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哒哒,骠骑将军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这场插曲过后,长安城又恢复到以往的繁华热闹。
集市中依旧人流如织,叫卖声不断。
还是原来的地点,还是原来的店铺。
三年时间足够红糖大面积推广,朝廷在南阳、巴蜀、云梦等地陆续增加了许多大规模的糖厂,制作出来的糖,一来可以充当军事物资补充体力,二来还能像昆明池中的鱼一样拿到市场卖钱充盈国库。
而且新开了这么多的糖厂,肯定也需要大量人工,这样就能为在战争中受伤或牺牲的士兵家属提供稳定的工作岗位,简直是一举多得。
这也意味着红糖虽然依旧珍贵,可却不再稀有了。
不过没关系,每年都会有新的珍奇好物风靡于长安,刚开始时炙手可热,引得无数权贵为此一掷千金,而后又逐渐落寞,迎接新一轮的宝贝,人也是一样的。
有人食红糖,味道倒是其次,只为其稀有,能在宴饮待客时显现出自己的能力地位,既然军中士兵都能食这些补充体力,为表身份,他们肯定要食再高一级的“黄糖”了。
但这并不代表权贵们府中不会再购入红糖,毕竟谁都想打造一个“府中婢妾皆被绮绣,食红糖、余粱肉”的人设来向世人展示自己多得盛宠,多受天子看中。
东市这间小店待客态度依旧高傲,而且还总是缺货。
不过依旧不影响它生意火爆,因为每次一有什么新的好物,总能最先在这里看到,堪称长安的第一时尚风向标。
或者也有人猜测,这间小店其实上面有人。
至于它背后的背景多深,到底有多大的权势,那就无人知晓了、
不过今天,居然有人也在它旁边开了一家店,简直堪称贴脸开大!
要是和糖店一样也用儋耳珠、散花绫、昆山玉等珍宝装修也就罢了,兴许这两间店背后主人还能借此机会交个朋友,多条人脉。
可实际上隔壁这间店从门头到室内,装修摆设都非常朴素,和普通商贾开的那种店铺没什么两样,甚至可能普通商人店里的装修都要比它好一些。
因为比尔需要用一个整洁的环境来招揽顾客,而这间店只需要蹭隔壁糖店热度就行。
有一种在爱马仕旁边开一间蜜雪冰城的既视感。
所以营业第一天,店前肩摩踵接,不相畏避,挤满了围观百姓,人虽然多,大多数都是来看热闹的。
他们都很好奇这间小破店究竟有什么底气敢开在高奢糖店旁边。
糖店旧客:可恶,我倒要看看你要卖的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居然有实力开在糖店旁边!
店铺前放了一张面积很大的食案,万众瞩目下,店中庸人拿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食案上,还未倒完,便已经听到了围观群众们脱口而出的疑惑声和惊讶声。
糖店旧客:我承认,你们还真有点东西!
这里面居然是比黄糖更白更细腻的糖,若非还未到冬天,而且白糖一直没有融化,他们恐怕都以为这是从哪里挖来的白雪了。
围观百姓t就是爱看热闹,即使这两间糖店都不是他们开的,却也会在心里默默感慨一句“隔壁这间店铺以后的生意恐怕会一落千丈了”
虽还不知道面前这洁白如雪的白糖是何味道,可光从颜色外观来看,其品质远远甩了隔壁一大截。
不过他们的担心注定要白费了,因为此店售卖的物品并非饴饧,而是精盐。
啊这……
有闲心来长安东市游逛的,都不是那些只能用醋布获取重味的贫苦人家,能吃得起盐,可自家庖厨中的盐都是颗粒粗大,颜色偏灰的那种,就算是饮□□细的富贵人家,那也最多是将粗盐碾磨变细,再挑出里面的泥沙罢了,哪有这样洁白如雪,质地细腻的盐啊。
众人纷纷心中揣摩这新出的精盐究竟会价值几何,按照旁边糖店宰人的性子,不得买到数百钱一斗?
他们心中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庸人倒完精盐,在旁边立了一片木板,上面写的是:“精盐,每斗四十。”
四十,这么便宜?!
现在盐价还没有被朝廷垄断,许多大盐商相互竞争,产生良性循环,除了大型天灾或者政治动乱等特殊情况,平均价格就只有三十钱一斗。
其实某种方面来讲,古代造反的机会也挺多的,再往前一些时间,汉初时,民间还有铸币权呢。
围观群众:和黑心糖店不同,这个良心盐店为什么价格这么便宜?
