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片寂静,几乎落针可闻。
匈奴单于你们怎么敢的啊?!
伊稚斜你不应该叫馋鱼,应该叫馋猫,真是个大馋猫,什么都想要,着实是有些贪得无厌哈。
闻棠没有偷看刘彻有什么反应,但猜也能猜到,他现在的血压肯定是爆表了。
显然,那些儒生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他们还是觉得兵乃凶器,出兵打仗劳民伤财,但狄山的先例就摆在眼前,“匈奴斩山头而去”这七个字使他们既震惊又恐惧,全都战战兢兢,低头不敢言语,生怕下一个被匈奴砍头的人就是自己。
又过了几息时间,依旧没有人说话,儒生们突然意识到殿中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是真的很反常!
他们都廷议出经验来了,以往讨论这种话题的时候,肯定会有一堆武将或近臣跳出来,大声斥责匈奴欺人太甚,臭不要脸!
今天……怎么这样平静?
一位博士脑袋保持不动,但眼神却偷偷瞟向闻棠。
她今日为何一言不发?
肯定心里憋着什么坏呢,博士试图最大限度发挥自己的脑回路来猜测博昌侯想法。
自己家中幼子今年才刚及冠,模样俊俏又饱读诗书,猜到这里,博士心里一惊,面色惊恐,这竖子该不会是想让我儿子去草原和亲吧?!
不可,万万不可啊!
实际上闻棠的脑回路远没有他那样大,最多只想过让伊稚斜把他的太子送来和亲罢了。
至于为何武将也无人言语?
如果你也见过陛下新得到的大宝贝的威力,那么你听完这些话后的想法就会从生气愤怒变为嗤笑了。
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终于有人发出动静,张汤率先起身奏事:“陛下,臣以为和亲之事可行。”
众人惊讶,张汤却是态度胸有成竹,语速不疾不徐,讲出自己心中想法:“既欲和亲,单于不若以太子为质于汉,匈奴附汉为臣妾,给牦牛、战马、橐驼等牲畜。”
听完之后,满殿朝臣皆赞此法,刘彻亦是笑道:“爱卿此法可行。”
这事便是定了,再有反对的估计就和狄山一个下场了,关键那些缙绅之儒现在已经被物美价廉的印刷书给弄乱了头绪,这东西既不劳民伤财,也非夷狄之物,就算想要抨击,也找不到抨击的理由啊。
随后转换朝会议题,直到朝会结束。
虽然明知道匈奴蹦跶不了多久,可提到和亲这二字,刘彻就来气,文景时期和亲了,可结果呢,匈奴还不是经常来犯边境,当年若不是三个月便平定了七国之乱,震慑住匈奴,恐怕他们都要打到家门口了。
刘彻:生气!
闻棠没反应,霍去病没反应,只有……卫青有反应。
卫青走到皇帝身边,劝慰道:“陛下莫气,您的身体才最重要,我大汉国力强盛,有您这样英明的君主,博昌侯研究出来的武器和强悍的士兵,何愁匈奴不降。”
闻棠:卫青情绪稳定得像个能哄好所有人的大家长。
刘彻(嘴硬版):“朕没有生气,只是匈奴单于此番行为实在太过分!”
霍去病:“伊稚斜确实过分,等臣下次出征,将他抓回长安为您跳胡舞解闷开心。”
刘彻闻言,不开心转为期待,虽然他对丑男人跳舞没啥兴趣,但匈奴单于的舞的确值得一看。
闻棠:“大将军说得对!”
……
刘彻派去联络大夏的使者终于回来了,主线任务完成地很成功,汉使向来如此,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的意志,即使死亡,也不会堕落汉使的风骨。
使者们告诉刘彻,他们也试图前往身毒和大夏,不过昆明那边依旧闭路,莫能通,所以便退而求其次,说服西南夷各部落君长,劝其归汉。
“那些君长们真是有趣,明明疆土还不到汉一郡之地,居然会问出“汉与我孰是大”这种无知的问题。”,说到这里,使者嘴边的笑都要藏不住了。
闻棠下意识看了一眼角落里存在感很低的柱下史,他正默默用手中毛笔记录下这一切。
从今天开始,求知欲很强的夜郎王将会被人调侃好几千年。
而和他问出相同问题的滇王却美美隐身,无人在意。
使者一个劲儿地称赞西南边的几个部落都是大国,值得大汉亲近并使有归附意向,同时也让刘彻意识到这几个部落的重要性。
当然,言语间还不忘倒油,说昆明那些人多么过分,自己差点被抢劫被偷窃云云的。
刘彻:等打完匈奴朕就在昆明池中练习水军,到时候一定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至于使者们离开长安时,闻棠交给他们的隐藏任务……
使者们面有难色,支支吾吾道:“南越国不让我们去,因此无法到达雒越地区。”
说起这个,使者们就恨得牙痒痒,相比昆明,南越才更让他们生气,因为昆明没有接受过中原教化,全是一群只知道阿巴阿巴像猴子一样每天抢别人东西的野人,可南越不一样啊!
