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日子是难熬的,从周一坐到工位上开始,就在熬时间,熬来熬去,抬眼发现才星期三。
休假的日子是快乐的,眼睛一眨,过年七天乐就这么“唰”过去了。
王雪娇比别人能稍微再多快乐七天,这七天里,她除了学习卧底、侦查,也学习了撬锁爬窗,免得哪天被人堵屋里都不知道怎么办。
还去了她心心念念的戒毒机构,亲眼看见强戒人员在毒瘾发作的时候是个什么样,也看见老刑警给她演示不同的毒品吸食之后,人类的各种生理反应。
看完以后,王雪娇产生了与莫正祥一样的想法:真是太恶心了,看过犯瘾的样子还非得要吸的人,怕不是脑子被门夹过了。
“你不是借调到市局去了?怎么一去就出差?”郑月珍见王雪娇又在收拾行李,不解地问道。
王雪娇骄傲一扬头:“市局那么多人才,为什么非要借调我一个新来的去~当然是有原因的,像我这么善解人意,精于沟通,骗死人不偿命的绝世奇才,用来跟其他兄弟单位对接最合适不过了~要是后续出什么问题,就说是我这个临时工干的。”
“怎么听起来不像好事啊?”郑月珍摇头,不像好事就算了,王雪娇居然还挺自豪。
不过人在江湖,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就连电子厂,也有替领导挡枪的事,这些郑月珍都是知道的,她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小心点,不要别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到时候出了事,承担责任的还是你。”
“知道啦。”王雪娇把几件旧衣服往行李箱里塞。
昨天她就已经跟曾局长确认过,在卧底的时候,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杀人肯定是不行的,抽人几个巴掌可以,有些属于灰色地带的事情,就连曾局长也无法告诉她一个肯定的结果。
当年沉迷看谍战剧时,王雪娇出于好奇,就去研究了著名五面间谍袁殊的故事,看到最后,依旧有人质疑他只是一个左右横跳的投机者,而不是真的红色阵营。
在决定接受安排的时候,王雪娇已经对自己可能要面对的事情做好了心理准备。
明天就要出发,王雪娇决定去市局看看有没有新的情报消息。
刚进刑侦支队的门,王雪娇的脑袋上都被一个什么轻飘飘的东西砸了。
扯下来一看,是亮闪闪的塑料拉花。
“都过完年多少天了,还舍不得拿下来啊?”王雪娇环顾整个办公室,墙上不仅有拉花,还有气球。
钱刚捧着饭盒,夹着一颗汤圆猛吹气:“这不今天是小年么,等过完小年再说啊,表达了我们对过年的思念之情。”
北方小年是腊月二十三,南方小年是腊月二十四。
绿藤市最特殊,是腊月二十三、腊月二十九,以及正月十五,据说正月十五这天跟大明王朝的旧事有关。
不过,就算有三个小年,也没有三个法定节假日,三次三薪加班费,三次过节费,甚至都没有特定的节令食物
所以,就算王雪娇知道有这么回事,也完全没有把所谓的小年放在心上。
她看着吃相非常斯文的钱刚,笑道:“吃得这么慢,不像你啊。”
钱刚扯扯嘴角:“这不怕被烫着么?”
康正清从座位上抬起头,笑呵呵:“对,好烫得留到刀刃上,最近的嫌疑人认罪都特别痛快,等下回遇到棘手的,你再烫一烫。”
“去你的吧。”钱刚恼怒地对着汤圆又咬了一口,“卧槽,怎么是肉的。”
“肉的还不好?便宜你了。”张英山端着饭盒进门,一眼看到王雪娇:“你来得正好。”
他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地址:“这是你在溧石镇住的地方。”
“溧石镇西街五号,看到常乐小卖部右拐,往里走第三个院子,叫一声老倪。”
王雪娇摸摸鼻子:“感觉住的这个地方,很不正经”
“你喜欢吃芝麻馅的,还是豆沙馅的?今天食堂还包了荠菜肉馅的,要尝尝吗?”张英山抬起饭盒,向她示意。
“要!”王雪娇借调过来,还没有领到市局食堂的饭票。
张英山往饭盒盖子上拨了三颗,又递给她一个小勺:“洗干净的。”
“嗯,看得出来。”汤圆不大,也不怎么烫了,王雪娇一口吞一个,糯米把牙粘住,她努力嚼嚼嚼,还是没把汤圆咬死。
张英山拿出一张地图指给她看:“这个院子离群演扎堆找活的地方很近,所以房租贵,院子里的人员相对较少,你住的也会舒服一点。”
“相对(嚼嚼嚼),是指几个人?(嚼嚼嚼)”王雪娇含混不清地问。
“十五个。你的房间里就你一个人,我住在你隔壁,另外还有六间屋子,一间里面住着一对情侣,一间里面住着三个据说是同乡的男人,还有一个大通间,有四张高低床,住了八个人。
你的房间里有独立的卫浴,房间的隔音不太好,不过如果把头蒙在被子里,外面听不清说话的内容。”
王雪娇“嚯”一声:“厉害啊,连这个都打听出来了。”
“不是打听,我去看的房。”张英山夹了一个汤圆,咬了一口。
“动作真快啊!不愧是你!”