庸人拿出一小撮精盐分给大家,据他所言这叫“先尝后买”。
良心盐店,吃了的顾客都说味道好。
便宜的价格,纯粹的咸味,使店中精盐大卖,很快被一扫而空。
有那喜欢研究吃食的,已经想好了,这屋买盐,隔壁买糖,等归家之后便可左手红糖饵饼,右手茱萸肉干,前面放着用这精盐精心烹煮的咸熬鸡羹,简直美滋滋啊。
堪称大汉咸甜辣永动机。
自那日后,这种精盐铺子便如同雨后春笋般在长安陆陆续续开了好多间店。
而这时,霍去病已经纵马奔袭来到边境,准备处理匈奴两王投降事宜。
纵马从长安到边境,不过十几日的时间,然而就是这么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却情报有变。
投降的匈奴王从两个变成了一个。
这可不能怪李息,纯是因为休屠王作妖把自己作没了。
东边败,西边也败,让伊稚斜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篡位的单于彻底天塌了。
这些年来,仁慈善良的大汉皇帝正在不断地帮他“削藩”,不过削得有点过头,不光将有能力威胁到他的诸侯王们削了,还顺便把他的土地也给削了。
伊稚斜:那下次呢?下次是不是连我也一起削了?
刘彻:草原这么大片地方你能管得明白吗?拿来吧你。
从前打仗失败了还能继续往边境北移,可这次不同,河西之地连着西域,所以匈奴之前每年都能从那里收些赋税米粮之类的,浑邪王和休屠王却直接把匈奴最大的血包给打丢了,收到这个消息时,伊稚斜都快被气得冒烟了。
伊稚斜连夜发急诏想要把河西之地的这俩负责人给召回来,但他们俩也不傻,知道真去了单于庭,不死也得被削掉一层皮,哥俩一合计,还是投了吧。
投降的消息都送到汉朝边境了,休屠王又临阵反悔,因为他手里还有将近三万匈奴士兵,损失不大。
浑邪王损失惨重,他真是没有后路了,铁了心要投降。
二人产生争执,浑邪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是兄弟就去砍你,直接杀了休屠王并继承他的三万名匈奴士兵。
然后投降。
而且还虚报数量了,明明俩人一共只有四万多匈奴士兵,硬被他给描述成了十万。
不过甭管到底有几万士兵,骠骑将军也丝毫不会惯着他们,他度过黄河,与浑邪王部众相望。
不只有他一个人,背后还有大汉甲胄精良,训练整齐的五千骑兵们。
见到这样强大的阵势,不少匈奴人都被吓慌了神,手抖到连兵器都快掉落到地上了,但有怂包软蛋,也肯定有骁勇善战不畏死亡的勇士,浑邪王的裨将就是一个这样的匈奴人。
想到自己即将会被从辽阔苍茫的大草原迁徙到汉地有诸多桎梏的狭窄屋室内,便有一腔愤愤不平的热血涌上他心头。
他才不要这样耻辱地活着!
这股热血在看到汉军的强弓劲弩,精兵利甲后又很快消失了。
随后涌上的是凉意。
可能是他的错觉吧,总觉得相比半年前,汉军的装备好像又精良了许多。
不管了,打不过我们还跑不过吗?
天大地大性命最大,无论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最要紧,想明白这件事后,裨将直接调转马头,逃跑了。
他开了一个坏头,有退缩想法的匈奴也都纷纷有样学样,跑向辽阔的大草原。
草原如此辽阔,我就不信你们汉人能抓到我?!
逃跑的匈奴人数很多,粗略估计有小一万人了,场面一下变得混乱,霍去病先是派人去控制住浑邪王,而后以身作则,率先杀入敌军部队,手中蓄势待发的环首刀在残阳下淬出寒光,试图逃跑的匈奴裨将还未反应过来,脖颈便无力地垂了下去,鲜血喷涌而出,霍去病却不再理他,只是心中感叹了一句果然好刀,随后继续投入战场,将刀锋划过背后偷袭的敌人的咽喉。
眼见几名匈奴人跑得远了,若再纵马追去恐怕会耽误不少时间,霍去病持弓搭箭,瞄准猎物,很快便有数只青铜箭镞贯穿他们的胸膛,几名匈奴坠马而亡。
主将英勇,手下自然为之动容,必效死力,更何况这次还有最先进最精良的新式武器,面前的就不是匈奴敌人了,而是嗷嗷待宰的鸡鸭鹅猪,正好用来给他们试刀。
他们可是第一批用这样新武器战斗的士兵们啊!
嘿嘿,爵位、田产。金钱,我来了。
战斗!战斗!战斗!
