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门口传来细微的地板踩踏。
被子里那点动静瞬间停了,松茸心头猛一跳,皮肤漫着层薄红,眼眶还残留着一点生理性的水汽,死死咬住下唇。
假如门外是裴栎,他……
“喵。”
从地狱,到天堂。
高悬的心咚一声落回实处,连带着紧绷的被子也塌陷下去几分。
不知过去多久,松茸才悄无声息拉开一条门缝,门外空空荡荡,只有一片羽毛静静躺在地板上。
他把自己摔回床上,平摊成个“大”字,手背轻轻盖在眼睛上。
分手后,他几乎没怎么想起过陆逍。
梦里都没有。
反而对室友犯错了。
…两次。
松茸盯着天花板,深吸一口气。
他肯定。
肯定不是性冷淡!
·
次日清早。
松茸拖着步子晃出浴室,眼皮沉得掀不开,隐隐作痛。昨晚开窗…通风,不知溜进来什么小虫子,尽职尽责地叮了他一宿。
他随手撩起睡衣下摆,在平坦的小腹上挠了挠——啧,真会挑地方咬。
“早。”
“唔早…”
松茸懒懒应着,撩衣服的手突然顿在半空,他抓了抓头顶睡得支棱的乱毛,声音带着点没醒透的软糯沙哑:“小栎?你…”又失业了?
话到嘴边,突然高情商。
“咳,今天不用家教?”
“以后周一休息。”
裴栎掀起眼皮,目光不经意掠过那一截细白的腰线,立即垂落,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过来吃早饭。”
“哦好。”松茸拉开椅子坐下。
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合租一整个月以来,两人第二次同桌吃早饭。
他慢吞吞拆着餐具包装,眼角余光偷瞄对面,忍着脸热,强作镇定:“小栎,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裴栎握着水杯的指节微微收紧,喉结滚动咽下水,抬手蹭了下后颈:“咳,还行。”
还行?那就是一觉睡到天亮没醒过?松茸紧绷的肩膀悄然松懈,彻底放下心来,轻轻:“…那就好。”
他低垂着头,黑发衬得皮肤愈发白皙,耳廓却漫上一层薄红,像是要掩饰什么,他迅速舀起一大勺馄饨塞进嘴里。
“…唔!”
松茸眉头瞬间拧紧,捂住了半边脸。
裴栎侧目:“被馄饨打了?”
松茸:……
“没。”他深吸一口气,含混不清,“…口腔溃疡。”
“饲养员SAMA”还特意按备注让老板多加了辣椒…附魔攻击。
效果拔群。
法伤翻倍。
“昨天那些菜明明你也吃了,为什么上火的只有我?”松茸目光凝去,大剌剌提出疑惑,他朝裴栎身后努努嘴,“小栎,帮忙拿下药盒。”
一通翻找,西瓜霜含片没了,只剩喷剂。
松茸瞬间洒脱:“也没那么难受其实我觉得。”
裴栎淡淡戳破:“别逞强,都疼成山东人了。”
松茸:……
这玩意儿喷上去疼得要命,他对自己下不去手,把喷剂塞给裴栎,悲壮:“小栎,你来,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裴栎:……
松茸微微张开嘴,舌头探出来一点,仰着脸,眼神无声催促:动手吧!
裴栎垂眸,视线落在那点湿软的舌尖上,指节几不可察地曲了一下。
冰凉的药雾接触创面的瞬间,松茸睫毛狠狠一颤,下意识闭紧了眼睛。
裴栎立刻别开视线,喷剂往桌上一磕,声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好了。”
松茸含着舌头,剧痛麻痹了神经,他摸出手机划拉几下,然后“啪”地把手机放在餐桌上转了一百八十度,推到裴栎面前:“小栎,拼个单?”
