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名声,王雪娇已经看淡了,反正毁的是金三角大毒枭余梦雪的名声,关我天金派出所户籍警王雪娇什么事。
张英山也不在乎,始乱终弃,被女孩子全家追砍了十八条街的人,还聊什么名声。
对此放不下的只有韩帆,他迷茫困惑:“我就讨一口饭吃,怎么就要注意身体了!”
王雪娇安慰他:“没什么,说明你身材好!要是钱刚来,没人会觉得我跟他有什么的。”
韩帆:“……”
根据卫导的拍摄计划,再拍一天就可以杀青了。
今天早上天气很好,拍摄计划从早上七点一直排到晚上。
王雪娇和张英山五点就跟剧组出发了,韩帆留在镇上打听消息。
根据邢川和巡逻民警的观察,镇上多了一些生面孔,尽管衣服穿得人模狗样,还理了发洗了澡,但是身上那种贪婪和视生命为草芥的气质,是洗不掉的。
韩帆没找着豁牙刘,据说他去县城里理发买衣服去了。
他的小弟遗憾地告诉韩帆:“老大真的不打算跟余小姐交易了,来了一个大老板,听说那个人一向出钱特别大方,所以我们老板打算把最好的尖货都留给他,要等那个大老板挑完,如果还有剩下的,再跟余小姐交易。”
韩帆十分好奇:“那个大老板出了多少钱?”
“不知道,还没见上呢。”
韩帆:“……”
敢情是还没搭上关系呐,就已经觉得自己能把东西都卖出去,就跟上一个有意向的买家断了联系?
就连不懂做生意的韩帆都觉得他们这样是不是太激进了。
“哎,你不说,余小姐也不知道,正好,她不是要求我们老板跟羊胡子合作嘛,要他们合作,啧啧啧”小马仔连连摇头。
他亮出自己胳膊上的一道暗褐色伤疤:“看见没,这就是羊胡子的人打的,我们火拼过那么多次,死伤了这么多兄弟,真能算得上仇深似海,不可能合作的。”
“杀青喽~”拍摄工作在半夜十二点顺利结束。
这个时间点是列英奇特意挑的:
零点,是第二天的全新开始。
子正,代表着阴气尽去,阳气复生。
非常吉利!
王雪娇把西辽女皇的衣服脱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外套一直没洗,全是土味儿,不知道下一个是谁穿,希望她不要骂我我已经很努力了。”
她小心认真地把外套叠好,交给服装师,还开玩笑说:“好好保存哦,说不定以后有很多影楼要借这身衣服做仿品呢~”
服装师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不过什么都没说,笑笑接过衣服,装进防尘袋里。
杀青宴安排的第二天中午,除了云殊华留下来和华伦天奴继续给镇医院帮忙之外,其他人都要回去了。
谢正义也总算拿到了他想要的虫草,是老丁卖给他的,对于老丁来说,那不就是一种真菌,想吃的话,随时都能有,不吃也无所谓,他不能理解外地人对虫草的追捧和狂热。
要是虫草的药效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好,藏区岂不得人均寿命七十岁往上。
老丁觉得与其啃虫草,不如抽中华。心里快活,胜吃一百斤养生补品。
杀青宴上,恽诚看了一圈,问王雪娇:“昨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另一个小兄弟呢?”
“他有别的事。”王雪娇左看看,右看看,见张英山正代她给卫健敬酒,压低声音对恽诚说:“你别在阿杰面前提起他,阿杰会不高兴的。”
恽诚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幕。
提了就不高兴?
可是你们三个昨天晚上都那样了
难道是能做不能说?
他看了看张英山,小伙子容貌俊秀,气质斯文,会说话,会来事,别人开他玩笑,说他像妈妈一样体贴,他也不生气。
就连恽诚都替张英山感到悲伤:“你对他们是怎么想的?最后总得选一个。”
王雪娇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恽董,如果一个女人在你最低落的时候安慰你,在你被所有人背叛的时候不离不弃,随时都会为你准备好你需要的东西,她在的时候,你觉得一切理所应当,她不在了,你才发现整个世界好像都变了,处处透着寒气。
另一个女人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为你挺身站出,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她拿出自己全部助你东山在起,为你坐牢,为你笼络了几千个兄弟,让你登顶一方霸主。
现在,这两个女人都对你情深似海,痴情一片,一个百依百顺让你永远有安全感,一个时常有些小脾气,撒娇委屈哭哭,但是你心烦的时候,绝不会到你面前添堵,只会自己找别的出口发泄。
你告诉我,你应该选谁?放弃谁?然后要怎么说出口?”
