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很久,刀都没有落下来。

苏殊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被吓了一跳,王雪娇蹲在她的小腿边,认真地盯着看。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她吓得舌头都打结了,“我肚子小,腰细”

什么情况?她见苏殊摔倒,又一动不动,半天不吭声,还以为她摔断了腿或是扭伤了脚,好心蹲下来想评估一下伤情,来决定是把她扶起来,还是叫120过来。

结果这女人还炫耀上了,腰细有什么了不起的,哼!

可能当上女一就是这么骄傲。

苏殊见她眉头皱起来,眼神里带着凶煞气,更紧张了:“我肚子里装不了多少鱼!剧组里又没有冰箱,你要这么多鱼干什么呀!”

算了,不跟傻子计较。

她冷冷看着苏殊:“能站起来吗?要叫救护车吗?还是我把剧组的人叫来把你抬回去?”

苏殊见她一脸的不耐烦,又听见了救护车、剧组的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你你不杀我啊”

“杀你干嘛?又不是肉不够吃,我在练习钓鱼。”王雪娇见她精神挺好,能说会动,骨头没变形,脚腕没肿大,连一块皮都没破,便懒得理她,转头走到鱼塘边,继续看着被自己钓上来的东西。

见王雪娇不理她,苏殊的紧张感慢慢消失,这会儿回屋休息,想到隔壁睡的就是宇文锋,她就一阵恶心。

进组以来,他一直表现的特别绅士,特别会照顾人,她就是被他打伞的时候会偏向她一点,遇到门的时候,他会快走两步,先上前开门之类的细节打动,亏她还感动于现在像他这样细心体贴的好男人不多了,结果遇上事,一下子原形毕露。

“谢谢你我没事”苏殊自己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幸好冬天穿得厚,除了摔地上给震了一下,没有别的不适感。

为了表示友好,她向王雪娇那边走了几步:“你钓上来一个什么啊,这么大?”

“我也不知道”王雪娇继续划绳子,等到把所有绳子和胶带全部割断,再打开防水布。

一具人体赫然暴露在月光下。

全身皮肤苍白、肢体僵硬、脸上嵌着一对大大的眼睛,无神地望着上方的空气。

“啊!!!!!!!!”刚刚调理好情绪的苏殊发出了比刚才更加惨烈的叫声。

她转身就跑,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居然一次都没有摔倒,非常利索的跑回了剧组所在的院子。

没过几秒,屋子里便亮起了灯,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过了十分钟,“哇偶哇偶哇偶”来的是警车。

从车上下来的又是于志雄,他单手握着枪,带着一分从容,一分随意,七分的漫不经心,还有一分的小激动。

“我就知道”

于志雄现在已经麻木了,接到110指挥中心转来的电话,但凡是关键词里有:“血”“伤”“毒”“尸”等等字眼,他都有心理预期能在现场看到王雪娇。

昨天有人被伤了眼睛,报警人说伤人的已经逃蹿了,于志雄满怀期待赶到现场,结果发现此人是在杀猪的时候,被拼命挣扎的二师兄踢到了,伤人的二师兄跑出村子,村民向警察求援捉猪而已,莫名的还有一点小失落。

今天!现在!果然!又是她。

报警人在电话里面把王雪娇下午开玩笑的话都说了,说要杀人钓鱼,还真的杀人了,这不就严丝合缝了吗!

王雪娇熟练地放下刀子,蹲到一边:“是假人,你自己看。”

光头、大眼、没有一丁点颜色的嘴唇、穿着普通的大棉袄,衣服上有刀伤和弹孔,破口露出大片大片的棉花空气里没有一丁点尸臭味儿。

于志雄抬手戳了戳假人的脸,触手梆硬,这玩意儿甚至都不是有弹性的塑料假人,就是非常纯朴的木头假人,商场里面用来展示衣服用的那种。

“……”于志雄沉默片刻,看着王雪娇:“我们打个商量,下次,你能不能在我上白班的时候再惹事?”

“行,我下次注意一下,对了,你什么时候上白班?”王雪娇答应得非常痛快。

于志雄深吸一口气:“你还想有下次?!上次你怎么跟我说的,事不过三!”

