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琴酒觉得伏特加大概是搞错了什么。

梅洛被绑架?

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虽然比起组织里的任务,梅洛平时更多的是作为偶像,但那并不代表他的能力下降……恰恰相反,梅洛才是平日里非常注重训练的人。

即使是琴酒这样认为代号成员了中充斥着废物和蠢货的人,也认可梅洛的实力。

泥惨会的绵贯辰三倒是曾经试图绑架梅洛来威胁他,但他没能做到,派出去两车人马都被梅洛一个人轻而易举地干掉了,换到这一次,琴酒也不认为梅洛会被轻易绑架。

能绑架梅洛的人并不多,或者说,想要绑架梅洛必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如果有这种事情发生,他不可能光从西野寿美江那里知道消息。

顶着琴酒慑人的目光,伏特加硬着头皮回答:“没错,大哥,梅洛他……确实被绑架了。”

似乎知道琴酒会继续追问,伏特加连忙补充了两句,“这是经纪人发给我的监控录像,大哥,您看看?”

他十分乖觉地将自己的手机递了出去,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就是西野寿美江发来的拍摄现场的监控录像。

琴酒的眉心拧了起来。他接过伏特加的手机,咬着烟点下了播放键。

透过升起的朦胧白色的烟雾,他能看清监控录像上全部的画面。

西野寿美江只截取了最重要的那一段。

画面中,戴着棒球帽、低着头,看不清脸的男人脖子上挎着工作人员证,推车专门用来运输道具的手推车走进了休息室中,没过多久就又推着车走了出来。

“梅洛就是被他绑架的吗?”伏特加凑在一边用眼睛瞟,迟疑着说,“这家伙……难道很强?梅洛也不弱啊。”

这是很不符合常理的。

毕竟是能拿到代号的水平,如果有人想对自己出手,苺谷朝音不可能反应不过来,也不可能不反抗。如果两人大打出手,动静绝对会引来其他人,那个犯人是不可能就这么平平安安地推着苺谷朝音离开的。

琴酒只看了一遍监控录像,心中就有了数。

“那个家伙,你觉得他像是什么很厉害的人吗?”琴酒冷笑了一声,“脚步虚浮、举动畏缩,那就是个废物。”

他看人的眼光一向精准,即使只是没那么清晰的监控录像,也能判断出大概的实力来。

所以琴酒的总结是——这种废物,梅洛一挑十都没什么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梅洛为什么会被这种废物绑架?

在察觉到这件事之中存在的疑点之后,他之前因为听闻这件事而骤然升起的暴怒逐渐消弭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去查,”琴酒冷冷地命令,“这件事有内情。”

要么那个废物有什么能够控制人的手段,要么梅洛是故意被绑架的,其实另有目的。

但不管怎么样,都是需要查清楚的事情……虽然他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但万一呢?

明白了琴酒的意思之后,伏特加立刻应声了:“是,大哥,我这就安排人去查。”

琴酒颔首,手指轻轻抖了一下,让指间夹着的雪茄燃烧殆尽的烟灰从空中抖落下来,落在了木质的地板上,倏然便将光洁的地板烫地发灰了一小块的地方。

他坐在原地,再一次看了一遍西野寿美江发来的监控录像。

伏特加去安排人查这件事情了,琴酒想了想,打开了手机的推特软件,在上面搜索了弥良的名字。

很多事情新闻不会报道,但只要点进tag,通常都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随手一刷,果然刷到了相关的内容……或者说,根本不用刻意去找,粉丝已经炸了。

当红偶像弥良在拍摄现场被绑架了,这种劲爆的新闻怎么可能瞒得住?虽然西野寿美江希望在场的工作人员不要说出去,但这几十号人眼睁睁看着大变活人,怎么可能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几乎就是在这件事发生的同时,弥良被绑架的消息就已经在小范围开始扩散了——直到在半小时后被粉丝知道,然后彻底不可收拾。

这是根本瞒不住的事情,事务所焦头烂额地装死,没有立刻发布公告和声明,最新的推文下全是粉丝愤怒和焦急的询问。

因为绑架的事情被曝光,连带着被爆出了有跟踪狂骚扰弥良的事情——这本来只是一小部分人知道的,现在整个粉丝群体都知道了。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脉,她们甚至还知道了跟踪狂留在室内的告白信的内容,手写的情书上染着猩红的血花,让这表白的爱语显得格外阴森。

