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煌松开了苻晔,看向他,目光深到近乎令人害怕:“你说什么?”
秦内监激动得手脚都在抖,他也想问,王爷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激动得他左顾右看,这时候突然有了警觉,立即一挥手,廊下的内官便全都急匆匆退下去了。
救救他们,他们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他们还想活!他们想做聋子!
啊啊啊啊啊啊!
就只剩下双福张大了嘴巴立在原地,看着他们王爷呆呆地看了皇帝一会,泪流的更凶了。
苻晔想苻煌刚才还满心怜爱将他抱在怀里,说什么应什么,结果一听见他说他喜欢他就一下子变成了这样,他本来就理智全无,此刻最后一根弦也断掉了。
小爱:“啊啊啊啊快住嘴!”
苻晔现在哪还听得到,如同被苻煌判了死刑,索性自暴自弃地看着苻煌道:“你觉得我连自己的哥哥也爱,十分不堪么?你以为爱你就是我最大的罪么?”
苻煌的表情堪称惊愕了。
小爱:“啊啊啊啊啊!”
苻晔泪水簌簌掉:“我还有欺君之罪,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六皇子……我……”
话没说完,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只感觉眼前一黑,人就倒在了苻煌怀里。
小爱:“啊啊啊啊啊!”
爱情太可怕了,上了头命都不顾了!
青元宫春朝堂中。
几个太医连番给苻晔诊了脉,一起擦着汗来到了太后跟前。
老天爷,王爷刚才去太医院拿脉案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太后发髻上只有一根紫檀木钗,少有得素到极致,她这人最重仪表,每次见皇帝更是华美威仪,此次显然是仓促赶来的,神色惊魂未定:“桓王如何?”
佛祖,桓王刚去慈恩宫的时候还好好的,说要出宫,怎么突然这样了!
她怒目看向苻煌。
几个太医忙躬身道:“王爷只是哭得急了,没有大碍,缓一会就过来了。”
“是,是……王爷自己也这样说。”
太后听了立即就起身坐到苻晔身边去了。
刚坐到榻上,就看见旁边还放着一件紫葛花纹的衣袍。
很眼熟。
她好像看苻晔穿过!
再看周围,堆了一堆花团锦簇精美繁复的衣服,一看就是苻晔的。
她都不想坐在这睡榻上面了。
作孽,不敢想皇帝都在这榻上做过什么!
苻煌还在原地站着。
秦内监轻声叫道:“陛下,陛下。”
他回过神来,看向秦内监。
秦内监欲言又止,说:“王爷没事,您别担心了。”
刚才王爷突然脸色涨得通红,直接哭晕过去,可把他们吓坏了。
这一宣太医,竟然正好碰到太后身边女官前来打探皇帝病情,结果太后也知道了!
太医急匆匆赶来了,太后也脸色惨白地赶过来了,乌压压一大堆人,如今这小小的东跨院都站满了。宫女内官们一排排立在外头,青元宫的内官出了名的木偶一样,慈恩宫的女官也都是精致冷肃的姿容,叫人看起来更觉得氛围紧张。
苻煌看着他,又看向不远处的苻晔,苻晔在榻上躺着,太后正抓着他的手问:“你怎么样了?”
他对秦内监说:“他刚才说的什么,你都听见了么?
秦内监战战兢兢。
他听到了!
他真是一瞬间从天上掉到地狱!
王爷居然说他……说他不是六皇子!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敢想!
老天爷。
他压下了眉眼,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老奴都听见了……”
皇帝喃喃说:“他说他……喜欢我,爱我。”
秦内监:“……”
等等,原来这个更重要么?!
王爷说他不是六皇子啊陛下!
他抿了一下嘴唇,道:“……是。”
他都怀疑他只听见王爷告白,后半句什么真真假假的都是他听岔了。
“老奴听的真真的,把老奴都惊到了!”
苻煌只感觉额头突突直跳:“你拧我一下。”
“陛下!”
