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这是出轨吗???”
周尤开口的那刻就后悔了。
她脸上浮出淡淡的懊恼和一丝夹杂其中的解气,令她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
程礼试着分解她说的每一个字,可是拼凑起来还是没读懂。
他沉默了几秒,一字一句问:“什么叫你知道你这是出轨吗?”
周尤见他装不明白,咬咬牙,准备痛批一顿。
哪知周维安这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从厨房走出来,并热情招呼程礼:“面来了,快尝尝。”
程礼也不好再问,站起身看了眼还在气头上的周尤,轻轻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慢慢走向餐桌。
周维安做的这碗面条着实扎实,碗里面条没几根,全是卤猪蹄和腊肠,碗面幸好还盖着几张绿叶,否则程礼光看着就饱了。
趁程礼吃面的功夫,周维安叫了一声周尤,父女两一同进了主卧。
周尤莫名其妙,见父亲进屋走到家里的保险柜前神神秘秘地输入密码,又从里掏出一个小型的方盒子,周尤一时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直到周维安将因着某logo的墨蓝色方盒递给周尤,周尤才意识到这是给她的。
“这是你妈给你准备的新婚礼物,你记得收好。”
周尤看都没看便将方盒还给周维安,皱着脸说不要。
周维安劝说几次见说不通,最后强行将方盒塞到周尤手里,态度强硬道:“给你的,你就拿着。”
“跟你妈有气,没必要跟这死物置气。”
周尤拗不过周维安,被迫收下。
等她出去,程礼已经吃完面条,并将碗筷收拾完毕。
看到周尤从房间出来,程礼上前一步,温和询问:“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小姑——”
周红语听到动静,及时打开门说:“不用管我,我今晚住这边。”
程礼:“那明天中午请小姑和爸吃个饭?”
周维安明天有工作,没时间,他摆摆手,拒绝:“明天你们去吃,我有事儿要忙。”
程礼没强求,点头说好。
周尤还没消气,也不想回去。她抬抬下巴,语气僵硬道:“我今晚也住家里。”
程礼自然不愿意,他俩之间的矛盾还没解开,周尤今晚要是住这边,一定带着气过夜。
他求救似地看了眼周红语,希望她帮忙劝一下。
家里就三间卧室,一间被周尤父母改成了书房,一间主卧,还有一间是周尤曾经的卧室,她留在这边只能跟周红语挤一间。
周红语也不想小夫妻吵架,她手搭在门沿,难为情地拒绝:“尤尤,我想一个人睡。你先回去?明天我们再碰头?”
周尤这下没办法了,只能跟程礼一起回去。
从出门到进电梯,再到走过一段小
路绕到车库,期间周尤没跟程礼说一句话。
程礼中途有意破冰,周尤依旧爱答不理,说话带刺。
上了车,程礼锁了车门,没着急开车,反而歪过头静静望着抱着手臂,盯着某个方向一言不发的周尤,耐心十足道:“我们聊聊?”
周尤扭过头,嘴硬道:“没什么好聊的。不是要回去?到底走不走?”
程礼见她排斥沟通,侧过身,双手掰过周尤的肩头,希望他们俩能面对面交流,而不是一直抗拒。
周尤被迫回头,两人对视片刻,周尤率先败阵,先一步避开了程礼的眼。
程礼看出周尤的不乐意,态度依旧十分温和:“我觉得我们之间有问题应该直接说出来,而不是憋着对吗?”
周尤沉默不语。
程礼也没逼她,反而不紧不慢地输出:“是不是因为我今天消息回晚了你不开心?还是说我今晚迟到了让你生气?”
没一句话说到点上。
周尤心底的不满更甚,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凝重。
程礼见状,联想到刚刚周尤说的那句不明不白的话,以及她下午发的那条短信,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质问。
“你下午也去机场了?”
周尤见他还有脸提机场,骤然抬起头,看渣男似地盯着程礼。
程礼见猜对了,竟然忍不住笑了下。
周尤听到他的笑声,火气更大了,她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道:“对,我下午就是去机场了怎么了?”
“我不光去了,我还看到你跟一个美女在机场搂搂抱抱!你敢说你没出轨?!我问你你还撒谎,说你在市政府!”