谁不喜欢内有小白脸温柔多情,伺候大小事务,外有小黑脸热情似火,能拼能冲,帮着打下万里江山。
男人也想要岳父家的实力帮忙,少走三十年的弯路啊。
恽诚想了又想:“嗯嗯嗯感情这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王雪娇沉重地点头:“是啊,顺其自然吧,幸好他们从来不在我面前要我回答我最爱谁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如果他们打起来,我会帮他”
王雪娇指指张英山:“我更同情弱者。”
那确实,张英山看起来会被韩帆一拳打死。
看了看恽诚的表情,王雪娇叹道:“我应该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爱上两个人的人吧。”
“你不是。”恽诚真诚地回答。
我好像吃过杀青宴了。
我似乎应该已经拍完了。
这是哪里,我是谁
杀青宴结束一个小时后,王雪娇穿着西辽女皇的服饰,坐在椅子上,张英山在给她化妆。
“难怪服装师昨天用那种表情看着我,原来她早已算准了,我今天又得穿回去。”
上午,绿藤市局那边帮王雪娇确认过了,她要签“余梦雪”的话,这个合同她不用负法律责任。
用钱刚的话说就是:“吴局说了,如果这么签都能有法律效果,他都能替你拍片了。”
在杀青宴前,王雪娇就把签好字的合同交还给恽诚。
本以为起码要等到明天才开工,谁知道,这么快。
万恶的资本家就是见不得打工人能多歇一天!非得无缝衔接。
下午,别的演员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王雪娇顶着西辽女皇的妆造,跟着拍摄团队去了盐湖、草原实地取景,拍一些硬照。
执镜的导演还是卫健,其他工作人员已经全部换成了恽诚带来的人,他们话不多,动作麻利,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力气还特别大,搬东西瞬间到位,简直是完美的打工牛马。
说全换了,其实不太准确,跟组编剧还是那个跟组编剧。
列英奇事儿逼归事儿逼,但是他在支付编剧费方面还是相当给力的,今天已经把尾款付过来了。月哥欠
本来跟组编剧是想走的,她在剧组里煎熬了这么久,现在只想回家躺平,好好享受她这段时间辛苦挣来的窝囊费。
王雪娇见到她的时候,好奇:“咦,向老师,你不是说回家了吗?我记得你火车票都买好啦。”
跟组编剧:“恽董对我说,他非常欣赏我的文字功底。”
王雪娇:“就因为这个?”
跟组编剧:“他说剧本写作的事情完全由我和卫导做主,完全不干涉。”
这对于编剧来说,创作自由确实挺重要的。
但是创作自由真的比“去他妈的上班”更重要?
王雪娇怀疑地看着她:“可是,你不是说这是你想了很久的旅行吗?”
“主要还是恽董特别真诚。”跟组编剧无限感慨:“我从来没有见过一次付清全款的老板。”
看她一脸欢喜,想来那笔全款的数字也令人惊喜。
王雪娇点头:“那确实太真诚了。”
在合同中规定,王雪娇需要参加慈善宣传片的拍摄,同时也要跟恽诚一起出席当地的活动和新闻发布会等等,从盐湖镇出发,一共有六站。
最后一站是格尔木。
绿藤市局让王雪娇签这个合同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格尔木离盗猎重灾区可可西里就差一百多公里,隔一个昆仑山口。
那里是除了西宁之外的另一个重要交易地点,有些没什么路子,也没有野心,只求混口饭吃的盗猎者,在那里就会把打到的野生动物卖给中间商,中间商可能会从西宁走,也可能就擦着西宁城区,拐弯直接南下,卖给终端消费者。
也许恽诚是想去那里直接收更便宜的货。
虽然,王雪娇以她的经验,还是觉得波音公司的大老板不可能亲自跑到铁矿山检查每一块铁矿是不是符合他的采购需要;宝庆银楼的老板也不会去缅甸矿坑看翡翠原石。
不过万一呢,老板怎么说就怎么做咯,反正不缺她的外勤补贴。
刘智勇难得做人的问了一句:“那边是高原,你们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张英山和韩帆不知道,我现在还行,目前海拔三千,格尔木两千八,要是有需要追进可可西里,我就真参加不了了。”
“不会让你进可可西里的,你又不是巡山队的,也不是林业局的。”
王雪娇脑袋嗡嗡:“呸呸呸,快呸,不许说!”
