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北京的灯还亮着。
深圳的项目终于顺利拿下,那是一场耗时数月的拉锯,从前期调研到尽职调查、策略制定、竞标谈判, 再到最后的签约, 每一步都像是在和时间赛跑,几乎将整个团队的精力榨干。
最后关头, 连郑曜天都罕见地亲自飞了一趟。合同电子签字的那一刻,会议室里安静了两秒, 仿佛所有人都在确认那份文件是否真的成功上传。
随后,一阵压抑却明显透着松口气的掌声响起,像是把积攒许久的疲惫和紧绷同时释放出去。
公司在总部顶楼的小会客厅里办了一个小范围的庆功。香槟杯在灯下交错, 气泡轻轻跃起,撞破时发出细碎的声响。
落地窗外,三环的夜景一览无余, 万家灯火与霓虹交织,像是一张脉络密布的城市地图,在深夜依旧明亮。
郑晓天端着酒杯走到她身边, 西装外套解开扣子,身上还带着白天奔波留下的风尘气息。他轻轻与她碰了一下杯,语气依旧是那种懒散的调子, 可眼神里却难得带着几分郑重:“这一步, 走得漂亮。”
夏知遥举起酒杯, 唇角微扬, 语气平稳, 却透出战后余温般的疲惫与满足:“你也没掉链子。”
金色酒液在玻璃中轻轻晃动,映着两人的影子,他们各自抿了一口, 没有人去细数是谁熬过多少个无眠的夜晚,也没人提起那份几经修改的计划书背后,藏着多少次想放弃却又咬牙坚持的时刻。
人声在会客厅里此起彼伏,笑声、祝贺声和玻璃碰撞声混在一起,热烈而欢腾。
夏知遥握着酒杯走到落地窗前,远处的车流像一条条缓慢移动的光带。
她安静地看着,唇边还挂着礼貌的笑,可那一瞬间,灯火与喧嚣都像隔在一层无形的玻璃外,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属于胜利之后的空档,热闹褪去、情绪未落地的孤独。
正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斑驳地落在办公室的地毯上,空气里带着午饭后特有的困倦气息。郑晓天半倚在椅背上,长腿随意伸着,手里转着一支签字笔,眼皮半阖,整个人像是被午后温热的光慢慢催眠。
“砰——”一声巨响把这份昏昏欲睡的安宁劈成两半,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震出一声闷响。
郑晓天整个人被吓得一个激灵,他抬起头,语气里带着又惊又恼的火气:“夏知遥,你失心疯了?这是门,不是你的沙袋。”
“你看看这个,”夏知遥脚步干脆地走进来,眉眼里带着几分锋利的兴奋,将一份文件夹啪地拍在他桌上,“保证你看了也会疯。”
郑晓天皱着眉将文件拉过来,随手翻开,刚看了几行,眼神就像被什么点亮了一样:“星来医疗……国内并购咨询?”
“哪儿弄来的?”他的声音比刚才高了半度,整个人都坐直了。
郑晓天皱着眉将文件拉过来,手指一翻,刚扫了几行,眼神就像被电了一下,整个人瞬间清醒:“星来医疗……国内并购咨询?”
“哪儿弄来的?”他的声音比刚才高了半度,椅子往前一推,人也坐直了。
夏知遥干脆一屁股坐在他桌边,长腿自然垂着,掏出手机调出一段微信记录递过去:“说来话长。两年前在纽约,我衣服丢了,她捡到了。我说得请人家吃个饭吧,结果就这么认识了。”
她顿了顿,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两下,像是在强调重点:“他们之前一直用母公司云来集团的咨询团队,但那边在医疗行业真不太行。回头看到咱们做过相关案例,就直接找上我了。”
郑晓天低着头,把那几条微信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眼神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
“卧槽……”他抬起头,像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又忍不住咧开笑,“这要是能成,云来的案子我们也能顺着切进去啊。”
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哥前几天还说,云来那边也有意换咨询团队呢。”
说完,他“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整个人像突然打了鸡血,连午后的困意都被赶得干干净净:“夏知遥,你特么就是我的幸运星!”
