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心动[无限]

作者:洛大王

“放箭——”

丹西王子看到这样诡谲的画面, 在城墙上大声下令,试图绞杀罪魁祸首。哪怕是地狱恶鬼,他也要试试看能不能杀!

之前让小皇帝逃进密道, 追击的人被死而复生的尸人杀了不少,不过那样的尸人支撑不了太久, 一刻钟左右就会化为白骨。

为了避免小皇帝再制造尸人, 这次他勒令下属将城中尸体斩首,头颅用来堆砌京观,尸身祭祀血神, 这次想必不会有尸人出现了。

城墙上, 无数异族张弓搭箭,对准姜予安。

松手那一刻箭如雨下, 几乎要把他射成筛子。

“赦——”

姜予安抬手掐诀,将怨气聚集,化作狂风。

“轰——”

天际一声巨响, 雷霆大作,原本隐隐飘落的雨丝瞬间转大,像倾覆的海,从天际泼下。

狂烈的阴风卷起射向姜予安的箭支, 将它们纷纷折断,化为漫天飘落的碎屑,只留下点点银光。

雨水砸在众人身上, 伸手一抹,竟是暗红色,如鲜血一样, 散发着铁锈味,大约是异族近日杀戮过多, 连雨也染了颜色。

哪怕这时反应过来,之前人头流下的不是血泪,而是雨水,也无法摆脱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感。

“朕亲自去,此战必胜。”

如果没有这句话,他们已经站不住了。

如果陛下没有站在最前方,箭雨就落在他们身上。

那是大虞最后的天子,正带着他们攻城。他是为了京城被俘虏的百姓而来,哪怕手段诡谲又如何?

凄风血雨,妖鬼出世。

原来这就是陛下所说的天时地利,破敌良机。

他们注视着陛下的背影,血雨之中,那道身影像一道利刃,将天地划分为阴阳二界。

清冷飘渺的声音响起,音量并不高,却像在人耳边响起,如洪钟大吕,震醒精神: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查落真魂,收回附体、筑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万里送魂来……”

血雨浇筑在京观上,那些维持着痛苦表情的人头像吸饱了血水,在道门收魂咒作用下引来魂魄注入,神情陡然变得生动起来。

他们的眼珠开始转动,注视着把他们从蒙昧痛苦中解脱的人,透过那具脆弱的人类躯壳,看见一个身穿道袍的幽影,强大冷冽,带着掌握一切的至尊气象,如无间地狱里的君王。

哪怕没有言咒束缚,他们也天然臣服于那位伟大存在,原本狰狞的五官渐渐平和下来,面露崇敬之色。

京观已经活了,每一颗头颅都重新有了生命,因为吸饱了血水,面容红润,头发光泽,一如生前,只是被血雨浇透,透着难言的邪异气息。

“泼火油!”丹西王子看到这样诡异的一幕,一计不成又来一计。

火油从城墙下向下倾倒,哪怕正下着大雨,火油仍然非常易燃,只要点燃,就是燎原之势。

他亲自张弓,点燃箭头,向火油流淌的中心急射而去,正是那座京观塔。

不管是妖邪还是鬼物,都是怕火的,如果用火攻还不行,他还有别的手段。

燃烧的箭支像流星,坠向人头之中。

姜予安再度念咒,这次并非道家真言,而是魔道传承:“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魔万邪,护此真灵,五天魔鬼,亡身聚形,所在之处,万恶奉迎……”

刹那间,万籁俱寂。

连风雨也安静下来,天地一片幽冷。

原本低垂的云散开,幽幽冷风将散落的冥钱吹上天际,高空之上,睁开一只血色眼瞳,虹膜上漆黑符文流转,带着冰冷邪戾的气息。

京城附近无数人都看到了那只巨大的血瞳,那一瞬间,莫大的恐惧袭上心头,绝望、死亡、哀恸……种种情绪在心中交织。

血瞳注视之中,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正在生长,但无法被肉眼观测到,这种感觉异常难受,那种生长的声音如同梦魇,人们清晰意识到了恐怖之物正在滋生,却无法阻止。

箭支像一只燃烧的飞鸟,带着烧毁一切的使命,破空而来,然而不等它坠地引燃火海,那些人头像崩塌的流沙,骤然飞散。

漫天的人头密密麻麻悬在空中,脸上被血雨冲出道道红迹,血水流到脖颈处的断口之后,继续往下淌。

那些断口的地方,不知何时长出了许多细小的肉芽,而且还在持续不断生长,像榕树垂下的气根,血水顺着流下,滴到下方的禁军身上。

箭支终于落地,落在被雨冲出的血泊里,在熄灭前溅出几点火星。火油早就被血雨冲散,并不连贯,一点火星引燃火油,它们仍然顽强燃烧起来。

随着火油流淌的轮廓,燃烧的火线从城墙蔓延向四面八方,姜予安身后的禁军随之分散,避开火油并不难,但头顶那些古怪的人头,却无论如何都避不开。

好在人头并不伤人,只飘在空中,眼睛里已经没有眼白,浓黑的一片十分瘆人。

夜色被火光照亮,丹西王子看见天上悬挂的人头,下意识打了一个寒战,竟忘了该如何应对。

血与火之间,他与城下的大虞天子对视,哪怕他站在高处俯视下方,仍然有种卑如蚁虫的感觉。那是生命本质的区别,他与姜予安,本就是萤火与日月之别。

“你们,立刻退走!”丹西王子警告道。

“如果不退,京城剩下的百姓,全部杀光。”