刘智勇:“好好好,呸呸呸,不说了。”
挂了电话,王雪沉痛地看着手里的大哥大,以现在的无线信号发射基站分布情况来看,这一路上,大哥大做为板砖的防身功能,更甚于通讯功能。
2021年的青海,往北走六百多公里的路,只有几个移动信号塔,时不常能跳出来一格信号意思意思,电信和联通死得透透。
现在就更别提了,大哥大也就在盐湖镇的核心区域里有信号,可能因为镇政府旁边就是电信局,里面有基站。
本来摇人就不是即时性的,现在想摇人都没信号,难道她得养一群鸽子,飞鸽传书吗?
王雪娇很烦恼。
比她更烦恼的是羊胡子和豁牙刘。
两人在道上都有朋友,前几天听说国际大倒爷恽诚要光临西宁,他们已经准备好去西宁觐见,没想到恽大爷亲自到盐湖镇来了。
他们托人找到恽大爷的下榻之处,想见恽大爷一面,没想到,恽大爷直接包了一整个招待所,一楼门口就守着他的保镖,招待所的普通服务员都只能做扫地拖地之类的粗活,到恽大爷所在的楼层都必须经过检查,更别提进恽大爷的房间了。
羊胡子和豁牙刘一向觉得自己在道上还是有头有脸的,平时别人也是一口一个“哥”“爷”的叫着,叫多了,自己都对自己的影响力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毕竟中国有句古话:强龙不压地头蛇。
结果人家强龙,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托人带话,带话的人说话已经带到了,但是连个回音都没有。
还有更让他们尴尬的事情:他们觉得只要恽诚一到盐湖镇,他们就包能攀上恽诚,不用在意事儿逼的余小姐。
结果,恽诚都没理他们,反倒天天跟余小姐混在一起。
他好像真的是来做慈善,而不是收购标本和羊皮的。
羊胡子每次都是武长春武长庆兄弟俩帮他跟南方的老板们沟通,他不直接接触。
现在这兄弟俩都没了,他要建立关系没这么容易。
豁牙刘的人脉关系,去了东莞之后,再也没了音讯,也不知道是死那了还是有别的事。
现在两人手上有大量的货,却没有买家,虽说他们有自信,警察一时半会儿追不到他们的仓库,但是总不出货,兄弟们是要吃饭的。
他们跟着进山,风里来雨里去的折腾几个月,是为了赚钱,又不是他们就缺那么一口肉吃,缺那么一块皮穿。
街东头。
张英山在路边看见水果摊上的苹果不错,挑了几个,正要掏钱,立马有人上前替他付账:“杰哥,好久不见,您到我们这边来,是贵客,怎么能让你掏钱呢?算我的,算我的!”
“杰哥,您最近辛苦了,看都瘦了一圈瘦点好,我看余小姐就喜欢瘦的那个又高又壮的看着就很粗鲁,不会疼人,我要是女的,也选杰哥你这样的余小姐最近有没有提起要买标本的事?”
街西头。
韩帆双手揣在兜里,双眼在一排排香烟上扫过,神色肃穆。
这么一个小破镇的路边小店,有软中华?
怎么看着这么可疑呢。
“老板,你这烟是真的吗?”
“怎么不是真的!都是盐业公司里的人拿出来卖的!他们平时应酬多,好烟多呢。”
韩帆半信半疑地指着一包价格中间的烟:“给我拿一包。”
店老板应了一声,正要拿,一个人影闪出来:“哎,你给我小凡哥拿什么烟呢!从下面拿最好的!我给钱!”
店老板愣了一下,拿出一包递给韩帆。
那人满脸堆笑:“韩哥!哎呀,韩哥好久不见,最近可好?余小姐呢?都好就好韩哥最近也没少锻炼吧?看这块练的,真好!像我怎么练都练不出来那个小白脸跟您站在一起,就是个屁!女人就喜欢有安全感的男人对了,余小姐她最近是不是太忙啦?怎么都没说标本的事了?”
