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食堂, 介意带上我吗？”门外，一个穿着天曜学院制服的年轻男人问。
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形有些文弱, 笑容温和，看起来很好相处。
夏明舟：“黎师兄？”
黎重光：“不用这么客气, 大家都是室友。”
“黎师兄, 我还是第一次来中央星域呢，这里好大，好厉害啊。”望星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学弟很快就习惯了, 等毕业, 你也会是中央星域的一员。”黎重光笑着说完，站在姜予安身后, 想帮忙推轮椅：“需要我帮忙吗？这位学弟。”
“自动驾驶。”姜予安输入目的地，准备去距离他们最近的食堂。
黎重光被拒绝也不尴尬，神色仍然温和：“我推荐二食堂, 稍微远一点，但有免费供应的蛋花汤，有时候还有大骨汤。”
“是真的食物吗？”夏明舟眼睛骤然亮起。
他在N9区十多年，一直靠营养液维持生理机能, 甚至只有过期的营养液。阴淮的星舰上只有营养液，虽然口味多，夏明舟完全爱不起来。
“对, 免费的哦~”黎重光加重免费两个字。
“太好了，我们去二食堂吧。”望星穹也双眼发亮。
黎重光熟练的对汤桶抄底，盛了四碗汤。
“来来来, 干杯！”黎重光主动道。
“砰——”
大家都和他碰碗，忍不住笑了一下。
美好的大学生活, 马上就要开始了！
姜予安准备尝尝，刚凑近就放下了碗，他的感官太敏锐了，闻一下味道就能想象出吃进去是什么感觉，清汤寡水的，就连影子也没犯馋。
“那给我喝吧。”夏明舟主动道。
姜予安递过去，夏明舟很快就把汤喝完了，一点也不挑剔，甚至脸上还流露出一点满足感。
“等师兄有钱了，请你们吃好的。”黎重光打开光脑，点了八个大白馒头，每人两个，还点了盘酱菜，配着一起吃。
馒头每个200星币，酱菜一盘300星币。
不得不说，中央星域的物价令人落泪。
如果购买营养液，正常人每天需要一支普通营养液，售价100星币，整箱买更便宜。
馒头不如营养液性价比高，但这种吃东西的满足感是营养液永远也比不上的。
“谢谢师兄！”夏明舟和望星穹齐声道谢。
“谢谢。”姜予安收下了两个馒头，打算带回去给影子吃，忽然觉得他们这一桌，很适合配《二泉映月》。
“还有一个月正式开学，你们可以先熟悉一下校园环境，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问我。”
“我去做兼职了，回见。”
黎重光说完，匆匆走向校外。
“师兄人还不错啊。”夏明舟感慨。
“两个馒头就……”望星穹正要说点什么，忽然想到自己自卑的人设，改口道：“两个馒头真好吃啊，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师兄真好，我一定要报答师兄……”
夏明舟：“以后找机会请回来，不要有太重的负担，我们也试试看能不能找兼职。”
望星穹用力点头：“好！”
回宿舍后，三人各自在光脑上下单，购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很快就有物流AI送到房间里来。
“我和望星穹一起去找兼职，你要去吗？”夏明舟出门前，特意询问姜予安。
“你们去吧，有事给我发消息。”姜予安不打算去，他现在太引人注目了。趁那两人不在，他准备彻底吸收那颗水系晶体。
“好。”夏明舟为了减少体力消耗，仍然用轮椅出行。望星穹和他走在一起，本想问问为什么不装个机械义肢，可以正常行走。忽然想到夏明舟标注为【高危】的身体状态，还有金属过敏的毛病，默默帮夏明舟推轮椅。
“星穹，谢谢你，你人真好。”夏明舟说。
望星穹没说话，什么人在夏明舟眼里都是好的，包括那个鲛人。
天曜学院对于他们这样的贫困学生有部分优待，不过他们现在没入学，专业知识不够，找不到合适的兼职。
