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安并未犹豫, 直接退出店铺页面。
那些人绝不会轻易放弃，一次不成，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多杀几批，总能知道是谁。
影子把那些人的尸体都搜集起来了, 姜予安打算拆开看看, 如果卖不掉，可以研究内部构造。
没有开学，时间非常充沛, 姜予安几乎不需要睡眠, 他在浴室里搭建起一个简易解剖台，直接用水凝结成冰刀, 让影子放出一具尸体。
影子拉开肚子，从里面扯出一具包裹在防护服里的人形物体，啪嗒摆在解剖台上。
因为这个世界姜予安太穷了, 什么东西它都想捡，上次的破烂都卖了不少星币。对这次捡来的破烂它期待值很高，这些卖出去，全部都是他们的！
姜予安切开防护服, 里面是一张惊愕的人脸。
看起来是人形，内部构造不一定是真人，他轻松划开皮肤, 然后一层层把尸体打开。
“皮肤、肌肉、骨骼……形态正常……”
“内脏形态正常……”
“死因是颈骨断裂……”
“是自然人还是生物人？”
姜予安陷入沉思，自然人是正常繁衍的人类，体征与万年前差异不大。
生物人是【生物制药】用人类基因编辑加工后的产物, 可以根据需求改变形态，比如在博物馆遇到的【垂耳兔】、【天使】, 都是基因融合后的产物。
实质上，生物人如果不做特殊改造，生理构造和自然人没有差别。但基因经过编辑后，会产生变异，生物人患病率很高，他们的生存期远远短于正常自然人。
而且，在基因编辑过程中，生物工厂会统一截断其生育能力，所有生物人都无法诞育下一代。
这是一具男性人类的尸体，姜予安在检查腿骨的时候发现骨密度低，有先天性缺陷，肌肉也有萎缩迹象，另一条腿已经换成了机械肢体。
等姜予安检查过其他几具人类尸体，或多或少都有身体畸形、机械改造的痕迹，联想到之前他们被绞断脖子，提供心动值的时候，只有编号，没有具体姓名，终于可以确定，这次袭击他的人只有［生物人］和智械AI。
“大型垃圾一般怎么处理？”
姜予安给黎重光发了条消息。
他不打算让影子吃这些，影子也兴致缺缺。
黎重光：“……”
“可以按斤售卖，也能分解做成花肥。”
“我们宿舍阳台就种了一株山茶花，很久没施肥了，我这里有分解剂，需要的话给你送过来。”
姜予安：“好。”
很快，黎重光过来，对浴室堆积的尸体视若无睹，反而开始讲解用法：“找个大桶把垃圾装进去，再按重量撒分解剂，很快就能变成肥料了……”
隔壁的望星穹哆嗦了一下，窃听几乎成了他的本能，如果不能将周围的一切都纳入监听范围，他会睡不着觉。但这个宿舍的成员也太离谱了吧？
原本他以为夏明舟是正常人，但今天遇袭的时候夏明舟丝毫不慌，对种种诡异之物视若无睹，睡前还在认真学习，严格完成规划的日程，精确到了分秒，显然有点问题。
当他以为黎重光是唯一正常的人，但什么正常人会把尸体分解成肥料再拿去养花……或许，他望星穹才是最正常的那个。
黎重光顺手把浴室里的尸体收拾了，分解之后，只剩下对植物有效的肥料，体积变小了很多。
“山茶花在这里，再养一段时间应该就开花了。”黎重光打开通向阳台的门，向阳的地方种了一颗山茶树，养得很好，枝繁叶茂，结了些花苞，还没到盛放的时候。
夏明舟：“劳逸结合，师兄很会享受生活啊。”
黎重光：“偶然得到的花种，没想到养活了。”
望星穹欲言又止，从花种养成一棵树，你用了多少肥料啊！有点想跑路了……再看看吧。
“今天的兼职不行，我再给你们找个稳定的。”
黎重光细致的把肥料埋在花泥下，浇了点水。
夏明舟：“那就谢谢师兄了。”
黎重光：“不客气。”
尸体已经解决，姜予安继续拆解AI的身体，这对他来说更有趣味性，之前学过的一些机械专业知识，在实践中得到验证。
AI是纯机械构造，大脑中装载着智能芯片，是它的脑核。这些AI的脑核并没有被破坏，只是能源链接被破坏，无法开机。
姜予安拆过几具，彻底熟悉它们的身体构造后，拆下能源块，然后把机械肢体放在一边，叫夏明舟过来：“可以拿去拆着玩，到时候卖二手。”
夏明舟如获至宝，将机械肢体一一搬回自己房间：“太好了。”
宿舍一片和谐，大家互帮互助，一起养护绿植，帮忙介绍兼职，没有半点摩擦，也没有任何矛盾，哪怕倒退万年，也少有如此和谐的舍友关系。
望星穹在机械零件碰撞出的轻响中渐渐睡着，对危险的感官似乎正在退化，又或者潜意识里，他觉得这里是安全的。