说完还是轻轻拧了陛下一下。
太后握着苻晔的手,还在细细地问他感觉怎么样了。
太后说了什么,苻晔也听不进去了。
那个劲儿过去以后,整个人都有些呆傻。
“啊啊啊啊啊。”
小爱:“呵。”
“救救我!”
“救不了,我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见你听。”
他当时……太上头了。
苻煌一抱他,他就控制不住了。
看到苻煌那惊愕的表情,他就觉得自己被判了死刑,一下子崩溃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
小爱:“等死吧。”
苻晔拉起被子盖住了头。
太后:“……”
苻晔突然反应过来,又立即将被子扯下来。
“真没事么?”太后着急地说,“我看还是不太妥。”说着还回头看向太医。
太医立即上前来又给苻晔把了下脉:“王爷情绪过于激动,可能要一个人静一静比较好。”
太后沉下眼,见苻晔此刻惊惧交加,周围又都是人,想来也问不出什么了,便起了身,蹙着眉道:“那你们都出去。”
她也随即走了出来,路过皇帝身边,见皇帝在看着苻晔,便道:“皇帝,哀家有话跟你说。”
秦内监立即叫道:“陛下……”
稳住,稳住,太后在呢。
苻煌便和太后一起出去了。
秦内监随即将殿门关上。
苻晔立即蒙住了头。
“你BUFF再开久一点,让我彻底晕过去吧。”他对小爱说。
刚小爱吓傻了,直接给他开了病弱BUFF,才导致他眩晕在苻煌怀里。
如今估计只有这个能救他了。
啊啊啊啊啊!
“尖叫鸡不要叫了。”小爱恨铁不成钢,“看看苻煌等会怎么说吧。反正我看他对你那不正常的感情,估计也最多把你赶出宫去,死是死不了,脸皮给我厚一点等会多磕头求饶。”
苻晔躺在那里,又出了一身汗。枕头上都是苻煌的味道,淡淡的苦混合了熏香的味道。
按理说他应该是很惊惧的,苻煌对他的感情,可能都是出于亲兄弟的缘故,这个基本条件一旦没了,其实苻煌怎么处置他都有可能。
终究是一场大梦。
骗人果然不会有好下场。
恋爱脑更是。
殿外,太后瞅了一眼春朝堂上的牌匾。
可怕,真是可怕。
这春朝堂,分明装的都是皇帝的春心吧!
她感觉自己一时气火攻心,有点头晕,勉强稳住了心神,问苻煌:“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是不说?”
苻煌道:“他看了我的脉案,知道我当初九死一生,急了。”
太后看向苻煌。
其实她这些时日并没有再见过苻煌,上一次见他,还是苻煌病情十分不好的时候,当时是想看一下苻煌,犹豫着要不要宣苻氏宗亲进宫来。那时候室内光线黯淡,看到皇帝神志迷糊,心下也十分哀痛,如今日头底下看皇帝,大病一场过后,整个人的确枯瘦的可怜。
唯有眉目英武,筋骨挺拔,还留着几分帝王不怒自威的气势。
但她依旧趁机说:“这说明桓王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皇帝心里要有数!
不能糟蹋了这么一个好孩子!
她从前对苻晔还不是全然的疼爱,如今越来越觉得这孩子简直完美无缺。
她要誓死保护他!
“我要带他去慈恩宫。”她对皇帝说。
这事她是不会退步的。
苻煌道:“就叫他住春朝堂。”
“放你这里,我不放心。”太后盯着他。
苻煌道:“我如果想要做什么,谁都拦不住。”
太后:“……”
虽然很扎心,可的确是事实。
秦内监忙道:“ 这春朝堂是殿下住惯了的,娘娘要不放心,可以派几个女官来守着殿下。”
孙宫正心想那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
但她并不是很想住在青元宫啊。
然后就看到太后看向她。
她只得咬咬牙,恭顺道:“奴婢留下照顾殿下,娘娘只管放心。”
太后道:“等桓王好些,派人跟哀家说一声。”又对皇帝说,“等他无恙了,还是要出宫的。”
将这一切都安排好,她这才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孙宫正满怀希冀地唤道:“娘娘?”