夏知遥笑了笑,手里转着手机,像是在享受这种看他反应的过程:“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郑晓天抬手在空中虚虚指了指她,笑得狡黠:“谢你啊……等我先活着把这案子干完,再给你摆一桌,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行,那我先记账了。”夏知遥挑了挑眉,利落地从桌上跳下来,顺手把那份文件推回他面前,“机会给你了,别掉链子。”
郑晓天看着文件,嘴角还带着笑,仿佛眼前这叠纸,已经是一张通往下一步的大门票。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夏知遥拿起手机一边打字一边说,“我先整理一版我们现成的医疗行业案例,今晚之前发给他们。”
“行。”郑晓天已经把笔记本电脑推到正中间,飞快地敲着键盘,“我去调出我们之前做的几套并购方案模板,把可以直接套用的部分先划出来,剩下的让分析组补数据。”
夏知遥边整理资料,边抬头问:“你哥那边的消息可靠吗?”
“靠谱。”郑晓天头也不抬,“他跟云来那边的战略副总谈过,那人一直嫌原来的咨询团队事儿逼。我们要是能在星来这单上表现漂亮,很可能直接切到母公司的项目。”
“那得提前铺路。”夏知遥继续道“星来这边除了并购方案,还要给他们做一版整合后的人力与运营评估。医疗行业讲究合规,别到时候方案落地不了。”
“放心。”郑晓天抬眼冲她一笑,“咱们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边跑边打的仗。”
两人很快分工明确,她负责对接星来的合伙人,安排需求访谈、收集一线业务数据;他则调动公司内外部资源,把财务建模、行业对标和法律条款全都捋顺。
会议一个接一个地排上来,从星来高层到各部门负责人,视频会议室的日程表几乎被他们两人占满。
几天后,第一版并购方案的框架敲定,郑晓天把厚厚一摞文件甩在桌上:“这只是开始,后面才是硬仗。”
夏知遥翻开第一页,眉眼间全是冷静的锐度:“我等的就是这一步。”
窗外的夜色一点点深下去,办公区的灯却一直亮着。文件、数据、邮件、电话,一切都在高速运转,像是一台被彻底点燃的机器,而他们,正是掌握方向盘的人。
谈判安排在星来医疗北京的临时办公室,会议室里的灯光明亮而冷白,长桌上摊着方案草稿,屏幕上实时跳动着修改记录。
顾云来坐在主位,单手支着下颌,却像一只盯准猎物的猫,慢条斯理,却带着一种不可忽视的威慑感。
“整体方案还行。”他翻到运营评估部分,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不过,你们的人力整合计划,保守得像养老院。”
夏知遥抬眼,神色不动:“医疗行业的并购,效率提升的前提是合规与质量,过度裁员会带来监管风险,也会影响业务连续性。”
顾云来低低笑了一声,那笑意不达眼底:“我是在买一家公司,不是在申请慈善项目。”
郑晓天插话,语气比她轻松:“顾总,问题不在于慈善,在于节奏。整合太急,六个月后可能要花更多的钱去修补失误。到时候,这笔预算是算在并购成本里,还是算在你们的管理费用里?”
顾云来抬眸,像是第一次正眼看他,唇角微勾:“我喜欢你这种直白,但你是在提醒我别吃太快,会噎着?”
“我们是在确保你吃下去的每一口,都值这个价。”夏知遥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干脆。
片刻的沉默,顾云来忽然收回视线,合上文件,手指轻轻一扣桌面:“好,两套版本,一套按你们的稳妥标准,一套按我的激进标准,我想同时看到结论和代价。”
“没问题。”夏知遥立刻应下,笔尖在记录本上划过,“激进版我们会在封面标注风险评估,不会让你在决策时踩进盲区。”
顾云来微微一笑:“盲区是我的事,你们只管把地图画完整。”
会议结束,走到电梯口,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她一眼:“夏总,希望下次你拿出来的,不只是‘稳妥’。”
说完,转身走进电梯,修长的背影在门合上的瞬间消失。
郑晓天低声咂舌:“这人说话,真是又拐又直。”
她顿了顿,偏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你跟顾云来,不应该是惺惺相惜吗?都是富三代出来创业,听着就像一个物种的。”
郑晓天“啧”了一声,懒洋洋地靠在电梯壁上笑:“物种是一个没错,可栖息地不一样,更关键,人家是嫡子,我呢?”
