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从盐业公司食堂搞到了饭菜之后,就被接到邢川通知的老丁给扣下了,不让她掺合进来。
王雪娇等邢川一到,便跟张英山和韩帆一起回招待所,隔着窗户看热闹。
剩下的事情都由邢川负责解释工作。
从饭店门口进来数十名穿着便衣的特警,他们每人手里像批发似的拎着好几条闪亮亮的“银手镯”,挨个给躺在地上的杀手们戴上,紧接着,他们一人一个,将被药放倒的杀手们被横七竖八地抬上车。
引擎轰响,装满杀手的大车调头回去,直奔向灯火明亮的省会。
目送警车离去,王雪娇对张英山说:“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我还在想要是他们不来的话,我还得找绳子给他们系上。”
照她的想法:这么多杀手,而且还有通缉令上的人物,多半得移交到市局。
张英山去医院搞“昏睡红茶”,顺便通知邢川摇人,市局的人开车过来,就算一路超速飙车,也得五个多小时。
没想到才两个多小时,市局的车就来了。
市局接到邢川汇报,得知有百来个杀手齐汇于盐湖镇,当即开会讨论应该怎么处理。
最初的想法是从重从快,市局应该请求武警部队支援,把这么多杀手一拨搞掉。
经过李局深思熟虑之后,最后这个想法还是被否了。
盐湖镇的情况跟那些以宗族为团结力,全村都违法的地方不一样,镇上还有几千个普通百姓住着,派出武警可能会误伤他们。
所以,市局决定派出特警,趁着夜色进入盐湖镇行动,按照镇派出所提供的杀手住址,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些杀手都有枪,而且不少人手上都有人命,他们漠视法律与道德,他们心狠手辣,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一百多人啊!
跟一个连的人数差不多了。
他们的火力甚至也不输正规部队。
特警同志们在知道任务目标和对手情况时,便猜测自己将要迎接一场穿巷钻楼、枪响炮炸的激烈恶战,他们都做好了光荣牺牲的心理准备。
结果,车子刚拐到“盐业公司欢迎你”的大牌子下面,就看见当地派出所的同志推着自行车冲他们招手:“这边这边。”
几辆车跟着全身上下除了铃当不响,什么都响的二八大杠,到了“小丁饭店”。
派出所的同志捏闸、停车、支脚撑,一点都没有紧张和迫在眉睫的样子,等带队的特警大队队长我下车,他往饭店里一指:“喏,都在这了。”
特警同志们沉默地围着饭店,宽敞的大厅里摆了十几桌,桌上有剩菜,有酒瓶。
有人趴在桌上,有人躺在地上,有人似乎摔倒后,想爬起来,结果刚摆了一个姿势,就睡着了,还有人好像是站着站着,就摔倒在一边的啤酒瓶上。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人都有呼吸,简直就像饭店大屠杀现场。
同志们原本想着的刀光剑影,子弹横飞的场面,变成了大型“抬猪”现场。
除了少掉一个称重环节,跟卖猪简直一模一样。
特警们:“……”
兵不血刃就能完成任务确实很好,就是这个与预判的落差有点大。
特警大队长虽然满心疑惑,不过还是先谈正经事要紧:“都在这?还有没有漏网的?”
邢川:“应该都在这了。”
没有一个认真努力的杀手会拒绝“站场就能得到一百块钱”的诱惑,有钱不赚不是好杀手!
只要耳朵没聋的,全都去了。
耳朵聋的他也干不了这行。
据说甚至有正在拉屎的,都努力夹断了赶过去,生怕自己错过一百块。
“你是怎么把他们都聚到一起的?”特警队长不解。
为什么杀手会一起跑到这里聚餐,这个饭店的菜有这么好吃吗?
邢川能说什么,说他敲锣打鼓告诉杀手们“来啊来啊,小丁饭店大优惠,进门就送一百块”吗?