“嘿嘿嘿,上次说的是绝对不会在派出所让你再看见我,这不是”王雪娇伸出手,展示水波粼粼的大好鱼塘,“不在派出所嘛。”

鱼塘主人闻讯赶到,看了半天假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不是我们家的东西,可能是剧组的人乱扔的。”

王雪娇问道:“被布包得好好的,应该不是乱扔的吧。”

“哈,那你是不知道他们闲起来会干出什么事来以前我还在鱼塘里捞出过枪,就是有人跟管道具的吵架,偷摸把道具枪都扔进来了,还有把炸药扔进来的!你说我是做了什么孽!”鱼塘主人嘀嘀咕咕。

对于那个假模特的态度,他一摆手:“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们要是不想管,就搁垃圾堆里别给我扔回去啊!吓着鱼!”

鱼塘主人就这么走了。

于志雄也走了,临走之前让王雪娇把那个破木头处理掉,不要随便扔到垃圾堆里,要扔也得切成小木块,不能让人看出人形,省得吓到别人,他又得再来一次。

“好吧”王雪娇恼怒地踢了假人一脚。

剧组里的人不愿意沾上是非,对人形的物件也有那么一些迷信。

警车的引擎声还没有远离,小院里就已经有笃信命理风水的人开始编故事了:鱼塘的位置是东南角,冲煞之地,极阴,八柱身弱的人去了就要生病。

那里放的假人,应该是给命中有水难的人做替身的。

城里有个司机梦见自己撞死了一个穿红衣服的人,于是他找到了一个穿着跟梦里一模一样红衣服的人。

司机给了那个人一百块钱,说要买那个人的衣服,那个人一口答应,把衣服卖给他了,司机把衣服铺在地上,开车碾了过去。然后这个卖红衣服给司机的人就身体特别不好,经常生病,都说这个司机太缺德了,所以后面再有什么事,就用假人代替。

把假人捞出来的王雪娇,等于是中断了祭祀过程,只怕现在因果已经转移到她头上,会有祸事降临在她身上。

话音刚落,他发现身边的人都不说话了,转头一看,王雪娇一只胳膊夹着假人,站在窗外,冷冷地看着他。

他吓得赶紧捂住嘴,把头缩了下去。

“你连司机跟红衣服的人交易和红衣服人的后续都得这么清楚啊,你是中间人吗?”王雪娇冷笑一声,径自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去了。

不让扔回鱼塘、不让扔进垃圾堆!

大半夜的要她分尸啊不是,是锯木头,而且,还要求锯成看不出人形的小块。

哎,我错咧,我真的错咧,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大半夜的起来钓鱼。如果我不起来钓鱼,就不会钓着假人,如果钓不到假人,我也不会沦落到一个人要把假人锯成块的伤心境地。

现在太晚了,明天再锯吧

王雪娇把假人立在屋子的一角,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这假人其实挺不错的啊,她有一件呢子外套,怕皱,总得找个地方挂着。

但是衣服架子不太好,会把肩膀部分的布料给撑变形,变形时间要是太久的话,就真的回不去了。

眼下这个假人,本职工作就是用来套衣服,就它了。

王雪娇把假人身上穿的棉袄脱下来,打算把里面擦擦,套上她的衣服,忽然,她发现假人的木头本体有很多圆形的洞洞,集中于左胸附近。

圆洞洞有大有小,边缘有微焦的痕迹。

“嘭嘭嘭”,自从知道张英山的床头跟自己的床头只隔一堵薄墙,王雪娇找他连门都懒得出了,有事拍墙。

过一会儿,张英山就来了:“什么事?”

“看这个。”王雪娇指着假人身上的洞洞们,“你看这个是用冲击电钻给钻的,还是子弹给打的?”

张英山端详片刻:“子弹,三种不同的口径你等我一下。”

他转身跑回屋,取了手电筒,对着其中一个圆洞照了照:“里面有一个弹头”

话音未落,他的手上就多了一把小刀,递刀的王雪娇特别体贴地问:“嫌粗吗?我这还有洋钉。”

