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米之内

作者:困崽

沈之行一 整个晚上睡得不怎么好,以至于第二天起床整个人都还很困倦。

他一直在想宁熠辉说的话,越想越觉得震惊和难过。

因为一切都和他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这一晚上他也有些莫名的焦虑,害怕要是宁熠辉明天酒醒了,万一不记得了呢,要是记得又后悔和自己说过这些怎么办,毕竟一觉睡醒,宁熠辉还是他的组长。

只是沈之行醒来后没有看到宁熠辉,旁边的床上已经没人了。

他在卫生间洗漱完后,推开门出来,才看到宁熠辉提着东西,正刷房卡推门进来。

对方额角那里贴着一块小的纱布,沈之行见到宁熠辉的时候还有些尴尬,但对方好像比他坦然。

“沈哥,醒了。”

沈之行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昨晚画面还历历在目:“宁组,早。”

“我给你提了早餐回来。”宁熠辉说着就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了桌子上,“还有冰拿铁,昨晚麻烦沈哥了。”

沈之行啊了一声,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没事的宁组,谢谢……话说今天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嗯,没什么。”

“好的。”沈之行犹豫了一下,但可能是经过了昨晚,现在对宁熠辉的心情变得也逐渐微妙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那么抵触,“那个药,待会儿还是要擦一遍。”

“起床的时候擦过了。”

“哦哦好,那你这两天小心一点额角。”沈之行说完后,似乎是不知道再说什么,又赶忙钻进卫生间里拿东西躲避。

宁熠辉看着他在洗手台那假装很忙的背影,过了几秒才收回了视线。

今天一天他们都在外面跑客户,两个人也没有特别多能单独说话的机会。

宁熠辉因为额角贴着纱布,每个人都会问候两句,宁熠辉都说是晚上太黑,蹲下捡东西的时候被不小心磕到的,大家只让他注意一点。

沈之行抱着电脑,看着他忙前忙后和人洽谈的模样,又想起昨晚对方说的那些话,突然感觉似乎每个人在这个社会上,都是一体两面。

心里之前的芥蒂莫名的就少了几分。

中午大家忙得只吃了点街头的快餐,沈之行饭吃一半的时候又接到了那个猎头打来的电话,他放下筷子出去接的时候,宁熠辉也正好看向了他,对着对方的视线,可能是因为组里的领导,他突然有一种莫名背叛的感觉。

猎头在电话里再次询问了他的意向,沈之行还是在犹豫,对方也不着急,只是让他空了的时候可以聊聊,之后可以再考虑考虑。

工作结束之后,晚上一行人先是去做了个网上推荐最多的按摩,回酒店放了东西就去了范五老街。

他们这次出来出差的大部分都是男的,零散的几个女生都去逛这边出名点的礼品和买手店了,没和他们一起活动。

夜晚的范五老街,霓虹灯在旧街墙上跳跃着亮起,一条条光线切割着道路,把整条街照得乱七八糟的暧昧。

街边有很多女孩站在灯光下,穿着暴露、涂着浓妆,靠在巷口的墙边,笑容甜得过头——是那种训练出来的、带着打探谄媚的笑。有人经过时,她们会朝那人递个眼神,或轻轻拨一下头发,像不经意,但其实早有准备。

沈之行第一次出国,国内没有这些明晃晃的产业,所以面对这些穿着和姿态的女孩还颇不自然。

不过这边的白男大多一手挽着一个,也有很多看起来像国人的在开放酒吧里喝酒交易。

老街越往里走,越人头攒动,除了数不清的小吃摊和海鲜排挡,沈之行都不记得他们多少次被一群蜂拥而至的女生用胸口贴着,挽着他们的手不让他们走,要拉他们进去消费。

“hi~do you wanna boom boom?”

“hi,boom boom?only 4000000 BAHT.”

"me, 2000000."