虽然,好像确实如此。
“具体都是省厅事先布置的计划,我们就是听命行事,其他多的事,也不好问。”邢川憨厚地笑着说。
省厅亲自布置的计划,那就是有一定密级了。
大家都是体制内的人,懂,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特警同志们抬完“猪”以后,就这么回去了。
小镇的夜晚,依旧安宁祥和,岁月静好。
等警车彻底消失,王雪娇站起身:“你们在屋里回顾一下今天的行动里面,有什么该反思和总结的经验教训,我先去看看小杨还喘气不。”
经过检查,小杨什么事也没有,昏迷了两个多小时后,他就自己醒过来了。
由于让他住进来的医生是外地专家,现在专家回去休息了,本地那位大夫和护士都不知道应不应该让小杨回家,于是决定让他继续在病房里住着。
小杨有幸成为小诊所升级换代之后,病房里第一位,也是现在唯一一位病号。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护肤有利于身心健康。”前来探病的王雪娇手里闲得很,把玩着替小杨挡子弹的两个铁盒:“质量真好,这子弹都没打穿耶。”
看着“救命恩人”,小杨感慨万千:“等我回家,要把这两个铁盒供起来。”
“别,供万紫千红就行了,那是小丁送的。”
小杨琢磨了一下,悟了:“好,我把百雀羚供在心里。”
他又嘿嘿地笑起来:“邢所来看我的时候,也拿着它们看了半天,说要用所里的公款给大家一人买两个,以前巡逻和出任务的时候都带上。”
王雪娇愣了一下:“为了防弹吗?那不是应该穿防弹背心?”
小杨无奈地摇摇头:“哪有那个条件,连县公安局就两件,谁冲在最前头谁穿。”
不仅仅是防弹背心,就连枪支也很缺。
化隆枪在全国都有名,他们的生意那么好,好像随便谁想要,都能搞两把,揣身上。
然而,需要枪来维护治安的人却用不起好枪。
警察队伍的经费是当地财政负责,绿藤市不算穷了,前几年办一个大案的时候,要防弹衣没防弹衣,要冲锋枪没冲锋枪。
最后是曾局去找部队借的防弹衣,找军工厂临时加急生产出来的冲锋枪。
那还是经济实力在全国都能排得上号的绿藤,大西北的情况可想而知。
“没有就没有嘛,以前也没有,难道案子就不破了嘛?”小杨倒是充满了革命乐观精神,“再说,有防弹衣,也会打到头,打到腿的嘛,这个嘛,就看运气,运气好,怎么都死不了。”
他把玩着两个铁盒:“看,这个子弹,瞄得那么准,有什么用!”
看得出来,那颗流弹是很想当主角的,按照它的弹道,应该会直接穿过小杨的心脏,结果它拼尽全力,也只穿透了三道铁皮加两层护肤油脂,在距离第四道铁皮还差两毫米的时候,力道已竭,无奈地停下了。
只给小杨的胸口留下了一个红色的圆形痕迹,边缘略显青紫,医生给他照了个X光,骨头完全没事,小杨挺开心:“我脑袋撞在门框上都比这撞得重。”
话音刚落,就听到走廊里响起着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小丁说话的声音:“请问杨青在哪个房间?”
小杨忽然把手里啃着半个的苹果往王雪娇手上一塞,将那两个铁盒猛地藏进枕头下面,人往床上一倒,裹上被子,眼睛半睁半闭,做半死不活的虚弱状。
门开了,小丁轻手轻脚又急切地走过来,她看着王雪娇的姿势,眼神有些迷茫。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王雪娇架着的二郎腿都没来得及放下来,手里还拿着个吃了一半的苹果,看起来不像是探病的,倒像是来挑衅的。
“你别急,他没事。”王雪娇赶紧把腿放下来,想把手里的半个苹果扔垃圾筒,想想还是放在床头柜上的饭盒里。
小杨缓缓抬起头,似乎非常努力地拉起一个微笑,声音虚弱:“我真的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吧,这么晚了,明天明天你还要开店呢。”
真会演!
果然把小丁给吓到了,小杨一向都是活力满满,她哪见过他这气息奄奄的样子,急步上前:“都这样了,还叫没事!让我看看伤口!你别乱动!让我看看!”
小丁来之前,听说小杨胸口挨了一枪,但还在医院,她就已经根据电视剧脑补了小杨是如何死里逃生的,比如子弹是擦着心脏过去的、比如子弹离心脏只差一厘米、比如小杨的心脏正好长在右边
但是不管怎么样,就算人没死,身上肯定也被开了一个大洞啊!