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余小姐,现在正在第五运输队的经理室翻所有纸质文件。
根据王雪娇之前与这些司机接触打听到的消息,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司机没什么脑子。
就是标准的工具人,武氏兄弟让他们干啥就干啥,不关心自个儿运的是什么东西,也不关心这些东西值多少钱,更不关心运这些东西是不是犯法。
他们满脑子想的都是跑这趟车会路过什么地方,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以及路上能不能虚开餐饮住宿发票。
就他们在武氏兄弟贩运案的参与度来看,他们几个说不定会指控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王雪娇相信人类有天生的反社会型人格,不过这种天生暴戾的人,应该属于“变态”,而不在正常标准之内。
大多数人类的道德水平,还是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
只有真光脚的才不怕穿鞋的。
如果这些人真的失去工作,从月入近万元,跌落到一分钱收入都没有,王雪娇不知道他们会去干什么。
抢劫?偷窃?
然后在抢劫和偷窃的过程中,把无辜的人捅死。
以前王雪娇看过类似的案例,这也是国家对贫困地区进行一系列帮扶的原因:扼止罪恶不能仅靠杀杀杀,也要把滋生犯罪的土壤铲了。
当一个地方可以运出数亿美元的毒品,却运不出一公斤芒果的时候,想要活下去的人会选择做什么,是显而易见的。
王雪娇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有限,不过还是想尽量能捞一个是一个,也许就可以扭转,某个人要被无辜捅死的命运。
所以,她在帮他们研究:除了虫草之外,武家兄弟还有没有接过其他的合法生意。
要是能跟那些货主再搭上关系,继续接单,以现在长途运输的收费标准,他们只要认真去跑车,很快就能把要交给盐业公司的承包费挣回来。
经理室里的东西不多,说是有账本,其实账本不仅是一毛钱一本的小学生练习簿,记的内容也极其草率。
工资账本:
X月X日,李小毛,八千元;马成龙,九千元(实发四千元,结清五千元借款)
成本账本:
X月X日,仇大志,医药费十元。
收入账本不在经理室,在县公安局,他们从武长春家里找到了收入账本,上面写着几月几日从谁手里收了多少钱。
武长春知道自己犯了故意杀人罪,必死。
在交待自己工作情况的时候,咬定自己的运输队只运虫草,从来不运其他违法乱纪的东西。
开玩笑,那些搞盗猎的货主哪个是他能惹得起的,虽然,他必死,但是他还有别的亲人,武长庆对不起他,但是武长庆的几个儿子还是老武家的香火,不能连累他们,让老武家彻底没了根。
他不说,伙计们也不知道老板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由于武长春犯的事是杀弟弟,而不是非法经营,所以县公安局查抄的目标是能够证明武长春与武长庆之死有关的东西,动机、手法、证明他们见过面的物证等等。
公司里的东西,连账本都没有动。
王雪娇问外面坐着的这些司机:“你们公司平时怎么跟客户联系的?”
他们指了指经理室里的电话。
王雪娇又问:“有电话号码本吗?”
几人同时摇了摇头。
在查抄武长春家的时候,邢川做为本地派出所的人也去了,王雪娇特别嘱咐他,如果发现通讯录、账本之类的东西,一定要拿出来给她。
邢川很认真地找了一遍,床底下、马桶水箱都找了,却只找到他和老婆亲戚朋友家的通讯录。
王雪娇绝望地想:说不定武长春和武长庆兄弟俩天赋异禀,记忆力惊人,把客户的联系方式都记脑子里了?
那确实有可能,能把生意做大的人,或多或少有点过人之处。
啧,最讨厌这种人了,找线索都不好找,总不能剖开武长庆的脑子,做个硬盘复原吧也不能找县公安局,让他们对武长春使用大记忆恢复术。
王雪娇托着下巴,双眼空空地看着前方,脑子里胡思乱想:武家兄弟各有各家。
按理说,他俩应该一人有一份通讯录,武长庆家搜过了,武长春家也搜过了,两人的办公室也搜过了。
如果武长春的通讯录是被他老婆抢先销毁了,孤家寡人的武长庆总不能是预感到自己本次挑衅哥哥会遭遇绝杀,所以先把通讯录烧了吧?
王雪娇的眼睛一直盯着面前那堵白墙上,墙上有一张用透明胶贴上去的主席像。
本来王雪娇没觉得这画像有什么问题,现在,她看这张画像非常不顺眼。
贴歪了,绝对是贴歪了!
越看越歪!