翌日，黎重光又给他们发了新的地址——【红苹果生物制造工厂】，这是一家小型生物公司，需要安保人员，负责厂区安保、清理不合格品等等。
“有时候，教派成员会潜入厂区，污染货源。”
“厂区有AI，但程序简单的AI很容易被入侵，高智能AI造价高昂。这个岗位主要招自然人，薪资待遇一直不错，开学之后这个兼职也能继续做。”
“时薪1w星币？”夏明舟震惊。
“是的，不过身份审查比较严格，有天曜学院的学籍证明，能省去很多麻烦。”黎重光有自己的事要忙，很快就离开了宿舍。
“师兄，你兼职也不要太累了，注意身体。”
“好的，谢谢关心。”
下午，三人又乘坐空中列车前往【红苹果生物制造工厂】，天曜学院在中心区，这个工厂在偏僻的郊区，除了他们以外，没人选择这条线路。
姜予安丝毫不在意昨天的刺杀事件，如果再有袭杀，攒一攒，卖二手。要是火力太强，他还有一颗携带着高度辐射污染的晶核没吸收，看谁会成为第一个体验新能力的幸运儿。
另外两个室友也很平静，不就是袭杀吗？谁没被杀过似的，反正姜予安不会让他们死的。
“你们好，天曜学院的新星。”
“工作内容是维护厂区秩序，我们会提供制式武器，如果发现不听话的产品，可以直接处决。”
“平时很少出现教派人员，如果发现传单，或者颂读文字的声音，直接联系星警。如果出现污染源，通知【清理者协会】……”
厂区负责人给他们发了一身黑色防护服，还有高温辐射枪，一枪就能融化一整个生物人。
负责人看起来三四十岁，面色红润，态度温和，几乎没有机械改造痕迹，语气亲和有力，显然是一个自然人。
他没有因为其中两人坐着轮椅就露出异色，本来就是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和天曜学院的学生搭上线。
未来如果有人能成为四大的高层，随便一个订单就够他的公司消化很久了。
换上防护服后，三人正式进入工作区，一路上经过多重消毒程序，他们穿着防护服，没有什么不适感。
【红苹果生物制造工厂】只是一个中心区排不上号的小厂，主要业务是【定制生物人】、【器官定制】、【特殊生物定制】，由于生产设备落后，产品的保质期大多在三年以内，售价也不高。
工作区在地下，一层层铁门打开，露出后面的畸形生产线——
无数个椭圆形胶囊伫立在空地上，每一个椭圆胶囊里填满了绿色营养液，颜色或深或浅。
胶囊中央漂浮着一个人形生物，有些睁着眼睛，眼神空洞，有些闭着眼睛，仿佛在安睡。
他们大部分是纯正的人类形态，少部分附带特殊生物体征，比如兔耳、鱼尾、翅膀等等。
这就是生物人。
可以批量制造的生物人。
想要什么形态都可以，根据需求定制，编辑基因再生产，价格比普通生物人贵上几倍，但他们拥有情感和自我意识，比AI更好玩。
这种劣质流水线生产的货物，他们甚至不能算公民，出厂之后没有身份芯片，而是顾客的私有物品。
黑户的注册费是10w星币，不算很高的门槛，如果他们获得了主人的喜爱，或许能得到属于自己的身份。
如果说这个世界没有地狱，这里就是真正的地狱，但它是合法存在的，有生产许可证。
人类探索的脚步走出母星，占领了诸多星球，但自然人的生育需求渐渐降至冰点，数量持续降低，生物人应需而生。
【生物制药】这种垄断企业技术更先进，他们生产的［生物人］质量、寿命更长，造价也更高昂。
作为上层建筑，【生物制药】会精心计算社会对［生物人］的需求量，定时投放［生物人］，这些正规生产的生物人有身份id，是序列4的公民。
自然人与生物人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能站在这里，因为序列等级比胶囊里的人形生物更高。
而他们的工作内容是，维护厂区秩序，清理不合格产品。有些胶囊里的人形生物，已经明显变得畸形，异常丑陋，长满了肿瘤。
这是基因编辑的副作用，人工制造出的生物，谁也无法预料会在何时出现畸变。
“不合格产品会标红，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它们还没有进行常识灌输，比婴儿还无知。直接清理掉，不用有任何负担。”
“身体畸变到这种程度，真正降生迎接他的也是地狱。”厂区负责人的声音从工作频道传来。
三人都沉默了。
哪怕知道生物人就是这样制造出来的，真正看到这样一幕，仍然有种世界在颠覆的感觉。