在胸口开一个大洞,得多痛啊。
以前盐湖派出所有一个资深警察胳膊上挨了一枪,人是被拉到西宁去治的。
如果按照以前,小丁绝对不会上这种不走心的当。
然而,阴差阳错,最近小诊所正好改造升级完毕,镇上的人都说镇诊所的条件不输西宁。
所以,她完全不觉得小杨胸口被穿了一个大洞,人却还在小镇诊所有什么问题。
王雪娇打算悄悄地溜走,给这两个小情侣留点空间。
还没来得及出门,就听见小丁疑惑道:“怎么他们都没有给你绑绷带?”
下一秒,就是“哧拉”一声,暴躁小丁上手把小杨的病号服给扯开了。
“叭~~~哒哒哒”,是塑料钮扣掉在地上,还弹了三下的声音。
小丁困惑地伸手去按了按小杨胸口那一块红色的圆形:“这是什么枪打的?还没我被锅砸到严重。”
下一秒,房间里响起“叫你吓我,叫你吓我”的娇嗔咆哮,还有枕头打在人身上发出的“嘭嘭声”。
小杨大叫:“救命啊,袭警啦!余小姐,救命啊。”
你叫余小姐,跟我王雪娇有什么关系,毫无义气的王雪娇拧开门把手,飞快地跑了。
门关上那一刻,她听见房间里又响起“快放开我,讨厌死了!”“你答应不生气,我就放开”。
噫
第二天早上,太阳照常升起。
制革区的人们从水中拎起要鞣制的皮革,羊肉面店的老板手脚飞快地为客人们端上一碗又一碗的面。
上学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擦过王雪娇身边,他们抱怨着今天又要单元测验,讨论着昨天动画片里的剧情有多惊险刺激,不像他们的生活,就在上课、作业和糟心的考试中轮转,平淡无聊还烦人。
王雪娇看着他们的背影,想到这个小镇昨天晚上差一点就要变成子弹横飞,血肉四溅的惊险刺激,不由莞尔一笑。
刺激什么的,还是去有安全保障的游乐园去找吧。
王雪娇回到羊胡子的院子看了一眼,除了被褥之外,屋子里的东西基本都没有动。
杀手们还把柴油发电机的油加满了,并额外多买了一桶备用油,就放在发电机旁边。
哎,这多不好意思,房租都交了,还送这么多油。
王雪娇把柴油发电机和油送给镇诊所,让他们在停电的时候可以自行发电,免得孕妇生孩子生到半截,还得摸黑生。
除了被盗猎者打烂的无人修理铺之外,受伤的单位还有招待所,他们是住后结账,杀手们被警方带走,房间里的东西也被做为证据带走。
他们没有付房钱!
不过招待所也是盐业公司旗下的第三产业,差这几块钱的账不算什么。
黑心老板被县里的市场监管和派出所联合处罚,不过就算不处罚,他也不敢再往路面上撒钉子挖坑了,被那么多枪指着头这种事情,足够让他记一辈子。
有晚睡的人向小丁打听消息:“小丁,听说昨天有好几个人从你们店里被抬出去了?是怎么回事啊?”
小丁一律按照邢川帮她编的理由回答:“有一帮外地来的人,他们自己带的自酿酒,每人起码喝了有十瓶,我拦都拦不住,没事,都送医院去了,听说是喝得太多,酒精中毒了。”
“哦”
“酒精中毒”的各位杀手们在西宁市局里醒来。
早早倒下的人十分惊恐,以为自己被条子逮了。
一直撑到“孟先生的人”进来之后才倒下的人则十分迷茫,他们记得自己应该是被道上的人算计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进了警察局。
然后,他们听到了一个故事:由于他们劫了孟先生的货,遭到了报复,他们就要被孟先生的人干掉,然后英勇的警察出现,与对方进行激烈交火,他们才有命坐在市局里被审问,而不是站在奈何桥上等喝汤。
市局的同志们一个一个对比他们的身份和相貌,感慨万千,一百多个杀手,有四十七个人身上有通缉令,其中最早的一张通缉令是1984年发出的,跑了七年,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被警察抓住了,谁知道,一百块钱就让他原形毕露。
有三十五个人身上也背着案子,剩下的有背行政处罚的,至少也是曾经进出过派出所。
西宁市局就连扫黄查赌都没有一次性入住过这么多卧龙凤雏,真正是喜迎丰收。
李局长正乐呵呵地看着初步汇报,桌上的电话铃忽然响了,接起电话,对面是绿藤市局的曾局长,他是来道贺,顺便再谈谈各种条件的。
“哎呀,老曾,你先不要急嘛对,人是抓到了,不过,最大那个中间商还没有被抓到,整个证据链都不够完整嘛主席不是说过吗?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我们还有一个罪魁祸首没有抓到,现在谈这些是不是有点早?”
