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约会吗?”

萩原研二凑过来说。

佐藤美和子表示了认同:“是约会吧。”

伊达航满脸附和地点点头。

松田阵平:“……你们这帮人,到底在瞎说些什么呢。”

他们开起同事的玩笑来毫无顾忌的意思,就连佐藤美和子都显得有些揶揄。

“我懂、我懂,其实小阵平你不是想和弥良约会,是想和我们一起聚会,对吧?”萩原研二好像完全不在乎幼驯染的脸色,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笑眯眯地开口,“既然这样,不如一起去看烟火大会吧?反正那个时间,大家都已经下班了嘛,班长也很久没见娜塔莉小姐了吧?那可是烟火大会啊。”

他很不客气地对伊达航挤眉弄眼了一番,愣是给伊达航说得有些脸红了起来。

咬着牙签的警官眼神立刻变得有些游移了。他左看右看,然后才抬手摸了摸鼻子,因为常年外勤而显得有些黝黑的肤色都泛起了一点明显的红。但伊达航并不忸怩,犹豫了几秒就笑着答应了。

“好啊,刚好娜塔莉还没尝试过穿浴衣呢。”伊达航咧嘴一笑,“到时候就一起去吧——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苺谷朝音点点头,在伊达航的目光之中微微笑了一下:“我当然不介意。”

“如果是班长和娜塔莉小姐的话,当然没问题。”松田阵平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只是有的家伙未免也太喜欢凑热闹了。”

他的语气之中透着一股嫌弃,但萩原研二很清楚,这只是他们俩说话时你来我去的常态,并不是真的有什么不满的意见。

萩原研二并不在意,反而振振有词:“大家都是同期、都是鬼冢班的,一起聚聚有什么不对?!”

高木涉好奇地开口:“原来伊达前辈和松田警官、萩原警官是同期?”

伊达航缄默了瞬间,目光从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苺谷朝音的脸上。

和他短暂地对视之后,伊达航笑着说:“就是这样。”

萩原研二爽朗地将手肘搭在了幼驯染的肩上,在侧过身体时的遮挡下,松田阵平悄无声息地伸出手,圈了一下苺谷朝音的手腕。

这时他才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回答:“没错,我们是同期。”

这个我们,当然是包括苺谷朝音的。

松田阵平的指腹触及到了一点冰凉,他的思维在短暂停顿之后便立刻意识到了——那是手链的温度。

是他赠送的、有着樱花纹章的手链。

这个认知出现在脑海之中的瞬间,松田阵平就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一般,立刻松开了自己虚拢住的手。

可这同时他又忍不住去看苺谷朝音的脸……在这个角度下,他只能看清少年如同枝叶一般垂下来的、浓密的睫羽。长长的睫毛在初夏有些燥热的风中轻轻颤了一下,松田阵平又立刻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降谷零的短讯就是在这个时候发来的。

苺谷朝音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在确认发信人是谁后没有立刻打开界面查看,而是先说了一声“抱歉”之后,才朝外面走去。

他们现在并不是在室内拍摄,而是室外,刚才苺谷朝音还在种了很多花的花坛边给警视厅的宣传小册子当模特,拍摄现场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不少人,能靠近现场的大多数都是工作人员,而他的保姆车停在靠外的位置。

为了避免被其他人不慎看到些什么,苺谷朝音直接握着手机回了保姆车。

保姆车里是相对来说安全一点的地方——离那些staff远了,可不远处还有扛着大炮举着手机拍摄的粉丝,谁知道她们的大炮能不能跨越这短短百米的距离,用高清摄像头拍下他的手机屏幕来?

坐在保姆车里后,苺谷朝音才打开降谷零发来的短讯看了两眼。

降谷零没说什么很多的内容,也就是对他稍微说了一点泽田弘树的近况,再就是问他关于人鱼岛的事情了。

苺谷朝音想了想,给降谷零发送了时间和地点的消息过去。

[MiRa:那么刚好,一起去看烟火大会吧?]

叫上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也很好,既有时间商量人鱼岛的事情,还能当做是正儿八经的鬼冢班团建——这次是真的没落下谁了。

降谷零先是发来了一个“?”,随后才是一句公事公办的“好的”。

黑白分明的文字看起来很平平无奇,但从打错字的标点符号来看,大概降谷零还是有点茫然的吧?