夏明舟所在的偏僻星球没有生物人制造工厂，望星穹作为星盗少主，也不会异想天开的去厂区观摩。
就连姜予安都产生了不适感，科学技术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但人类的生活并没有变好，反而越过了禁区之线，以神的权柄造物，但没有神的公正。
夏明舟：“这个钱也不是非赚不可。”
望星穹：“走吧，回去请你们喝营养液。”
“你们师兄介绍这份工作，是为了去掉你们多余的同理心，真正意识到自己和生物人的区别。”
“哪怕你们现在觉得不适，很快就会习惯。”
“就算你将他们当做同类，他们也不会把你视为同类。种族压制是必然的结果，如果去掉这层限制，这个世界迎来的只有毁灭。”
负责人温和的声音响起，仿佛在教导后辈。哪怕是【生物制药】这种大公司，内部也界限分明，绝不会让生物人有往上爬的机会。
“至少呆够一小时，工资照常结算。”负责人话音未落，厂区就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砰——”
一个装着畸形人类的胶囊里的不合格产品正在疯狂捶打玻璃，他的皮肤很快破损，单薄的血肉之下，是洁白的指骨。
人体骨骼是非常坚硬的，哪怕制造胶囊的材质非常坚韧，也在他不计代价的捶打之下碎裂。浅绿色营养液流了一地，他第一次用口鼻呼吸，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气。
“销毁他！”负责人冰冷的声音响起。
三人视若无睹，只看着那个不合格产品爬出胶囊，被锋利的边缘割伤，鲜血滴在营养液里，产生了荧光反应。
“我是……我是……人……”
“不是……不合格……产品……”
他没有名字，没有来源。
是劣质生产线制造的不合格产物。
但他已经接触到了不该有的常识。
眼中出现了鲜明的情绪，不甘，迷茫，怨恨。
“封锁整个厂区！”
“又被污染了……”
“一定是被污染了，才会变成畸形。”
负责人的声音终于失了冷静，对于货物来说，当它们提前具有自我意识，就已经受到了污染。或许整个厂区的货物都有问题，不能再正常售卖了。
“砰——”
“砰——”
“砰——”
那些陷入沉睡的生物人也被惊醒，开始敲打玻璃，他们仿佛被唤醒了群体意识，试图逃出这里。
“我是……我是人……”
“离开……”
“学习……”
他们迟钝复述几个词句，但眼中的情绪异常激烈，不计代价的撞击玻璃，最终从中逃出。
“砰砰砰——”
望星穹还给那些出不来的生物人丢了几个飞刀，砸碎了困住他们的胶囊，反正他是坏星盗。
“嗬——嗬——”
一些年龄幼小的生物人尚且不能适应外部环境，没有接触过空气，呼吸困难，渐渐窒息。
夏明舟操作轮椅，去给他们急救。
营养液深浅程度不一样和他们生长发育有关，发育成熟的生物人，营养液颜色浅，几乎被吸收殆尽。那些营养液颜色较深的胶囊，里面多半是未长成的少年人。
“你们出去吧，这里要开始清理消毒了。”
负责人没耐心给他们上课了。
不知道是谁污染了货物，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那个畸形的不合格产品在地上爬动，像在适应刚长出的四肢，渐渐模仿望星穹，站了起来。
他声音沙哑干涩，语速很慢，仿佛在边说边思考：“我们……不应该……被制造出来……”
“我们……不应该……被轻易销毁……”
他在玻璃碎片中行走，渐渐走向大门。
他的眼神在思索中有了深度，变得明亮有神。
凌乱的头发挡住了五官，身体上长满了大大大小小的肿瘤，仔细看，那些不是单纯的血肉肿块，而是跳动的器官，只是体表蒙着一层皮肤。
有些人需要移植新的器官，怕一个不够用，就让生物人多长几个，一般会长在身体内部，他发生了畸变，器官全都外显，形态十分恐怖。
“我要……离开……这里……”
“看看……太阳……”
他走向通往外界的大门。
“杀了他——”
负责人的声音响起。
哪怕他们三人没有动手，厂区的其他安保人员，自动监管的AI也对准他畸变的身体扣动扳机。
他很快在攻击之中变成一堆血雾，然后又从血雾之中，走出一个人形生物。
它披着长发，赤着双足，看骨架像男人又像女人，带着许多动物改造的部分，背上拖着双翼，皮肤上嵌着鱼鳞。
“看看……太阳……”
它走向大门，任何攻击落在它身上都不再见效，直接穿透它的身体，落在地面上。它已经从不合格的生物人，变成了污染源。
