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走了。
把几个丧尸也带走了。
林早来不及阻拦,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拦。
他只能一边目送小黑离去,一边紧紧抓住绳子,努力地往上拉。
林小饱乖乖跟在爸爸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乱动。
虽然他看不见窗外的场景,但是他看到了爸爸焦急伤心的表情、听到了大爸爸凶狠大声的吼叫,还听到了小狗“呼噜噜”的声音。
像哭一样。
他想,事情一定很严重。
所以他不能捣乱。
终于,林早拽着绳子,把塑料篮提上来,放在窗台上。
林小饱眼睛一亮,连忙用气声问:“爸爸,是小狗吗?它怎么样?”
“爸爸要检查一下,才能知道。”
林早伸出手,刚准备去碰,忽然他又想起什么,赶紧把手收回来。
“小饱,你去一楼楼梯上,把爸爸的手套拿过来,好不好?就是爸爸给大爸爸送饭的时候,一直会戴的手套,放在楼梯栏杆上。”
“没问题。”
林小饱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下楼去。
他知道,专业的医生,在检查病人之前,都要戴手套的。
爸爸很专业!
没多久,林小饱就拿着手套回来了。
一副毛绒手套、一副橡胶手套。
林早把手套戴好,才再次朝小狗伸出手。
不知道丧尸病毒会不会通过唾液传染,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很明显,这是一只刚出生没几天的小狗。
瘦瘦小小的一只,还没成年人的手掌大,甚至连眼睛都还没睁开。
长了一点儿毛,但是稀稀疏疏的,能直接看见小狗身上皮肤的颜色。
大概是因为离开了大狗,塑料篮里又很硬,小狗一直在嘤嘤叫。
林早伸出双手,轻轻托起小狗的身体,给它翻了个身,把它从头到脚都检查了一遍。
太好了,小狗没有受伤。
大狗叼着它的时候,很有分寸,完全没有把它弄伤。
只要唾液不传播病毒,那小狗就没问题。
林早抱起塑料篮,把窗户关上,窗帘拉好。
林小饱踮起脚,抬起头,努力张望:“爸爸,它好小啊。”
“对呀。”林早点点头,“走吧,我们把它送到一楼去。”
林小饱问:“要让大爸爸照顾它吗?可是大爸爸那么大,小狗那么小,大爸爸都看不到它……”
万一大爸爸半夜起床,踩到它怎么办?
太危险了!
“不是让大爸爸和它一起,是先把它放到一楼去。”
“它不能和我们一起睡吗?”
“现在还不行。它还太小了,对它来说,只要是人,都很大只,都很容易踩到它。”
“好吧。”
林早带着林小饱,抱着篮子,来到一楼。
傅骋听见动静,连忙吼了一声。
——小早!
林早抱着小狗,不敢乱喊,只能放轻声音,也“嗷”了一嗓子。
——我没事,别担心。
语法错误,意思不明。
傅骋听不懂,但只要听见林早的声音,就足够他判断林早的状态了。
现在还是下午,日头斜挂,有阳光从西边的窗户外面照进来。
刚出生的小狗没办法自行调节体温,一般要蜷缩在大狗怀里取暖。
现在大狗不在,林早就把篮子放在阳光下,让它背对着晒太阳,也好暖和一些。
“骋哥,你看着小狗,我和小饱上去给它拿点东西。”
傅骋站在铁门后面,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呼噜”,锐利的目光好像穿透铁门。
——知道了。
他会死死盯住这只狗,直到小早和小饱回来的。
“小饱,你去三楼,拿两件你穿不下的旧衣服,要厚一点、暖和一点的,给小狗做窝。”
“爸爸去厨房,给小狗弄点吃的。”
“小心点,别摔倒了。”
“好!”
于是父子二人分头行动。
林小饱去三楼拿衣服,林早去厨房弄吃的。
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经常是那时刚好合身,甚至大一点的衣服,过几个月就穿不了了。
偏偏买的时候,林小饱又很喜欢,就算穿不下了,他还是喜欢上面的花纹图案,也舍不得丢掉。
林早和傅骋就弄了个大箱子,还有几个大袋子,给他装衣服,想着什么时候捐出去。
现在就是捐出去的时候!
家里来了比他还小的小狗,需要他的帮助!
