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陨落, 天地同悲。
所有仰望天际的生灵心中莫名多了一丝悲怆。
凤凰怀着对同伴的怜悯,将生机分散出去,药厂里的实验材料、众多被抽血的生物人……都得到了一点遗泽。
天地规则早已发生剧变, 凤凰是旧时代的神话生物,这场燃烧, 彻底宣告它的落幕。
它们本就是红隼死前的最后反扑, 无力将世间诸恶焚毁,只清出了一条逃生的路。
哪怕再震撼, 不过是一场绚烂的天象奇观。
等火焰燃尽,一切不会有任何改变。
生物人心跳声渐渐迟缓, 逐渐走向终末。
他们已经看到了牢笼外的天空, 或许应该从容面对死亡, 但他们又如此不甘,想留住天际消散的神鸟, 想在阳光下奔跑,想活下去。
生命在体内燃烧着,比任何时候都明亮炽热,明明是即将熄灭的柴薪,却不肯黯淡, 不肯熄灭。
群体共鸣之下,那种迸发的求生欲, 像一点微弱的火星,再次引燃了凤凰的遗泽。
涅槃,本就是向死而生。
他们在死亡之中寻求新生, 极度契合涅槃真意, 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凤凰本会净化污秽, 作为旧世界的遗物, 力量不足,并没有达到清理世界的目的,反而引动了这个世界的清理机制。
污染源的诞生,与人类活动有关,当世界判定需要清理的时候,就会有“污染源”出现。这一刻,生物人继任遗泽,成为新的污染源。
从残破的躯壳之中飞出了一群红鸟,它们像燃烧的火焰,又像凝固的血液,飞向药厂众多员工、飞向【研究员】,开始履行清理职责。
一切身体里流动着血液的生物,都逃不开红鸟的捕杀。它们并非无条件杀人,会随着本能牵引,扩充族群,追根溯源,寻找那些融合过它们血液的人。
众所周知,药厂将生物人的血抽出来制作药剂,并且效果颇好。绝大部分流向市场,少部分特供给贵族。
药厂员工在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下,只能靠喝药维持工作能力,几乎无一逃脱,全都被红鸟冲进身体。
血管里流动的血液变成羽毛,尖利的羽管在最脆弱的血管壁里划动,那一瞬间带来的剧烈痛苦,足以让人痛不欲生。
整个药厂一片混乱,处处都是肢体扭曲的员工,红鸟吸饱血液后,员工变成了干尸,很快就有新的红鸟从空洞的躯壳之中钻出。
【研究员】为了测试药剂的效果,服用过许多次,血液中同样残留着生物人的气息,被红鸟群锁定。
但他并不惧怕,反而十分狂热,正在飞速记录这一过程,稀有的污染源诞生了,研究价值难以估量,他要留下足够多的有效信息,供其他复制体研究。
姜予安站在【研究员】身侧,不必他出手,就有无数红鸟扑进了【研究员】的身体。他的血管涌动着无数羽毛,就连皮肤表面都生出密密麻麻的凸起,内部全是扑腾的红鸟。
姜予安低头,手术刀一挑,将【研究员】的头骨盖打开,露出里面的脑组织,其中有一大半变成了【融金】。
【研究员】脸上仍然维持着困惑的表情,他应该做过一些降低痛觉的改造,本身也是实验品之一,只不过比其他生物人耐用一些。
甚至,与其他生物人不同,【研究员】并不具备真正的人格,没有自我,只有病态的研究狂热,一切只为了服务商教授,连求生欲都没有。
“你在研究我变成污染源的过程吗?”【研究员】问,“我也很好奇这个过程,变成污染源后,我是否会留有意识?”
姜予安用手术刀将他脑中那块【融金】挑出,稍后可以尝试读取其中的记忆,现在场面纷乱,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失去【融金】之后,【研究员】的大脑瞬间空了一半,他受到极大影响,失去的痛觉开始缓缓回归,作为“人”的意识这才出现,但一片空白。
每个ai的【脑核】之中都会植入指令,ai完全按照指令行事,【研究员】也是如此,失去指令后,敞开的头盖骨里,只剩一团脑组织。
因为脑核的存在,脑组织已经萎缩了很多,姜予安微微蹙眉,看起来差不多报废了,僵尸应该都不吃这样的脑子。
这个脑子也不是完全没用,【研究员】制造出的失败实验品,被移植了生物人大脑的红隼,与其意识连接的设备显示【脑死亡】,但它的身体还存活着。仓促之间的实验,又出了意外,身体能存活完全是因为凤凰涅槃的遗泽。
抱着废物利用的心态,姜予安将【研究员】的大脑分割出来,重新移植到实验品的颅腔之中。
按照【研究员】的构想,生物人的大脑,移植到红隼的脑子里,或许可以制造出新的物种。
姜予安对此抱观望态度,谁说魔修失了道统,这不是满地都是吗?魔修只会用咒术驱使傀儡,这个世界直接用人脑移植。
他围观过【研究员】的实验过程,速度甚至比【研究员】更快,缝合之后,原本失去意识的红隼忽然颤动,发出一声微弱的鸣叫,缓缓睁开眼睛。
它本不该在这个时候醒来,移植大脑会有漫长的恢复期,此刻浑身血液发热,近乎沸腾,一个怪物,正在缓缓苏醒。
它分不清自己是谁,混乱的视角、残缺的记忆,身体、灵魂传来的巨大痛苦,充斥在这样一具扭曲、纤小的躯体里。
它像一个胀满的气球,在濒临爆炸的边缘,奇怪的能量体在它身体里纠缠,产生了质变。
这一瞬,它听到了许多声音,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骨骼折断的声音,羽毛生长的声音,低哑痛苦的嘶鸣……无数声音融合,庞大的负面情绪汇聚在一起,在它这里交汇。
它是生物人,是实验耗材,是高层的工具。
它是红隼,或是污染源?
它是罪恶的载体,又是新生的遗泽,一切因果在它身体上交汇融合,它是虚实世界的中心,但它陷入迷茫之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就是污染源的核心。”
一个老头的声音响起。
姜予安之前的狱友,那个爱织毛衣的老头已经从实验材料区逃了出来,神色严峻,还有些疲惫。
老头不知该如何看待姜予安,此时他手中还有一把银白的手术刀,沾染了血迹,有种令人心惊的锋锐感。
鲛人应该和凤凰一样同属远古神话生命,但是,姜予安给他的感觉远远比凤凰更危险,高智而强大的神话生命,永远令人恐惧。
“是不是把它打死,我们就能出去?”望星穹咳嗽几声,身体佝偻着,咳出鲜红羽毛。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感染的原因,年幼时性命垂危,使用了不少药厂出品的药剂。那些都是生物人体内提取出的血液,现在又用另一种方式返还。
“试试。”姜予安提起那只研究员版红隼,每个污染源消散的时候会有晶核,这次的污染源是一个群体,也是一个整体,暂时没有找到净化的方法。
它们是凤凰火的遗泽,又触发了清理机制,在血液、红隼、火焰三种不同的状态之间转化,应该没那么好杀。
“砰——”望星穹抬手,一枪将红隼爆头。
鸟尸被轰得四分五裂,血液落地的时候凝固成了漂亮的宝石,只是形状有些不规则。
不等其他人反应,原地又重新出现了一只一样的红隼,头上还带着缝合后的细线。
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变化,他们全都被困在这里,漫天飞舞的红鸟像一阵血色狂风,向厂区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