“可以的。”张英山小心用刀尖伸到圆洞里拨弄了几下,一手拎着假人,一手把弹头倒出来,在灯下仔细分辨,最后得出结论:“是黑星”。

王雪娇一脸的嫌弃。

黑星是国产七七式手枪的绰号,与五四式和式并称为“警用三大件”,但是,名声最差。

在2002年,它曾创下一个优秀战绩:一个在火车上持刀行凶的歹徒,胳膊和肝脏被七七式打中。

别说子弹了,就算是被刀子捅了肝脏,也不能这么精神。

然而,歹徒活蹦乱跳地劫持了一个人质,蹿下火车。

好消息是,它对所有人类一视同仁,另一个歹徒把警察手里的枪给抢了过来,对着一个刑警的腹部连开四枪,刑警没事,一个乘客头上中了一枪,乘客也没事。

不过么,尽管七七式的质量特别特别的拉胯,到底是真枪。

在溧石镇,只有派出所配拥有它,别的地方不应该有。

根据派出所枪支管理办法,里面的同志们就算想练枪,也不应该在假人身上练,更不会偷偷摸摸把假人沉塘。

“就算这个假人跟另一个假人私通,也不至于身上挨这么多枪子儿再被沉塘。”王雪娇一本正经地说。

张英山接话:“应该就是试枪。”

“试枪我懂但是,后面山上那么多麻雀不都能打么,这边也不限气枪,剧组整天炮火震天的,偶尔有点枪响,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为什么要用假人试枪,而且还包起来,藏在水塘里?有这么穷吗?买不起第二个假人?”王雪娇百思不得其解。

张英山也暂时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做:“捞出假人的事,明天就会传出去,我先去剧组,弄个差不多的假人来,假装烧了,我想把假人放在水塘里的人,会特别关心假人的处理,你注意观察一下。”

凌晨三点,拍夜戏的人还没收工,其他人还没出来找工作,张英山从被剧组废弃的垃圾里扒拉出一个“死状”更加惨烈的假人,偷偷拖到小院里,给它穿上衣服。

早上七点,两人把假人拖到垃圾堆旁边,王雪娇点了把火。

昨天晚上的事果然很多人都知道了,村民、没被挑走的群众演员、暂无戏份的正式演员,暂无工作的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

所有人都特别关心假人的处理。

所有人都好奇王雪娇昨天的经历。

所有人都想知道假人身上有什么特殊的符号,有没有什么符咒之类的东西

观察人群半天,王雪娇也没看出来谁是把假人打死被沉塘的凶手。

“我哪知道,反正一甩钩,就钓上来这么一个玩意儿,老曹不让我扔回鱼塘,警察不让我直接扔到垃圾堆,非要我切成一块一块的,尼玛,我哪有这个闲工夫给它切成小块,不如一把火烧了省事。”

王雪娇脸上的不耐烦和抱怨完全是真情流露,听到别人问她有没有看到假人身上有没有什么印记的时候,她的态度是:“干嘛?我还要跟这个假人认亲啊?看它是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大半夜的不睡觉,脱假人衣服玩干什么。”

还有人问:“你就这么直接烧?”

王雪娇:“那应该怎么办?给它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再请一班和尚一班道士,围着它转着圈圈吹唢呐?”

众人哈哈大笑,看得出来,王雪娇对被迫给假人安排后事非常不满。

假人烧完,围观群众一哄而散。

不管是现代剧,还是古装剧,都有很多假人,用来被万箭穿心、用来跳崖、从楼上摔下来

在溧石镇就有一个小厂,专做假人生意。

以前给商场服装柜台供货,现在溧石镇影视产业需要他,他就做起了这种有头有脸,虽然假,但没有那么假的假人。

王雪娇去他厂里转了一圈,就是被沉塘的假人没错,至少说明与此事相关的人就在溧石镇。

但是所有假人都是从同一条流水线上下来,长得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来。

甚至都不存在什么不同批次不同颜料的差异。

小老板跟原材料厂商都建立了长期友好的合作关系,已经好多年没有改过了。

这种低档产品,也不值得改进配方工艺,不管是木材厂还是油漆厂,也从未改变过。

完全没有办法从配方上找出假人的生产批次和销售时间。

王雪娇很惆怅:“哎,为什么别的警察都能正好赶上特殊的生产批次、特别的品种、独一无二的专利产品,就一下子有线索了。我这什么都没有这个小破厂连个销售往来台账都没有!居然是在练习本上记的!”

张英山安慰她:“也许我们只是做的不够细致,我记得有好几个案例,都是别人已经查不出来了,才转交到市局,发现蛛丝马迹以后,再去反查,就能查出来了。”

“哦”王雪娇觉得自己已经很细致了,她连假人那个能活动的头和四肢都拧下来了,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

从警不到半年的王雪娇,已经感受到一点线索都没有,半点曙光也看不见的焦躁。

她叹了口气:“你说,是不是接触的破不了的案子越多,心境会越平和,债多不愁,虱子多不痒?”