裴栎垂眼一扫。
屏幕上赫然是家凉茶店。
“我不喝。”
松茸目光落在他脸上,轻轻:“别逞强,你看你,耳朵都红了。”
目光相接,裴栎没再说话,指尖随意在屏幕上一点,选了和松茸一样的。
三十分钟后,外卖送达。
松茸拧开瓶盖,视死如归:“干杯。”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直冲天灵盖,瞬间浇灭所有心火,效果立竿见影。
松茸眼神逐渐清明超然,眼睛都不疼了,平和:“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神奇。
他看向裴栎,充满期待:“试试?”
裴栎在他的注视下拧开盖子,仰头,两口灌下去。
“怎么样?”松茸微微一笑,明亮,“喝完有没有感觉四大皆空?六根清净!”
裴栎放下瓶子,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脸上。
松茸喉头动了下,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对面清淡地开口。
“完全没有。”
松茸默了一下:……
他伸出食指,对着裴栎的手腕勾了勾。
细长手指轻轻搭上去,煞有介事。
“还有救吗,茸大夫?”“病人”配合他玩…问。
松茸沉思:“喘喘累累如钩,按之而坚,沉取有力,如珠走盘,嗯……”
——毕生所学。
裴栎:“中译中。”
松茸:…肾挺好。
“唉。”他沉痛收手,摇头,“心火入脑,没救了。”
-
口腔溃疡对生活的影响肉眼可见,松茸一整天都低电量模式,重油重盐的外卖是吃不了了,也没心情做饭。
下班回家,刚推开门,一股饭菜香就钻了出来,他动作一顿,微微退后半步确认了下门牌——没走错。
晃进厨房,就见裴栎系着他那条格纹围裙,背影宽阔,宽肩窄腰,长手长脚比例极好,普普通通的围裙套在他身上愣是穿出了点时尚单品的意思。
“小心。”松茸倚着门框,故作忧虑,“别让巴黎世家看到了。”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菜,看着清淡却颇具迷惑性地勾人食欲,松茸视死如归地尝了一口。
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原来你会做人饭!”
说完一抬眼,正撞进裴栎看过来的目光。
视线就那么胶着了一瞬。
“小栎的爱。”松茸眨眨眼,狗腿地在心口比划了个心形,“感受到了!保证光盘!”
饭后,松茸在沙发上将自己摊成一张饼,左边嘬着雪梨百合汤,右手啃着猕猴桃。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颀长的影子落在他身上。
“过来,上药。”
裴栎指节分明的手里捏着个西瓜霜喷瓶。
松茸:……
原来是强制爱。
这种事情不要啊!
试图反抗但无果,他仰起脸,为自己点播一首——
“有一总爱叫做放叟~”
微凉的手指轻轻掐住他下巴,杜绝了临阵脱逃的可能。
头顶落下的声音,清淡得像新雪初霁。
干净清冽的皂角味让他又想点播一首——
“唯一纯白的…”
“嗯,疼得舌头都捋不直了。”裴栎垂眸,喷头对准患处,“看来睡前还得再补一次。”
松茸:……
草,纯白切黑!
被强制投喂了三天清粥小菜+按时上药后,松茸的口腔溃疡终于彻底好了,他报复性消费了几顿冒菜烧烤小龙虾。
“小栎,附近新开了家网红韩国烤肉,我们下周一去吃吧?哥请你!”
语音条中飘出的声音,鲜活而生动。
松茸最近请他吃饭的频率有点高。
oak:这回又是什么名目?