我嘞个白狼之神啊!见到这么猛的汉军,浑邪王都快被吓破了胆子,和投降的那些匈奴人一起,根本不用别人控制,自己就乖乖地去旁边渡河了。
生怕霍去病杀急眼连自己也一块砍了。
好歹自己的脑袋在汉朝皇帝那里还能换一个千户侯呢。
珍惜脑袋,从我做起。
一场仗下来,霍去病带人砍了将近一万个脑袋,看得李息一愣一愣的。
今天的汉军士气好像又比从前勇猛了一些。
疑惑的李息:原因在哪里呢?
“李将军,看在下这柄环首刀如何?”
闲暇时间,一柄还带着血的环首刀突然出现在李息眼前,他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聪明的李息:好,原因找到了。
你们长安又背着我们边境研发了新的武器!
李息接刀,拿到手里仔细观察。
如此锋利,果然好刀。
好,你的环首刀,现在我的了。
只是想炫耀一下结果差点被横刀夺爱的赵破奴:……
李息:“长安这批新武器,什么时候能分发到我们北地?”
一位裨将随口答道:“再过几年就可以了。”
李息对这个答案接受良好,几年时间,也不是不能等。
因为思考,他忽略了旁边这几位脸上没止住的笑意。
再过几年,他们就能用到广牧君口中那件“一次能杀好几个人”的更先进武器了。
可怜的李息,不仅打仗迷路,兵器也用不上最先进的。
战后,霍去病“护送”浑邪王回长安,战报要比他们提前抵达长安,看过战报之后,刘彻十分开心,然后在小会上和诸位大臣们研究出了许多后世认为堪称英明的决策。
但在现在的百官看来,这简直就是陛下开始彻底疯狂了。
民间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陛下你怎么当家了也这么奢侈,简直疯的没边儿了!
哦,知道了,是因为所有压力都交给大农令和治粟都尉负重前行了吗?
先不说连年征战耗费的转漕、车甲、抚恤、士兵赏钱,军马死伤等费用,你还要发车两万辆去迎接浑邪的那些投降部众。
然后给浑邪王封万户侯?!
博士们是主和派,但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大将军和骠骑将军的战绩都彪悍成什么样子了,才被封的万户侯,凭啥浑邪王对大汉寸功未立,也能被封万户侯?!
广牧君,你看看陛下。
闻侍中,你快劝劝他啊。
闻棠:谢邀,很忙莫cue,不要挑拨君臣感情。
那能一样吗?!
浑邪王本来就是三万户侯,刘彻给人家留一万户,还拿了人家两万户,把这两万户匈奴用大车分别安置到陇西、上郡、北地等搞基建去了。
好,百t官们想想,这些也能忍,然后刘彻开始给朝中这些大臣们做脱敏测试,又是一句“朕准备在河西之地建立郡县”,彻底将这些官员们弄懵了。
好好好,他们几乎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建郡县是吧?之前一个朔方郡就已经快把国库给搞见底了,现在河西那么一大片地方,我看陛下你拿什么建立边郡。
这么一大笔钱,可不是简简单单上下嘴唇一碰就能搞到手的,就算把诸侯祭祀时的酎金提高到五十万钱都不够。
你不会是有很厉害的广牧君吗,老夫倒要看看她这次能不能想出弄到这样大一笔钱的法子。
闻棠:有的,陛下,有的。
能弄到钱这么多钱的法子我还有三个。
实在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继续去翻历史书。
博士们现在对大汉最大的贡献就是不要随便发表意见。
这日朝会,虽然知道陛下属意自己的决策,已经提前定下结论,但一想到马上要被满朝儒生文官反驳,桑弘羊还是有些紧张。
然后他看了看自己的队友。
队友丝毫不慌,眼角眉梢间全是自信,一副马上要上前线战斗的热血样子。
他忍不住感叹,年轻就是好,精力也足,足到他相信马上闻棠一张嘴,能说死三个博士。
“你怎么看起来这样胸有成竹?”
也教教他呗。
闻棠:“因为我胸有成竹。”
桑弘羊:……
听不懂,不过感觉很高深的样子。
这就是仙人之语吗?
其实是因为闻棠抽空将《盐铁论》学习了一遍,这本书是汉宣帝时的桓宽根据某次盐铁会议的记录整理而成的。
具体内容为桑弘羊等和贤良文学们辩驳是否应该罢免盐铁专卖均输平准等政策。
闻棠就不相信现在的博士还能比几十年后那些被腌入味了的贤良文学们更固执更执拗?
她的眼中完全没有对于即将舌战群儒的紧张和压力,全是战意。
战斗!战斗!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