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相亲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结束了。周尤已经没有力气应付对面的人。
她一直知道他这人聪明,想要的东西总能通过最便捷、轻松的方式得到,这些年的社会阅历将他包装得更加完美,所以一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天籁。
周尤怕再待下去,她要把自己卖了。
她来之前怕场面难堪或者无聊,特意在进门前设置了一个闹钟。
如今闹铃响起,周尤故作镇定地拿起手机,当着他的面关掉闹铃放在耳边,硬着头皮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看穿一切的程礼:“……”
周尤欲盖弥彰地接了会电话,硬着头皮演完这出戏:“……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起身太猛,她忘记自己今天穿的是八厘米的恨天高,左腿向右一崴只听咯嘣一声,疼感从脚踝处直达天灵盖。
她疼得当场叫出声。
“别乱动,我看看。”
对面的男人见状,迅速站起身绕到她身旁,果断蹲下身握住周尤崴脚的左腿,观察了一下伤势,而后轻轻将她脚上的高跟鞋脱下。
周尤疼得直不起身,手搭在桌沿,低头看着蹲在跟前的男人,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一滴热泪落在程礼手背时,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很多:“应该没伤到骨头,我送你去医院拍个片子。”
“先坐下,你现在最好不要走动。”
周尤咬着唇,在程礼的安排下慢慢坐回卡座。
程礼看了眼周尤飞速红肿的脚踝,放下高跟鞋,起身去找店员要冰块。
店员本来不愿意给,后来看到周尤的脚已经肿成泡芙了,立马拿空杯盛了小杯。
程礼拿到冰块后,也顾不上其他,他扯了扯裤腿蹲在周尤面前,握着装着冰块的杯子轻轻贴在周尤受伤的脚踝。
杯壁贴上那刻,周尤冻得哆嗦一下,刚还火辣辣的脚踝因着冰敷好了很多。
疼痛减缓了不少,周尤终于有精力关注其他的。
此刻程礼蹲在她的腿边,耐心十足地替她冰敷着,两人隔得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干燥的味道。
白衬衫领口解了两颗,隐约露出一点肌肉线条。
他靠得很近,她伸手就能碰到他的头发。他发质很好,发丝柔顺蓬松、有光泽。
之前她总喜欢抓他的头发,每次都抓得乱七八糟的。
思维一点点散发,周尤一时间忘了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突然站起身将塑料杯搁在桌上,弯腰脱下周尤另一只高跟鞋,神情严肃道:“现在不要再穿高跟鞋了。”
周尤骤然回神,桌上的冰块已经融化了一半。
她抬眸对上男人担忧的眼神,心虚地抿了抿嘴唇。
程礼看她不说话,叹了口气,耐心解释:“崴脚后最好不要大幅度活动,还有高跟鞋会加重你的负担。”
“我先送你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伤没伤到骨头。”
“我背你?”
说着,程礼弯腰捡起刚刚丢在地上的高跟鞋,背过身蹲在周尤面前,等待她爬上他的后背。
周尤坐在椅子里看着蹲在她面前的程礼,犹豫着要不要他背。
挣扎了几秒,周尤为难道:“……我挺重的。”
程礼扭过头扫她一眼,平静道:“你有一百公斤?”