那边钱刚不服了,也不顾刚丢进嘴的一整个汤圆,愤而出声:“哎,别净夸他啊,那房子是我的线人介绍的,说那院子最干净,我对比了好多家呢!他就跑过去看了一眼,我可是”
正说着,他忽然卡住了,一手按着嗓子,眼睛猛然皱在一起,喉咙里发出奇怪的闷响。
“快快快,他卡住了。”王雪娇一个箭步冲过去,对着钱刚的背猛拍一掌。
钱刚“哇”的一声,张口把汤圆吐了出来。
他脸色涨红,眼眶里都是泪:“咳咳咳哎哟妈呀这要是把我给噎死在这,能不能算工伤啊?”
办公室众人:“……”
精通劳动法的王雪娇回答:“算,不过肯定不能给你算因公殉职。”
“哦,那亏了,不能死。”
刘智勇笑呵呵:“小王啊,你什么时候能正式调来我们这啊,明年春节汇演的时候,我们刑侦队的任务就解决了,直接给你俩报一个相声。”
“你根本一点都不爱我!”王雪娇抹泪。
一向洁身自好的刘智勇大惊:“!!!这话不能乱说啊。”
王雪娇悲戚:“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让我给刑侦队出节目。”
“哈哈哈哈哈”魏正明笑得差点把饭盒都打翻:“你这一去,一定是要称霸溧石镇了,明年飞天奖最佳女主角不是你,我替你上告到中央!”
元宵节过完,这个年也真的算过完了。
王雪娇收拾行李前往溧石镇,想了想那种地方,人多手杂的,出租小院里那么多人,门锁又不结实,半夜三更要是进来一个人还是把轩辕狗剩带上吧,虽然不指望它能嘴刃歹徒,生拎暴匪,至少能汪汪叫几声,把她和院子里的其他人叫醒。
溧石镇在行政区划上属于绿藤市,其实离市区十万八千里,相当遥远,要走一段绕城公路才能进城。
很多绿藤市的老人一辈子都没有来过这里。
胜在风景优美,有山有水,所以,从大明到民国,都有达官显贵在这里修建别苑。
现在这些别苑成了县里最赚钱的摇钱树。
此时元宵刚过,溧石镇上已经来了五个剧组,不过自由散漫的群众演员们还有不少依旧在老家没有回来的,平时群众演员扎堆等接活的地方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或坐或站,互相交流着在剧组工作的心得。
有的剧组到了饭点也不放饭;
有的导演是事儿逼、有的演员是事儿逼,这些事儿逼会让工作时间延长,有的剧组会给加班费,有的剧组不给;
“哎,你们知道不知道,就算是咱们,也分普通群众演员和前景群众演员的,前景跟普通不是一个价,我上回站在主演边上好半天,结果给我是按普通结的,听说我这种就算前景,起码得再多给五块,妈的,真黑”
“嘘嘘嘘,别说了。”
有两个穿着摄影背心的人从不远处走过来,扫了这边一眼,其中一个中年男人非常不满:“今天就这么几个人?”