“不是”张英山摇摇头,“就连老刘,心上都有一个悬案,七四年的命案,一直没破,现场只有半个脚尖的脚印。”

“哦!!!我见过!”王雪娇想起来了,“我在他桌子的玻璃台板下面见过,他怎么执念那么深啊?”

张英山说:“死者是一对母子,成份不好,当时去看的人都说,应该是母亲接受不了丈夫的死,也忍受不了天天被游街,就不想活了,担心自己死后孩子无人照顾,会过得更加凄惨,就勒死了孩子之后,自己上吊。

只有老刘坚持,那是谋杀,不是自杀。

所有人都说他错了,是在浪费时间,他不信,一直追查到今天。”

王雪娇忽然压低声音:“你的时代,这案子也还没破吗?”

“破了,确实是他杀。”

“那你不想办法给他透透题?”王雪娇听曾局说了刘智勇的故事,心中对他万分同情,更想帮帮坚持信念的人,不让他们的期望落空。

张英山垂下眼睫,声音低低:“不是我不想帮他,第一,我不知道凶手还是不是那个人了。第二,就算还是那个人,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我的时间里,那个人是老刘出差的时候意外遇到的,那人一直在全国流蹿。第三,我除了能说我也赞同是他杀这个观点,我什么也做不了。

老刘去的时候,都已经是好几天后了,当时毫无现场保护意识,谁的脚都能随便踩,谁的手都能随便摸,门都是被报警的邻居暴力砸过的。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凶手是邻居、同事、亲戚还是别的什么。”

王雪娇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你说的没错好吧,我现在拥有跟市局刑警队长同款的烦恼了。不知道曾局长有没有我得努力向局长看齐。”

张英山看着她的眉毛都垂搭了下来,好像有些沮丧,抬手按住她的眉尾往上挑:“你的运气一定会比他好!”

“为什么?!”

“因为我给你化了开年鸿运妆,他没有!”

“噗哈哈哈哈哈,什么人啊,拐着弯夸到自己头上了。”王雪娇大笑出声。

她的沮丧走得真快,原本张英山还在想应该怎么帮她疏导心情,没想到,一下子就开朗起来,他的心中也好像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似的松快开心。

暂时没有线索的事情,就暂时不要去想,免得把自己逼得精神衰弱。

王雪娇决定努力跟陈大麻子和齐哥他们联络联络感情,兴许会什么新发现。

他们要下午才来,今天上午先拍室内文戏。

王雪娇饰演的女五今天跟几个太太们一起打扑克,在牌桌上,王雪娇用千术,适时的控制赢和输的节奏,让需要哄的大人物太太赢得非常舒服。

剧本里的千术是导演直接从《赌神》里复制的,开拍前,导演说了玄幻部分由剪辑完成,不需要王雪娇亲自参与变牌。

甚至连动作都不用担心:“我们计划请手替,你只要保证眼神和表情到位就可以了。”

“我会一点动作,你看需要什么。”王雪娇拿起扑克,单手切牌,洗牌后抹开,再用一张扑克将一侧挑起来,让铺开的扑克们立起来。

王雪娇看剧也讲究一个深度体验,看《新白娘子传奇》要在头上顶一块窗帘布,看《赌神》也跟着周润发一起练了很久的手法。

后来她看到钱刚是怎么凭一己之力,把魏正明和韩帆骗得团团转,觉得更帅了,按着钱刚的头,强迫他教自己。

钱刚教她之前,十分忧虑:“娇姐,你可不能用这手法真的去赌博啊。要是被赌场抓到,是要被打死的。”

王雪娇佯作恼怒:“你都没去赌场,我为什么会去!再多嘴,不给你吃饭,你自己去吃对面的烧饼吧!”

钱刚这才教她,其实跟变魔术差不多,最重要的环节就是转移注意力,以及以极小的动作把牌弄走。

刚开始王雪娇的手指没那么灵活,她真诚地向钱刚请教:“我是不是应该练练习从滚水里面夹肥皂?”

钱刚:“请小偷工会的成员不要玷污我们赌鬼行业!跨行展业可耻!”

皇天不负苦心人,王雪娇抱着有朝一日潜伏进赌窝的梦想,练成了换牌偷牌大法。

万万没想到,没当成去赌窝的卧底,反倒先拍上了电视剧。

王雪娇随手洗牌,洗完抽出五张牌,挨个翻开,10、J、Q、K、A,一水儿的黑桃同花顺:“这手法可以吗?”

