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澄与宋明言说好,宋明言就回到屋子,有侍从送了药汤过来。
晚上他送到厨房的草药,厨子把药汤熬好就端来。宋明言正好喝了盥洗睡觉。
旁人总想问他孤不孤独,他觉着还是好的,满足的闭上眼睛。
宋长叙跟许知昼一并喝下药汤,许知昼滚到被褥里,宋长叙吹了蜡烛,捞着人在怀里。
许知昼嘟囔几句还是安心的抓着宋长叙睡觉。
宋长叙翌日去上值,还未批几个奏折,来福就带着圣旨过来了。
来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宋长叙为太傅,教导皇子学习。”
宋长叙心中震惊,面上还云淡风轻,领旨谢恩。
“宋大人快起来,陛下跟大殿下都对宋大人很看好,大人可千万不要让陛下和殿下失望。”
宋长叙冲着盘龙殿的方向拱手:“多谢陛下和殿下信任。”
他拿着圣旨回到屋子,底下的翰林们窃窃私语,语气中充满了羡慕。
宋长叙拿着圣旨一字不错的再看一遍,果真是任命他做太傅。家里的小鬼头都没时间教,现在他去教大皇子,怕误人子弟。
要不要先回去拿儿子练练手?
宋长叙想到这茬,心里有点底了。
……
宋业跟梁素在庄子上摘了新鲜的苹果和桃子,还有葡萄,他们先去河里把水果洗干净,提着果子回去,想着再去抓鱼,另外拿一只老母鸡下山给家里人补补身子。
刚走在路上,不知是从哪儿来的马车,有位夫郎掀开帘子瞧见他们在一旁走,让马夫停下马车。
“你们的果子怎么卖,我们夫郎想买。”一个小丫鬟掀开帘望着他们。
宋业:“这位夫郎,我们的果子不卖,留着家里人吃。”
“你们家里人吃的下这么多果子,我家夫郎说了给你们二两银子,你们把果子给我们!”丫鬟先放下帘问了话,砖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梁素说道:“若是夫郎想买果子,前面有人种了果树,那里的果子更好,我们的果子确实是下山给家里人吃的,夫郎给的钱实在,能买好几筐果子了。”
左夫郎掀开帘露出一张刻薄脸,“什么果子非要给家里人吃,真是不知好歹,我们走。”
他身为官夫郎不能以权压势,不然他早就让这两个老家伙好看。
“夫郎别生气了,别跟这样的人计较,不过是乡野小民。”
“往后就没交集了。”
宋业跟梁素听见这话哭笑不得,他们倒是没有生气。要不是今日的果子是要采摘给长叙他们的,他们就把果子卖了。
反正再去采一趟的事,还有二两银子。
回到庄子上,管事把鱼和老母鸡都准备好了,马车在外边候着。
宋业跟梁素换一身衣裳坐上马车进城,他们在半路上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一旁。
梁素让马夫停下来,“你们的马车坏了么?”
左夫郎有些心烦,他是刚从娘家回来的,这个时辰在郊外的马车少,想找个马车捎他们回去太困难了。
他听见声音抬头:“正是,这位……是你?!”