太后说:“叫人把春朝堂里收拾收拾,乱糟糟的,别吓着了桓王!”
说完才闷着气走了。
孙宫正并几个女官留下,看了一眼苻煌:“奴婢就去伺候殿下了。”
“我与桓王还有话要谈。”皇帝淡淡地说,“你们在这候着。”
秦内监立即道:“宫正大人先在院子里坐一会吧。”
说着立即着人给孙宫正他们搬座榻。
孙宫正自然不肯坐,可也不敢跟苻煌抗衡,只得在蔷薇花下站直了,看着皇帝进春朝堂去了。
也不知道谁题的匾额,“春朝”两个字,实在不好看。
扭头看向秦内监,却见他神色紧张,似乎比他还要畏惧紧张。
……菩萨,这是要有大事发生啊!
她她她……她今日不会再出不了这青元宫吧!
其实皇帝虽然跋扈,但说的也在理,皇帝真要想把桓王如何,她们都只有哭的份儿,包括太后,骂几句而已,还是得看着桓王被糟蹋。
如今她们能倚仗的,也不过是皇帝的深情罢了。
又想桓王只是看了陛下的脉案就伤心成这样,到底不是宫里长大的,实在过于柔弱善良,被吃了都不知道!
苻晔蒙着被子,听见殿门响了一下,身体就绷直了。
听脚步声他就知道是苻煌进来了。
他听着苻煌站了一会,这才走到榻前,在他身边坐下。
一只手隔着被子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身体就僵住了。
“拿出来你刚才不管不顾的气势啊。”小爱阴阳怪气。
艹。
小爱说的对,最坏也就那样。
逃也无处逃。
想到这里,心一横,就将被子掀开了。
他哭的太惨,眼睛还是红肿的,鼻头也很红,头发早已经凌乱,发簪都歪掉了,一半头发都散落在枕头上。
可他一看到苻煌,就又哭了。
这一回哭是知道怕了,怕有他不能承受的结果。
苻煌问他:“哭什么?”
苻晔也不理他。
“我问完了你再哭。”苻煌说。
苻晔索性用被子盖住了头。
然后他就感觉苻煌俯身,隔着被子覆盖住他。
苻煌问:“是我听岔了么?”
苻晔:“啊啊啊啊啊。小爱,小爱!”
小爱没有出声。
只有苻煌那有些喑哑的,不太确定的声音:“你适才说你喜欢我?”
苻晔万万没想到,他先质问的居然是这个。
说实话,还是很羞耻的,尤其是从苻煌的角度来看,他的爱一般人都会吓到吧。
但羞耻的同时,又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他就没有逃避,只拉下被子,看着苻煌的眼睛。
苻煌的眼神很深,黑得像是不见底,逼问他:“是我听岔了么?”
苻晔怎么回答他呢?
他的爱纯粹热烈又充满愧意,叫他冲动地脱口而出,又不能再理直气壮的告白。
于是他用他的眼泪回答了他。
他用那世上最美的眼睛看着他,没有躲闪,簌簌而出的眼泪比任何言语都有力量。
没有语言能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像是那眼泪温热,流过他干裂的荒芜的心田里,那些焦枯的,无望的种子,此刻终于得到了救命的水源。
他的春朝是泪水养出来的。
苻煌不知道要说什么,呆了一会,俯下身趴在了苻晔的身上,将他抱住。
苻晔呆呆的,他的拥抱截住了他的眼泪。
小爱:“卧槽。”
苻晔更呆滞了。
他就那样被苻煌抱一会,忽然听见苻煌笑起来。
很轻的笑,但气声太明显了。
他实在太好奇了,扒开苻煌的肩膀,要看他的脸。苻煌就扭头看向他。
他的脸很瘦,笑起来眼角甚至有浅浅的皱褶,可是眼睛是红的,说:“我们俩好像走了很多弯路。”
苻晔一动不动地盯着苻煌,渐渐地,心脏开始狂跳。
小爱:“他好像……”
苻晔:“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一个比一个能尖叫。
他不敢相信,只一把搂住了苻煌的脖子,这一下真的哭出声来了。
又松开苻煌,端详他的脸,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苻煌说:“再抱我一会。”
“可是我还说我骗了你,你听到没有?我有欺君大罪。这也能原谅我么?”