苺谷朝音心情很好地收起了手机。

他刚准备离开保姆车、返回拍摄现场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车内传来的、很轻的嘀嗒的声响,像是钟表在走动,发出了十分迟缓的声响。

“什么东西在响?”苺谷朝音皱起了眉,“是你们戴了手表吗?”

坐在保姆车里的只有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原本的佐佐木司机从事务所离职了,原本西野寿美江正在寻思着找个新司机,但中川绫香觉得这不可靠,毕竟弥良犯的都是无期徒刑的大罪,他们既然从事务所社长到经纪人都是逃不掉的一丘之貉,那就只能保守秘密了,所以不如由锻炼了一整年车技的她来开……这番说辞说动了西野寿美江。

既然顶头上司经纪人都同意了,中川绫香就多拿一份司机的工资和补贴,当起了苺谷朝音的全能助理。

听到苺谷朝音说话,坐在驾驶座上的中川绫香就显得有些茫然了:“什么声音?”

只有隔得近的西野寿美江听出来了这点异响,脸色顿时就变了:“不,我和中川都没有戴手表,手机也是静音模式,没有在这个点设置闹钟。”

她在说话的时候,一瞬不瞬地盯着苺谷朝音,那张脸看起来有些苍白,嘴角扯出了一个相当难看的弧度:“……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她还能怎么想?这种声音如果不是表,就只能是比表更危险的东西了。

苺谷朝音欲言又止:“呃……说不定真的是普通的巧合?我之前的演出的假面超人米里亚不是有时钟元素么?只是粉丝送的礼物吧?我记得刚刚你们正在收粉丝的礼物来着。”

中川绫香的声音突然变得颤抖了起来:“可是……今天没有收到钟表之类的礼物啊。”

她缓缓转头,侧过脸来看向苺谷朝音和西野寿美江,那张秀美的脸上一片惨白,连抹了口红的嘴唇都在轻微颤抖。

一想到可能存在某种可能,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立刻就想跳车逃命了。

保姆车上最镇定的人是苺谷朝音,他一看两个人的表情,十分冷静地开口:“倒也不至于直接往炸弹上想,可能只是粉丝送了什么里面有机关机械之类的礼物,所以才发生这种异响……”

他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单手撑在最后一排座位的椅背上,探出头去看后备箱中存放着粉丝角落的位置。

没等这句话说完,苺谷朝音便在一堆看起来都相当日常、平平无奇的礼物里挑出了一只轻松熊。

但这轻松熊一点也不轻松,刚将轻松熊玩偶提出来的时候,苺谷朝音没说完的那句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先是掂量了一下轻松熊的重量,有靠近了一点,将耳朵贴在轻松熊柔软的肚子上,直到听出了从轻松熊柔软的肚子之中传来的、无比清晰的嘀嗒声响,苺谷朝音才默默收回了刚才的那句话。

“……好像和你们想的一样,”苺谷朝音镇定地说。“就是炸弹吧。”

得到这个确认的答案的瞬间,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顿时跟火烧屁股了一样跳起来,直接冲下了车门。

在其他staff侧目的时候,西野寿美江转头一看——天哪!她家弥良竟然没下车!那可是装着炸弹的车啊!

她一愣,转而停下脚步,试图扯着苺谷朝音的手离远点,但被少年制止了这个动作。

西野寿美江有些茫然,只看着苺谷朝音把玩着那个轻松熊玩偶,脸上露出了点犹豫的神情来。

没过多久,他就开口了:“西野女士,能麻烦您去请爆处班的……”

中川绫香心领神会:“松田警官是吧?”

苺谷朝音眼睛一眨,如同鸦羽般长而浓密的睫羽也跟着一颤,刚想说记得叫萩原研二一起来,中川绫香便跟看破了什么一样,迫不及待地就离开了。

在等松田阵平过来的时候,苺谷朝音观察轻松熊。

轻松熊的外表看起来十分正常,几乎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但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像苺谷朝音这样看多了演艺圈黑暗面的人,立刻就发现了这份本应该只是少女家政课作业水平的轻松熊玩偶有些不对劲……主要是眼睛不对劲。

手工缝制成的轻松熊玩偶是用黑色的纽扣当做眼睛的,苺谷朝音一眼就发现了,那不是纽扣,而是在纽扣遮掩下伪装成的针孔摄像头。

而此时此刻,他的脸大概就显现在另一个人的眼中吧?