庄导叹为观止:“卧槽?我以为周润发的片子都是剪辑出来的,你这手法真漂亮。”

“没什么,学过几天魔术。”王雪娇随手将扑克一收,放在桌子正中。

她只会摆黑桃同花顺,要是再多装一会儿就露馅了。

庄导根本不相信这是魔术,他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不愧是能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女人,什么都会。

“开始!”

在开机之前,王雪娇的威名远播,跟她一桌的三个女演员都很紧张,特别是一桌子身份最高的那位车太太,她是男二的妈妈,在剧情里,有一些需要她表现出嚣张气焰的对话。

要是平时,别说仅仅是讲台词,就连抽耳光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

车太太听说了,那个在拍戏的时候让王雪娇来来回回跪了好多次的女人姚静,被人把脸打得像个猪头,她相好的男人想帮她出头,结果被王雪娇制服,跪在地上往自己的大腿上捅了一刀。

太可怕了!

她心慌意乱,又不得不按照演员的自我修养把台词讲完:“慧慧,你不是打牌很厉害吗?怎么今天老输?是不是故意讨好我?让我知道,我可是不依的哦。”

车太太的声音颤抖地厉害,语气讨好谄媚,音色还是夹着的,跟习惯被别人讨好,从来都是俯视别人的角色设定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光是声音,就连表情都紧张地像只小仓鼠,要是王雪娇皱眉向她扫一眼,她会立马蹿到角落里躲起来。

由于她的表现实在太差,NG了好多次,她更慌了,那天王雪娇刚来的时候,她听见王雪娇的豪言壮言,说想拿飞天奖的最佳女配。

要是整个片子都很烂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报送,更别提什么最佳女配了。

到时候,这个余小姐会不会迁怒于她?

她心中有苦难言,只怨恨庄导干嘛请王雪娇啊!

又NG了一次,庄导看出她状态不对,便宣布休息五分钟之后再拍。

车太太坐在沙发里,努力想要平复心情,但是越想不紧张,就越紧张。

一抬头,发现王雪娇就站在她面前,鬼鬼祟祟的,她害怕极了,很担心王雪娇是来训她的。

王雪娇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长方型的扁盒子,上面写着“华华丹”:“我看你有点紧张,要不要来点?”

“不不不”车太太连连摆手,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万一是成瘾性的药呢。

“哦”王雪娇在她身边坐下,“你中午有没有想吃的?”

这句话在车太太的脑海中迅速构成一个等式:

你中午有什么想吃的今天晚上就不用吃了你活不到晚上!

车太太瞬间脸色苍白,一口气差点没接得上来。

见她摇摇欲坠,一旁的群众演员胡嘉嘉忙跑过来:“是不是低血糖?”

王雪娇:“我不知道啊!”

“有糖吗?”

“没有哇!”她不爱吃糖,就喜欢吃华华丹。

胡嘉嘉眨眨眼睛:“不是!昨天秦燕不是给你买了一整包麦丽素吗!”

“啊!哦哦哦!”王雪娇想起来了,她收到之后就随手揣进棉衣的兜里,彻底忘到九霄云外。

“你等等”王雪娇起身急步往楼下更衣间跑,楼梯上传来一连串“噔噔噔”的脚步声。

过了几十秒,又就听见楼梯传来“噔噔噔”的上楼声,还有一声惊呼“哎呀妈呀”!

王雪娇手里拿着一袋麦丽素,一手捂着膝盖,一瘸一拐的跳着进门,眉毛揪成一个结走进门,看眼圈红红的,隐隐有泪光。

车太太虽然怕王雪娇,见此情景也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王雪娇还捂着膝盖,苦着脸:“刚才进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腿了,疼”

她把一袋没开过封的麦丽素递给车太太,一手抹了抹眼泪:“肉薄的地方撞一下真疼。”

王雪娇两个嘴角往下垂,眼角充满了哀怨,眼睫毛上沾了几点晶莹的泪珠,分明是一个娇娇女,哪里有半分传说中邪恶残暴的样子。

把车太太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都给看心痛了,忍不住伸手给她的膝盖揉了揉:“要不要涂药啊?”