琴酒也看到了这张“情书”。

他一眼扫过情书上的内容,眉头一跳,极深的厌恶立刻便从心头上涌,而后便沉淀酝酿成了阴翳和森寒的杀意——他为这种情绪感到恶心。

而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待、被觊觎的那个人是苺谷朝音,这更加让琴酒觉得不适。

从很早之前开始,琴酒就默认苺谷朝音是自己的附庸、搭档、或者一切别的什么……那是他在暴雨天里捡回来的流浪猫,即使之后只是漫不经心地散养,偶尔给一点甜头和奖赏,但那也是属于他的东西,是不可侵犯的领地。

可现在有不知死活的人擅自侵犯了他的领地,想要从他蓬勃的占有欲之中强行带走属于他的东西……这简直是挑衅。

伏特加很快就回来了——但在跨进室内的第一秒,他就很想退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短暂的几分钟之中发生了什么,但他的求生欲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大哥现在很生气,最好不要招惹。

伏特加胆战心惊,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来:“那什么,大哥,已经安排好了,保证马上就能查出结果来!”

“让那群废物动作快点。”琴酒的声音很平静。

伏特加一抖,心说这胆大包天敢绑架大嫂的家伙是真的完蛋啊……大哥这不得把这混蛋灌进水泥沉进东京湾?

这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伏特加就站在琴酒咫尺之间,能够分明地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慑人的压迫感,像是被卷进了无声的暴风眼的中心,能将一切肆虐摧毁。

他忙不迭地回答:“明白,大哥。”

琴酒没再说话了。

他手指指尖的雪茄落在地上,被鞋跟缓缓地碾过,原本燃烧的星火瞬间便熄灭了。

琴酒抓着伯莱塔大步走了出去,长长的黑色风衣在他身后猛地被吹动,将空气锋利地切开。

……

北贵志比任何人都都更先一步知道苺谷朝音被绑架的消息。

他超focus粉圈,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在第一时间搞清楚,所以当他确认这件事是真的之后,立刻就开始了调查。

泥惨会当然也有计算机方面的高手,但那显然不能和北贵志相比。

他愤怒地敲击着键盘,一串串代码从电脑屏幕前如同潮水一般涌过,跳出来了无数个弹窗,显示在最前方的就是苺谷朝音公寓的监控。

他稍微查了一下,就发现这段监控录像又被修改过的痕迹,如果让警察来查倒也不是查不出来,只是修复会稍微费点时间……但这对北贵志来说不是问题。

代码一串一串地涌过的时间之中,原本被覆写修改过的监控录像也逐渐显露出真实的端倪来。

没过多久,北贵志就找到了那段原本的监控录像……但这没什么用,因为藤原春辉做足了伪装,根本看不清正脸。

但是他能拿到公寓合作保洁公司的工作证,那就证明和这家公司一定有联系,顺着这个线索,完全能查出真实的身份来。

北贵志心中异常焦躁,但又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层一层如同剥洋葱一般去查这个该死的跟踪狂的真实身份。

在只有0和1构成的数据海洋之中,他精确地找到了不可忽视的异常,抓住了藤原春辉留下的破绽。

在那家保洁公司劳务派遣的另一家公司之中,北贵志找到了藤原春辉作为身份登记的驾驶证。

他扫了一眼,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然后连同其他资料一起,打包发给了伏特加。

*

作为组织的情报人员,降谷零当然也接到了这个任务。

彼时他恰好受风见裕也所托,短暂地帮忙带了一下孩子……没错,就是带泽田弘树去公安为他准备的研究室。

他接到伏特加的消息的时候也没瞒着泽田弘树,所以这个孩子现在也知道了。

“弥良哥哥被绑架了?”泽田弘树的表情十分凝重。

“没错,”降谷零点点头,眉头轻轻皱起又舒展开来,“但是……有点奇怪。”

他并不觉得苺谷朝音是能轻易就被绑架的人,这起绑架案绝不会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简单。

可泽田弘树并不清楚苺谷朝音实际上的战斗力,他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觉得被绑架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情。