他身边的年轻男人解释道:“昨天刚收假,还有好多人没来。”
“懒成这样还想赚钱。”中年男人撇撇嘴。
他大声说:“《黄玫瑰》剧组,要五个男的,年龄身材不限,一个年轻一点的女的,不要胖的。”
十几个人一下子都围上去了。
中年男人抬手点了五个男人:“你们几个过来。”
他看了看王雪娇,又看了一眼她身旁的一个年轻女孩,犹豫了一下:“你们俩都过来一下。”
那个年轻女孩嘀咕了一声:“不就是个群演么,还挑上了。”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去了,毕竟谁跟钱过不去。
《黄玫瑰》是一部现实都市题材,号称取材于真实事件,具体是什么剧情,普通小群演哪里配知道。
王雪娇只知道主角是警察,她要演的是一个因吸毒偷窃而被抓的女人。
难怪中年男人还挑上了,这个角色镜头都是近景:
一个镜头撬门;一个镜头被抓;一个镜头在审讯室;接下来就是主角去看守所里看她的时候,她毒瘾发了。
“你们谁先来?”选角导演问道。
那个女孩子反应极快,向前一步:“我。”
在这里,犹豫就会败北,这种不重要的小炮灰角色不值得浪费时间,第一个人通过了,后面的人就算是影帝影后级别,也没戏。
选角导演拍拍门,递给她一根铁丝:“就这个,你做一个撬门的动作。”
那个女孩子接过铁丝,插进锁孔里,随手摆弄了几下。
接下来,是被抓,她在路上遇到了警察,转头就跑,神情木然。
最后是看守所内毒瘾发作,她在地上滚动了两圈,滚的时候还不忘拉了一下衣摆。
选角导演撇撇嘴,非常不满意,对中年男人说:“就这?”
中年男人一扫他在年轻男人面前的高傲,对选角导演点头哈腰:“哎,没办法,今天人太少,其他的不是老的就是胖的,你更不要了,这不是还有一个么。”
选角导演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王雪娇:“行行行,让她来吧。”
王雪娇接过铁丝,问道:“这个角色是第一次干,还是惯犯?”
“惯犯。”
王雪娇靠近木门之前,先左右观察了一番,然后侧着身子,把铁丝捅进锁眼里,她一边继续左右看,手上轻拈慢转,然后门开了,露出里面布置好的家具。
选角导演还没什么反应,他身旁的工作人员陷入自我怀疑,小声嘀咕:“咦?这门我不是锁吗嘶,我锁了吗?”
接下来是被抓。
王雪娇面对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警察,先是一愣,接着马上挤出一个笑脸:“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
“哎,你们干什么?我什么事都没干啊!警察打人啦!”王雪娇一边喊一边挣扎。
选角导演忍不住笑出声:“还真像那么回事。”
最后是看守所毒瘾发作,王雪娇也没有像前一个女孩那样直接就躺下去了,她问了一个问题:“是哪种毒?”
一个最多在“参加演出”上面挂名的人,问题未免也太多了。
重点是这个问题,连选角导演都回答不了,他又没看过剧本,导演说要什么样的,他就找什么样的人。
他有些不耐烦,随口说了一个:“海洛因。”
王雪娇点点头,她先用力揉了揉眼睛,让眼睛里充满红血丝,紧接着果断躺在地上,来回翻滚,双手抓扯着领子,从喉咙里挤压着发出的惨叫,像地狱深处的恶鬼嚎哭。
选角导演没想到一个漂漂亮亮的年轻女孩这么能放得开,不顾形象,他不由站起身,想走近看看。
王雪娇猛然抬头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就连见多识广的选角导演都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
她全身不住颤抖,向他伸出手:“求求你,给我一点,再给我一点,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啊”
她确实有点受不了,冻的等着表演的时候,她在风里吹了半天,清水鼻涕吸溜吸溜的,又不方便擦,只得让它自由发挥。
选角导演被吓得向后倒退三步,心脏哐哐猛跳:“卧槽,她不会是真的犯瘾了吧!”
王雪娇猛然向选角导演的身边爬去,那动作,如同丧尸出笼,说不出的诡异和扭曲,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人。
没扑着选角导演,他又不喊停。
王雪娇只能继续表演,她谨慎地掀翻了一些不值钱的桌椅,继续在地上翻滚。
滚的时候还小心翼翼避开了搁在一旁的三角架,万一是很贵的云台呢,赔不起。
可是,根本没人在意她对物品价值的选择,所有人都被吓懵了。
别说选角导演,就连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慌了神,有人抄起了拖把,双手紧握,有人抱着脸盆挡在面前,生怕王雪娇暴起伤人。
“哐当”,有人跳上桌的时候,把椅子带翻了。
就是没有人敢靠近王雪娇,听说犯了毒瘾的人,就不是人了,不给他过足瘾,会比疯狗还要疯。
选角导演这会儿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忘记了是他让王雪娇表演犯瘾的,他急步跑到助理旁边,大叫:“快报警!”