“你今晚这么晚才过来,肯定是跟那美女一起吃饭了吧?你们还做了什么?你们是不是开房做——”
话赶话,周尤质问完,脱口而出:“我要跟你离婚。”
程礼听到最后一句,脸色骤然冷下来,车内的气氛也变得异常凝重。
本就封闭的空间此刻因为空气无法流通变得特别逼仄。
周尤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跳到嗓子眼了,她整个人像是被重力抛在了弹床上,身体因为惯性被重重地弹起来,而后又光速地掉落在地,紧张、懊恼、失重感等情绪也油然而生。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句话就那么轻易地说出来。
大概是想着破罐子破摔,又或许是想用离婚的字眼刺激对方……总之,她内心其实并不是真的想离婚。
可是覆水难收,她这句话从出口那刻开始就已经掀起了小面积的波澜,殃及了池鱼。
程礼从她吼出那句“离婚”开始就一直没吭声,沉默成为了他们之间的唯一主题。
周尤其实后悔了,可是碍于自尊心和某些难言的理由,她也固执地扭过头,装作没看到程礼眼底浮出的难过和不可置信。
现下大家情绪都不稳定,程礼不想说话伤人,他缓了两分钟,默默启动引擎驱车回绿城。
路上他一直在整理情绪,没让气性变成尖锐的言语刺伤心爱的人。
四十多分钟的路程里两人谁都没说话,期间程礼的手机进来几个电话都被他无声地掐断了。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气氛压抑得厉害,周尤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她降下车窗,脑袋趴在窗口,任由冷风袭击她的脸。
吹了不知道多久,周尤探出手臂想抓一下风。
刚伸出去没一会儿就听程礼教训:“手不要了?”
周尤作对似地继续往外探头,程礼拿她没办法,率先妥协:“危险,乖乖坐好。”
“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架,等回去我们好好聊聊可以吗?”
程礼给了台阶,周尤也没再拿乔,故意不下。
她收回手和脑袋,默默关上车窗。
三十分钟后,车子开进绿城地下车库。程礼将车稳稳停进车位,松开安全带先一步下车去后排拿东西。
周尤坐了会儿,也跟着下车。
车位到电梯还有一段距离,周尤跟在程礼身后走得特别慢。
程礼进了电梯发现人还没跟来,默默按着按钮等她。
周尤本想让他先走,她自己一个人缓缓,没想到他在电梯口等她。
直到她进电梯,程礼才按下楼层。
之前两人只要待在一起,周尤都会粘着程礼,不是牵手就是挽手臂,要么就是靠在他身上没个正行。
今天她站得远远的,似乎不愿跟他拉近距离。
程礼有点失落,不过也没说什么。
电梯到达他们要去的楼层,程礼先一步出电梯,绿城这边是密码锁,之前的密码周尤老记不住,他前两天换成了周尤的生日。
输入熟记于心的数字,随着“滴”的一声,门锁打开,程礼推开门,侧过身让身后的周尤先进屋。
周尤开始还有点忸怩,后来见他一直等着,只好硬着头皮迈进门槛。
她今日出门为了图方便,穿了双一脚蹬的白皮鞋。
她弯腰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拖鞋,踢掉手脚上的皮鞋,脚刚穿进拖鞋,还没来得及将皮鞋放进鞋柜就听背后传来砰的一声。
下一秒,她被人从后抱住压在了玄关柜,周尤下意识惊呼,只是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掐在了喉咙里。
男人掰过她的下巴,态度强势、霸道地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几分急切,似在发泄什么。
周尤刚开始还抗拒,后来因为男人的动作温柔下来,周尤紧张的情绪被安抚下来,她也不自觉地配合男人。
吻到最后两人都气喘吁吁,身上凌乱不堪。
结束后,程礼双手捧住周尤的脸颊,伸出大拇指指腹擦了擦周尤嘴角的口红污渍,弯下腰凑到周尤面前,记仇道:“还离婚吗?”
周尤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听程礼说:“我是不是说过,我们可以吵架、可以闹矛盾,但是不能离婚?”
“还有,你不问清楚就污蔑我出轨是不是有点过于武断了?既然你在机场看到了我,为什么不直接过去找我?”
“这件事我确实有错,我向你道歉。你问的时候我确实有心隐瞒,不过我没出轨,而是没想好该怎么跟你说这个事。”
程礼的眼神特别专注、认真,一直盯着周尤不放,而且神情特别坦荡,没有一丝心虚。
周尤本来还有点生气,结果被程礼这么一坦白,她的底气骤然泄了大半,心底的怀疑也被打得个七零八落。
她终于肯冷静下来,听程礼解释。
大概是清楚周尤的性子,程礼换了鞋陪她走到客厅,什么都没说,反而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他开了免提,完全不避着周尤。
徐砚霖都准备睡了,没曾想被程礼一通电话打扰,他语气不太好,“大半夜的有事儿?”
程礼看了眼抱着膝盖屈腿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瞧着他的周尤,对着电话里的徐砚霖径直问:“这些年我跟徐知夏到底什么关系你应该一清二楚,我想问,我跟她是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徐砚霖一头雾水,他刚开始还以为是徐知夏做了什么蠢事让程礼生气了,可是听这口吻又不大像。
深思片刻,徐砚霖没犹豫,老老实实回:“你俩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真要算,也是她这些年单恋你。当然,作为朋友兼合伙人,我确实撮合过你俩,不过看你没这意思,我便没再动歪心思。”
到底不放心,徐砚霖忍不住多问一嘴:“是不是知夏做了什么?跟你老婆吵架了?”