他们是接受过中原教育的,怎么也这样野蛮,若非使者们见势不妙,赶紧往回赶,恐怕现在就埋骨于苍茫五岭中的某个山沟沟里了。
被杀的汉使,大汉会出兵为其讨回公道,但被山里野兽杀掉的汉使,那可没人去帮忙给说理啊!
火山爆发前夕,闻棠连忙开口,抚平刘彻情绪:“南越之地,蛮夷之人,也就咱们现在把精力都放到打匈奴上了,懒得理他们,否则我大汉这么强悍的国力和这么圣明的君主,贤臣良将,兵马精锐,定会打得他们俯首称臣,主动归附!”
闻棠巴拉巴拉说了许多,也算是给刘彻画饼吧,大致意思就是:您以后一定会打下来一个大大的疆土,何苦和这些自不量力的小国一般见识呢!
最后又道:“陛下,臣愿去高昌国为您寻得那温暖舒适的白叠子种子!”
说完之后,闻棠发现兢兢业业的柱下史还在记录,心想我刚才说的话是有些夸张,如果流传到后世,不会有人说我是空谈泛论吧。
实际并没有,说了之后完不成的叫空谈泛论,像他们这样全都依言实现了的叫做——有大志向。
史书评价:博昌侯棠少有大志,意为汉朝开疆扩土,持节西域,合纵诸国。
别人都以为这对君臣是在诉说远志呢。
实际刘彻并没有很生气,相比生气,更多的是惋惜,可惜这些使者没有带回能一年两熟或三熟的占城稻和可以织布的棉花。
猪猪想要,但猪猪暂时得不到这个。
不过一想到他马上可以搞死匈奴,便少了很多惋惜,再一看到闻棠,又自信起来了。
朕有闻卿,闻卿乃我大汉甘棠,何愁搞不到能一年三熟的粮种呢,而且闻卿梦中仙人最是仁慈,定能佑我大汉。
别说是一年三熟了,就算是一年四熟的粮种,仙人也肯定能找得到!
叮!闻棠脑中又响起了系统的声音,不过这次不是任务,而是吐槽。
“宿主,你的前任务对象把我当许愿池了,刚刚接收到他的脑电波,想要一年四熟的粮种。”
闻棠:……
陛下现在咋这样了,明明从前百姓们耕地的速度快上个几倍都会龙颜大悦,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狂野了,什么都敢想。
系统:还不是你惯的。
大汉有狂野青年刘彻,匈奴同样也有狂野单于伊稚斜。
他发现自己现在已经逐渐压不住这些贵族们了。
和大汉的半分封半郡县制不同,匈奴完全实行分封制,这些诸侯王臣服有能力的君主,但很显然伊稚斜没有能力。
诸侯王们现在就是非常怀念从前和老单于一起去草原各地抢劫、去汉朝边境抢劫的日子,抢完回来,每年还有汉朝送来的粮食和丝帛等好东西。
跟着现在的单于日常就是挨打、挨打、挨打。
不仅汉人不送粮食了,自单于庭北迁后,他们连去抢劫汉人边境的机会都没有了,弄得现在只能去抢周围丁零、东胡几个部落,这些邻居们比匈奴还穷,去抢好几次都赶不上抢汉t人一次得到的东西多。
伊稚斜现在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生怕诸侯王们把他给抢了。
等啊等,伊稚斜终于在四个月后等回自己盼望已久的使者。
其实他挺害怕的,现在正好是初春时节,伊稚斜害怕汉人的铁骑比使者先回来。
不过好在一切都是虚惊一场,自己的使者顺利归来,伊稚斜迫不及待询问使者:“汉人如何看待我们想要和亲这件事。”
说起这个,他也有些遗憾,自冒顿时起,每一位新的单于继位,汉朝都会派公主来草原上和亲,虽然明知道和亲的并非真公主,只是宗室女,但好歹也有皇家的血脉,更何况还带了大量物资,这些足够他们吃喝使用很长时间了。
伊稚斜是在马邑之谋后才继位的,那时候汉匈双方早已决裂,边境关市都关了,更不要说是派公主来和亲了。
使者浑身颤抖,牙齿都在打架,一副非常害怕的样子,他答道:“汉……汉人皇帝说……说可以。”
闻言,伊稚斜当即大喜,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娶到汉朝的公主,吃到汉人的梁米,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就说嘛,为什么汉朝连续两年都不出兵,肯定是国库空虚到支撑不起继续打仗了,不仅是他们大匈奴,看来汉人也很有求和的想法。
使者颤颤巍巍呈给单于一份文书,伊稚斜拿到手中迅速翻开,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不认识汉字,于是招招手,示意庭中会汉话的一位匈奴来为自己翻译。
这位译者看完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完啦!
伊稚斜又催了他一遍。
完啦,匈奴完啦!也不知道我翻译完这些会不会被大单于砍死。
他开始使者同款颤抖。
伊稚斜疑惑:我这王庭中好像也没有那么冷吧?