“那你既知道是欺君大罪,为什么还要认呢?”苻煌问他。
还能为什么呢。
因为他爱他呀。被爱冲昏了头,要死要活起来了。
苻煌说:“那喜欢我这件事,有欺骗我么?”
苻晔慌忙摇头。
“不是知道我爱慕你,为了活命,所以骗我说喜欢我?”
苻晔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只听见“我爱慕你”几个字了。
如果这是做梦,就让他一直这样梦下去吧,他要幸福的眩晕了。
他“啊”一声,就又抱住了苻煌。
脸上的泪水都蹭在苻煌脖子上去了,这样抱还不够,索性爬他身上去。
苻煌忽然将他整个抱住,托起来,抱到自己腿上。
他就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被苻煌抱在怀里。
在这样瘦削的男人怀里,依旧能被完全覆盖。
小爱激动的都不敢看下去了。
太紧张太兴奋了。他得缓缓!
他要去找小美尖叫!
他“啊啊啊啊啊”转圈尖叫了一会就下线了。
外头双福好奇地踮着脚,问秦内监:“内监大人,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啊?”
秦内监“嘘”了一声,见孙宫正等人蹙着眉看着他,立即收敛了嘴角的笑意。
但孙宫正等人显然已经紧张起来了,孙宫正往前走了一步,唤道:“王爷,您好点了么?太后着奴婢等人留下来照顾您呢,您有需要尽管说。”
里头也没有声音。
这真是吓死人!
孙宫正想了想皇帝,又想了想太后,还是觉得自己立身之本都在太后那里,于是又往前走了两步。
苻晔鼻音很重,问:“这是真的么?”
苻煌说:“不知道。”
苻晔就笑出声来,有风从窗户吹进来,吹的炕桌上奏折微微翻动,隔着窗隐约看到孙宫正等人衣袍上的红梅花。仅仅隔着这一扇窗,就是无数静立的宫人,内官和太医,他们却在这殿里相拥。
外头孙宫正声音也有些急了:“王爷!”
苻晔就动了一下。
苻煌抱他抱得更紧:“别动。”
“宫正看到了。”
“给她看。”
苻煌真的好疯。
他好喜欢。
但是肯定是不可以给孙宫正看的。
还好他还没有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虽然他现在真的晕乎乎的,心跳一直很快。
后来他发现他晕不是自己的原因。
是苻煌抱得太紧了。
一时情难自制,就去蹭苻煌的耳朵,想着这个男人怎么这样好,好像只要他爱他,便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又想这样不在乎才更像他,一个我行我素的,只在他跟前如此酸涩克制的帝王。
他真是,更爱他了。
又觉得苻煌这样实在枯瘦,又心疼起来,于是用柔软的嘴唇啄他的脸颊。
换个时刻,苻煌估计就迎上来了。但此刻近乎浑浑噩噩,只觉得这实在不像是真的。不敢相信他们竟情意相通,就是做梦,也没梦见过苻晔能这样主动地亲他。
又想苻晔说自己不是六皇子,不知道是真是假,又想骗他也好,不骗他也罢,血缘律法都不如怀中人重要。大概是苦了太久,身心都被这寒津津的苦浸透了,此刻这点甜,已经要甜晕他了。
他从地狱步入春朝,已经别无所求。
两人的身体紧得要融合到一起了,苻煌似乎陷入一种魔怔的情绪里,越抱越紧,勒得他很疼,他瘦削的肩胛骨都凸起来,又说不出的酥麻,从心脏开始蔓延,他张开了红唇,秀美的面庞呈现出痛苦的欢愉,发簪倏地掉落下来,头发一下子完全松散下来,铺撒在苻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