上上次请火锅是因为“茸体初愈”,上次请川菜是因为“茸体康健普天同庆”。
蘑菇大王:因为我中彩票了v
oak:差点就信了。
蘑菇大王:[图片-中国体彩1000块中奖凭证。]
蘑菇大王:给你蹭蹭v
松茸发完这条,对方好久都没回复。
他正好带客户在兰亭附近看房,签完单,时间差不多,顺路接室友下班,路上收到菜鸟驿站的短信,他买的快递到了,好几个,都到了。
松茸像只勤劳的小工蚁,在不同的货架间来回穿梭扫件,一不留神,脚下被个乱放的盒子绊了一下。
混乱中,后衣领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拎住。
小工蚁立正了。
那只大手极其自然地从他后颈往上,拨弄了一下他头顶的乱毛。
松茸喉头动了下,目移投去一眼,轻声:“小栎,男人的头不能乱摸,何况我还是你哥。”
那双手就轻松地托起他怀中的纸箱接过,松茸两只手才能抱稳的份量,裴栎单臂就稳稳夹住了。
他腾出另一只手摸出手机,递来,赫然是聊天记录。
头顶落下一道声音,低沉散漫,还带着点夕阳余温的热度。
“不是你让蹭的?”
松茸默了下:……
并非一个蹭好吗?
他数了数快递数量,发现多出一个,可收件人信息明明白白是他的名字和电话,松茸眼睫一抬,目光扫向寄件人栏。
——可乐寄的?
用驿站的裁纸刀划开胶带,哗啦,两本书掉了出来。
《奉旨犯上》,(上)(下)。
by姜饴。
还是亲签版。
旁边落下一道声音,裴栎视线偏来,带着些许兴趣。
“这什么?”
松茸刷地遮住书名,喉结又滚了下,力求语气平稳地开口:“只是普通的书籍,罢了。”
尾音微微一抖。
他说完警觉地瞥向身侧,裴栎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并没什么深究的意思,就淡淡“哦”了一声,便自觉接过剩下的快递走在前面。
松茸肩膀一松,缓缓舒了口气。
晚饭后他就躲回房间,花了一整个晚上认真研读那本……“普通的书籍”。
这本书的主角是摄政王和皇帝,摄政王幼年入宫,是从宗室来过继的孩子,受尽欺凌,寒冬腊月连床御寒的棉被都没有,一次偶然,被当时已是太子的主角受救下,带回东宫,不仅让他上了自己的床,同塌而眠,此后从小养在身边,更将他一手培养成左膀右臂,然而成年后的摄政王野心滋长,甚至当街斩杀了皇帝宠爱多年的男伶人。
皇帝震怒:“大胆!今日敢杀朕的人,明日,是不是朕的龙椅你也敢上了?!”
“微臣不敢。”
是夜。
“臣弟斗胆,只想上陛下……和陛下的龙床。”
松茸紧紧捂住嘴巴,把这一段反复品鉴了好几遍。
一边恭敬称臣一边撞……咳。
实在是太好味了!!!
合上最后一页,他稳了稳,给可乐发去读后感。
蘑菇大王:皇帝全责。没有年上宠,哪来年下疯?都是年上的纵容,才会招致年下的放肆!
可乐:说得好。
可乐:你和那位男模弟弟,进展如何了?
松茸眼睫警觉一抬。
蘑菇大王:这和书有什么关系?
政治必修四《哲学与文化》。
可乐:文化对人的影响,潜移默化,深远持久^^
蘑菇大王:你!
蘑菇大王:好险恶的用心!
松茸沉淀一下。
蘑菇大王:虚构是虚构,现实是现实,朕岂会分不清?
又过了两天。
晚上在家,松茸正逗着小新玩,它突然一个扭身,从裴栎没关严的门缝里哧溜钻了进去。
他跟进去捉猫,眼睫一抬就见裴栎坐在书桌后,一手支着下颌,眉眼低垂。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书,神情专注沉静,像是在备课或研读什么晦涩文献。
松茸捞起小橘猫,声音不自觉放轻:“不要打扰你爹学习。”
他余光无意掠过一纸摊开的书页,瞳底猛一震,吓得差点把猫扔出去。
冲回房间打开保险箱——(上)(下)两册都在。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他的幻觉。
再次冲回裴栎房间。
“你你你……”
在学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想多了解下室友。”
裴栎缓缓合上书封,抬眼,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松茸就听他开了口,声线低沉慵懒,恍若洞悉了一切。
“原来你喜欢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