……

正如同苺谷朝音所猜测的那样,不算十分宽大的手机屏幕之中先是一阵天旋地转,随后能看到的就不再是保姆车的车顶了,而是少年偶像那张漂亮到让他魂牵梦萦的脸。

他所在连帽衫下,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少年……他看见那修长的眉宇轻轻蹙了起来,好像正在为眼前自己的发现而感动不满。

在这个发现让他立刻激动起来,整个人的身体都因此而兴奋地微微颤动,瞳孔放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他放在外套中的手摩挲了一会儿遥控器,却没有立刻按下去。

苺谷朝音在意识到那是针孔摄像头之后,并没有立刻动手将摄像头拆除,而是在摄像头的注视下垂下眼睫,不动神色地用滑出袖口的刀片割开了轻松熊的表面,露出了藏在肚子中的、发出钟表响声的装置。

就如同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猜测的那样,这确实是个爆炸物。

但——就苺谷朝音拆下外壳之后的判断,这并不是常见的那种爆炸物。

在他思忖着没立即进行拆弹的时候,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到了。

几乎是在摄像头中看到松田阵平出现的瞬间,男人藏在连帽衫遮掩下的脸立刻便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磨了磨有些发炎的犬齿,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控制器上的其中一个按钮。

“你没事……”松田阵平的第一句话刚刚说了个开头,苺谷朝音手中的炸弹便爆炸了。

——但和其他人预想中的杀伤性武器不同,这个所谓的炸弹更像是个用来整蛊的道具,那点火星大概也只有仙女棒的一星半点,声音很响,但纯粹看个热闹而已。

轻松熊的身体里都突然弹出了一张很薄的纸条,苺谷朝音下意识抓住了从空中缓缓飘落下来的纸条,看清了上面的字。

那是一个血红的字,写着“爱”,似乎是在颜料还没干透的时候就写下来的,白色的纸上泅进去了一点红色的颜料。

松田阵平也看清了这个字,顿时对这番看似炸弹其实捉弄的大戏表达了不满:“啧,这家伙是在干什么?搞恶作剧吗?难不成是觉得吓一吓你很开心?”

他一顿,琢磨了一会儿那个爱字,声音低了下来。

“……难不成是哪个跟踪狂或者变态吧?”

“那范围就不好筛了,就跟第一次见的时候我说的那样,”苺谷朝音诚恳地说,“看不惯我的人其实蛮多的,不止圈内,还有那些追星族也一样,总之,我一天能收到好几百封辱骂我和人身攻击我的帖子,如果单纯排查人际关系的话应该看不出什么来……”

松田阵平缓缓看向他:“我没记错的话,这种事件好像似曾相识啊?”

萩原研二凑过来看了一眼只剩下残骸的炸弹,“基本上不存在杀伤力……这种情况下好像也很难去立案做些什么了。”

“毕竟没有造成伤亡。”苺谷朝音看向等在车外的西野寿美江,“之后再收粉丝礼物的话就只收信好了,放在那么薄的信封里的话,应该很难再搞鬼了。”

中川绫香看起来很头痛:“这种一看就是那种极端的粉丝,不知道以后会做出些什么来……果然当红偶像也不容易啊。”

她没多说什么,因为西野女士开口了:“既然不是真正的炸弹就好,刚才staff来跟我说,正式拍摄快要开始了,你们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和中川来处理就够了。”

苺谷朝音点了点头,从车里跳下来了。

要说这个会爆炸的轻松熊会给他带来什么心理阴影的话……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苺谷朝音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公安和卧底,当红偶像的生涯又让他过早地面对了几乎全世界的恶意,区区整蛊道具,他还没那么在乎。

拍摄是在户外进行的,其中还有在街头采访的环节,当然,这种节目上会出现的街头采访有一部分都是警视厅安排好的托。

街头采访进行中时,几乎是有苺谷朝音来当那个采访人的。毕竟这是一张很有优势的脸,在采访真路人时,哪怕对方很不耐烦,最终都会忍耐下来和他们最少聊那么两句。

毕竟是街头采访,周围不好围一圈又一圈地人,所以在街道上撞到孩子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握着玩具的小男孩穿过花坛和绿地跑过来,伸手扯住了松田阵平的衣摆,对他抬起了眼睛,冲他甜甜笑了一下。

“松田哥哥,”小男孩咧嘴,露出一口还没换完、四处漏风的牙齿来,“这是有个人让我送给你的礼物。”