就歪了那么一点点,看得好难受啊,不如帮他们重新贴一下吧。
反正现在这里的老板一死一关,不需要请示任何人同意。
闲得手痒的王雪娇一点一点把透明胶抠下来,然后拿着画像,打算拿个火炉,把画像上的透明胶烤下来,再给它重新贴一下。
当她把画像翻过来的时候,一大片黑色的手写体倏然跳入眼帘。
发黄的纸上,用黑色的碳素墨水写着密密麻麻的地名人名,还有电话号码。
武氏兄弟与客户们的联系方式,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贴在墙上。
王雪娇:“这每次打电话都要撕一次画像,多麻烦啊。”
不过,她也不能否认,这确实是一个藏东西的好地方,贴墙上,不会发生哪天掉了都不知道的惨剧。
而且,平时谁也不敢抬手就把这张画像给撕下来。
相比塞在地毯下面被虫蛀、放在日光灯管上被烤糊、藏在椅子里被伙计拿去卖二手家具要强得多。
号码有大部分是青海本省的电话号码,还有一小部分是外地号码,她猜想本省以及新疆、西藏地区的号码,应该是供应商,外地的是采购方。
感谢武氏兄弟的馈赠!
“我先出去一下。”王雪娇将画像一卷,就像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徒留那几个愁眉不展的伙计坐在屋里,看着她越跑越远的背影,越发的哀怨:
“她不会回来了。”
“唉,要是我,我也不回来,这么大的窟窿。”
“早知道我应该在跑车的时候多跟那些老板说几句,好歹留个电话。”
几人一起低头叹息:“唉”
王雪娇跑回屋里拿起照相机,对着那张海报背面的通讯录拍了几张。
为防照片出什么问题,她决定再多留一个备份保险起见,留两个吧。
王雪娇翻出两叠稿纸,手抓两支圆珠笔,开抄!
谁能想到,当年被老师罚抄书练出的绝技,竟然还能起到一点积极正面的作用。
抄完副本,王雪娇打算把一份藏起来,琢磨了半天,没想好应该把这玩意儿收在哪里,忽然,她看见放在桌上的小地球仪。
那是从绿藤飞过来的时候,飞机上发的航班纪念品,被王雪娇不小心捏裂了,又被张英山合上了。
张英山大概是想炫炫技,没有简单的用胶水把缝合上,而是做了一个小卡扣,让它变成一个可以随时打开、合上的小玩具。
现在这个地球仪里面装着王雪娇随手塞进去的一颗石子,王雪娇把石子掏出来,把抄好的通讯录折成小小一张,塞到地球仪里面。
就这么放着也不是办法,王雪娇想了想,冲着小狗招招手:“轩辕狗剩,过来。”
狗剩一颠一颠地摇着尾巴来了:“呜?”
“来,挂你身上。”
王雪娇把地球仪挂在狗剩的项圈上,蓝色的地球仪摇摇晃晃,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小装饰品。
“除了我之外,谁敢拿走它,你就咬它!嗷呜!”王雪娇抬起双手,比划着超级凶猛地咬人动作。
狗剩领悟了她的意思,龇起牙,做出攻击姿势,双前爪伏低,发出萌兽低吼:“呜噜噜~”
王雪娇:“行吧,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先走了,你乖乖在家里待着。”
王雪娇回去的时候,第五运输队的伙计们正在琢磨怎么分马分行李,然后你回你的流沙河,我回我的高老庄。
“分什么分!看我找到了什么~”王雪娇扬起那张她刚抄的通讯录,“这都是你们以前的老客户!快给他们打电话。”
几个人迷茫地抬头望着王雪娇:“打电话?说什么?”
他们是真的带不动啊!跟老客户说什么都不知道!
王雪娇用红笔勾出一个范围:“这几个,你们打过去就问‘最近有没有货要运’?”
“这几个,你们就问‘最近要不要买货’。”
“这几个,就不用打了。”王雪娇“刷刷”挥了几笔
大陆之外的区域,别说她抓不着,抓了也不是她的业绩,还浪费电话费。
他们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王雪娇给他们写了几条标准开头语,然后让他们练了几遍。
“行了,打吧!”王雪娇觉得后面也没什么好规范的了,中间遇上什么事,再随机应变呗。
“我们从来都没打过这几个电话,行不行啊?”几人将信将疑,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推推我,我推推你。
“你打”
“你打”
“我不会说话,你打”
“噫,你又不是哑巴,不会说话你打”
王雪娇实在看不下去,指着“浓眉毛”:“你打。”
“啊?我?”
王雪娇把他拉到电话机旁边,把听筒塞给他,亲自动手,拨下第一个电话号码。
对面震铃响了五声,“浓眉毛”如蒙大赦:“没人接,挂了吧。”
王雪娇一句话打破他的幻想:“响到它自己断了为止!”