“联系【清理者协会】！”
“将厂区封锁。”
现在，从内部向外的通道被封锁。
姜予安一行人，还有从胶囊里爬出的生物人，全都被关在这里，只有从血雾中重生的污染源，成功穿过大门。
它好奇的站在阴影中，看着这个世界，或许是属于人类的世界，但不属于它，也不属于生物人。
“能量等级C？不是很高。”
“先将它隔离起来，等【清理者协会】处理”。
负责人对这一幕已经不算陌生，污染源通常没有自我意识，先用月金隔离，再等清理者解决，这一套流程异常熟练。
但下一秒，污染源忽然动了。
姜予安微微抬手，发现自己的意识，有一部分进入了污染源身体中，他现在可以自由操控这具身体。
月金隔离墙还未展开，姜予安神识一扫，迅速锁定负责人的位置。
他正在一栋办公楼里，气定神闲的拨打【清理者协会】的电话：“我们会把污染源封锁起来，暂时不知道它的污染模式……”
负责人打完电话，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似乎没有穿鞋，每一步都很轻。
侧头向外望去，它在走廊上穿行，身后的双翼在阳光下展开，洁白如雪。风从尽头吹来，几根细小的羽毛落下，是未长成的绒羽。
下一刻，它就出现在办公室里。
负责人几乎从舒适的老板椅上跳起来。
“月金……月金……”
他想找到月金防护服，哪怕造价高昂，办公室也备了一套，只是没来得及穿上。
剧烈的痛感从全身所有骨骼上传来，像有烈焰在消融血肉，他甚至听到轻微的滴答声。
他的血肉正在融化，在皮肤之下涌动。
一个C级污染源而已……怎么会……
【心动值+100】
【心动值+100】
【心动值+100】
……
随着血肉消融，变成苍白的液体，负责人不断被刷出心动值，他无力地躺在椅子上，像一场迟来的凌迟之刑。
污染源并未携带如此恐怖的能力，它手中多了一枚白色晶体，是白骨焰魔留下的能量结晶。平时姜予安单独收起来，现在拿出来实验一下效果。
它果然带着高强度的辐射，污染性很强，但它是可以控制的。姜予安不想破坏办公室的其他物品，白焰就一直被限制在负责人身体里，一滴都没有流出来。
那是生物人挖矿爆发的辐射病，对负责人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他从未想过，世间还有如此残酷的刑罚，但他意识清醒，甚至能分出一部分，去观察那个污染源，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知了？”
“你在观察什么。”
污染源声音很轻，像随时会消融的泡沫。
负责人的光脑滴滴两声，直接死机。
消息！天大的消息！值钱的消息！
让【知了】跑路的消息！
【知了】游走在数据之中，随时捕获情报，被发现的时候，就会进入冬眠模式。
污染源停在办公室，仿佛陷入思索。
姜予安逐渐理解它的意思，按动办公室里的总操作按钮，很快，机械运转的齿轮声响起——
位于地下的厂区缓缓伸起，笼罩在所有生物人头顶的厚重铁壳移开，刺眼的阳光落下，照在或深或浅的胶囊空间里，像一块块绿色水晶。
或者说，它们更像是冻结了生物的琥珀，那些生物人睁开眼睛，仰望太阳，因为光线炽烈本能分泌泪液，又或者是因为这一场初生的阳光。
“红苹果生物制造工厂？”
“怎么还有这种黑厂，审查一下资质。”
“污染源在哪儿？”阴淮带着她的队友赶来，一进来就看到暴露在日光之下的众多生物人，他们皮肤苍白，发色浅淡，像一群仿生人偶。
阴淮看到了两个熟人，或者说三个。
姜予安，夏明舟，还有瞬星。
他们望着办公楼方向，窗台坐着一个背生双翼的非人存在，长发遮住了祂的大半身体，在阴淮举枪的时候，祂从窗台一跃而下——
展开的双翼仿佛融在光里，是万载以前刻在壁画上的天使，圣洁美丽。
祂在阳光下消融，零星羽毛落地，也很快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姜予安与阴淮对视，面无表情，仿佛只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心中却在想，生物人的翅膀真的飞不起来啊，差点坠机。
【阴淮心动值+100】
【夏明舟心动值+1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