这是能够危急到生命的。

泽田弘树悬空在键盘上的手指一顿,皱起了眉。

作为被他创造的人工智能,诺亚方舟虽然没有听觉和视觉,但研究室和电脑上的监控摄像头与音响同样能成为他的眼睛和耳朵。

在了解了一切之后,诺亚方舟自发地开始在社交软件上搜索和苺谷朝音相关的推文,并且总结了一份筛选过后的、可以认为是有用信息的资料。

其中就包括一段被泄露出来的拍摄现场的监控录像。

泽田弘树扫了一眼,立刻便从拍摄现场的周围开始排查。

交通摄像头存在很多死角,但那附近虽然不是繁华的商业街,但同样也有许多商店,这些店面中的监控摄像头总有能拍到端倪的。

要入侵倒不是很难,只是会费点功夫……对人来说是这样的,但对人工智能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按照诺亚方舟的计算力,只要十分钟左右,他就能够从周边所有的监控摄像头之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降谷零没注意泽田弘树的动作,他离开了研究室,掩上门之后先联系了伊达航。

等他又给松田阵平拨通电话,差不多了解情况后就完全能肯定自己的猜测了——苺谷朝音是故意被绑架的。

既然敢这么做,那么降谷零就是相信他的。

在确认绑架是故意演戏这一点后,他稍微放下了一点心——而等他再次推门进入研究室之中,泽田弘树便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我知道弥良哥哥去哪了。”他语出惊人。

降谷零愣了一下:“你知道?”

“我刚刚调查了监控录像,找到了弥良哥哥被犯人绑走的那辆车,根据车牌号,我又找到了这辆车的驾驶路线。”泽田弘树镇静地说,“能确定的是,弥良哥哥被藏匿的地点是米花町三丁目的这一片区域。”

他调出电子地图来,将最终锁定的地点画上了一个红圈。

降谷零看完了泽田弘树调出来的由一段一段的监控录像组合成的路线图,缓缓偏过脸,深色微妙地和泽田弘树对视了。

里面有很多交通摄像头的录像、也有很多私人使用的,但不管如何——这都是明目张胆的犯法。

泽田弘树表现地相当冷静,毫不心虚地和他对视。想了想之后,他认真地说出了一个词:“言传身教。”

意思是——都是被你们带坏的。

降谷零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微微笑了一下,“总之……帮大忙了,谢谢你。”

这也是泽田弘树的表态——代表他的认可。

在相处了不算漫长的一年时光之中,他终于放下了戒心。

*

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在这一刻完成了交换。

苺谷朝音坐在简陋的铁架床上,他手中握着的是藤原春辉的手机,手机屏幕之中显示的正是和泥惨会的成员下村右介之间的聊天记录。

“所以,”他慢条斯理地询问,“你是通过泥惨会的帮忙,才策划了绑架?”

寂静,完全的寂静。

苺谷朝音很不耐烦地加重了脚下的力道,直到脚下传来痛苦的抽泣和喘息,藤原春辉才发出了声音。

“是,是,”他狼狈地说,“就是泥惨会!”

藤原春辉现在彻底没了一开始神气的样子。

他被苺谷朝音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整个人烂泥般趴在水泥地面上,那张原本还算是人样的脸现在已经变得鼻青脸肿,根本看不出原本的五官了。

任谁看到此刻的藤原春辉,大概都不会认为他是绑匪……废话,绑匪哪有那么菜的?

“他们还绑架了什么人?”苺谷朝音接着问。

藤原春辉立刻回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听下村说过几句,好像是法国佬的小孩……别的我真的不知道。”

“啧,”苺谷朝音发出了轻微的咂舌声,“泥惨会还真是贼心不死。”

这已经是泥惨会对他进行的第二次绑架了——虽然这次是间接的,但免不了他在心里记一笔账。

他想了想,目光下瞟,和偷偷抬起眼睛看过来的藤原春辉对视了。

“这样吧,”苺谷朝音忽然冲他微微笑了一下,“你帮我个忙。”

看到心心念念的偶像对自己露出春花灿烂般的一笑,藤原春辉立时便觉得,整个阴暗的地下室都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而变得光华满室、熠熠生辉。

在这个笑容落入他眼中的瞬间,身体上的疼痛便在这一瞬间离藤原春辉远去了。

他呆呆地望着苺谷朝音,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他听见自己着迷地说,“你说做什么都好。”

苺谷朝音将藤原春辉的手机轻轻丢了下去,略有些分量的手机直接砸在藤原春辉的下巴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少年偶像冲他轻轻一抬下巴,“给下村右介打电话。他不是让你去帮忙么?问清楚地址。”

藤原春辉手忙脚乱地抓住了手机——苺谷朝音没捆着他,就这点战斗力,就是再来几个藤原春辉也不可能打赢。

刚准备拨出电话时,藤原春辉突然愣住了,倏然抬起头,紧紧盯着苺谷朝音:“你是醒着的?”