“不用一会儿就好了。”正说着,车太太的手碰到疼的地方,又是一阵酸痛,王雪娇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可恶啊,明明不想哭的,撞到膝盖,它不止是疼,还有一种迷之酸感,感觉直通鼻腔,眼泪就是控制不住的要往下流。

王雪娇也是有偶像包袱的,这轻轻撞一下,眼泪哗啦啦的流,这算什么啊!

幸好没有熟人看见,不然,她的脸往哪儿搁!

“各部门准备,”庄导一眼瞥见王雪娇的红眼圈,还有泪眼盈盈的样子,愣了一下,对外面喊:“化妆师、化妆师,补妆啊”

“怎么了?”一个熟悉温柔,也是王雪娇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雪娇抬起头,正对上张英山的眼睛:“撞到膝盖了”

张英山轻笑着蹲下,将手按在她的膝盖上:“不痛不痛,痛痛飞走了~”

王雪娇被他逗笑,张英山打开化妆包:“又哭又笑,小猫上吊。”

“我不是哭!是眼泪自己流出来的!”

“好好好。”他拿出纸巾把王雪娇脸上的泪痕擦掉,又重新上了粉。

王雪娇拿过镜子,对张英山的偷懒十分不满意:“你不给我把眼圈遮一遮吗?”

“你这段剧情我看过了,留着效果会更好。”张英山说,“你这段是刚刚开始决定学着怎么讨好别人,虽然意识上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心里的自尊还是让你觉得很难过,很不甘,被羞辱之后不能反抗,但是眼圈微红,可以更好的展现人物内心。要是现在你就是个任人嘲讽还能喜笑颜开的女强人,后面的剧情就接不上了。”

“哦”王雪娇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

五分钟之前,车太太看着王雪娇还是满心惶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王雪娇剁成今天的晚饭。

现在看她被化妆师说了一通,都没什么反应,坐在椅子上的样子又乖又可爱,跟所有这个年纪,初入影视行业的年轻小姑娘一样。

车太太不禁想:“她这样的女孩子哪里像什么嗜血女魔头了?昨天那个搅的人鸡飞狗跳又报警的,不就是个假人吗?又不是她杀了人。之前的事也肯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等到再次开拍,车太太的心态已经完全转变,再加上王雪娇表现出的青涩和讨好,车太太已经完全进入角色状态,该怎么演,就怎么演。

导演对王雪娇微红的眼圈非常满意,就算现在出千的手段已经炉火纯青,但角色也是刚刚开始从人变成鬼,心态上还有些挣扎才是正常状态。

做人的底线是一层一层往下降的,比起烈焰红唇一涂、大烟熏眼影一抹,立马就从小白兔变成狠绝女魔头合理多了。

这场戏结束后,是男二跟车太太的富太训子戏,没有王雪娇什么事。

再往下就是王雪娇喜闻乐见的枪战情节。

她借机把剧组里所有的手枪都摸了一遍,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全是道具枪:“没意思”

“怎么,小姑娘还想玩真枪?”一个在搬箱子的男人笑呵呵地看着她。

王雪娇点点头:“假枪一点手感都没有。咦,你就是传说中的陈大麻子吗?”

“你认识我?”

“听说过”王雪娇歪着头打量他,“你脸上没有麻子啊,为什么叫陈大麻子?”

陈大麻子笑道:“这是别人给我起的外号,说我点子多,像麻子一样。”

“那为什么不叫陈点点呢?”王雪娇真挚地问。

陈大麻子顿了一下:“因为我家的狗叫点点。”

“啊哈哈哈真巧宠物似主人,聪明人养聪明狗。”

陈大麻子也跟着笑起来:“是啊,是一条灵缇,听说你也养狗的?有空带出来一起玩啊。”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王雪娇不想让它跟狗剩在一起,这种活动,我们家狗剩就不要参加了,怕影响狗剩心情,回家一直哭,哄都哄不好那种。

灵缇,性格温顺而忠诚,不攻击人也不讨厌狗。

最大特点:腿长~修长长长~~~

下午齐哥也过来了,他在这个剧组里面也是大特,饰演男主的爸,出场次数不多,但是每次出场都是替男主撑场子,挣面子。

王雪娇在一边看拍摄,心里吐槽:

女频有娇妻文学,女人拉着老公、男朋友的虎皮做大旗,男频也有娇子文学,男人拉着老爸、老爸曾经的男(性)朋友、老妈曾经的男朋友们的虎皮做大旗。

“难怪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这个忙,我一定帮。”然后,就可以装一个大逼了。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脸上难免不小心露出一点不屑的神态。

落在陈大麻子眼里,这就是一个真正的富豪、真正出入有数十个持枪保镖贴身保护的大小姐才会露出的表情。

他甚至好像能听见王雪娇心里的声音:“呵,就这玩意儿,还是全省纳税大户?还敢说整个岛都是他家的?笑话!”

