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里的小冰箱偶尔会发出一些制冷机运作的嗡鸣声,声音幽微,平时不太会注意到。
但现在——
阮熹跨坐在程岱川身上,和他对视。
刚才只顾着要灭口的情绪悄然淡去,其他感知觉重新敏锐。冰箱的嗡鸣声格外清晰,程岱川的体温也格外明显......
阮熹今天穿了短裤,腿内侧的皮肤紧紧地贴着程岱川的牛仔裤
布料。双手松开威胁人的力道后,只是轻轻地扶在程岱川脖颈上。
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
她猛地收回手,微缩着肩膀,两只手不知所措地虚握着拳悬在他们之间。
阮熹吊着一颗心还要嘴硬:“我才不下去,我这是......泰山压顶!”
这词好熟悉,超里超气的。
阮熹觉得自己一定是洗澡时脑子进水了,不然不会用石超高中时说过的傻话来缓解尴尬。
程岱川又开始笑了。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笑得整个人都在颤,连带着坐在他身上的阮熹也跟着一起颤。
阮熹啊阮熹,现在可不是害羞的时候,程岱川这可是讥讽啊!是嘲笑!
阮熹恼羞成怒:“程岱川你不许笑!”
“我不是笑照片。”
“你就是!我化完妆的时候你怎么不拍我呢,就知道拍我的丑照......”
程岱川拿起手机端详:“哪里丑?”
“别看了。”
阮熹那双手终于找到用处,捂住了程岱川的手机屏幕,慌乱中按住程岱川的两根手指:“头发那么乱,还张着嘴!”
程岱川笑着:“这不挺可爱的么?”
阮熹终于明白为什么俗语要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了。
哪怕知道是调侃,程岱川这句笑着说出口的“挺可爱”,也把她说得脸颊发烫。
阮熹大放厥词:“程岱川,我压死你哦。”
“这么轻,还想压死谁?”
“我很重!昨天晚上我可是吃了超级多的红酒炖鸡肉、煎香肠和苹果派!”
程岱川忽然动了。
他拿着手机、被阮熹按住两根手指的那只手没有动,只是单臂绕到她的身后,托起她的臀,直接从沙发里站起来。
阮熹一声惊呼,顾不上继续遮挡手机屏幕,下意识扶住程岱川的肩颈。
他单臂托着她,掂了掂:“就这?泰山压顶?”
程岱川刚从健身房回来,浑身的薄肌线条格外明显。
阳光布满客房,阮熹被晃得眯着眼,摸到程岱川短袖上的潮湿。
她耳朵在发烧,声音比平时小了不少,推一下他的肩膀:“你......放我下去呀......”
“不说压死我了?”
“......不说了。”
程岱川把阮熹放到地上,手机揣进裤兜,捞起沙发上的衣服往洗手间走:“饿么?我去冲个澡再换个衣服,然后去吃早餐?”
阮熹抿着嘴唇“嗯”了一声。
直到程岱川走进洗手间里,阮熹才反应过来之前打闹的原因。
她追过去,到洗手间门口:“程岱川,你把照片删......”
程岱川站在洗手间里,单手掀掉身上的短袖,转头:“嗯?”
阮熹赶紧往回跑:“你换衣服为什么不关门!”
“为什么呢......”
程岱川语气调侃,“可能因为没想到有人会追着跟过来吧。”
“你把照片删掉。”
“你不要?”
“不要!删掉!”
洗手间门被关上了,程岱川在里面说:“啊,我先冲澡,出来就删。”
洗手间里像在下一场连绵不绝的细雨,阮熹坐在沙发里,两只手如同辛勤的蜜蜂翅膀,不停歇地在两侧耳旁扇风。
没用的。
耳朵还是好烫,无论怎么扇,内心都无法平静。
程岱川刚才抱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一下,搅得阮熹心烦意乱。
他还掂了掂她。
她当时脑袋一空,脚趾都蜷缩一瞬。
阮熹喝了半瓶矿泉水,为了分心,滑开手机,把程岱川的动态都看完,又扫了几眼其他朋友的动态。
到最后,她瞥了眼张序头像和视频封面,没点进去,心有旁骛地退出朋友圈,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
阮熹想起以前——
十一长假的最后一天,阮熹和石超窝在程岱川家里。
冠冕堂皇的说法是:让成绩好的程岱川指导他们写作业。
其实桌上堆着的零食数量,远比三个人的作业加起来还要多。
商阿姨忙着做新的园林设计方案,给他们几个切了满满一大盘血橙。
网约车已经停在楼下,商阿姨举着手机,连声对司机师傅说抱歉。她笑着对他们三个挥挥手,蹬上高跟鞋跑下楼。
血橙的味道特别好,甜甜的,果香浓郁。
阮熹咬着血橙回头,看见蹲在阳台沐浴阳光的艾斯。
阳台种了一种叫铁线莲的爬藤植物攀满墙架,开着许多蓝紫色的六瓣花朵。
艾斯蹲在花墙旁,盯着窗外枝繁叶茂的梨树,在看树梢的一只喜鹊。
和艾斯相处久了,阮熹也会克服害怕,觉得它是一只帅气的动物。
她叼着橙子给艾斯拍照,找角度,找构图,鼓捣很久,再一转头,发现果盘里竟然只剩下一瓣血橙了。
石超面前一堆橙皮,还想把魔爪伸向唯一的幸存橙。
阮熹心生一计,招招手,神神秘秘:“石超,我和你说个事吧。”
石超果然收回魔爪:“什么事?什么事什么事?”