两人在学校里转了一圈，熟悉了各个建筑物的位置和特点，最后停在信息阅览室，将免费书籍下载到光脑里。
姜予安独自在宿舍里，关好门，布置结界，将装着芯片的麟片单独隔离在外，躺在温烛做的折叠浴缸里，放了一缸水，然后把水系晶体放进去。
近来，他渐渐发现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对水的掌控更加得心应手，隐约能影响温度。
这些变化都是水系结晶带来的，身体仿佛本能一般，不断吸收水系结晶的力量，当它彻底消融的时候，终于引起质变。
姜予安心念一动，浴缸中的清澈的水凝结成冰，泛着苍白的寒雾。
他掌心的水变成一捧雪，转瞬凝结成冰，整个浴室的温度降至零下百度，墙壁上蒙着一层厚霜。
极寒，冰封，化雪。
他获得了雪人的能力。
既然可以获得雪人的能力，那白骨焰魔？
姜予安起身，鲛尾化成双腿，身体尚有些僵硬，但很快适应了这种变化。
身体恢复程度很低，不到三分之一，因此维持人类形态的时间也非常短暂，只有几分钟。
影子重新把陶罐拿出来，姜予安再次加了层结界，这才把黑棺中的白骨焰魔放出来。
为了不破坏宿舍，姜予安把白骨焰魔的体型压制到巴掌大小，看着它在手心翻滚打转。
白骨焰魔虽然变小了，还是很喜欢人形生物，试图靠近姜予安，被他定在半空中。白骨上不断滴落苍白火焰，但被冰蓝色的冰层接住，并未灼伤地面。
姜予安指尖落在白骨焰魔的眉心上，试图从中提取部分记忆。它是执念的聚合物，世界意志生成的净化者，诞生一定有其必然性。
姜予安闭上眼睛，看见了埋藏在地底的银白矿石。一群人像蚂蚁一样，在矿石边敲敲打打，然后把敲下的矿石收集起来，用盒子装好。
那是制作防护服、隔离墙的贵金属“月金”，可以隔绝能量冲击。阴淮等人所穿的防护服，使用的隔离墙，都是月金制作的，性质非常稳定，但它的伴生矿物带着强烈的辐射。
智械无法在这种辐射下长时间工作，会机体故障，损坏率很高，但人类可以。
被批量生产的［生物人］可以长时间开采矿物，唯一的缺点是他们会得辐射病，全身的血肉会不断消融，只剩一身白骨。
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会死，反而会用机械零件填充身体，变成［改造人］，还能继续开采一段时间。
低成本，高收益。
每发现一个月金矿，地底就会多出许多虫蚁一样的生物人，在血肉腐蚀殆尽后，安装机械零件，变成改造人，继续开采矿物。
辐射带来的痛苦如同烈火灼伤他们的身体，哪怕生物人、改造人都没有获取知识的渠道，脑子一片空白，只能维持日常生活，也会产生困惑。
他们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吗？
这种痛苦何时才能终止？
哪怕矿产被挖空，辐射带来的痛苦也不会消失，深深映在大脑里，成为他们的伴生梦魇。
那不是白焰，是鲜红血肉在辐射之后异变成的苍白液体。无数改造人的怨念叠加之后，它附带的高温和恐怖辐射，可以轻易损毁其他物品，以至于被误认成白色火焰。
N9区地下通道繁多，因为那里曾经是矿区。虽然它已经被挖空很久了，遗留下来的改造人仍然还困在过去，没人会管他们的辐射病，哪怕隔绝痛感，仍然会被重复唤醒。
所以他们没有旺盛的求生欲，反而欣然赴死，和N9区的污染源一起消失。
这一切似乎无解，矿产已经被挖空，N9区所在的行星是流放之地，无人在意。清理小队处理污染，不过是为了防止它扩散到其他星球上去。
白骨焰魔在姜予安掌心漂浮着，有些生气。
它的工作还没有做完，为什么困住它？
还把它关在小黑屋子里，真是太坏了！
姜予安尝试把它冰封起来，原本以为雪人等级稍低，或许无法解决白骨焰魔的问题。但它并未挣扎，只是一脸新奇的注视着姜予安。
雪人虽然初始等级是B级，但它具备成长性，真实权限非常高，净化作用对其他污染源也有效。
姜予安不断抽取心动值，用来封印白骨焰魔，那些流淌的白焰被冰封住，和白骨焰魔一起，渐渐化为一颗白色结晶，看不出能量属性。