现在国家对剧组的火药使用还没有进行任何管制,只要觉得自己行,能上、敢上,就可以上。

很多对自己充满信心的二楞子仗着自己在老家捣鼓过烟花爆竹,就上了,药少不出效果、药多出人命,乱七八糟的事情屡见不鲜。

因此手稳、心细、谨慎,从未发生过一次人为事故的陈大麻子,就成了各个涉及爆破类剧组最爱的人。

他不仅做爆破师,也给各个剧组供应道具枪支,除了一些对枪支有特定要求,比如非得要明朝的火绳枪那种,他真的搞不来,别的都不是问题。

而且他的枪各种成色都有,从满锈到全新都有,保管得当,小剧组找他租枪,用完了直接还,不需要考虑事后处理和养护的事,比自己拉一车枪过来要便宜省事。

陈大麻子俨然就是整个溧石镇的军火头子。

他早就想冲出中国走向世界了,无奈有著名的黑枪基地压在头上。

松桃,一般穷到活不下去的人半路出家制枪,质量不怎么样,优点是便宜,它的客户群体不求质量,只求数量,客户画像跟陈大麻子的客户画像不重叠,还算好。

化隆,别看它日后以牛肉拉面而闻名,现在它吃的是当年马某芳的老底子,起步早、技术强,是全国的第一,它的客户所处地区主要是西北地区,也跟陈大麻子的不重叠。

合浦的杨屋墩,曾经以珍珠而闻名,现在仗着宗族搞全村制枪,制枪村离港岛和越南很近,时常能吸收国际先进经验,得到国际最新资讯,不断提高业务水平。

再加上他们的族长非常有品牌意识,亲自抓质检工作,谁家做的枪不合格,就不让它出村,保证杨屋墩出品必属精品。

这让陈大麻子压力很大。

他是自己搞无缝钢管,自己车膛线的野路子,本来就想赚点小钱,结果被企业化、集团化的杨屋墩货给搞得生意一天比一天难做。

杨屋墩村有整个宗族庇护,绿藤市还是要脸的,可没有什么村支书手一抬,警察都不敢进的地方。

陈大麻子只得以爆破师的身份跑到自由奔放,天天枪声轰隆的溧石镇,顺便继续他的产业。

现在他想开了!

他不从零开始了!

他从杨屋墩村进货,然后对枪支进行升级改造,从陈大麻子手里出来的杨屋墩20,自重减少五分之一、声音更轻、后座力更小、威力更大、瞄准辅助更强大、还可以自由选择多种配件,想配夜视就配夜视,想要激光瞄准就激光瞄准。

杨屋墩必须走批发,他这边批零兼营。

在他技术、营销两把抓的努力之下,他的货总算是在华东闯出了一点名头。

现在陈大麻子发现,批零兼营的策略确实不好使了,太危险,每一个来买一两把枪的人,他都得挨个审核身份,生怕是警察的卧底。

赚四百块钱都要提心吊胆,实在不值当。

而且那些人用枪毫不讲究,子弹么乱飞、坏掉的枪么乱扔最绝的是一个傻逼随手把枪给扔到一个派出所门口的垃圾筒里去了,生怕条子查不着枪的来源。

要不是陈大麻子跟他并肩走,赶紧把枪从垃圾筒里捡出来,只怕当天就得进去。

陈大麻子气得问他为什么这么干,这蠢货说没看见那里有个派出所。

痛定思痛,陈大麻子决定,效法杨屋墩,只走大货,不搞零担。

但是大货哪有这么好走的,全国最乱的是边境,西北边境是化隆的天下、西南云贵川是松桃的天下。

东北边境则是解体还没死透的死老毛子,那帮王八蛋,连他妈的核弹都敢偷拆了卖,那些苏制枪械,在黑吉辽的大地上满天飞。

他想加入这个家,但是插不进脚啊。

所以!陈大麻子决定了,要走国际化路线!