他不可置信地说。

“你居然从一开始就是醒着的?”

“当然。”苺谷朝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然你真以为绑架我这么容易?”

他毫不客气地嘲笑。

“——别太自以为是了,废物。”

藤原春辉抖了一下,肿成猪头的脸瞬间涨红了。

屈辱,非常之屈辱——但就算屈辱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按照苺谷朝音所说的给下村右介拨出了电话,得到了一个地址。

下村右介将绑架来的孩子监禁在古泽尔土耳其餐厅附近一家叫做白美浓的公寓之中,他们此时正在白美浓公寓的四层角落房间之中。

得到了这个信息,苺谷朝音立刻便出发了。

——当然没带着藤原春辉,这个人的作用就到此为止了。

为了避免藤原春辉跑丢,他毫不留情地把藤原春辉打晕了,又将他的双手捆绑了起来,整个人五花大绑地丢在了角落里。

做完了这一切,苺谷朝音才将自己被藤原春辉收缴走的手机重新开机。

他刚准备拨出电话,下一秒屏幕中便弹出了一个电话来。

是松田阵平。

苺谷朝音的手要比脑子更快,下意识就点了接起,松田阵平的声音立刻便出现在通话之中。

“你在哪?”他劈头盖脸地问,“你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苺谷朝音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藤原春辉,音调也变得柔和了下来。

“放心吧,我没事。”他轻声说,“我是故意被他绑架的……你该不会没猜到吧?所以我当然不会有事,就他那样不入流的水平,想对我做些什么很难。”

松田阵平不说话了。

他当然知道苺谷朝音是故意的……这本来就是主动引诱犯人上钩的计划。

但即使知道,担心和忧虑的情绪也不可能随之消失。

意外永远存在,即使他知道这是计划的一环,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的时候,当然也会放不下心来。

因为是重视的人,所以才会更加在乎。

“我知道,”松田阵平说,“但那不代表我不担心你。”

苺谷朝音心中微微一动。

在通话伴随着的十分轻微的杂音之中,他听到了从通话的另一端传来的呼吸声……从比起平时显得有些短促的呼吸音之中,苺谷朝音觉察到了一些令人晦暗不明的情绪。

像是隐藏在海底深流之中,悄无声息地淌过……但又能在飓风来临时席卷而上,将一切都汹涌着吞没。

他说不清心头涌动盘桓的是什么样的情绪,突然便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总之——伊达航打断了这酝酿着静谧的氛围。

他完全不顾自己现在可能是个发光电灯泡的事实,硬是凑到了松田阵平的手机边上。

“弥良,”伊达航严肃地说,“你在哪?现在还好吗?绑匪他……”

“绑匪被我制伏了,放心吧,他现在很安分……对了,我这算是正当防卫吧?我好像把他的鼻梁打断了……”苺谷朝音犹犹豫豫地说。

“这当然算了。”伊达航哭笑不得地听苺谷朝音报出了地址,刚准备挂了电话,动作便因为苺谷朝音的下一句话而顿住了。

苺谷朝音低声说:“不过,绑架我的犯人还掺和进了另一起绑架案之中,人质应该是两个孩子,不确定身份,但似乎是法国人。”

伊达航一愣,立刻便想到了今天刚发生不久的案子——法国制造商副社长皮埃尔·卡塞尔最小的孩子阿兰·卡塞尔被绑架了,犯人要求五千万赎金。

法国人、小孩、今天被绑架……每一点都对得上。

现在搜查一课正在为这个案子而焦头烂额,阿兰的哥哥更是哽咽着恳求伊达航,一定要把他的弟弟给救回来。

伊达航本来已经做好了要跟这个案子死磕一段时间的准备,但谁能想到……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正式调查,案子的答案就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天降功劳。

现在同时知道了两个绑架地点,警力当然也要分成两路。

伊达航从来都认为每个案子都要慎重对待,但他此时分身乏术——在看了一眼松田阵平的表情后,他抬手拍了拍同期的肩膀。

“弥良的案子就拜托你去现场了,”他对松田阵平比出了一个大拇指,“那两个被绑架的孩子那里还需要我,我就带高木先走一趟了。”

松田阵平定定地看了他两秒。

“……好。”

他笑了一下,和伊达航轻轻碰了碰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