天是破五,给大家包了饺子。”

“饺子?不应该是汤圆吗?”

“许师傅是北方人,不过他包的饺子确实好吃,王雪娇还没吃过吧!我请你吃!”曾局长非常大方。

市局的饺子,一毛五六个,王雪娇最多吃十八个。

果然,要曾局长大出血是不可能的,看着车要进市局大门,王雪娇忽然有不祥的预感:“曾局,我忽然想起我临出门的时候,家里的煤气灶没关!我得赶紧回去!”

“娇~~~姐~~~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们的~~~”韩帆、钱刚和魏正明扒在窗台上冲她挥手。

轩辕狗剩兴奋地冲他们汪汪叫。

“瓦不加班!瓦不整理资料!瓦不归类档案!除非给瓦一台电脑!”王雪娇被韩帆和钱刚一左一右强行架进来,她摇晃着脑袋,这要让肥狼毒蛇见了,都不敢认她是高贵冷艳张狂的余小姐。

魏正明一脸谄媚:“就是要给你电脑!”

“啊?当真?!”王雪娇整个人的状态瞬间从打滚耍赖切换回正经模式。

“您看~”魏正明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只见桌上摆着两台白色的电脑,看起来很新。

王雪娇搓了搓手:“哎嘿嘿嘿这多不好意思这两台,我也不方便拿,要不你们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用车帮我送到所里去吧。”

曾局长笑得慈眉善目:“哎,哪里哪里,是我们不好意思,你不是一直想要电脑嘛。”

“对!”

“我就想啊,你们年轻人说好的东西,一定是真的好!我就想办法,弄来了两台最新的电脑,提高市局的办公效率。不过呢,第一关,他们几个小子就卡住了,说不知道怎么把字放到电脑里面。听说你们家就有电脑,你肯定会,所以啊,我请你来,教教他们怎么把字写到电脑里面。”

王雪娇的脸又垮了下来,她指着一台电脑:“我要收学费!至少一台电脑!就它了!”

“走账不好走啊,杜志刚也不敢要吧。”

“有什么不敢要的!就当是市局借给我们了呗!”

曾局长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市局固定资产是有专人管理的,贴着市局标签的电脑,要是出现在天金所里这影响不好吧。”

“特别好!我现在宣布这台电脑叫荆州,我叫刘备!”王雪娇意志坚定。

曾局长现在相信王雪娇是真的毫无心理阴影了。

她认定的事情,就是真理,什么领导,什么市局,在她眼中都是浮云。

王雪娇意志坚定,无奈轩辕狗剩是个没出息的,转头功夫,它就乐呵呵地吃了韩大善人喂的三根火腿肠。

韩帆的眼神跟轩辕狗剩一样清澈纯洁:“娇姐,帮帮忙,行行好”

“汪汪汪”轩辕狗剩居然用两只后腿站起来了,学着韩帆抱拳哀求的样子,向王雪娇挥动爪子。

王雪娇:“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教了半天,韩帆学会了用两根食指戳键盘,钱刚学会了用两根中指戳键盘,魏正明倒是十指都在键盘上摆着,但是,再按键盘之前,就要先把那根手指移开,看清是手指下面是哪个字母,然后再按下去。

“娇姐,你看我们这速度,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么多卷宗都输到电脑里面啊,不如你看”钱刚嘻皮笑脸。

“这我就没办法了!你们慢慢练吧,总不能什么事都指望我替你们完成。”王雪娇冷着脸,“我会告诉曾局,正常人最多一个月就能盲打,两个月就能精通。如果不能,说明你们不适合使用电脑工作,为了让电脑物尽其用,不如给我们天金所,免得白放在你们这里放坏了。”

张英山和刘智勇在刑队的小档案室里忙碌,王雪娇听到一声“哎哟”!然后,是什么东西倒下来,什么东西洒一地的声音,她忙起身向档案室走去。

钱刚小声对韩帆嘀咕:“曾局这算不算引狼入室啊?”

王雪娇冷哼一声:“我听到了。”

“你听错啦!”

档案室里一片狼籍,满地的纸。

刚才刘智勇在地上蹲时间长了,猛然起身,撞倒了一个铁皮柜,悲剧就此发生。

王雪娇见状倒吸一口凉气:“坏了,这下都乱了。”

刘智勇揉着腰:“还好,本来就没整理。”

“不是说,电脑能做成数据库,输进去,就能按条件调取吗?”刘智勇对未来充满信心。

王雪娇:“我觉得,你们起码得有两三个月才能实现这个美好的梦想,除非专门安排一个电脑操作员。”

安排是不可能安排的,刑队这么多重要资料,不可能给临时工做,专门申请一个岗位就用来搞资料,曾局不可能同意。

刘智勇只得认命地低头捡卷宗,张英山在一旁做分类。

“我也来帮忙。”王雪娇就是想看看都有些什么大案要案,有没有比较离奇刺激诡异的,当个故事看。

连看了十几个涉及枪支的卷宗,王雪娇忍不住吐槽:“有意思,怎么这些人都做过临时演员?还演啥啊,直接去银行来真的呗。”

刘智勇脸色一变:“快,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怎么你还这么迷信啊。”王雪娇大声嘲笑刘智勇。

多年以后,面对记者的采访,王雪娇将会回想起刘智勇劝她呸呸呸的那个遥远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