左夫郎看他们换了衣裳,坐在华贵的马车上一时没有认出来。
梁素笑道:“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跟我们两个老家伙挤一挤,我们也是要回城。”
左夫郎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点点头,转身冲着马夫吩咐几句,拘谨的上了马车。
果真马车里摆着果子,还有一只绑着双腿的老母鸡。
梁素把新鲜的果子给他,“我们已经洗过了,干净的,吃罢。”
左夫郎拿着果子怪不好意思,“我家相公在朝任大理寺寺丞,今日多谢了,还请原谅我言语无状。”
梁素和宋业经过风风雨雨了,他们一直秉着待人宽厚的想法,听了左夫郎的话,他们也报上家门。
左夫郎:“原来是宋大人家里的老大人,是我太冒犯了 。”
马车把他们送到府邸,左夫郎下了马车还道了一声谢,等马车离开后,他吐出一口气。
没想到随便遇上的人就是宋大人家里的人,他还是有些嚣张跋扈了,以后不能以貌取人。得亏两个老大人都是宽宏大量的人,不然要惹麻烦。
对于天子近臣,他们一向敬而远之。没那个本事同他们套近乎,也不想惹上麻烦。左夫郎心中还是庆幸两位老大人的脾气好,要是遇上脾气不好的人,他这张嘴该打。
宋业跟梁素回到宅院,把新鲜的瓜果拿出来,又把鱼跟老母鸡送过去。
“我去陶陶院里看看,他们在做甚。”梁素到门口放轻脚步,听见陶陶读书的声音还未去看,自己就走了,不去打扰孙子。
要说二老心疼孙儿,但读书是没有商量。他们种庄稼的时候就知道苦知道累,读书坐在院里轻松多了,读出来有一门生计就好。
换季的日子,夏天来的突兀,蚊虫乱飞。宋长叙晌午躲在翰林院睡午觉,一不留神被蚊虫咬上脸,被痒醒了。他起身喝了一口凉茶,自己拧干帕子洗把脸醒神。
“该去家里寻个蚊帐过来。”
翰林院的折子已经批完,倒是对大皇子的教学让他头疼。
下值回到家里也是一阵头疼,蚊帐家里多,许知昼找了一件给他。
京城的成衣铺子新做的衣裳好看,许知昼给家里的人都买了一件。
宋长叙正好穿新衣服,眉眼还是带着忧愁。
许知昼:“朝中出事了?你惹陛下生气了?”
他开始头脑风暴,随即说道:“相公,你说话啊。”
“没大事,陛下让我教导大殿下,我根本不会教人,现在心里苦闷。”
“你挺会教导人的,我读书认字就不是你教出来的。”许知昼骄傲的说。
宋长叙沉默半晌说道:“要是把大殿下教成那样,陛下不会放过我的。”
许知昼回过味来,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又挤兑我,我不活了。我来安慰你,你拿我开涮。”
这年头不能说实话。
“我知道了,我想要给大殿下讲的课给陶陶讲一遍看看效果。”
许知昼扭捏了一下,认真的说:“把大殿下的课程教给陶陶,你不怕陶陶心思歪了,皇子教的,跟陶陶教的那能一样么。”
宋长叙心中一惊,抱着许知昼:“贤夫,你说的对,那我就给陶陶讲阉割版的课。”
许知昼:“……”
你对你儿子是真的好。
“我是贤夫,你是毒父。”
宋长叙不认。
晚上徐澄打外边回来还带了驱蚊的草药,还有几个药包。
“带在身上就没有蚊子飞进来了。”徐澄给他们一人发一个。
今天炖的老母鸡汤好,做的酸菜鱼也好吃。宋长叙把药包挂在身上心情更好了,他上值的时候也不怕蚊虫了。
许知昼最近又要跟一些商人拿货,糖卖的好,他们家赚的也多。家里有三个铺子,一个庄子,许知昼还打算合计跟许知辞合伙开一家成衣铺子。
生意上的事大多由他做主,宋长叙不会多加干涉。
陶陶喝完鸡汤,又多吃了鸡肉,两个鸡腿分给陶陶和徐澄。
陶陶啃完鸡腿正要离开,宋长叙叫住他。
“我找你有事,你先等等爹爹。”
陶陶乖乖站在原地,宋长叙把饭飞快吃完喝完鸡汤牵着他的手走了。
宋业看着奇怪,“长叙找陶陶做什么?”
许知昼:“陛下给他找了一门差事,要教大殿下,相公怕教坏了先拿儿子练练手。”
宋长叙抓了儿子就上书房,陶陶四肢离地直接被亲生父亲拎着走。
他挣扎了一下,亲生爹纹丝不动,他放弃任由人拎着他,他乐观的想这样还能少走点路。
把儿子放在位置坐好,宋长叙按照自己想法给儿子讲课。
讲完课后,宋长叙对自己很满意,然后对上了陶陶懵懂的眼神,他突然有几分沮丧。
“你听懂了么?”