他已经忘了今晚的初衷,已经失去了对敌的勇气,只希望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尽快结束。

“去——”

姜予安终于抬手。

漫天人头飞向异族所在的方向。

《搜神记》中对此类鬼物有所记载,名为“飞头蛮”,失去头颅之后,他们会物色新的身体,再将自己的头换上。

哪怕变成了意识不甚清醒的鬼物,记忆残缺大半,他们也知道该如何寻找新的身体,下意识飞向城墙。

从脖颈断口处长出的线,像绳索一样把异族的头颅割断,再钻进新的身体,成为连接头颅与身体的脊梁。

无尽怨气在心中涌动,化为杀戮本能。

让我身体残损,就把自己的身体赔给我!

斩下我的头颅筑京观,我也要加倍奉还!

异族数量要比飞头蛮更多,所以有些飞头蛮拔掉一个头颅之后,弃尸不用,再去寻找下一个猎物。他们像拔萝卜一样,处处是脖颈折断的脆响。

血水顺着断裂的脖颈冲天而起,与天际坠落的血雨交融,不分彼此。原本应该悲壮惨烈的攻城战,已经变成了一副血腥恐怖的地狱图景。

不管是朝臣还是禁军,哪怕双腿发颤,牙齿咯咯作响,也没有临阵脱逃。脖子虽然凉凉的,只是脑袋还在,没有被拔走。

有些承受能力差的晕了过去,被战友拖到安全的地方,有些没忍住想吐,但是不敢,还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卢青麟。

“是什么在响?”卢青麟摸了摸脸,大概因为是夏天,雨水温度也高,就是有点黏手。

“是……是……是……”司马儒试图组织语言,但没组织成功,他以前做过一些光怪陆离的噩梦,但没有一个梦比得上此刻的震撼。

“我们要胜了。”霍锋心情极度复杂,同时生出深深的后怕,他竟然用剑抵在陛下脖子上,天杀的,他哪来那么大胆子……

陛下真真宽和,没有第一时间拧下他的脑袋。难怪陛下说此战必胜,现在看来,不仅能胜,还能全歼敌军。

“这么快?陛下究竟用的是何种对敌之法?”

卢青麟看不见,只能听到拔萝卜一样的脆响,还有异族惊恐绝望的惨叫。

身边的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体不住发抖,像被吓坏了,一个冲上去杀敌的都没有,他真的好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司马儒拍了拍卢青麟的肩,他真的很难形容,一切尽在不言中。

卢青麟有麒麟之才,以他的聪明才智,想必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也能想象出具体画面,无需他一个老臣多言。

丹西王子所在的地方,人头密密麻麻,呈争抢之势,他们都迫不及待想把丹西王子的脑袋从脖子上拔下来,再把自己的换上去。

“血神在上……”丹西王子快崩溃了,他身份不凡,有一块血符护体,但符文已经在人头冲击下生出裂纹,眼看已经撑不了多久。

看着无数失去头颅,僵硬站在城墙上的同族,还有那些身体被人头占领的同族,丹西王子深知今则难逃一死,终于发动禁法,召唤血神降临。

荒原上的乌讫族人,都是血神的信徒。血神庇护他们生长,赐予他们牛羊,他们也会遵循血神的指引,征战四方,为血神提供更好的祭品。

丹西王子与最普通的信徒不同,不但有血神赐予的符法,还有接引血神降临的秘术,只是代价是他的命。

丹西王子发动禁法那一刻,清晰感应到身体里游走着一条小指粗的虫子,像一条灵活的血蛇,疯狂汲取他体内的血肉,连骨髓也不放过。

那一瞬的剧痛,几乎让丹西王子魂魄散去,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灵魂也是虫子的食物。等他的魂魄被虫子一口一口吃掉,他又变成了虫子视角。

血虫吃饱之后,仍然在丹西王子的皮囊里,只是少了骨骼支撑,不像一个活人,更像一条软体的蛇,声音非常尖锐:“你是谁?”

“这里是我的狩猎场,你越界了。”

姜予安极轻的笑了一声,越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丹西王子”站在城墙上,看着姜予安,眼中渐渐露出贪婪的光,好香的血肉……

原本围在丹西王子身边试图争抢身体的飞头蛮已经散开,他们审美正常,不爱这样蛇一样的皮囊。

在“丹西王子”跃跃欲试之际,姜予安手往下轻轻一压,再往上一抬,白骨战马拔地而起,仰头无声撕鸣,战意冲霄而上。

这匹马是难得一见的神驹,埋骨于京城之下,被怨气引动,想随他征战,姜予安正好需要坐骑,以阴气助它凝结形体,一引就出来了。

姜予安轻轻落座于马背之上,下一瞬,白骨战马纵身一跃,直直冲向城墙。

它于空中借力,凭借惊人的跳跃能力,跳上城墙,仰头嘶鸣。除了姜予安,再无人能听到它阔别战场已久之后,又重临人间的快意。

姜予安指腹在长剑上一划,剑身随着血液覆盖燃起青绿色的焰火,像燃烧的翡翠,映出他冷淡平静的眉眼。

流动的绿焰带着恐怖的破坏力,剑光如练,挥向城墙上扭曲的人形虫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