助理掏出大哥大,手指颤抖着拨打了110:“救命啊!你们快来啊!有人毒瘾发作要吃人啦!!!”
“哇哦哇哦哇哦”来了一辆警车,上面下来了四个男警察,他们两人持棍、一人持盾、一人掏出手铐,以四面包围之势,向王雪娇靠过来。
正常出警只要两人,但是听说这里有一个要吃人的吸毒人员,派出所非常重视,超级加倍。
四人缓缓向王雪娇逼近,想要将她控制住。
王雪娇忽然一顿,站起来,看着四个警察,抓紧时间抽抽鼻子,对选角导演说:“唉?不对啊,剧情不是在看守所吗?怎么会有警车出现?”
她吐字清晰,思维清楚,脸上的表情是困惑不解,手里偷偷从口袋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鼻子,擦鼻子的时候甚至还知道要低头掩一掩,没有大大咧咧地猛擤,哪里有一分一毫瘾君子那不似人君的死样子。
虽然王雪娇看起来非常正常,但是,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坐上了警车。
在警车上,王雪娇无限感叹:
到底是搞起影视项目了,溧石镇有钱啊!
派出所都有警车!不像天金所,连警用摩托车都只有一辆,自行车只有三辆。
这警车虽然也是桑塔纳,但是比市局的都要新呐!
进派出所、接受询问,在笔录签字、做药检这一套流程,王雪娇熟得不能再熟了。
丝毫没有身为犯罪嫌疑人的自觉。
做为派出所的基层工作人员,她非常理解一线民警希望快点完成工作的心情。
她自己也很不喜欢拿到手的文件这个地方没签字,那个地方没画押,要是在忙到飞起的时候,还不停被问“同志,这边要不要写?同志,那边要不要填。签名签在哪里啊”真挺烦的。
将心比心,她习惯尽量减少麻烦
警察刚把印泥盒放下,她就熟练地把食指伸出去蘸了蘸印泥。
笔录本刚递过来,还没说应该往哪里按,她就在应该按指纹的地方按了下去,再顺手抄起笔,签了名字和日期。
“你怎么知道要在这里按手印?”办案民警怀疑地看着她。
王雪娇无辜地看着他:“我报过警啊。”
药检结果一切正常。
这位名叫于志雄的办案民警刚来没多久,对工作有着相当的热情和执着,尽管药检正常,他还是谨慎地调取了她在本市的犯罪记录,没有。
连治安拘留都没有。
市局给王雪娇的身份就是高中毕业的无业游民,打电话到王雪娇户口所在地的天金派出所。
杜志刚同志亲自接的电话,他有一丝疑惑,王雪娇干什么了,让派出所打电话过来核实信息,不能是刚调到市局才这么几天,就已经被犯罪份子拉下水,腐化堕落了吧?
听说是可能涉嫌吸毒,杜志刚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相信王雪娇绝对不会犯这种原则性的错误。
从天金派出所确认王雪娇是大大的好人之后,认真负责的于志雄同志依旧非常怀疑。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在别的地方犯过案!
遗憾的是,这年月,除了被全国通缉的犯人之外,想要寻找一个人是否在某处犯过罪如同大海捞针,得把全国的派出所都问一遍。
问了都不一定能找着,像山一样的卷宗谁没事记它啊。
除非是大案要案,或者特别奇葩的案子,一说就能想起来,要是偷个车、摸个兜啥的,真的缺乏记忆点。
虽然于志雄十分怀疑王雪娇以前肯定被抓过,但他没有证据,也没有这个精力去一点一点的进行全国大搜查,只得把她放出去了。
王雪娇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经过了怎样的盘查,她只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民警送她出门,临分别的时候,还一脸纠结地看着她,认真地说:“你还这么年轻,长得又漂亮”???王雪娇心中狐疑:“谢谢。”
于志雄无语,我不是在夸你。
他继续说:“你有大好的青春和机会,要走正道啊。”
王雪娇不知道他脑补了多少东西,客气回答:“谢谢提醒哎,没有什么文件要给我吗?证明我是无辜的。”
于志雄摆摆手:“你能出去,就证明你是无辜的至少现在是无辜的。”
严谨!