在响到第七声的时候,有一个男人接电话了:“喂!”
“喂,扎西老板吗?我是武老板的伙计,老板让我问问你,最近有没有货要运。”
他十分紧张,说话很快。
“哦,武老板啊,哎你们老板怎么回事啊?我这几天打他的大哥大,一直都关机,打你们这个电话,也没人接。”
王雪娇在纸上飞快写下:“他在外面搞女人,被老板娘发现,把大哥大砸了。”
“他被大舅子砍到医院了,现在还没出来,人刚醒,让我们先问问有没有老板要走货。”
“浓眉毛”看着王雪娇写的东西,也觉得好笑,一边笑一边说,完全不紧张了。
对面听完:“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都硬不起来,还偷偷搞女人,真有志气。我都跟他说过多少次,是他不行,换多少女人都没用,还不如试试男人。”
“哎,不开玩笑了,我有货要运,找他好几天了,要是你今天不打这个电话,我就去找别人啦!”
本来她还担心,这些人是不是会像恽诚一样,有事派马仔出面送货过来。
那就只能扣货,而抓不着人了,对于惩治盗猎来说,扣货连“治标”都算不上。
万万没想到,武氏兄弟,服务太~到位了!
由于油钱、过路费以及等等,都是盐业公司支付,对他们来说,毫无成本。
所以,他们居然提供上门取件服务,不管那曲、德令哈、玉树、格尔木一千多公里的路,照样全部上门!
照“浓眉毛”他们的经验,那些小盗猎者的老大们也不讲究什么安不安全的。
司机去运货的时候,他们都会亲自守在旁边,一件一件清点明白,拍了照片,才会放心地装上车。
王雪娇:“他们还这么讲规矩?”
她以为那些连头发都不洗的盗猎团伙都是草台班子。
没想到还挺讲究。
事实证明,世界就是一个草台班子,出了事之后,才会一点一点往规则上打补丁。
各位老大们令人意外的认真,是因为以前出现过悲剧,就是武长庆人品差的一个重要证据:上车的时候,是十只藏羚羊,下车后变成十只狗。
由于当时裹得太严实,没有打开验看,货主也不能证明自己放的就是藏羚羊,货主跟武长庆对喷了半天,本来货主想杀了武长庆,结果武长庆找来几个有面子的话事人出来“说句公道话”,最后以货主自认倒霉而结束。
在那之后,各位盗猎份子们自动自发执行严格的出库管理制度,由老大或是老大最亲近的人亲自负责。
王雪娇:“哇哦”
她让“浓眉毛”记下接头方式,趁他们在外间打电话的时候,她把揭下来的画像又贴了回去,免得打草惊蛇。
看起来挺顺利,只是还有一点小问题:她也不知道这些电话号码背后的人,到底是买卖虫草和其他合法物品的,还是盗猎保护动物的。
同理,外省电话号码那些人,到底买的是什么东西。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她把查到的结果汇报给康正清。
按她的想法,如果货主是盗猎份子,那就抓。
如果是运虫草的,那就正常给人家运呗反正搞刑侦的人,有很多时候要看运气,运气不好的话,扑空个一二三四五六次也是常事。
“呵呵呵他们会恨你的。”康正清笑起来。
王雪娇笑嘻嘻:“恨我干嘛,那不就是随机的事嘛,他们应该反思自己,有没有说了不该说的话,吹了不该吹的牛,吃不该吃的东西。”
那份电话号码不仅涉及青海省内,还有几个西藏地区,又是一个巨大的跨省协同办案,又有各种文件要写,写文件的活当然是落到康正清的头上。
“当年有些人用一根手指戳键盘的时候哭哭啼啼,现在感受到电脑的好处了吗~只要换一个单位名称就可以了,打印出来盖个章,多快乐。”王雪娇笑道。
“去你的,谁哭哭啼啼了。”康正清笑骂道,“好了,先等我消息,你们注意安全。”
王雪娇刚从第五运输队出来,迎头就遇上了张英山和韩帆。
张英山手里拎着一袋红通通的苹果:“羊胡子的人孝敬的。”
韩帆手里空空如也,王雪娇:“豁牙刘这么小气吗。”
“你又不抽烟。”韩帆从内兜里掏出一包软中华,冲着王雪娇晃了晃。
王雪娇:“他们就不考虑送我一点东西吗!可恶,难道还要我开口!真不懂事!”