陶陶茫然的摇头,“爹你讲课比夫子还难听,听的我瞌睡都不想睡了,只想离开这里。”
他留在这里就是给宋长叙面子了。
宋长叙:“……”
宋长叙把儿子打发走,自己在书房捣鼓到深夜才去睡。
许知昼知道宋长叙上床了,不由自主就滚到他怀里,“以后别睡这么晚,白天那么多时间可以做事,晚上要早点睡。”
宋长叙拍着许知昼的肩膀应下,他把自己的头搁在许知昼的肩膀上,“我教书真的不好么?”
许知昼犯困,“教点字词还成,其他的我还没试过,不知道你行不行。”
宋长叙发誓要做一个好老师,让众人对他刮目相看。
晌午他在膳堂用食,特别请教了学霸沈良。
沈良沉吟,“我的方法不适合你,对我而言只要有书,夫子是谁都不重要,因为我会自学。”
原来是卷王,失敬。
那他总不能在翰林院找几本书甩到大皇子面前,然后亲切的让他自学成才。
全家脑袋都砍了。
裴升荣凑过来:“有趣就好了,知识倒是其次的。”
他想了想自己没有得到状元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教导皇子的方法应该不一样,他又不是要考状元。”
两位好友的话给他一些启发,程茂学凑过来,跟他们一块坐。
膳堂的桌子只能坐四个人,程茂学一般是跟谢风,罗双一块的。
“谢兄跟罗兄吵架了,我劝了几句全怼我身上,我先过来躲躲。”程茂学郁闷的吃饭。
“程兄也帮我想想法子。”
程茂学对此没有好的意见,“宋兄中规中矩就好了。”
宋长叙悠悠叹气。等到给大皇子讲课一日,他又抓陶陶演了几遍,这才放下半死不活的儿子去讲课。
楚明谨点宋长叙讲课就是希望有点新意,他听了刘忘生和解意远的课,已经有些疲倦,再加上私下还要自己看书,对读书更没有什么兴趣。
宋长叙今日要讲的是《庄子》,他到课上先给楚明谨见礼,楚明谨反过来向他行师礼。
“殿下,今日我们要讲《庄子》,我先问问殿下如何理解这本书?”
楚明谨按照规范的答案说。
宋长叙点头,他说:“殿下不必看这本书,只要把其中的道理明白就好了,所以臣先带殿下去御花园。”
诶?
楚明谨被宋长叙的话吸引了,乖乖的起身跟着他,来德跟着小祖宗。
御花园正是开花的时候,凑近就能闻到鲜花的香气,芳草的清香萦绕其中。
楚明谨脱离学堂后恢复了几分孩童的好奇,活泼。他不明白宋长叙为什么叫他来御花园,不过这很有趣。
“殿下看草跟鲜花有什么不同?”
楚明谨思忖片刻说:“草的芳香没有鲜花重,鲜花比草好看,也更珍贵。”
宋长叙说道:“鲜花需要修剪枝丫才会变得漂亮,草也是一样,另一边的杂草还未锄完,它们是自由向上的。庄子崇尚自然无为,殿下是更喜欢杂草丛生,还是喜欢鲜花跟草相得益彰,变得漂亮但规矩。”
楚明谨:“本殿还是更喜欢漂亮的鲜花,不需要杂草,杂草就应该被打理。”
宋长叙微微一笑,“那臣再问道,在草原上有一种鲜花不能让人打理,打理后就会变得千篇一律,让它自由生长反而会变得更好看。若殿下是养花之人会怎么做?”
楚明谨毫不犹豫:“那本殿就不管它,让它自由生长。”
“臣再问一个问题,若殿下是种植庄稼的人,会在冬天种植水稻么?”
楚明谨脱口而出:“当然不会,冬天种植水稻不会成活。”
宋长叙摘了一根杂草,“按照殿下的说法,需要任由它们自由生长,还是规范它们。”
楚明谨:“那就分别看待。在御花园里的花草需要干涉,在草原里的鲜花自由生长,水稻是要在春天种下的,不能种在冬天。”
宋长叙继续问道:“为什么不能在冬天种下?”