这话就有点耍赖了。
王雪娇提供的那份名单已经让整个青海,乃至于全国的盗猎产业链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如今阿拉伯的王爷们要支付极高昂的价格,才能从存货仓库里买到一只。
如今就一个孟先生没抓到而已,他又不是孟德尔,难道他还能让盗猎者和销售者杂交出什么新品种,并大肆繁殖吗?
何况王雪娇不仅抓出了盗猎团伙,还把那么多张通缉令给清了,算下来,李局今年的打击目标都超额完成了。
偏偏他就抓着那一个孟先生不放,非得说这事还不算完,谈合作互惠的条件还太早。
如果是别人,曾局长都不会这么客气,但是西宁是重要的交通要道,把异地办案快速通道谈下来,对绿藤市未来非常有帮助。
像这次的四十七个通缉犯之中,有两个是绿藤市发出来的通缉令。
这两个案子,都是上一位刑侦支队长在任时发生的,影响恶劣,性质严重。
他追查了五年多,中间还收到过其中一个通缉犯寄来的明信片,嚣张地问候他全家。
由于这两起大案一直没有结果,市局没少挨百姓的骂,说他们无能,全市那么多警察,连两个人都抓不到。
别人光荣退休那天,都是喜笑颜开的参加欢送仪式,只有他愁眉不展地对刘智勇说:“要是这两个案子看不到凶手被抓,我死不瞑目。”
如今这位前支队长的身体已经很不好,时不时就会陷入长时间的昏睡,偶尔醒来也是糊里糊涂,妻子儿孙都不怎么认得。
前些天曾局去看他的时候,他却忽然醒过来,抓着曾局的手问:“云祥,那两个案子有结果了吗?”
周围的同事们都看得心酸难过,有经验的人猜测,这就是回光返照,他真的没几天了。
能不能给移交手续提个速,尽快结案,让这位老刑警在离开之前了无牵挂,就得看李局这里是不是肯帮忙加个班了。
一大清早,大哥大响起。
王雪娇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
听筒那头便传来曾局长慈爱的声音:“喂?是雪娇吗?”
瞬间把王雪娇给吓醒了。
这是曾局长第一次亲自打电话过来。
她猜想曾局一定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嘱咐他们三个人。
为了避免她转达的时候出现表达错误,或者她的理解错误影响办事效率,她抓着大哥大跑去了韩帆和张英山的房间,叫他们一起来聆听局长大人的重要讲话。
曾局首先肯定了王雪娇的功劳,然后对她最近的辛苦进行慰问,最后提出要求:“西宁这边说还有一个中间商孟先生没有被抓住,所以有很多事情的流程没法推进下去,希望你能继续协助西宁市局,把漏网之鱼,绳之以法。”
“啊?他们还不满意啊?”王雪娇愣了一下,然后开始悲悲切切,哭哭啼啼:“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
曾局长连声安慰道:“你说得没错,是他们太贪心了!所以,我不要求你一定能做到,当然能抓到最好!要是抓到那个姓孟的,我一定要让西宁市局专门为你写一份报告,一定要他们说明如果没有你,这事就办不成!”
“我看他们是不会写的。”王雪娇哼哼唧唧。
谁家写报告请功不是给自家人写,哪有给外地人写的,哪怕王雪娇是他们主动要求借调的特情,王雪娇知道曾局一向很能为自己人争取利益,不过依旧觉得这次他是在白日做梦。
曾局长语气舒缓:“没关系,没关系,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对了,你现在的档案还在天金派出所。”
所以呢?
怎么突然提起档案的事?