他的人类形态因能量耗尽而变回鲛尾，但同一时刻，大量心动值被刷出来。
【编号0727心动值+100】
【编号1737心动值+100】
【编号4689心动值+100】
……
只有编号，没有姓名。
不是生物人就是改造人，都是序列很低的人类，连自我意识都不算完整，但困扰他们已久的辐射病在这一刻停止，虽然身体中被灌注了一股恐怖的寒意，但痛苦终于结束了。
姜予安看着新得到的能量结晶，不知道要不要用，它可能携带辐射污染，被查出来会很麻烦。
而且，他又开始缺水了，再次过上了依靠心动值维持生活的日子，好在这次心动值源源不断，能维持体表的防护层一直不散。
影子吃完那两个大白馒头，塞牙缝都不够，看着罐子有点馋了，两个纸人瑟瑟发抖，很是可怜。
影子想了想，把夏明舟那些乱七八糟的盆盆罐罐都搬了出来，希望有几件值钱的，卖掉之后，给它买点好吃的。
那些东西都是不同世界的残骸，大部分都没有力量波动，器物形态看起来完整，其实没有多少价值。
姜予安找到一把木梳，被血渍渗透，带着极深的怨气，应该可以召出怨灵残影，不知道是哪个世界遗留的产物。
“咦，你把东西整理出来了？”夏明舟回宿舍收到光脑私讯，一进姜予安的房间就发现了惊喜。
虽然这些破烂没有实际意义，但它们年代久远，用专业仪器鉴定出年代，可以当成古董卖给有钱人。
没有人会为了赚这点小钱去墟渊打捞，星舰接近海面容易栽进去，因此，这些古董价格不算太差。
“我要这个。”姜予安挑出木梳。
“是了，你也要梳头发的，直接拿着用吧。”夏明舟理所当然道。
姜予安：“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梳子。”
夏明舟：“对我来说，它很普通，你需要就留着。”
两人不再多言，哪怕他们对彼此的过去并不了解，甚至没有认识多久，比起另外两个室友，他们之间有种无形的默契。
夏明舟为了合理化鲛人的存在，说他们是朋友，当时只是一个幌子，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N9区今天忽然下雪了。”
“你看，雪把街道都堆满了。”
“整个星球都下了一场大雪，好漂亮，还好改造人没有老寒腿，不然肯定打哆嗦……”
夏明舟从光脑里调出几张照片，虽然N9区并不是他真正的故乡，但他在N9区住了十几年，下意识会关注几分。
N9区所在的星球距离墟渊很近，漆黑的海水上，悬浮着一颗小小的冰雪星球，黑白对比分外鲜明，像亮起的一盏小灯。
上面的改造人还是过着重复的生活，但他们眼中已经多了新的希望，莫名想在雪化之后，在地表种一点绿植。
虽然无人在意这颗废弃的矿星，也无人在意他们，但新生已经悄然到来，没有漏下任何一个人。
夏明舟知道N9区改造人的辐射病，他曾为改造人维修身体，打开机械体表，内部是布满裂纹的白骨。
很多改造人的骨骼已经彻底换成了机械材料，没有痛感，但他们仍然觉得全身在燃烧。
夏明舟无法找出机械故障，治不好他们的病，N9区下了一场雪后，想到白骨焰魔，他忽然想明白了一切。
污染源，在清扫污染。
清理者，在拯救人类。
其实他们目标一致，如果有人能把二者的力量综合起来，真正开始清扫这个世界，末日还会到来吗？
【夏明舟心动值+100】
【夏明舟心动值+100】
……
姜予安看了夏明舟一眼。
聪明的室友，不知道他在心动什么？
夏明舟笑道：“卖掉破烂，我们就能还债了。”
未来的生活，真是非常值得期待啊。
望星穹独自呆在房间里，百无聊赖。
那两个人关门搞事，不带他玩，真坏。
他想了想，用自己那个破旧的光脑编写出一小段程序，运转之后，耳控里清晰传来隔壁的对话：“古董……木梳……还债……”
望星穹倒在空无一物的木板床上，整个人看起来邦邦直，像死了三天没埋。
以后，这个宿舍他就是唯一的负产阶级了。快乐都是他们的，他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