老毛子往国内卖,我往金三角周边的三个国家卖!我这货,如此物美价廉,不信人家看不上!

一切都很好,只是没有路子,总不能直接扑去金三角,在路边支个摊,大声吆喝:“瞧一瞧、看一看”

在他为职业发展最焦虑的时候,金光大道从天而降!

余小姐闪着光,出现在溧水镇。

一个家世不凡、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对凡间的一切都很好奇,又是开小吃店,又是来溧石镇玩票当演员。

刚开始的时候,陈大麻子抱以谨慎的态度,直到他看到王雪娇跟莫正祥在一起,两人看着挺亲热。

李将军的回忆录里,有与莫正祥年轻时的合影。

别人倒也罢了,莫正祥年轻的时候就是肿眼泡,挂挂嘴,看起来像格格巫。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是一点都没见老,从光滑的格格巫,变成了眼角和脖子上多了很多了皱纹的格格巫。

长得这么有特色的人,举世罕见。

何况肥狼都已经验过他脚上的六根脚趾,要是连这都能做假,那可太牛逼了。

莫正祥对外说那个女人是她的侄孙女,但是平时又不叫她的名字,而是称为余小姐。

谁家舅爷爷这么叫自己侄孙女的?

回忆录中有记载,莫正祥的顶头上司的化名就是余先生。

莫正祥是替自己最敬重的上司养孙女!

通了,通了,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陈大麻子确认王雪娇的身份后,便开始想办法接近她。

像她这样的女人,一碗白粥是骗不走的,给她看点不一样的东西,肯定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他拒绝了众多剧组的邀请,直接来庄导这个剧组,申请加入。

庄导对这个全镇赫赫有名的烟火爆破师早已如雷贯耳,见他投奔,当即痛快邀请他进组。

想要跟人合作,就得投其所好,现在余小姐到底喜欢什么,陈大麻子还不清楚,从几件事来看,只感觉到她非常任性,时而对人特别好好,时而下手极重,见伤见血,十分难以捉摸。

陈大麻子反复研读了李将军的回忆录,从中扒出了一些余小姐可能的生活轨迹。

解放之后,李将军带着余小姐的父亲退至金三角,余小姐肯定也是在那里出生并且长大的,从她的谈吐来看,似乎有在国内和国外都生活过的痕迹,她平时吃喝穿戴的东西肯定都是顶级货,想从这方面下手是不容易了。

情感对,她身边那个不离不弃的那个小白脸可以做为突破口。

她脾气那么大,那个小白脸去夜总会偷腥被她抓着,她都没把这小白脸怎么样,可见是真爱。

至于小白脸对她么

做为一个男人,陈大麻子坚信那个小白脸绝对不可能真的心甘情愿被她那么蹂躏虐待,一定是为了权势与金钱而隐忍,他一定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

让他开心,他就能在余小姐身边吹枕头风,到时候,这生意不就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主意打定,陈大麻子走到王雪娇和张英山身边,给张英山递上一支烟。

张英山笑着婉拒:“对不起,我不抽烟。”

“很少见啊,一般干影视这行的,不管男女都抽,缓解压力、提神。”陈大麻子心想,这个小白脸肯定是抽劲更大的抽习惯了,这才会看不起香烟。

他想给自己点一根,想想张英山不抽,还是算了。

难得两人一起收工,回到小院,张英山轻声:“那个陈大麻子怎么好像特别喜欢缠着我说话?”

“嗯,我也感觉到了。”王雪娇点点头,她在走戏的时候,每次一转头,都能看到陈大麻子跟张英山站在一起,有说有笑,阳光开朗。

如果是冲着她余小姐的名头来的,那应该找她啊,找张英山算怎么回事,这点小事也要中间商赚差价吗?

张英山笑道:“如果他身上没什么事的话,也许他很欣赏我的化妆术,要把我介绍给一线女明星。”

王雪娇凉凉开口:“也可能他是看上了你的脸和身材,才会像一只蝴蝶在你身边飞来飞去。”

张英山猛然一怔:“不会吧”

作者有话说:

哎嘿~我现在就在杨屋墩村【的隔壁】,学习了一下当年是怎么造黑枪、以及藏在哪里等经典案例。200X年杀了一批以后,他们就不搞枪了,大家都去搞传销,听到了很多关于吃太多被赶走,以及把传销头目举起来要从楼上扔出去等等传说

我都学了些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