阮熹凑到石超耳边:“假期只剩下九个小时了。”
石超像被踩了尾巴,抱住脑袋:“不要啊!我的假期!你别走,别离开我!!!”
阮熹在石超震耳欲聋的呐喊中,拿起剩下一瓣血橙,美滋滋地咬进自己嘴里。
唔,好吃好吃。
等石超听见吧唧声,反应过来,两人又是一场世纪大战(菜鸡互啄)。
石超丢过来的毛绒玩具眼看着就要砸到阮熹,被程岱川伸手拦下来。
恰好艾斯过来和程岱川撒娇,贴着他的腿蹭,还喵喵叫。
石超说:“你看啊程老板,艾斯都替我打抱不平了,裁判不能下场,不公平!”
程岱川把毛绒玩具丢给石超,懒洋洋地说:“谁要给你们当裁判。”
有人撑腰,阮熹神气得很:“艾斯哪是给你打抱不平,它骂你呢,说你吃太多,跑起来地动山摇像地震。”
“哇,熹子,你现在骂人可真高级哈。”
“略略略。”
程岱川抠开一盒猫罐头,无奈:“你们俩个作业不写了是吧?”
程岱川是个自律到可怕的人,放假第一天就把作业搞完了。
阮熹和石超问起来,他居然这样说:“商女士回家晚,反正也要等,随便写写打发时间。”
阮熹想说,这是人话吗?
但她还要气石超,装乖,拉着程岱川给她讲数学题。
程岱川讲的认真,阮熹却只顾着偷偷伸出两根手指,“耶”,对石超露出欠欠的微笑。
程岱川手里拿着阮熹棒棒糖造型的中性笔,敲敲阮熹的脑门:“我在这儿给你当BGM呢?”
阮熹捂着脑门嘀咕:“谁家BGM是函数题啊。”
给程岱川都气笑了。
但阮熹也有乖巧的时候,吃过程岱川新切好的血橙,安心做题时,也会心无旁骛地摒弃一切玩心和杂念。
她一口气做完两套卷子,再抬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石超和程岱川在商量点外卖的事,阮熹凑过去跟着瞧。
石超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越看越饿,去程岱川家厨房找吃的:“川宝,等外卖也太久了,我们还是煮方便面吧?”
石超在厨房里翻来翻去,程岱川却忽然勾了一下阮熹卫衣领口的抽绳:“和你说个事?”
阮熹以为是石超的糗事,瞧一眼石超的背影,兴高采烈地点头。
程岱川凑到阮熹耳边,轻笑着:“假期剩下不到四小时了。”
阮熹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摸着耳朵,缓缓转头,看向自己剩下那堆作业卷子,喃喃自语:“是谁把程岱川给教坏了?”
程岱川一笑:“你猜。”
那天的后来,阮熹到底还是抵挡不住方便面的诱惑,先吃过,才继续补作业。
只不过她吃方便面时心急,烫了舌头。可她却总觉得隐隐发烫的不是舌尖,而是听过程岱川耳语的耳朵。
所以,那天......她是怎么缓解的呢?
靠补作
业吗?
没有作业可补,阮熹现在只能在水声里胡乱翻着手机。
大数据捕捉到了阮熹的搜索记录,推送了一堆男女合影的姿势。
这些推送告诉阮熹,情侣间有一种经典的拥抱姿势,叫“考拉抱”。
男生托着女生的臀,面对面把女生抱起来,女生用腿卡着男生的腰,环着男生的脖颈......
是很亲密、很甜腻、很适合接吻的拥抱。
可是......
除了没有环脖颈这一项,不就是刚刚程岱川和她一起做过的动作么?
所以,在程岱川站起来的瞬间,在她惊慌不已的时候,她又用腿攀过他的腰了吗?
一定是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的紧张和怕摔落,她好像本能地夹得很紧来着......
很好。
现在不仅仅是耳朵发烫了,她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
程岱川冲完澡出来,一眼就看见阮熹,像个被掏空棉絮填充物的大娃娃,软趴趴地横躺在她的单人床上。
她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自己的腹部,脑袋垂在床沿外面,耳朵里塞着程岱川的一对蓝牙耳机,看起来十分安详。
阮熹在听《清心咒》。
那些听不懂的佛音搭配着舒缓的音乐,一遍遍在耳朵里重复。
还算有用吧,起码她不会燥到自燃了。
听久了好像还有点饿,挺馋今日菜单里的培根溏心蛋沙拉的。
阮熹咽了咽口水,正在想溏心蛋,左耳的蓝牙耳机忽然被人拿走。
阮熹睁开眼睛。
耳机的主人正俯身看着她,笑容好看得要命,边看着她,边把耳机塞进他自己耳朵里,听完,眉梢一抬:“听什么呢。”
阮熹郁闷地从床上爬起来:“《清心咒》。”
程岱川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清香,笑着把耳朵上的耳机拿下来。
他用食指的指背关节碰了下阮熹的鼻尖:“饿傻了?”
“......才没有。”
“走吧,去吃早餐。”
阮熹跟着程岱川出门,想想过去的耳语,再想想刚才的“考拉抱”。
她越想越生气,突然抬手,用力拍了程岱川后背一巴掌。
程岱川从善如流:“照片删了。”
“没问你照片的事。”
“怎么了?”
阮熹鼓着嘴,足足瞪了程岱川两秒:“没怎么,有蚊子。”
她其实在想:
她会暗恋好朋友到无法自拔,程岱川这家伙绝对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