曾局长郑重道:“这次,我打算为你报二等功。”
“那就报呗”王雪娇知道二等功有多难评上,她觉得自己干的事还不够资格,所以,这分明就是曾局长给她在墙上画的大饼。
“西宁市局的李局答应我,如果能把那个中间商抓住,他们就一定会写这份报告。”
“我想你应该知道,二等功很难拿,如果涉及到跨省大案,而且在大案中起到关键作用,并且受到合作单位的高度认同,那成功率就高多了。”
曾局长动情地说:
“以前绿藤市,不,应该说整个汉东省,没有一个普通女民警拿到二等功。拿到二等功的女警察,最低也是派出所副所长那一级,我们很多新来的女同志啊,就会觉得女警是绝对不可能在一线工作中有所建树的,想要得到荣誉,只能靠熬资历,工龄不够,再努力都没有用。如果你的二等功能审批下来的话,对年轻的女同志,是一个不小的激励啊。”
李局写不写这个报告,其实影响不大,这次的案子是由部里直接牵头往下推进的,而且夏厅知道王雪娇在其中起到的巨大作用,只要王雪娇别出什么岔子,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要搞太多违规操作的事情,就稳了。
只不过,这次确实有求于李局,所以,曾局得把这份来自兄弟单位的报告说得重要一点。
王雪娇虽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不过她对曾局的作事风格已经有了清楚的认识:“曾局,您用激将法的时候,就不能稍微把话术包装一下,稍微柔和一点,隐晦一点,不要痕迹那么重?”
曾局不以为忤,语气依旧柔和的像在哄孩子:“呵呵呵~小王同志~你想太多了,像你这么聪明的小同志,激将法怎么会对你有用呢?啊,不过,你也不要压力那么大,实在做不到,就算了嘛,反正是他们的事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挂了电话,在一旁的韩帆都听傻了:“这是曾局?是替身吧!是假的吧?他给我们下任务的时候,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全都是直接安排,哪有这么客气!居然还是商量的口气。”
王雪娇:“可能因为我的档案还在天金派出所?你们已经是他的人了。谁钓到鱼以后,还给鱼打窝啊。”
嘴上说绝不会被老曾的激将法激到,但是老曾说的“省内史上第一个以普通民警之身拿到二等功的女警”这么一个大饼,真的诱惑到王雪娇了。
省内以普通民警的身份拿到二等功的男警察有十几个,无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洒热血,起步就是像康正清那种肠子流出来都要去追贼的水平。
男女之间的平均体能差别相当大,所以不管是派出所还是市局,都不会安排太多的女警察出外勤。
不直面危险,就很难拿到功勋。
要是能在档案调到市局之前,把这二等功拿下来史上第一个耶
张英山看着王雪娇迷离的双眼,知道她已经被大饼迷了心窍,拔不出来了,不由感叹:“曾局不愧是曾局。”
“这个死老头子,可怕极了。”王雪娇长叹一声,决定吃下他的大饼。
韩帆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个姓孟的在西宁,我们离西宁三百多公里,你要亲自跑一趟吗?”
问题是跑过去也不能怎么样啊。
他们市局的人在得到消息后肯定也没闲着,要是已经把孟先生所在的位置已经排查到了,他们不就自己上门去抓了吗?可见是没找着。
整个西宁市区七千多平方公里,她要上哪儿去找这个孟先生?
总不能像这次一样,大喊“来了就给一百块”,孟先生就来了吧?
以孟先生的交易量,就算喊“来了就给十万块”,他也不会来。
“大概,可能应该不用去西宁吧。”王雪娇也没什么好主意,大脑一片空白。
不如打个电话给西宁那边,听听他们有没有从盗猎团伙那里审出来什么有趣的东西,找找灵感。
哼,反正电话费是曾局掏!
盗猎团伙的审讯记录显示,他们至今依旧坚定地认定自己是被姓余的女人黑吃黑了,抢了他们的车子和猎物不说,还把他们绑了送给条子,这么做的原因一定是为了成为珍稀动物的唯一供货商,赚到更多的钱。
因为他们老板孟先生以前也干过这么几回,让他们手上猎物随便就增值了30%。
除了骂“那个死女人”之外,他们还供出了孟先生的大哥大号码,那是一个外地号,登记的购买人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年痴呆症患者,连自己儿子都不认识,显然是代购了。
信息就这么多。
至于孟老板平时住在哪儿、经常去哪儿、真名是什么,统统不知道。
货物最终的运送地点也不知道,每次都是到了西宁市内,再打电话,确认最终路线,会送到哪里都不一定。
可以说,西宁市局手上的所有线索就这么一个大哥大号码,和“孟先生”三个字。
这算什么线索?
号码可以弃用,孟先生也可以变成孔小姐。
何况这次整个大西北的盗猎行业被一锅端,那么大的事,那个姓孟的肯定知道,在风口浪尖上,他还敢露头吗?