林小饱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自己最喜欢的史努比秋衣。
但是好像有点不够厚。
那就这件,同样是他最爱的汪汪队小棉袄。
林早在厨房里,打开冰箱,拿出中午剩下的小半盆猪肝瘦肉汤,放在电磁炉上。
汤是早上煮的,中午烧开过,现在又热一遍,猪肝和瘦肉反复加热,已经有点化开了。
林早就用铁勺子,使劲压一压,把猪肝瘦肉压散、压碎、压成絮状。
他们家里没有牛奶,只能让小狗喝这个了。
也有营养,应该也能行。
五分钟后,父子二人分别抱着衣服、端着饭盆,在楼梯会合。
“爸爸,我们走。”
“好。”
两个人朝楼下走去。
小狗还不会动,只是乖乖地趴在篮子里晒太阳。
林早把汤先放到一边,重新戴上手套,轻轻托着小狗的身体,把它托起来。
“小饱,来,把你的小衣服铺进去。”
“好。”
林小饱蹲在地上,同样戴好手套,举起小手,把自己的小棉袄展开。
他很细心,还知道要把有拉链的那一面朝下,不然小狗睡得不舒服。
林小饱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把棉袄铺好,又在爸爸的指导下,用两件毛衣,把篮子四周都包起来。
“对,就是这样,做得真棒。”林早夸他,“这样就不会有风吹进去,把小狗吹感冒了。外面的大狗要生小狗之前,也会特意搭一个这样的窝。”
“嘿嘿。”林小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起手。
林早见状不妙,连忙阻止:“小饱,不许挠头。”
“噢。”林小饱乖乖把手放下。
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他摸了小狗趴过的地方,又到处乱摸。
林早想的是,先把小狗养在一楼,观察几天。
要是没事,它的身体又长好了,就给它洗个澡。
到时候就可以让小饱随便摸了。
现在肯定不行。
林早小心翼翼的,把小狗放回窝里。
衣服肯定比塑料篮舒服,小狗一趴上去,马上安静下来,也不哼唧了。
林早又端起猪肝瘦肉汤,放进它的窝里。
怕它不会吃,林早还特意用小小的、浅浅的盆子装着。
可就算是这样,它也不会吃。
林早轻轻捏住它的后颈皮,提起它的小脑袋,让它把嘴巴凑在汤面上,它还是不会喝。
林小饱有点着急,又有点难过。
“爸爸,小狗怎么不喝?它是不是不喜欢喝这个汤,可是我觉得很好喝啊。”
“应该不是……”
林早仔细观察一下。
“爸爸知道了,小狗都是用舌头喝水的,它还不会吐舌头,所以喝不到。”
“那怎么办?”
“爸爸想想。”
林早松开小狗,把盆子端出来,环顾四周。
他走到货架前,在上面翻了翻,最后从杂物箱里,找到一个小奶瓶。
“用这个。”
林小饱跑上前:“可以吗?”
“应该可以。”林早点点头,“你还不会吃饭的时候,爸爸和大爸爸就是用这个,给你喂奶粉吃的。”
“嗯。”林小饱点点头,“那它可以用来喂汤吗?”
“也可以,只要是汤汤水水都可以。”
林早和林小饱来到水龙头边,把奶瓶拆开洗一洗。
洗好了,用纸巾擦干,再把汤灌进去。
林早捏着奶瓶,把奶嘴送到小狗面前,轻轻推开它的嘴巴。
这下子,小狗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它仍旧倒在窝里,只是张开嘴巴,含住奶嘴,开始吸溜,发出“咕啾咕啾”的声音。
奶瓶里的“汤位线”,开始慢慢下降。
林小饱蹲在旁边,歪了歪小脑袋,看得很认真。
“爸爸,它喝了!”
“对呀。”林早笑着应了一声。
“那它要喝多少呢?”
“嗯……差不多半个奶瓶的量吧。”
“它能喝饱吗?我都喝不饱。”
对林小饱来说,这点汤实在是太少了。
“爸爸等一下摸摸它的肚子,如果它的肚子鼓鼓的,就喝饱了。如果肚子还是瘪瘪的,就再给它喂一点。”
林早解释道。
“小狗太小了,不能像我们一样,每天只吃三顿饭,它要一天吃好几顿,每顿只吃一点点。”
“嗯。”林小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呀。”
“真的吗?”