王雪娇点点头,转身离开。
上午在剧组现场出现了警车,还有一个人被带走的事早已不胫而走,剧组、群演,就连出租屋、小卖部的老板都在绘声绘色的说着这事。
情节除了主角是一个“年轻的女的”之外,就没什么是相同的。
根据惨烈情况排序,剧情是这样的:
“一个年轻的女的在剧组毒瘾发作,满地打滚,打伤了一个人。周围的人吓得全都爬到电线杆上去了。”
“一个年轻的女的毒瘾发作,咬伤了一个人。”
“把一个人的脸咬了一块下来。”
“把一个人的鼻子咬了下来”
“把路过的一只狗的尾巴咬断了”
“追着一群狗咬”
“把汽车轮胎咬了一个洞”
王雪娇走一路,听一路,忽然觉得张英山居然只是被传成是一个被包养的小白脸,简直太平平无奇了!
还是说城里的犯罪份子的想象力就是这么贫瘠?
最后,当她出现在《黄玫瑰》剧组的时候,选角导演和在场工作人员都惊呆了:“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什么坏事都没干啊。”王雪娇摊手,“不信你们可以去派出所问。”
她顿了顿,满眼诚恳:“我还有机会吗?”
没有了。
她都被警车带走了,剧组哪里还能想到她这么快就出来,已经选定了前一个女孩子做这个炮灰配角,免得耽误拍摄进度。
王雪娇心情低落,凭什么啊,哼。
现在已经是中午,找群演的剧组早就已经把该找的人都找齐,开机了。
除非有什么意外发生,不然今天就注定没活。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王雪娇从出租屋把轩辕狗剩抱出来,在溧石镇走走逛逛。
今天没找到群演的工作,不代表她的警察工作也可以放下。
市局给了她那么高的工资,还有补贴,什么都不干怪不好意思的,好歹把整个溧石镇的环境了解一下。
没走多远,轩辕狗剩忽然蹦蹦跳跳钻到草丛里。
“出来,出来,小心踩到屎。”王雪娇大声,轩辕狗剩跑出来,嘴里叼了一只全身通红,还没有长出毛的小老鼠,献宝似的放在王雪娇面前。
王雪娇:“你清醒一点!你是一只狗!”
轩辕狗剩原本竖起来的耳朵垂下来,兴奋摇晃的尾巴也落在地上,它低着头:“呜呜”
“好啦,别哭了,就是告诉你不要乱吃脏东西。”王雪娇抱起它,用石头随手在地上画了几个格子,一下一下的跳房子玩。
轩辕狗剩也跟在她身后,有模有样的一蹦一跳,虽然它腿短,无法做到同时踩中一左一右两边的格子,但是它很努力的岔开双腿了。
后来,王雪娇不跳了,就看轩辕狗剩跳,嘴里还喊着“1234,1234”
喊着喊着,她忽然被自己的气噎住,“12”没喊出来,勉强哽咽着喊了一声“3”,轩辕狗剩一个飞身跃起,直扑向第三个格子,然后停下来,看着王雪娇,等待下一步指令。
“咦?好聪明呀。”王雪娇开心地揉着它的脑袋。
忽然有一个女人过来问:“这是你的狗吗?”
“对。”王雪娇以为是一个普通的狗狗爱好者。
“我们剧组正好需要一条狗,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它到我们剧组来?每天包伙食,还有三十块钱的片酬。”
不儿!三十?!我都没有三十!!!
不过她没有马上答应,她想起有一个剧组为了所谓的逼真,丧心病狂的把一只立过三等功的功勋犬给炸成碎片,许多年后,导演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说:为了还原真实,为了让画面更加生动形象,所以必须要死一条狗。
虽然轩辕狗剩没有编制,寸功未立,但是如果它会遭遇到这样的不幸,那王雪娇也是不能接受的。
她想了想:“让它演什么?”