西宁市局的同志们都悲观地认为:起码得等他下一次出手,才有机会抓到他了。
王雪娇觉得倒也未必:“要不,先给他打个电话?要是他肯接电话的话,就跟他聊聊呗?”
接电话的同志们都很茫然:啊?啥?打个电话跟犯罪份子聊?聊啥?
王雪娇:“就让他来找我?”
听到王雪娇的建议,西宁市局的同志们觉得这位特情同志一定是被曾经的巨大成功冲昏了头脑。
一人一百块,骗到了一群杀手。
就觉得同样的招数,也能让另一个犯罪嫌疑人也上当。
怎么可能!
“打电话给他,会不会打草惊蛇?”
“他肯定会有戒备的。”
王雪娇听着对面传来的反对声音,懒洋洋地说:“那你们是不打算抓他了吗?”
“怎么可能!”
“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
王雪娇:“那就是没有了?反正都没有别的办法了,要是打一个电话就能惊到他,那他现在早就惊到了。再说,惊到就惊到呗,难道他将来还洗手不干了?真不干岂不是更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破罐子破摔?”
西宁市局的同志们:“……”
中国有句古话:话糙理不糙。
但是你这话也太糙了吧。
憋了半天,有一个弱弱的声音提出抗议:“怎么就破罐子破摔了?就不能找一个好听点的词吗?”
什么时候了,还挑字眼,用什么词很重要嘛?你们领会精神不就行了吗!
王雪娇骄傲地表示:“我,蛮夷也!不会找好听的词!就这么决定了,我这边打电话给他,要是能把他引出来,你们负责出人把他搞定
还有,答应我们曾局的事别忘了,不然我就穿上花衣服去你们市局,吹着笛子把你们局里最有能力、最帅、最漂亮的人都勾引到我们绿藤去!”
在旁边听着的李局长:“……”
老曾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浑不吝的女特情的?
牛吹出去了,怎么把孟先生骗出来,又是个问题,王雪娇盯着刚才记下来的号码,跟韩帆和张英山商量:“你们俩跟那帮盗猎的相处时间最长,会说他们的话了吗?”
韩帆摇摇头。
“哦”王雪娇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那车盗猎的人跟他俩的交流方式是子弹对射,都没说过几句话。
要不去问问邢川?
就是麻烦一点,邢川在所里上班呢,要骗人还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演。
张英山开口:“我试试,我听过他们说话,发音规律和这里差不多,可能会略有出入。”
“嗯等下,先让人判断一下。”
电话打到市局,负责审讯盗猎者的同志表示:“很像了,几乎听不出什么差别。”
“准备好了吗?”王雪娇拿起大哥大。
张英山点点头,开始拨号。
响了三声后,对面接起电话:“喂,谁啊?”
“老板,我,贾三儿啊我们的货,让人给劫啦!!!”张英山痛哭流涕的调调简直演得维妙维肖。
对面传来一声怒喝:“什么!!!妈的,什么人敢劫我的货!”
张英山的声音都在发抖:“她她是个女的她说武长庆向你问好”
“啊?操他妈的武长庆!不是说那个狗杂种已经死了吗?!他妈的他还会问好?”
王雪娇接过电话,声音悠然高傲:“姓孟的,你听着,别以为我们家长庆死了,你欠他的,就可以一笔勾销,他死了,我还活着,你怎么对付他的,我就怎么对付你,那车金雕,我已经替你卖了,一只一百万呢~六十七只,呵呵呵你就当是给长庆赔罪吧。”
“操!”电话那头的声音越发暴躁。
他今天早上刚接到消息,说阿拉伯的王爷们已经把金雕的价格从二十万抬到了一百万。
他还在傻乐呢,寻思着这帮同行被抓的真是时候啊,他一车金雕,凭空涨价涨了五倍。
他都已经想到挣来的钱怎么花了,结果就接到张英山的电话,告诉他,他的六千七百万被人劫走了。
孟先生愤怒地将手中玻璃杯重重砸向墙边,“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王雪娇哈哈大笑:“好听好听,来来来,再多摔几个,我喜欢听~”
坐在一边的韩帆努力憋着笑,幸好王雪娇是我们这一边的,不然能被她这张嘴气死。
孟先生越来越愤怒:“你拿了我的货,就得扒层皮!”