“对呀。”林早笑得温柔,“你小的时候,肚子也小小的,一次不能吃太多,大爸爸每天晚上都要把你摇醒,给你喂奶粉。”
“什么?把我摇醒?”林小饱不敢相信,“我都睡着了,大爸爸干嘛要把我摇醒?”
这个时候,傅骋就站在铁门后面,时刻注意父子两个的动向。
听见林小饱语气里的不满,傅骋不自觉沉下脸。
林早温声解释:“因为你那个时候还不会说话,饿了也不会表现出来,只会饿到晕倒,所以大爸爸只能把你摇醒,给你喂吃的。”
傅骋抿了抿唇角,清了清嗓子。
没错,小早说的对。
其实这句话太长了,他根本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觉得小早说话的声音好听,他知道,小早一定是在帮他说话。
不管了,小早说的对!
“原来是这样。”林小饱想了想,“要是大爸爸不把我摇醒,我就饿晕了。”
是他误会大爸爸了。
林小饱转过头,对着大爸爸所在的方向,说了一声“对不起”。
林早笑了笑:“大爸爸不会生气的。”
父子二人转回头,再次看向窝里的小狗。
小狗像是饿坏了,一刻不停地鼓着嘴巴,喝得飞快。
没多久,奶瓶就见底了。
林早摸摸它的肚子,没有再给它喝。
小半盆汤,还剩下很多,等它消化一会儿,他们吃晚饭的时候,再给它喂一顿,也不麻烦。
林早放下奶瓶,又拿了块毛巾过来,沾了点水,给它轻轻擦一擦。
林小饱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认认真真地观察小狗。
小宝宝第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小狗,总是有很多很多问题。
“爸爸,它是小白狗吗?它的毛都白白的。”
“但是它的毛好少啊,和我以前见到的小狗不一样。”
“它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我呢?它是不是没礼貌?”
林早也很有耐心,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他。
“不一定是小白狗,白色的毛只是胎毛而已。”
“过几个月它就会换毛,长出新毛来,到时候就可以知道,它是什么颜色的小狗了。”
“它不是没礼貌,只是眼睛被眼屎糊住了,要等几天才会睁开。”
林小饱往另一边歪了歪脑袋,最后问:“那爸爸,是我大,还是它大?”
“应该是……”林早故意拖起长音,故弄玄虚,“它……你……”
林小饱有点着急,喊了一声:“哎呀,爸爸!”
“当然是你大啦。”林早说,“你已经三岁了,它才刚出生呀。”
“耶!”林小饱欢呼起来,“太好了!我不是家里最小的了!”
林早好笑地问:“当最小的不好吗?”
“唔——”林小饱摇摇头,“不好。”
“为什么?”
“反正就是不好。”林小饱想了想,“大爸爸是全家最大的,我是全家最小的,他就总是把我提起来,到处走,我也想试试提人的感觉。”
“可是我都提不动爸爸和大爸爸,只能提比我更小的啦。”
林早没忍住笑出声来,但还是叮嘱他一句:“小狗现在还很小,不能随便抓,不然它可能会受伤的。”
“好吧。”林小饱答应了,“等它长大一点再提它。”
“嗯。”
父子二人又忙活了好一阵。
他们把小狗擦干净,又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叠起来,垫在窝里,给它做了个尿垫。
做完这些事情,小狗趴在窝里睡觉,林早带着林小饱,把手套和外套脱下来,和擦过小狗的毛巾一起,泡在加了洗衣粉的水里。
还是要谨慎一点。
林早和林小饱,蹲在水龙头旁边,用肥皂洗手。
“要认真一点,洗得干干净净的。”
“好。”林小饱用力搓搓小手,搓出一堆泡泡。
“你要下来看小狗,必须和爸爸一起,不许自己偷偷下来,更不许偷偷动它,知道吗?”
“知道啦。”林小饱扭了扭屁屁,“爸爸,你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我觉得,你应该相信我!”
“好,相信你!给你一点父子之间最基本的信任!”
“我觉得……”林小饱想了想,“大爸爸更有可能偷偷跑出来,偷看小狗。爸爸应该跟大爸爸也说一声。”
“好。”
杂物间里的傅骋眼睛一亮,抬头看去。
什么?小早要跟他说什么?
他听着呢!他一直在听!
这个名字很复杂的小孩……
对,小饱,你真是个好饱饱!