他们就不能主动投案自首吗!就不能主动给她送业绩吗?!
她没好气地问:“他们又要干嘛?”
张英山:“约了小丁那边,这次他们要谈谈分成的事情,希望你能做个见证人。”
“五五分成很难么!烦死!”
王雪娇气呼呼地往小丁饭店走,昂首挺胸,走路生风,身后跟着张英山和韩帆。
她一进门,小丁被她吓了一跳,以为是来抢劫的,定睛一看才松了一口气。
她小小声地指了指包间门:“他们都在里面。”
“嗯,没事的,他们只是长得丑,不会在你店里做什么的。”王雪娇冲她一笑。
小丁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王雪娇和韩帆先进了包间,张英山拎着一袋苹果,问小丁借地方洗苹果。
“听说,你们已经想开了?”王雪娇环视一周,那天这两帮人互相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每个人的脸上堆满笑容,连眼神都清澈了不少。
羊胡子率先表忠心:“那天之后,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余小姐有远见,只有合作,才能共赢,才能共创美好前景。”
豁牙刘也说了几句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文绉绉的套话。
以这两位的教育水平,能背得下来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韩帆看着他们那些颇有土匪气质的脸,再听他们说那些套话,他努力绷着脸不笑场,身子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在一张纸上写:“你不觉得好笑?”
王雪娇写了一行字:“朕何尝不知道是演的呢,只要他们肯为朕花心思就好。”
韩帆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抖得更厉害。
王雪娇嫌弃地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让他克制一点,一看就是没经受过专业训练的。
此时张英山走进来,他端着一碟削了皮,切成小块,还插上了牙签的苹果,一眼瞥见王雪娇的手搭在韩帆的胳膊上,他瞬间加快脚步。
旁边众人的表情微妙地变了:要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
打起来好啊,打起来就知道余小姐的心到底往哪里偏,只要讨好那一位就行。
张英山把盘子放下,坐在王雪娇身边,用牙签扎起一块苹果,递到王雪娇的嘴边,声音极尽温柔:“这是三爷哥送的,我刚才尝了一口,很甜。”
羊胡子:“……”
妈的,是谁干的,怎么送余小姐两毛钱一斤的苹果!这拿得出手吗!丢死人了啊!
豁牙刘:“……”
妈的,自己的手下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懂事,羊胡子还知道送个苹果,他这连两毛一斤的苹果都没送,晃着两手来的,这可怎么办。
他恶狠狠地瞪着羊胡子:这老小子怎么就搭上了这个娘们儿兮兮的小白脸,自己这边就一个傻乎乎的
然后,豁牙刘愣住了,其他人也没有说话,现场一片安静,只有韩帆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他把盘子吃空了,最后将盘子一推,冷漠评价:“酸得要命。”
下面两帮人只当韩帆是跟张英山对掐,其实韩帆就是想吃苹果。
王雪娇在张英山手里把苹果吃了,向他扬唇一笑:“是很甜呢。”
又转头对韩帆嗔怪地打了他一下:“你呀,心里酸,吃什么都是酸的,下次别这样了啊,一点都不大气。”
她那手掌捏的是个兰花指,拍的时候就没用力,柔柔软软的,像是在抚摸,根本没生气,是在调情。
不是,她这么会端水的吗!
羊胡子和豁牙刘很惆怅,看来,这两位男宠都得罪不起。
小插曲很快告一段落,下面说正经事:怎么分赃。
两边还是各执己见,认为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个,要求多分。
听他们吵了五分钟都没吵出来名堂,王雪娇微笑看着他们:“如果你们两位不喜欢五五分账,那就你三分”她抬手指向羊胡子。
豁牙刘闻言大喜,正咧着嘴笑呢,王雪娇又指着他:“你也三分。”
她再指着张英山:“他一分。”
指着韩帆:“他一分。”
指着自己:“我两分。”
“怎么样?够不够公平?”
豁牙刘的笑容僵在脸上,咧着的嘴都没来得及闭上,羊胡子立马炸了:“余小姐你这不能这样啊!我们手下这么多兄弟,在山里辛辛苦苦”
“你们知道你们不是唯一在可可西里打猎的人吧?”王雪娇笑容可掬。
他们都不傻,自然知道自己的同行有多少。
王雪娇继续说:“知道你们为什么搭不上恽先生吗?”