松田阵平半蹲下来,小男孩的手中接过了这个礼物:“……谢谢你,不过,你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小男孩理所当然地开口:“是有个叔叔让我送的。”

他将礼物递给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没有迟疑,立刻打开了装着礼物的饼干盒。

在看清饼干盒的瞬间,他眉头一跳。

在饼干盒被打开的瞬间,盒子里炸弹的倒计时变成了2:59。

身为爆处班王牌的职业素养,松田阵平当然认得出这是距离爆炸时间的倒计时。

“谢谢,”松田阵平镇定地对小男孩开口,伸手从边上萩原研二的口袋里掏了几颗水果味的硬糖来,放在了小男孩的手中,“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拍摄其实还是在进行中的,看到刚刚发生事情的跟拍PD就凑了过来:“这是安排好的剧情么?”

虽然是和警视厅的宣传节目,但就像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节目都有提前准备好的剧情和台本一样,警视厅为了宣传自己的正面形象,当然要对录制的内容更关心一点。

现在就算亲眼看到炸弹也没慌——节目上怎么可能出现真正的炸弹?现在这样的情形,是因为大部分而人都没反应过来,只当做这是警视厅为了卖cp而强行凑出来的剧本。

松田阵平已经掏出螺丝刀开始拆弹了。

这种水平的炸弹对他来说还是太简单容易了,根本要不了倒计时上的三分钟,他一分钟就可以搞定。

很可惜,这个铁盒子里没装针孔摄像头,男人并不能看到松田阵平在干什么。

倒计时三分钟是他设置好的,他对松田阵平提前作过调查——这个人号称只需要三分钟就可以拆弹。

所以他的打算是这样:表面上留三分钟,但实际上在时间只剩下一分半、或者一分钟分的时候,他再手动引爆炸炸弹,那样这个他哪哪都看不顺眼的家伙就可以安心地下地狱去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倒数时间,再只剩下一分钟左右的时候,狞笑着摁下了引爆键。

——无事发生。

男人傻了眼,立刻抄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想要去看重重人群中的拍摄现场——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听到身边的女孩一边敲键盘,一边愤愤不平地和同伴说话。

“警视厅卖松弥卖的是越来越过分了,明明这次宣传的是搜查一课的刑事案件的知识,怎么毫无征兆地在剧情里加了个炸弹?这加戏加的也太不自然、太假了吧。”

“警视厅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强推不会有好结果的!”

男人听着这些议论,嘴角一抽,默默将和她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

他伸手扯了一下兜帽的帽檐,心中的情绪立刻沉了下来——没关系,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

……

在跟拍PD的镜头注视下,松田阵平灵活的双手速度极快,几乎只用了一分钟就将一整个炸弹彻彻底底地拆成了零件。

在跟拍PD的镜头中,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互相掩饰地很好。

萩原研二抬手勾住幼驯染的脖子,将他带远了几步,一边回头看着地上的零件,一边压低了声音:“……松田,你确定刚才那个孩子是指名要给你礼物的?”

萩原研二通常只会在严肃起来的时候正儿八经地跟熟悉的人用姓氏互相称呼,就好比现在。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也认真地回答:“没错,那孩子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你也发现不对劲了?”

“这么明显,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萩原研二头疼地叹了口气。

刚才苺谷朝音才车上的那个炸弹顶多只能算是整蛊,但现下只看这个炸弹的威力,如果不是松田阵平拆弹的速度的快,现在他们大概已经在三途川了吧?

萩原研二发出了咂舌声:“你干什么了,这么招人恨?”

*

苺谷朝音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再次见到伊达航。

——当然,这个地点不是警视厅,不是拍摄现场,也不是烟火大会,而是他自己家。

伊达航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面色沉重地盯着苺谷朝音所居住的房间内部。

整洁的公寓此时看起来非常的不妙。

原本雪白的墙壁上被人抹了鲜红的、像是血一样的痕迹,地板上有血流蜿蜒,一直眼神到衣帽间——宽大的衣帽间之中,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没能幸免于难。炽白色的灯光下那完全是一片狼藉,血红的痕迹星星点点地飞溅,立在衣帽间中的人体模特被推倒在地,心脏的位置被人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这看起来不像是当红偶像的衣帽间,更像是被人泄愤破坏的、充满了血腥的凶杀案现场。

奇怪的是,那些衣服的心脏位置,都被人十分粗暴地用剪刀给剪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