就在这时,林早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
父子二人把手放到底下,把泡沫冲干净。
林早最后摸摸林小饱的小手:“还有一点滑滑的,再冲一下。”
“嗯。”
林早站起身来,踩上长凳,趴在窗上,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骋哥?骋哥在家吗?”
傅骋站在门边,抬起头,看向他,同样喊了他一声:“早。”
“我和小饱要上去做晚饭了,你看一下小狗,不要欺负它。”
“呼噜——”
噢。
明白。
知道了。
就只有这句话吗?
小狗很重要,难道大狗就不重要吗?
难道在小早眼里,他就是欺负小狗的那种人……丧尸吗?
林早又说:“它不是宠物狗,它是田园犬,长大了可以保护我和小饱。”
傅骋仰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神色了然。
——应该是我又多了一个保护对象吧?
——我保护你、小饱和那只小狗。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林早没忍住笑起来:“辛苦你啦,那明天给你炖洋参汤喝,再补一补。”
一说到汤,傅骋胸膛里的那束火焰,又烧了起来。
小早又要给他下药了。
林早皱起小脸,只是有点疑惑。
“你这是什么眼神?怎么最近总是这样看我?你沙眼了?”
傅骋下意识睁大眼睛,没有!他没有得沙眼!
“那我和小饱上去了,等下来给你送饭。”
林早跳下板凳,回过头,朝洗好手的林小饱招招手。
“小饱,洗好了吗?我们要走了。”
“来了。”
林小饱站起来,两只手把水龙头拧紧,跑向爸爸。
“我来了!”
林早握住他的手,检查了一下,又拿出手帕,帮他把水擦干。
“以后摸完小狗都要洗手,知道了吗?”
林小饱问:“隔着手套摸,也要洗吗?”
“对呀,每次都要。”
“那我们干嘛还要戴着手套?直接用手摸就可以了呀。”
“因为小狗还没洗过澡,身上可能会有一点细菌。而且它以后长出爪子或者牙齿,可能会抓伤咬伤我们,戴着手套,它就抓不到我们的肉了。”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
林小饱歪了歪脑袋,认真思考。
“爸爸,那我觉得,不应该是我们戴手套!”
“啊?”林早没反应过来。
“既然是小狗会长出爪子,会抓伤我们,那应该是小狗戴手套哇!”
“啊……”林早愣了一下。
林小饱越想越觉得自己对。
“小狗有爪子,小狗戴手套,这样它就不会抓到我们啦。”
“它会咬人的话,再给它戴一个口罩就好了。”
由此类推,骋哥感染了丧尸病毒,会抓人咬人。
那给骋哥戴上手套牙套不就好了?他的手和牙被控制住了,不就没威胁了?他不就可以出来了?
为什么非得是林早和林小饱这两个正常人戴手套?
好有道理啊!
不仅是林早愣住了,杂物间里的傅骋,也愣住了。
他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宽厚的手掌,又张开嘴,摸了摸自己尖利的犬牙。
林早朝林小饱竖起大拇指,不由地感慨道:“小饱,你真是个小天才!”
林小饱单手叉腰,昂首挺胸,摆了摆另一只手:“一般一般,全家第三。”
“真聪明,奖励吃一块肉肉。”林早拉着他,“走,上楼,爸爸给你捞一块卤肉吃。”
“好。”
可是他们刚走出去一步,林小饱就腿脚一软,往旁边一倒,直接倒在爸爸脚边。
“爸爸,我的脚!”
“脚?脚怎么了?”
林早连忙蹲下,把他抱进怀里,仔细查看,轻轻捏了捏。
“脚不是在这里吗?感觉怎么样?”
林小饱窝在爸爸怀里,一脸难过。
“爸爸,不要捏!我的脚没信号了!”
“你的脚又不是电视,怎么会……”
“就是没信号了!我的脚变成黑白的了!”
“你……”林早反应过来,“是不是脚麻了?”
“不是麻辣。”林小饱摇摇头,“不要麻辣。”
林早好笑地叹了口气,把他抱起来:“走吧。”
林小饱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爸爸,拜托拜托,不要把我做成麻辣的。”
“好好好,不做不做,过一会儿就好了。”
年仅三岁的小饱饱,一会儿是小天才,一会儿是小笨蛋。
在小狗窝旁边蹲了这么久,能不脚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