“需要我亲自向你老婆解释一下?我明天上午飞西坪亲自接她回去,不会让她破坏你们夫妻的感情。”
徐砚霖出生京城,又是大院子弟,良好的出身让他自带矜贵、骄傲,对于破坏他人家庭的事儿他向来不屑,当然,也不会让妹妹做这些掉面儿的行为。
思绪活跃到这,徐
砚霖态度坚决道:“你放心,我不会让知夏胡来。当然,她应该也不会当小三。”
周尤已经听清了两人的对话,见程礼这般坦荡、毫不避讳,周尤心底的那点疑虑已经消失殆尽。
大概是冤枉了程礼,周尤现在生出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感。
她讨厌自己的敏感、尖锐,一遇到事情就会往最坏的方向想,甚至不惜伤害对方、伤害自己。
解释完误会,程礼跟徐砚霖简单聊了两句家常便挂了电话。
客厅陷入短暂的沉寂,周尤自知自己做错了事儿,也不好意思面对程礼,找借口说:“……我去洗澡。”
程礼还想说点什么,周尤已经穿上拖鞋,迫不及待地逃离客厅。
大概是有心事儿,周尤这个澡洗了快两个小时。
程礼中途催了一次,周尤仓促地回了句快了,又继续缩回浴缸里。
她平时洗澡的时候喜欢放歌,刚刚忘了带手机,她靠在浴缸里不能刷视频、帖子,只能胡思乱想。
等手掌心的皮肤快泡皱、浴缸里的水变冷时,周尤感觉自己快缺氧了才慢吞吞地从里面爬起来。
她动作磨蹭地擦干身上的水渍,穿上睡裙,又翻出吹风机将头发吹得八九分,最后又对着镜子涂抹一番,直到确实没事儿可干了她才不情不愿地走出浴室。
程礼已经洗了澡,这会儿换了套灰色家居服,不过他没像往常一样靠在床上看书,这会儿他坐在主卧的飘窗,两条大长腿叠在地板上,目光平静地落在周尤身上。
周尤看着架着姿态有话要说的程礼,双腿不自觉地酸软。
老实说,重逢以来程礼对她的态度都很温和、宠溺,以至于她觉得他这个人好像没什么脾气,很好欺负的样子。
可是此刻看到他蓄势待发、满脸凝重的样子,周尤突然意识到,他只是在她面前装得很绅士而已。
周尤已经猜到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样的场面了,老实说她有点怂,她也不想直面问题,所以在程礼看过来的那一刹那,她舔了舔嘴唇,故作镇定道:“……你不困吗?我有点困了,想睡觉。”
程礼见她逃避,皱眉问:“不是说好了聊聊?”
明明是问句,可程礼态度不容置喙,没给周尤留一丝喘息的空间。
大概是今晚知道躲不过去了,周尤攥了攥腰侧的裙子,破罐子破摔道:“谈吧,你想聊什么?”
程礼见她语气硬邦邦的,沉默两秒,出声:“聊聊今晚的事儿。”
周尤慢慢挪动脚步走到床边,背对着程礼,不着痕迹地坐下,嘴上乖巧道:“好。”
程礼见她不愿面对面交流,蹙了蹙眉,绕过床尾走到周尤面前,慢慢蹲下身,与她平视。
“你对我们这段关系是不是挺没自信的?即使结婚了也想着可以离婚?”
“周尤,今晚你说的那句话伤害到我了。”
程礼不用明说,周尤便知道是哪句话。
大概是心虚,又或者害怕,周尤不敢抬眼看程礼。
她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睡裙上,脑子里无数念头在疯狂翻腾着。
程礼蹲在她跟前,态度放得特别低。
见周尤不吭声,程礼的大手落在周尤的膝盖,轻轻包裹着那块骨头,低声轻哄:“有什么话好好说行吗?不要争吵,不要冷战,也不要动不动就考虑离婚。”
“从跟你结婚那刻起,我就没想过要分开。”
“至于徐知夏,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以后也不会有。”
“她这人有点任性,我怕你应付不来,也觉得你们没必要见面,所以今天没跟你讲。”
“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随时检查我的手机,以后位置共享,随时欢迎你监督。”
周尤其实已经很愧疚了。她这么轻易地留怀疑他并将他定罪,其实不是不相信程礼,是她不相信自己。
确实,程礼说得很对,她嘴上什么都没说,其实她就是对这段关系不太自信。
她总觉得程礼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她,而她只要在他有这个想法前提前说出口,那她就不是被丢下的那个人。
她至今不相信,有个人能从一而终地选择对方,无论什么情况、什么场合。
程礼见她不吭声,语气有点急了:“能跟我说句话吗?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是我哪儿做得不对?我改可以吗?”
周尤察觉到程礼的不安,急忙出声:“没有,你没错。是我的问题。”
“……我太武断了,没有给你足够的信任。”
程礼静静地看了她一瞬,出声:“不要一有事儿就自责,你也没错。”
“在我这儿,你可以做自己,我不需要你的谦卑。”
其实他想说的是,他不想她这么自卑,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她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