周尤:“……没有。”
程礼:“我在健身房硬拉一百公斤,背你绰绰有余。”
周尤哦了声,不再犹豫,手指勾起链条包,拿起桌上的手机,够长手环住程礼的脖子,上半身慢慢贴在程礼的后背。
贴上去的那刻,男人的身体紧绷了一瞬。
下一秒,男人握住周尤的小腿慢慢往上滑到膝盖弯的位置,轻而易举地将她背起来。
怕碰到到她受伤的脚踝,程礼起身时特意避开了桌角。
高跟鞋被他拿在手里,考虑到她穿了裙子,程礼还将裙摆压在了手腕下。
咖啡店的客人看过来时,周尤不好意思地将头埋在了程礼的后背。
头发丝滑落在程礼的脖颈,痒得他慢了一拍。
走出咖啡店,程礼背着周尤径直往附近的停车场走。
有一段路要走,周尤怕自己太重,刻意撑着身子想给他减轻点重量,被程礼察觉后,对方轻声提醒:“你很轻,我背得动。”
周尤羞涩地嗯了声,没再做其他让场面更混乱的举动。
程礼背着她走了快三百米才到停车场,他开了一辆深色系的奔驰,车门打开,里外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味。
考虑到周尤的腿脚不便,上车前,程礼曲起一条腿搭在车门处,反手将人抱下来放在腿上,又弯腰将副驾驶的位置调到了最宽敞才将人放在座椅上。
动作很自然,自然到周尤没察觉到不对劲。
等男人扯过她肩膀附近的安全带,倾身自然而然地将安全带系在卡栓,周尤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过于近了。
她看着近在咫尺,几乎快要将她环在怀里的男人,呼吸顿时慢下来。
程礼没注意到周尤的异样,帮她扣好安全带后,程礼捡起刚刚丢在地上的高跟鞋放在副驾驶脚踏区域,随即从后排捞起一个抱枕轻轻垫在她受伤的那条腿。
她没穿袜子,脚趾头踩到抱枕,触感特别柔软。
安顿好周尤,程礼轻阖上副驾驶的车门,而后绕过车头,轻车熟路地钻进驾驶座。
刚坐进来,周尤就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第一次坐他的车,周尤有点拘谨。她不敢四处张望,只默不作声地看着前方。
他车内很整洁,除了中视镜上挂了一个平安福挂件,没有其他奇奇怪怪的装饰。
扶手箱上放了一包用了一半的纸巾和一瓶喷着气雾的香薰,味道很清新。
周尤小心观察的间隙,男人已经退出停车位,输入导航去了西南医院。
他车技很好,开车很平稳。大概是照顾她的伤,他车速很均匀,没有那种突进突停的顿挫感。
大概是太舒服了,周尤有点犯困。她扭过头对着车窗小弧度地打了个哈欠,而后放下一点车窗,试图让钻进车缝的冷风吹醒她的困意。
可惜没用。
当下的环境太舒服了,她终究抵挡不住困意,闭上眼陷入了沉睡。
睡得迷迷糊糊时,周尤被一道温润的嗓音唤醒。
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睁开眼才发现人已经到车库了。
而男人不知何时从驾驶座挪到了外面,此刻副驾驶的门被他掌着,他站在车外正满脸温和地看着她。
程礼看她人虽然睁开了眼,但是脑子好像还不大清醒,他勾了勾唇角,忍不住逗她:“做了什么梦?口水都流出来了。”
周尤立马惊醒,她抬手擦了擦嘴角,哪有什么口水。
意识到被骗后,周尤不受控制地瞪了他一眼。
程礼勾唇笑出声,弯腰替她解开安全带,又伸手将她从车里抱出来,周尤猝不及防,下意识伸手环住程礼的脖子。
下一秒,男人侧身抬腿勾了下车门,轻轻将其阖上。
锁好车,程礼抱着周尤自顾自地往门诊部走。
周尤有点懊恼。
这一个多月她跑了好几趟医院了,都快把它当第二个家了。
她其实很讨厌医院,平时有个小病小痛,她能不来医院就不来。
程礼很高大,抱着她好像特别轻松。
走在门诊部的路上,不少人往他们身上瞟,不过大多数都是在看程礼。
周尤有点社死,她扭头将脸埋在程礼的胸膛,假装没有看到路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今天也不是周末啊,为什么医院还是这么多人?
周尤本以为程礼会去挂号,没曾想他直接抱着她搭直梯上了三楼。
骨科门诊就在三楼,挨着口腔科。
虽然是午休时间,但是走廊依旧有病人排着队。
周尤见状,忍不住嘀咕:“我们好像没有挂号。”
程礼低头看她一眼,笑着逗她:“我有熟人,不用挂号。”
周尤一脸懵:“……这不太好吧。”
程礼虽然觉得她有点笨拙的认真,但是还是耐心解释:“其实我已经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情况,但是我现在没有开药的权利,所以才来医院看看,顺便拍个片子稳妥点。”
“还有,我不知道你的医保卡和身份证信息,没办法帮你挂号。”
周尤听完程礼的解释,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尴尬得红了脸。
她连忙解锁手机,将电子医保翻出来递给程礼,麻烦他去挂号。
程礼拿过手机,弯腰将周尤放置在廊下的座椅,转身去旁边的自助机上给她挂号。
只剩普通号,程礼皱着眉挂了号。
挂完号,程礼回去找周尤。没曾想在拐角处的问诊台旁碰到带着学生过来门诊的程世年。
瞧见程礼出现在骨科门诊,程世年满脸意外,他瞄了眼程礼手里的挂号单,笑眯眯问:“陪谁来的?”