这是此时两人心中最大的疑问,两人都用求知若渴地目光看着王雪娇,如此王雪娇要他们开会员,他们肯定会立马付钱。
王雪娇语气充满讽刺:“因为他在等,在等最好的东西出现在他的面前,你们两个还在这里吵架,别人昨天就已经把货品名单和照片送到他手上,还邀请他亲自去格尔木看货。你们呢?他现在要看货的话,你们除了会让他交定金之外,还能做点什么?有东西让他看吗?你们现在手里的东西,好意思拿出来吗?”
这是王雪娇一直记恨的事情,可恶,竟然敢叫我交定金!
我在绿藤市局吃饭都没掏过饭票,看你盗猎来的标本怎么了!
你还敢让我交定金!
反了天了!
张英山揉捏王雪娇的肩膀,柔声劝道:“消消气,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恽先生不是说了吗?他这次要采购五千万美金的货,别说青海,连蒙古都有人过来了,听说三天后到。恽先生不是还请你全权负责挑选吗,有这么多货可以挑,看都看不完,何必跟他们生气。”
反正这两货根本连恽诚的脸都见不着,张英山就算说王雪娇按辈份算,其实是恽诚的祖奶奶,两人也无从查证。
五千万还美金!!!
羊胡子和豁牙刘的耳朵都被美金塞满了,那是美金吗!那是他们的命啊!
此前他们确实说过:绝不为十万块钱放弃原则。
可是,这是五千万美金唉
看在钱的份上,有什么恩怨不能一笔勾销。
羊胡子:“哎呀!余小姐,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们不是嫌五五分成不好!只是啊,我们一直觉得,您劳苦功高,应该给您一点才对,但是到底给多少呢,这心里就犯了难。”
豁牙刘:“是啊!我们有心孝敬,但是无奈手下的兄弟人数众多,他们跟着我们风里来雨里去,也实在不容易,要是赚得太少,实在不值啊。”
“哦,嫌我拿两成拿得太多了呗。”王雪娇冷笑一声。
“哎呀,不是不是!”
“那就是”王雪娇伸出手,左手抚着张英山的脸,右手搭着韩帆的肩:“你们觉得他俩只不过是跑腿的小玩意儿,不配拿?”
“不是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什么?还要我来猜你们的心思啊?”王雪娇歪着头瞧着他俩:“好麻烦哦,我还是找别人好了。”
“哎,别别别请给我们一点时间。”羊胡子和豁牙刘在撕了五年之后,头一回和谐友好的坐在一起,小声商量着应该给王雪娇多少钱。
最后讨论出了一个数:“余小姐,我们可以给您一成利,给他们两位,一人半成利。”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要是余小姐嫌他们给的少,他们就哭穷,就装可怜,再说,他们不相信其他人真的能给她四成利。
王雪娇轻笑一声:“行吧,反正,要你们再掏出来更多也不可能了。你们抓紧再好好的做一批出来,做好了告诉我,我通知恽先生去看货对了,要多少定金才能看呀?”
羊胡子立马表态:“不要不要!您都是熟人了,还要什么定金,您的脸就能在我们的仓库畅通无阻!”
“好呀。”王雪娇微笑道,“那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喽。”
次日凌晨,羊胡子和豁牙刘上了同一辆车,向镇外驶去。
羊胡子:“五年了,谁能想到,我们俩还能再坐在同一辆车上。”
豁牙刘:“要是你那个时候承认你的枪法就是不如我,也不至于闹这么多年。”
“你怎么不说你早承认你压根不会做标本,做的都是什么狗屎。”
两人嘴上吵闹,心里想着即将到手的美金,甜蜜无比。
进入那座被称为矿坑的小镇时,太阳还没有升起,到处一片漆黑。
豁牙刘从鲜货仓库取出几只完整的雪豹,两人一同走进羊胡子制作标本的工坊,开始动手。
当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一辆运盐车无声无息的进入矿坑小镇,停在仓库边。
持枪刑警如神兵天降,将正在制作标本的两人按在地上:“不许动!”
作者有话说:
金子!黄黄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这个东西,只这一点点儿,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
这黄色的奴隶可以使异教联盟,同宗分裂,它可以使受诅咒的人得福,它可以使黄脸寡妇重做新娘,啊!你可爱的凶手,帝王逃不过你的掌握,亲生父子被你离间,啊!你有形的神明,你会使冰炭化为胶漆,仇敌互相亲吻,使每一个人唯命是从。选自莎士比亚《雅典的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