好几个男同事都被她们左右拽着,动了要进去消费的心,都说来都来了,机会也难得。

大家笑容也很猥琐:“国内又玩不到这些。”

“是啊,出差嘛,白天工作晚上放纵没毛病。”

“是啊,我前司领导还带咱们男同志去会所洗脚呢哈哈。”

“玩绿色的绿色的,喝点酒,叫个妹妹陪喝。”

“欸,小沈,那不是你最喜欢的黑丝吗。”

沈之行突然被叫到顿了两秒,视线才飘到那个站在门口跟着音乐扭动的美女身上,对方一接收到这群人的视线就准备上前接揽。

“哈哈……确…”沈之行的实还没说出来,肩膀就被产品部的同事揽过,“你知道范五老街,是男人天堂吗?”

“看出来了,确实天堂。”

“你喜欢哪款黑丝?这种纯黑丝的,还是台子上面那个渔网袜。”

“那当然是……”

沈之行话音未落,就觉得肩膀上手臂的重量消失了,宁熠辉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了两个人中间:“林哥,沈哥,你们在聊什么呢?”

“哈哈,我问小沈喜欢哪款,他不是最喜欢看这些吗?”

宁熠辉挑起眉头,沈之行硬着头皮和他来了个对视,想起了之前宁熠辉说以为他喜欢男人黑丝的这句话,他立马玩笑似地推了一下林哥:“得了林哥,自己想玩还带我。”

“说得跟你不想玩一样,谁不是男人。”林哥啧了一声,“又没对象,干嘛不来玩。”

“就是啊,除非同性恋。”

沈之行一个激灵,旁边的人又立马开口:“虽然这边质量看起来一般,但是里面桌子上跳的那几个长得还不错,我看网上攻略说可以先给小费搭讪,加WhatsApp后私下约。”

一伙男的又笑了出来,沈之行又十分融入的笑,一边笑一边惦记着那句除非同性恋。

“走走走,进去玩,来都来了。”

他立马递出是中国人就会说的话,第一个首当其冲地往里走。

主要是最近他脑子也乱,可能是被软禁上的gay友搞得越发的想恋爱,人有时恋爱需求被激发了,就容易胡思乱想。

因为他已经发现自己最近老胡思乱想自己领导了。

从最开始送自己回家时在车上那距离近到离谱的呼吸,时不时能收到的东西,再到对方如同软件上对面的人一样袒露自己家庭,时常都让他感到时空错位,仿佛他幻想过一百遍的软件里的那个人走到了现实。

他憧憬的那个人,有一些特质,好像真的在现实里短暂出现过。

但那个人不应该是宁熠辉。

他也不应该胡思乱想,莫名其妙的抓个人就寄托自己单身太久,仿佛“发情”了的心思情绪。

哪怕他已经渐渐对宁熠辉没了之前的芥蒂,但说到底他们都是上下级的身份,两个阶层。

一想到如果对面真是宁熠辉,光是代入一下他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他会想到自己软件上说过的那些话,要是是现实里认识的人听过,那无论是谁,都会让他想去死。

不过沈之行也不想再去幻想这种没可能的东西,光给自己找难受。

宁熠辉是跟着他们进去的。

里面有很多人过来找他,估计是这边苦老白男久矣,看到条件优质一些的,也不管额角时不时贴着纱布,也都上赶着贴。

他一个没要,大家也不奇怪,觉得宁熠辉这种有钱的要玩也不会玩这种市场的。宁熠辉只是沉默地看着沈之行也搂了一个,搂得还不太熟练,是林哥塞给他的。

和自己对视后,沈之行搂得还更紧了,表情看起来又泰然自若,又藏了点紧张。

宁熠辉好几次借口拿东西,从两个人之间强硬地穿过,直到后面自己干脆站在那了,把人家女生的位置给全部占了,女生就干脆又贴着他。

“咋不坐,小宁?”

“办公多了,腰椎不舒服。”宁熠辉说着就抿了一口酒。

大家一直在玩游戏,再加上点了这边的女生助兴,有两个漂亮的专门来他们桌跳,大家看得开心的不得了,宁熠辉看一眼沈之行,沈之行就立马加入,在女生摸自己胸口时哦哦哦地跟着起哄。

结果还没哦完手就被对面抓着摸,沈之行喝多了酒,大脑迟缓,等反应过来后惊恐地还没摸到,结果只听到“啪”地以声,衣服却一下被什么东西把下面全部打湿了。

大家都立马望了过来。

一看,宁熠辉把酒洒了。

“哎呀,不小心,沈哥。”