“哦~我就在西宁,来呀,说说,怎么扒我一层皮?我好害怕哦~”王雪娇笑嘻嘻地问。
孟先生咬牙切齿提高嗓门:“你他妈的今天要是能把货从西宁运出去,老子跟你姓!”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再打过去,关机。
什么嘛,原来是没电了
本来王雪娇的梦想是他会提出一个合作方案,约她去什么地方见面,聊聊冤家宜解不宜结,聊聊反正武长义已经死了,不如我们俩合作,哪怕不谈合作,纯约架呢。
什么人啊!
除了发火还是发火素质真差。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位孟先生还不知道跟他说话的是警察,还有机会。”王雪娇捧着脸,盯着大哥大。
王雪娇打电话给西宁市局,对接头人说:“我有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让市局的人穿着便衣,开着普通的货车,装上警察和枪,跟在吉普车后面,看看孟先生打算用什么手段阻止她运货出去。
过于简单粗暴,很难让人相信这个想法能成功。
促成市局愿意派人派车配合这件事的所有理由就五个字:破罐子破摔。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吧。
好歹干点什么,哪怕是失败了,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等曾云祥来谈条件的时候,可以把他的狮子大开口给堵回去。
吉普车从市区以正常速度行驶至沈家寨,这里是出城口,有一个检查站,出了检查站,就可以上省道,前往南方各地。
有很多车在这里等待检查,想要冲卡是不可能的,除非能把挡在前面的七八辆车一波推走。
检查人员在吉普车里搜搜检检,什么都没有发现,正当他挥挥手,想让吉普车走的时候,检查站的负责人忽然从里面走出来:“等一下。”
这位已经很少亲自参与一线工作的负责人在吉普车上又摸又看,敲敲打打,最后掀开一块看似原装的钢板,在钢板下面藏着整整一排金雕标本。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指着司机:“下来。”
看着周围严阵以待,手持械的人,司机完全没有反抗,乖乖跟着往旁边的办公楼里走。
在检查站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他看着司机,冷笑一声:“你就是武长庆的人吧?”
司机缩着脖子,好像十分害怕,用本地话叨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运货的。”
男人不以为意,得意地拨通王雪娇的大哥大:“贱人,你的人已经落到我手里了我的货,也回来了连武长庆都斗不过我,就凭你一个女人,也想”
他话没说完,忽然觉得气氛不对劲,怎么这么安静?
他刚想站起身,刚才还畏畏缩缩司机骤然暴起,伸手按住他的右肩,用力将他的肩膀关节卸下,他左手飞快探向后腰,又被司机拧住手腕,向反方向一拧,传出清脆的“卡”,司机从他的后腰掏出一把已经上了膛的五四式。
此时,门口冲进来四个穿着便衣的男人,将孟先生死死按在地上。
他不服气地用力挣扎:“你们放开我!是那个臭婊子叫你们来的吧,她给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双倍!不,三倍!!!”
“老实点!”
“不许动!”
孟先生奋力挣扎:“你们他妈的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
“老子孟铁行!你出去打听打听,整个西宁,我是老大!我手下有两千个小弟!像你们这种小喽罗,来一个我整一个,来俩个我干一双!你们跟着武长庆的小老婆能有什么出息!”
完全没有受过忍笑训练的人笑出声,并掏出自己的警官证:“认识它吗?”
他看着对方亮出的警官证,一点都不带怕的,反而大声讥笑道:“你这证件也做得太假了!下次要做找我做!我能买着真的!我告诉你们,那个女人不过是一个情妇,被人包养的,现在她男人死了,她屁都不是,你们不如弃暗投明,跟着我”
来人懒得跟他再多说话,把他押到车里,往回开。
这一路,孟铁行的嘴巴也没闲着:“是不是把我往那个女人那边送?告诉你们,对我客气一点,等她知道我是谁,就老实了”
车上的同志们都挺想听听他还能说点啥出来,心照不宣地没塞着他的嘴,就当随车单口相声听。
一直到押着他的车开进公安局,孟铁行叨叨一路的嘴巴这才不出声了。
他大张着嘴,半天没合拢,他双眼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门头上那闪闪发光的警徽,以及停在院子里的警车和穿着警服往来的人们。
许久,孟铁行才吐出一句话:“操,还是她牛逼,连市里的条子都收买了?!”
押送他的警察感到了巨大的侮辱:“谁他妈被收买了!”