楚明谨:“因为天气冷啊,天冷种子是不会发芽的……”
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春天适合种水稻,春种秋收冬藏,这是天气的规律,不应该干涉。”
“但御花园的花是为了美观,所以干涉才是对的。”
楚明谨茫然:“所以,老师您不是说庄子讲自然无为,但为何还要干涉?”
宋长叙说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若是偌大的朝廷没有人管理,那么就会乱套。自然无为更多的是遵从既定的规律,得到好的结果。若是不干涉是好的结果,那为什么要干涉。”
楚明谨豁然开朗,一旁陪着楚明谨学习的太监也是一脸了然,看向宋长叙的目光充满了崇敬。
楚明谨看着御花园的花想到了许多,这倒是一个有意思的想法,不干涉是好的结果,所以才不干涉。
他以为庄子不会这么讲的。
宋长叙笑道:“今日臣的课就上到这里了,殿下臣上课前亲手养一盆花给臣看看就好了。”
楚明谨:“啊?”
宋长叙说完一点没有拖泥带水就离开了。楚明谨看着宋长叙的背影,喃喃自语:“大伴,宋大人的课,本殿喜欢。”
一旁的太监点点头,这是他听过最通俗易懂又有趣的课。
楚明谨:“本殿要自己种花,先去花房。”
晌午楚明谨端着一个花盆到凤阳宫,提着水壶小心翼翼的浇水。
萧玉容看了他的架势,平景帝过来用膳,顺便睡个午觉,等楚明谨来用食时,楚明谨盯着白米饭看了好一阵才吃。
萧玉容觉得今天儿子的举动奇怪,他问道:“明谨,你为何要盯着米饭看?”
平景帝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动静,听见萧玉容的话挑眉看向儿子。
楚明谨说道:“今天宋大人给儿臣讲课,儿臣听过对水稻产生了好奇,然后去了一趟户部,看见稻米,原来它们不是本身就是白莹莹的,还要筛选,风选,晒干,脱壳。儿臣以前都不知道这些,现在看米饭就觉得有几分不一样。”
平景帝不动声色,“朕记得宋爱卿是跟你教《庄子》怎么扯上水稻了?”
宋明谨对这堂课印象深刻,宋长叙才说几句话一天的课就完了,他更有心思去探究其他的可能,完成宋长叙布置的作业。
他像说故事一样把今天教的东西说给平景帝听。
楚明谨:“儿臣还要向花匠讨教如何养花呢。”
平景帝跟萧玉容都是接受过最顶尖的老师教导,自然知道宋长叙的讲课很好。
不按常理出牌,可他是皇子,自然跟旁人学的不一样。
平景帝调侃道:“宋爱卿给你放的这么早?”
楚明谨:“可儿臣明白了书本上的知识,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儿臣不更好。”
平景帝:“好好好,宋爱卿才教你一次,你就会强词夺理了。”
楚明谨着急:“父皇可千万不要怪罪宋大人。”
平景帝看他小心的模样,“吃饭罢,朕怎么会怪罪他。”
楚明谨吃完饭,他抱着自己的花盆就去偏殿。孩子还小,凤阳宫足够大,他一直在偏殿住着。
萧玉容伺候平景帝更衣,他笑道:“陛下何必吓明谨,臣侍看陛下对宋大人很满意。”
平景帝:“宋爱卿的方法是很不错,看来明谨选他做老师是对的,朕当初看见他要讲《庄子》还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是这样的。看宋爱卿的模样,他家小子应当也养的好。”
“朕对宋爱卿放心。”
若是明谨这么灵活,知道道理,往后他也不必为了储君的位置担忧。
……
另一边宋长叙说完下课,他回到翰林院双腿还是虚的。
“那可是大皇子,我竟然教了大皇子。”宋长叙自言自语,“我太牛了。”
作者有话说:
小宋:慌的一批[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