宁熠辉赶忙抽了几张纸,女生也想帮忙去擦,但被宁熠辉不着痕迹地把女生手里的纸也扯过来了:“沈哥,下面衣服都湿了,对不起啊,不是故意的。”

沈之行是一喝酒就上脸地类型,脑子也转得慢,手脚容易发软,和宁熠辉这种酒量好一点的没法比。

宁熠辉在那给他擦,擦得他身上难受,因为他是衣服下面那截和裤子上面湿了,宁熠辉就拿着几张纸擦得不轻不重的,喝了酒脑子都是飘的。

伸出手想要自己擦,宁熠辉又都说他来吧。

“沈哥,要不要回酒店换一下啊。”

旁边男同事赶忙摆摆手:“这又没事,越南这温度,一会儿就干了。”

“是,我是怕沈哥这个干了酒味大,衣服闷了会臭。”宁熠辉装作体贴,“沈哥,你不太能喝,再喝多了……可能和上次一样。”

沈之行脑子晕得要死,他是那种非常要合群的人,但如果有人抛给他台阶,又会抓着机会下。

“还没喝够呢,但明天还要上班。”

“上啥班啊,今晚睡啊!”林哥搂着美女腰在那吼。

宁熠辉压低了声音:“沈哥,你走吗?我准备回去擦药了,如果要走可以和我一起,不然别人把你送回房间……我睡了关灯了怎么办。”

“……哦哦。”沈之行和上次一样,喝得思维滞缓,但实际上也就比宁熠辉多喝了两杯,“走,走,你得擦第三次药了。”

他们走出酒吧时,街上人声依旧喧哗,

沈之行被夜风一吹,酒劲蹿上脑袋,脚步虚浮了一下。宁熠辉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他的腰,不过这次沈之行没怎么僵硬,人是绵的。

“又醉了沈哥。”

“没醉啊?我脑子很清醒。”沈之行看着前面的路,“宁组,有点热。”

宁熠辉看见他快速拉了拉衣领,里面的皮肤因酒精泛着红,若隐若现,他喉结滚动了一圈。

“回房间有空调。”

“终于……”沈之行看着前面的虚影,“昨天你喝了酒,今天我喝了酒,轮回……果然社交就逃不过酒,我大学室友每天都喝。”

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长,时不时因为宁熠辉故意靠近而交叠。

“我今天也喝了。”宁熠辉手扣紧了一些。

“那你……现在会难受吗?”沈之行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宁熠辉顿了一秒,才意识到对方问的什么,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刮了一下:“没有昨天难受。”

“哦,不难受就好,宁组……你想开了就好,其实我也可以听……但可能你不方便说。”沈之行边说边傻笑,“其实你特别像我一个很好的朋友,我觉得……很多话也是我想和他说的……”

宁熠辉嗓子有些紧:“谁?”

“不能告诉你……”沈之行醉醺醺地摆了摆手,“不过我这个朋友,我都没和他见过,所以也算代说了……”

宁熠辉突然冲动地想说,如果我就是呢,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口。

“……为什么?”

“因为一些原因……见不了面。”

“那……你会想见他吗?”

两个人脚步有些交错,到最后几乎是贴着走的距离。宁熠辉低着头,侧脸贴得很近,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扫过他耳边。

“想过一次。”沈之行竖起了一根手指,然后又想去摸兜里地烟,“后面不想了,也不会。”

“为什么?”

“……因为这个朋友知道我很多事。”

“知道你的事就不能见吗?”

沈之行大概也是喝多了,说话也没什么防备,只不过和自己昨晚不一样,他是演的,专门借着酒劲说的,为了现在此刻的距离。

而沈之行是喝了酒自愿说的,虽然依然有保留,但和以前他们地关系比,已经好了很多。

“嗯,因为那些事不能被任何现实里的人知道。”

沈之行说完,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已经意识模糊到了某种边缘,但又觉得自己大脑皮层是清醒的。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连街角的音乐声都像远了一点,只剩夜风裹着酒意和体温,把两人拉得越来越近。

宁熠辉盯着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知道,沈之行说的“那个朋友”。

他知道,沈之行说的“不能知道的事”。

可他不能承认,承认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垂在另一边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绷得发白。

过了半晌又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