程礼无奈,“一个朋友。”
说着,他视线落在不远处发呆的周尤身上。
程世年趁程礼不注意抢过他手里的挂号单看了眼,淡定道:“挂了小许的号啊。怎么不挂我的?”
站在程世年背后的年轻人闻言窘迫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程礼沉默半秒,淡定道:“程主任的号都排到下个月了,挺难抢。”
程世年摸了摸鼻尖,看不见一丝被揭穿后的尴尬。
他背着手,仔细看了两眼不远处的周尤,一脸八卦:“这姑娘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我是不是见过?”
程礼怕周尤久等,不再跟二叔绕圈子,出声打断他的探寻:“您不忙?”
程世年轻哼一声,义正言辞道:“关心侄子终身大事的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程礼并不接茬,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不慌不忙提醒:“两点半了。”
身后的小许闻言突然凑上前嘀咕:“老师,该上班了,病人都等着呢。”
程世年睨了眼没什么眼力见的学生,恨铁不成钢地吐槽:“你都读到博士了怎么还这么缺心眼?”
“还不赶紧去门诊办公室坐着,等我干嘛?病人挂的是你的号还是我的号?”
遭遇无妄之灾的小许:“……”
小许一走,程礼也待不下去了。
周尤已经往这边张望了三次,没看到程礼的身影,她脸上的淡定散去,多了两分局促。
医生刚进办公室门诊就开始叫号,周尤旁边等了许久的病人一瘸一拐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门口的屏幕上滚动着病人的名字,周尤看了一圈,发现她前面还有五个人。
手机被程礼拿走了,她现在又动弹不得,这会儿抻着一条腿坐在椅子里说不出的无聊。
主要是她想去上厕所。
挣扎许久,周尤忍得快要憋不住了,她咬了咬嘴唇,扭过头看向旁边坐着的唯一一位女性,下定决心地开口:“……小姐姐,你能陪我去趟厕所吗?”
女人三十多岁,这会儿正抱着女儿玩消灭星星。听到周尤的祈求,女人视线落在周尤红肿的脚踝,见周尤没家属陪同,女人起身将女儿放置在椅子里,低声嘱咐女儿在这里坐着等她不要乱走,并将手机递给女儿打发时间。
安顿好女儿,女人起身扶起周尤,带着她往厕所走。
周尤没穿鞋,这会儿提着受伤的左腿,赤着右脚蹦蹦跳跳地跟着女人走。
程礼回来看到这幕,连忙拉住周尤的手腕,问她去哪儿。
周尤在男人的注视下,蹭地一下红了脸。
女人见周尤有陪护的人,自然而然地松了手,“她想去厕所。”
“姑娘,我就不陪你去了啊。我女儿才三岁,刚刚摔了一跤,我怕我不见了她哭。”
周尤红着脸说了声谢谢。程礼闻言,默不作声地拦腰抱起周尤往厕所的方向走。
三楼的厕所男女通用,程礼将周尤送到了厕所隔间门口,特意找了有马桶的蹲位。
怕马桶不干净,程礼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包酒精棉仔细擦拭一遍马桶盖,确认擦干净了才扶着周尤进去。
怕周尤尴尬,程礼将手机还给周尤,主动说:“我去外面等你,好了给我发消息。”
周尤已经窘迫得说不出话了,她胡乱嗯嗯了两声,迫不及待地关了厕所门。
等程礼离开厕所,周尤才缓一口气,蹲在马桶上解决快要炸掉的膀胱。
上完厕所,周尤没给程礼发消息,而是凭着一条腿跳出了洗手间。
程礼推着轮椅回来看到周尤提着左腿,赤着右脚蹦蹦跳跳地从厕所出来,眉头一皱。
他大步上前,伸手一把扶住歪歪倒倒的女人,将她稳稳当当地扶在轮椅上后,出声询问:“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周尤有点心虚,不过想到刚刚让人羞耻到死的场面,她小声嘀咕一句:“……你是嫌我不够丢人吗?”