译者豁出自己这条老命了,断断续续翻译完毕,虽然他用的语言已经很委婉了,但伊稚斜听完之后依旧勃然大怒,身上青筋暴起,倒是没有拔刀砍译者,只是大喝一声把火盆踢翻,正好踢到了译者身上。
译者:单于我c!#%……&8@#%&
文书是闻棠写的,除了张汤那个天才主意,她还在上面写了如果匈奴太子愿意来长安和亲,大汉愿意在长安为太子修建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我们大汉的实力你也知道,稍微一出手就是你们达不到的极限。还有,匈奴也要向汉俯首称臣,念在你们这里土地贫瘠没什么好东西的份上,就不需要你们上供了……
议和之意一点没有,全是拱火。
译者心里骂单于,单于破口大骂汉人皇帝,刘彻却在暖乎乎的温室殿里美滋滋地得到了能将豆菽榨成油的“油榨”图纸。
刘彻一边喝着据说能“提神醒脑”的茶叶,一边看手上的图纸。
茶叶细品,有些回甘。图纸细看,还是看不懂。
不过没有关系,上林苑中的工匠们能看懂就行,刘彻直接大手一挥,批给博昌侯项目经费。
气大伤身啊,还不如多做一套五禽戏强身健体呢。
然后他的小太子就过来了,刘彻放下手中图纸,开始考刘据学问,刘据这几个月学得都很扎实,他是属于那种盼着被考学问的孩子,对于他的回答,刘彻简直满意的不得了。
有些人的太子贴心,有些人的太子扎心。
但还没到物理扎心这一步,因为有人早乌维一步,捷足先登了。
伊稚斜共有三个儿子,历史上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匈奴的习俗就是没用的老人应该被抛弃,虽然你是我爹,但单于之位实在诱人。
我们匈奴自古风俗就是我行我上,既然您当不好这个单于,那就让我上位呗。
冒顿默默为其点了个赞。
不过他们还算有点脑子,已经摸清汉军每年春天都会打过来这个规律,决定再观望观望,等夏天时再动手。
春去夏来,漠北的牧草变得翠绿,乌维准备动手,却被人捷足先登,先军臣单于的太子于单之兄骨黎疾杀叔自立,继位为新的匈奴单于。
单于位子还没坐几天,正兴致勃勃准备收拾前朝余孽,然后努力重铸匈奴荣光呢,突然收到消息,汉人的军队打了过来!
骨黎疾:……早知道就继续让我叔当单于了,他的头比我值钱。
汉军这次不按常理出牌,属实是震惊了匈奴人,没有在马瘦毛长的春季进攻,而是在水草茂盛的夏季,匈奴人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他们现在已经被汉军的气势吓到没时间想这些了。
刘彻这次算是掏空所有家底来打匈奴,这些年来,匈奴每次都战败,于是患上了恐汉症,听到汉军的号角就两腿发软,看见汉军的旗帜就眼前发黑,打都不想打,只想逃跑。
尤其是带有“卫”“霍”这俩字的,那简直就是匈奴的催命符。
偏偏刘彻这次把两位杀神都给派过来了。
不对,匈奴勇士们突然意识到,你们汉军的武器又更新了吗?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无数点燃引线的火球被投到匈奴军队中,他们下意识去躲,有的躲开,有的没躲开,被火球砸了一下。
汉人的铁器也用尽了吗?匈奴士兵们心中庆幸,砸这一下轻飘飘的,简直就是给我挠痒……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火球爆开,匈奴瞬间死伤许多人,其实有些不是被火球炸死的,而是坠马后被因为火球爆炸而受惊的马给践踏死的。
这还不算完,火球只是个开场,随后投过来的铁蒺藜爆开后的杀伤力才更大,烟雾中充满着凄厉的哀嚎声,众人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只过了片刻功夫战况就变成这样,紧接着又是一阵喊杀声传来,汉军提着刀骑着马就朝他们过来了。
匈奴人:快跑,我的头现在很危险!
卫青这边大胜,霍去病战绩亦是彪悍。
烧了单于庭后,少年将军披甲负箭、持刀策马,一路急行狂追数千里,抓住许多匈奴贵族,最后在狼居胥山上祭天,姑衍山上祭地,登临瀚海,完成了后续许多武将心中的最高荣耀。
而新单于的父母妻儿和其他匈奴贵族则会被当做俘虏押回大汉,想到自己接下来的结局,这些匈奴人全都哭哭啼啼,痛不欲生。
这其中有一人却是例外。
她是已故伊稚斜单于的一位阏氏,早已不再年轻,五十余岁,形似枯木,发丝花白,原本是伊稚斜之兄军臣单于的和亲公主,军臣单于死后,按照匈奴习俗嫁给了伊稚斜,因为汉匈关系破裂,她在匈奴的地位很尴尬,加上年纪渐老,身边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日子更加艰难。原本以为自己也会死在草原上,无人关注,万万没想到还会有落叶归根的这一天。
她眼含热泪,看向中原的方向,那里有她的家。
蹉跎四十余载,她终于能回家了。
还有从前和公主们一起来和亲的,那些年老的使者、婢女、奴仆们,现在他们终于也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