女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狗。”
两人对视三秒,女人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咳,我们这是一个民国剧,这个狗是家里太太养的,养尊处优,会被我们的女演员一直抱着,不会让它有危险的,也很干净。”
“哦,那就好”王雪娇顿了顿,忽然又问:“这个太太最后不会是走上抗日前线,炸碉堡轰了铁路吧?”
女人忍俊不禁:“不不不,我们这个是大宅院里的爱情故事,不涉及抗日内容。”
“……”哦”
“不过”
王雪娇陡然警觉:“不过什么!是不是有小妾给太太下毒?然后被狗误吃的情节?!”
女人愣了一下:“有不过不是被狗误吃了,是被丫环吃了。狗要从房间里把药找出来,所以希望它可以开门、关门,还会叼瓶子,它能不能做到啊?”
“可以可以,只要没锁,都可以。”
说是很安全,王雪娇还是心里没底,万一导演突然发疯呢?
她坚定地对女人说:“它可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啊它一个一只狗去,我不放心。”
“你还有什么条件?”
王雪娇昂首挺胸,声音超大:“得加我!”
女人上下打量了王雪娇一番:“我们女一女二女三都定了,连被毒死的丫环都定了。”
“太太身边总不能就一个丫环伺候吧,多跌份,都民国了,不能只有一个太太吧,我可以当别的太太的丫环。”
别的太太是有丫环,不过全是背景板,连台词都没有,几天都不一定能露个脸,便宜的很。
剧组原计划是到时候临时去群演堆里扒拉一个出来。
女人笑着说:“那我们可开不了多高的价,最多给你十块,要是一整天都没有场次安排,也不能给你钱的。”
“没事,钱不钱的不是很要紧,主要是我要看着我的心肝小宝贝。”
“好吧。”
现在当群演连个合同都没有,招招手就来了,拍完去领现金结账。
有的剧组有合同,不过那合同基本没什么用,剧组一般说好的钱是不会赖的,但是会恶心人,比如招的时候不说有夜戏,说好早九晚八,其实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
如果只是来玩票的,拂袖而去倒也没什么。
很多人还抱着从群演到主演的美好梦想,自然是不愿意得罪剧组里的人的。
本来王雪娇想的是先跟一个剧组建立关系,群头跟普通的群演可能就是冷漠无情的勾勾手指关系,连话都搭不上,但是跟剧组的联系一定是深的。
应该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到了剧组,王雪娇才知道,这个女人是制片人宋雨辰。
制片人,大概可以理解为整个项目的立项和运作,管钱管后期的发行推广。
导演,理论上来说是只对片子本身负责,包括挑演员,不过由于导演的收入包括片子播出后的分成,以及片子好不好,对导演的名声也有影响,所以,导演也会参与发行和推广。
饰演三少爷未婚妻的演员舒岚一眼认出王雪娇:“啊哟!你不是旁边《黄玫瑰》剧组的那个那个被带走的”
一旁的“丫环”“家丁”,包括“太太”都凑上来看热闹:“你都出来啦?”
“他们让我试戏,结果,光喊开始,不喊结束,我只好继续往下演啊,谁知道演着演着,他们就把警察给叫来了。”王雪娇一脸无辜。
“哦~”
舒岚笑道:“我这边正在看三少爷给我的分手信呢,好不容易蕴酿一点哀怨的情绪,你那边‘给我一口,给我一口,啊啊啊’,我这是一点都哭不出来,都被导演骂了。”
“对不起啊”
“我开玩笑呢,你别在意啊,都是为了工作。”
宋雨辰是中午以后来的,她以为自己只是带回来一只重要狗演员,以及死皮赖脸蹭着狗的面子来混饭的狗主人。
没想到剧组里其他人好像都跟王雪娇挺熟,难道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王雪娇其实是此地知名的绿叶型演员?
问了才知道,原来王雪娇早上还闹了那么一出大戏。
“能让警察都信以为真,那得是什么演技啊。”宋雨辰脸上笑着,心里有些担忧,她别不是演的,是真的吧。
王雪娇摸着轩辕狗剩的头:“只要善于观察生活,演技就能提升。”
“哦哦?”
等等!什么人的生活是能随便观察到瘾君子的啊!