“刚刚好狼狈。”
程礼想到刚刚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眉头染了一丝歉意:“抱歉,刚刚遇到个熟人,耽误了几分钟。”
周尤:“……”
她是尴尬被很多人围观上厕所啊。
两人回到骨科门诊办公室外等了不到十分钟就叫到了周尤的号,有轮椅后方便了很多,不用麻烦程礼时时抱着她。
程礼推着轮椅进去时,程世年正在给小许解答疑问。
瞧见一同进来的两人,程世年扫了眼电脑,赶在小许开口前问:“周尤是吧?你怎么了?”
周尤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身后的男人不咸不淡道:“穿高跟鞋扭伤了左脚脚踝,伴疼痛、肿胀两小时左右,初步诊断是左踝关节扭伤。扭伤半小时内冰敷过一次,应该没伤到骨头,不过保险起见,麻烦给她开个ct片子……”
小许听到一半陡然意识到对方是同行,且比他专业。
他扭头看了眼导师,没曾想导师抱着手臂这会儿正一脸“奸笑”地看着男人,仿佛打听到了了不得的秘密。
小许愣了愣,连忙说看看受伤的位置。检查完,基本跟男人的判断无误,他连忙回
到电脑桌前开始开诊断书。
程世年目睹全程,忍不住调侃:“要不你来我院任职?凭你的履历完全能够胜任。”
程礼抬眸扫了一眼不嫌事大的二叔,淡定拒绝:“不来。”
程世年也不生气,反而一脸平静地转移话题:“晚上你二婶炖排骨汤,你要不要去蹭个晚饭。”
程礼一如既往地平静,说出的话却很没有人情味:“今天没空,改天吧。”
“需要打石膏吗?这个程度的扭伤我是建议打石膏或者穿行走靴……”
周尤立马抢答:“不需要不需要!我一个人打石膏住不方便。”
程礼蹙了蹙眉,提醒:“打石膏可以减轻你伤处的负重,你——”
周尤坚决不乐意,皱着眉道:“我不想打。打石膏好麻烦,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
程礼见她心意已决,没再劝说。
两人对话的间隙,小许已经将诊断单打印出来,程礼接过病历单,扫了一眼上面的医嘱,确认无误后推着轮椅走出办公室。
周尤还没反应过来就门诊结束了。
看到程礼拿着诊断单推着她往外走时,周尤一脸懵。
她是不是错过什么关键信息了?
刚刚那位坐在挂诊医生旁边戴着口罩的中年男人是程礼亲戚?
她之前一直觉得到了那个年龄的医生多半已经是地中海了,可是刚刚那位还有一头茂密的头发,且没有一根白发。
看来程礼家没有秃头的基因,他年过五十还有头发。
被推着走了一段距离后,周尤终于想起问:“现在去哪儿?”
“去二楼照个ct。”
程礼将轮椅推到电梯口附近,朝周尤伸手:“手机给我,我去缴费。”
周尤哦了声,低头解锁后将手机递给程礼。
程礼将轮椅锁住后,拿着周尤的手机去自助机上缴费。
扫码支付时,他用的自己的微信付款码。
索性ct那边人不多,他们过去没多久就进检查室了。
不过检查结果得一个小时后才能取,程礼看周尤被折腾得又累又困,提出送她回去。
周尤不想再跑医院了,她一脸纠结道:“ct结果还没出来,要不要再——”
程礼看出周尤的顾虑,出声安抚她:“没事儿,结果出来了我让医生给我拍一张。”
“现在先送你回家?给我发个定位?”
周尤还以为他说的是回中渝小区,皱着眉嘀咕一句:“你婚房你都不知道地址吗?”
程礼低头扫了一眼她肿得吓人的脚踝,冷静道:“你现在一个人住照顾不了你自己,我的建议是回家让家人帮着照顾。”
周尤一听到家人两个字就头疼,她可不想回去跟杨丽茹吵架。
对于程礼的好心建议,周尤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回家。你放心,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
“你要是不送我,我自己打车。”
程礼看她不愿意回家,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今天这事儿我也有责任。这样,我现在送你回中渝小区,但是你后面的一日三餐我来负责。”
周尤一头雾水:“什么?”
程礼看她一眼,一锤定音道:“在你伤好之前,我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