夏知遥被他说得失笑,抬手挥了挥:“瞎说什么呢,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
“行吧,”郑晓天挑挑眉,像是被她打断了一个笑话的尾音,语气一转,又带上那股淡淡的锋利,“资本猎场是他的主场,我混的是策略战场。”
夏知遥挑挑眉:“那现在呢?”
“现在啊……”他推了推文件夹,笑得意味不明,“暂时算是一条船上的,但谁掌舵,还得看风往哪儿吹。”
事实证明,这一仗下得值,星来医疗的并购案最终以近乎教科书级的方式完美收官,紧接着又接连拿下两个重量级案例,天行这家年轻的咨询公司,才算在业内真正站稳了脚跟。
随着声誉的累积,业务线迅速扩张,新的团队和部门不断成形,办公室里多了陌生又热切的面孔,属于上升期的气息,正一点点填满这栋楼的每一个角落。
巨量资本随之涌入,打通了此前被市场质疑、观望的那条通道,原本偏咨询性质的架构,很快开始向实质性投资与资本运作平台转型。
他们不再只是坐在幕后的建议提供者,不再只是PPT上精巧推演的制作者,而是真正能在牌局上落子、影响方向、撬动资源、决定资金流向的操盘者。
短短数月内,来自香港、新加坡、苏黎世的项目相继接入。SOV结构与并购基金的搭建同步推进,高净值个人与家族办公室开始主动登门,有人提出联投,有人干脆愿意交出项目的独立决策权。
外界看他们的目光已然不同,不再是“锐气十足的新锐咨询公司”,而是一个拥有资本意志与战略落地能力的投资主体,甚至,可以被视作潜在的“新型资本整合平台”。
内部人手捉襟见肘,资金密集涌入,新项目一桩接一桩地砸下来。
夏知遥的日程表被排得没有缝隙,从一个会议室走到另一个会议室的步伐越来越快,午餐缩成办公室里几口三明治和一杯咖啡的时间。
她一向习惯高密度节奏,也确实擅长在混乱中精准剥离出问题的核心,但哪怕再冷静,她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家公司,到了必须有人能真正掌控资金、握住方向盘的时候了。
那天晚上收工时,她靠在沙发上,对郑晓天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说:“投资这事儿,确实不是我的长项。我只擅长给你花钱。”
郑晓天笑得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行啊,那你就花,钱我来找。”
另一边,郑晓天一早便进了郑耀天的办公室,整个人毫无形象地在会客沙发上一倒:“我撑不住了。”
“你不是说要放手让我们打仗?”他半瘫在沙发上,眼睛都懒得睁,“项目真进来了,资金也真起来了,但我这边!根!本!没人管钱了。”
“法务盯着财务,财务盯着我,每天一睁眼都是对接文书、审批通道、支付结构……我又不是GP。”
郑耀天坐在办公桌后,头也没抬:“你要人?”
“哎呀哥你真好!”郑晓天伸了个懒腰,口气带着疲惫的火气,“我要那种真的能管结构、懂合规、能跟你那边协调的。”
“最好是,自己能搭一套SPV框架,也别再让我天天被法务追着解释LP穿透、项目退出。”
郑耀天这才放下笔,抬眼看他一眼,轻轻“啧”了一声:“你要求还挺高。”
“不是要求高,是我怕你再晚点儿,我就要猝死了。”郑晓天翻个身,把脸埋进沙发靠垫,“给我个人,还是给我办追悼会,你自己选。”
不到一周,人选就定了,夏知遥这边则在准备出差去杭州谈一个环保科技的项目,来回至少五天。
临走前,她在会议室快速整理完投标材料,刚合上文件夹,郑晓天从门口探头进来:“你回来之后,我们的投资副总就能定下来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一挑:“这么快?”
郑晓天耸耸肩:“我哥拍板的,背景我看了一眼,还挺干净的。”
“哪方面背景?”她语气漫不经心地问。
“金融、基金、跨国投行那挂的。”他说,“听说还挺漂亮的履历。”
她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低头翻了翻行程表,随口说了句:“到时候你别忘了把他简历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