审讯之后,大家才理解他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警方被收买,而不是被特情人员阴了。
人自己干过什么事,就会本能的把别人也往同样的操作上想,孟铁行的生意做这么大,一直没出过事,靠的就是收买了沿途几大检查站,以及某些地区交警中队的负责人。
别人的车还得弄点别的东西一起运,稍加掩饰,他的车只需要稍微挡挡,意思意思,不要太露骨,就能顺利运到。
至于孟铁行为什么那么暴躁易怒,王雪娇随便说两句就上头,原因都在尿检结果里:甲基阳性
简单来说,就是“溜冰”溜嗨了:海洛因是镇静剂,冰毒是兴奋剂,抽上头的人就是他那德性。
公安抓走了孟铁行,纪委带走了出城检查站的负责人,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只有王雪娇在担心:把孟铁行抓了之后,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走私交易保护动物不是死罪,吸毒也不是死罪。
所以,那个孟铁行是不会死的,以他的情况,也不会被关单间。
看守所里的人有的罪轻,有的罪重,甚至可能直接判无罪释放。
跟孟铁行同屋的人说不定很快就出来了,她余小姐在盐湖镇干过的丰功伟迹,不是秘密,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
两边消息一对,还能不知道“余小姐”其实就是警察的卧底吗?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孟铁行被关到看守所当天,就已经憋不住把自己被“武长庆情妇”害了的事情跟同屋的人说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连“武长庆情妇”的大哥大号码也说了。
巧的是,在盐湖镇被抓的杀手们也在看守所里,他们没少逼逼关于那一天的事情。
放风的时候大家闲扯,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都想知道这个“武长庆情妇余小姐”到底是哪路豪杰。
同屋的人中有一个罪行较轻的好事之徒,关了一阵子就取保候审出去了。
他一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查证听来的这个神奇故事,最容易查的就是孟铁行报出的手机号码的主人到底是谁。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高贵的手机靓号,是汉东省知名大毒枭“肥狼”重金购买。
买下之后,他没有怎么用过,就转赠给了来自金三角的余小姐。
据说,这个余小姐手眼通天,关系网遍及黑白两道,极其凶残。
她养了一只膘肥体壮,腿长身粗的凶猛大狗,站起来比普通女人还高,得罪余小姐的人,会被她剁碎了喂狗,号称“犬决”。
甚至余小姐自己都吃过人,被不止一个人看见,还报警了,后来余小姐使了一些手段,这事在游墅派出所的出警记录上就变成了误会,但是懂的都懂,水太深,不方便说太多。
综合收集来的各种信息,再结合孟铁行在看守所里毒瘾多次发作的情况,整个事件和余小姐这个人的形象已经完整了:
余小姐卖的东西长得像盐,所以委托跑运输的武氏兄弟帮她运货,他们只是正常的合作关系,被“溜冰”溜坏了脑子的孟铁行误以为余小姐是武长庆的情妇。
孟铁行跟武氏兄弟不对付,经常劫武氏兄弟的车,这次不小心劫了装着余小姐货的车,发现里面装的东西是冰毒之后,孟铁行把货扣下,自己抽上了。
余小姐前来兴师问罪,她的两个男宠反倒被孟铁行的人打伤,据说伤得特别严重,两个人的脸都被劈开一条大口子,破相了。
余小姐为了替男宠报仇,雇人抢了孟铁行的货。
孟铁行晚上给余小姐雇的人下药,把百来号人迷晕后想要全部杀掉,警察及时出现,反倒救了杀手们的命。
余小姐设计把孟铁行抓住送到警察局,而不是直接杀了他,是因为要让孟铁行进看守所。
在看守所里,孟铁行一定会遇到那些被他弄进来的杀手们,杀手们可以亲自报仇,这比孟铁行无声无息死外面,更能让他们感到痛快。
那两个男宠的脸被【菜刀/柴刀/西瓜刀/电锯/斧子】劈开,小白脸少了一个鼻子,小黑脸少了一只眼睛。
虽然他俩已经毁容,但讲义气的余小姐依旧不离不弃,将他俩养在身边,正是因为她是个念旧情的老板,五千多亲卫队都愿意誓死效忠。
结论:余小姐对自己人真好!讲义气!
对于道上人士的脑补,目前王雪娇一无所知,她还在烦恼身份可能暴露的可能性,浑然不知自己在江湖中的名声已经变成了对竞争者和反对者极其凶残,对自己人超有义气的大姐大。
作者有话说:
非得跟警察约架的罪犯2018年黑龙江的金燕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