宋雨辰更紧张了,如果可以的话,她真不想冒险留下王雪娇,但是这一整部戏,最要紧的几个戏份都在狗身上,几乎每集都有它的事。
刚开始编剧信誓旦旦说剧里这些情节,他家的狗都能做到,不行的话,就用他的狗。
结果,临到开拍了,他才说他的狗跑丢了。
宋雨辰还同情地安慰了一下编剧,后来才发现有很多养狗的基本常识编剧都不知道,追问之后,编剧才承认,他压根就没有狗。
他对狗的认知来自于《灵犬莱西》,认为普通家养的狗稍微训练一下都能达到那个水平。
导演定了、开机时间定了、所有的演员都定了什么都定了,就是狗没定。
宋雨辰让整个剧组所有人都找合适的狗演员,没想到,最后是她自己在距离剧组两条小破路的地方遇到了王雪娇。
当时她激动坏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王雪娇跟组的条件。
现在想想,确实很草率。
宋雨辰在心里精心选择了一下措辞:“我们这个剧组的节奏快,时间紧,压力会比较大,要是你有一些个人需要,会影响你的状态的话,可能”
从她吞吞吐吐的话语中,王雪娇恍然大悟:“你是说你们剧组不会按时放饭吗?没关系,我会自己带小面包。”
见她说得跟自己担心的事情八竿子打不着,宋雨辰也只得讪笑:“反正,你自己身体要紧。”
普通太太身边的背景板丫环是不是换人,观众根本不在乎,要是王雪娇真的是个瘾君子也没什么,只要别在片场发作,影响进度就行。
这部《风华岁月风雨情》明天才开拍,几位主要演员已经拿到剧本围读过了,今天主要是互相熟悉一下,适应适应环境。
明天要拍的是五太太跟大少爷的五场偷情戏,没有丫环的事,宋雨辰大方地表示王雪娇做为狗的主人可以跟过来,虽然没有片酬,不过可以管她饭。
回到老倪的小院,院子有五个人在聊天。
张英山、三个年轻女孩,一个个子特别高,起码有两米的年轻男人。
那三个女孩长得很是清秀,不过上了镜,就不过如此,甚至还会觉得有点“肿”。
不知道最早发明镜头的人怎么设置的,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上镜胖三斤,而且全胖在脸上。
今天王雪娇见到的舒岚、还有五位太太、两位小姐的脸,都是字面意义上的巴掌脸,面部骨骼非常立体,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不用化妆,走马路上绝对惊艳一大片。
然而,就她们这条件,在九十年代都混不上有名有姓。
就连男演员都是如此,几位少爷玉树临风,老爷虽有些年纪,但也气宇轩昂,反派也好帅。
王雪娇认证,本剧的反派能勾引见惯了俊秀哥哥儒雅爹的三小姐神魂颠倒,愿意为了他而跟家族翻脸,有相当的说服力。
就算欣赏不了隐忍阴狠那一款的观众,也绝对不会说三小姐眼睛瞎了,最多说她吃腻了正道美男,想换换口味。
相对于女性,男性更容易找到群演的工作,抗日剧或是古装战争题材需要大量男性士兵、官员扎堆站一起的群戏,不管现代还是古代,都是男性主场,还有刑侦破案剧更是满眼老爷们儿。
所以这三个清秀姑娘蹲了一天,也没找到工作。
那位两米的兄弟,实在是因为他的身高太尴尬了,他在,就会让男主角也变成小矮人,这就不行了。
王雪娇听到一个姑娘问他:“你怎么不去打篮球排球呢?”
他声音低沉,还有几分羞涩:“试过,要求太高了,只有身高是不行的”
王雪娇大大方方跟大家打了一圈招呼,互相通报姓名。假装跟张英山也不怎么熟,刚认识的,还假模假样地问:“你找到工作了?”
“嗯,今天跑了五个剧组,都熟了。你呢?”
王雪娇抱着轩辕狗剩,苦恼地眨了眨眼睛:“算找到了吧其实是它找到了工作,顺便把我领进门了。”
“它?”名叫胡嘉嘉的姑娘看着轩辕狗剩,笑嘻嘻:“它的工资是几根小骨头哇?”
“三十。”
胡嘉嘉抬头:“这么多吃得完吗?”
王雪娇:“三十块钱,一天。”
胡嘉嘉:不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