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熹瞪着程岱川,程岱川像没察觉,和她短暂对视过,又垂头去切割餐盘里的肉饼,动作慢条斯理。
她鼓着腮往程岱川腿上甩了个巴掌。
阮熹其实也没用多大的力道,隔着工装裤,又不会很疼。
程岱川唇角抿着可疑的弧度。
他像习惯了被艾斯有事没事地挥两爪那样,对阮熹的巴掌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依然在切用刀叉分割肉饼,都没张嘴,只在鼻腔里发出一点询问的声音:“嗯?”
阮熹腹诽:
嗯什么嗯,她只是打了他的大腿一下,又没上手摸。
昨晚他可是摸了她的腿呢!
别以为她喝醉了、亲迷糊了就会疏忽——他的掌心覆盖在她腿上,并且在他们亲吻时,掌心的位置是有过移动的。
就像是......要拂拭开她的裙摆。
虽然程岱川很快就克制住了,没继续。
可是,阮熹因为他幅度微小的动作而浑身紧绷过,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快餐餐厅里太过安静,阮熹刚刚甩巴掌的声音有些突兀。
那些清闲的工作人员们看似在忙手里的“活”,实则暗戳戳地把目光往他们这边飘。
阮熹留意到,脸都红了,趴在餐桌上,又把脑袋埋进臂弯里。
她听见程岱川用刀叉的声音,也听见肉饼被切开的声音,好像还有一声轻笑?
他还笑!
不久后,随着金属碰撞的“咔哒”一声轻响,所有声音都停止了。
手臂被程岱川碰了碰,阮熹把眼睛露出来,看着他。
他把餐盘推过来。
肉饼已经被切成适合入口的大小,溏心蛋的蛋黄流在米饭和肉汁上,白玉般的米粒裹着红亮油润的肉汁......
西兰花翠绿,小南瓜块金黄,还有红色的小米辣圈圈和黄灿灿的玉米粒......
阮熹很想绷着表情说点酸话,比如“她又不是女朋友不配得到如此周到的照顾”这种,但面前的食物实在过于诱人。
傻子才和美食过不去呢。
她慢吞吞地坐直,尽可能矜持,叉起一块肉饼往自己嘴里放。
唔,好吃好吃,好吃死了!
阮熹面无表情地咀嚼着,把目光挪到服务员小姐姐新端来的、属于程岱川的肉排套餐上。
她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嚼着肉饼,想着肉排,却在不经意间发现,服务员小姐姐离开前对他们投来了好奇的一瞥。
阮熹动作微凝。
人家服务员小姐姐说阮熹是程岱川的女朋友的时候,程岱川给否认了。
可是他今天没有坐到她对面,而是坐在她身旁的椅子里,他还帮她拉开椅子、拆吸管、分肉饼、递纸巾......
让包括服务员小姐姐之内的餐厅工作人员们怎么想?
该不会以为他们在偷情吧?
阮熹浮想联翩,没留意到,把一段红色的小米辣和肉饼一起吃进嘴里。
好辣!
她捂着嘴咳嗽,又不好意思在众多视线里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程岱川及时把她的柠檬水递过来,情急之下,阮熹没想太多,握着他的手腕去吮玻璃杯里面的吸管。
辛辣被柠檬水冲散。
阮熹忽然反应过来,把玻璃杯拿到自己手里 ,拍开了程岱川的手。
心里冒出一个小人,撇着嘴学程岱川说话——我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嘁——!!!
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这么体贴干什么?!
阮熹自己先是一怔。
好像,程岱川以前也一直是这样来着......
那换一个吐槽:
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为什么和她亲吻?!
程岱川撑着脑袋:“阮熹。”
阮熹猛然间回神:“啊?”
“要不要吃肉排?”
“......要吃!”
回到前台里的服务员小姐姐举着菜单,用湿纸巾擦着菜单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悄悄从菜单后面探出额头和眼睛——
怎么可能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呢?
男生明明就是恋爱脑病入膏肓的样子,挨打还在笑。
女生嘛,虽然撅着嘴,看起来像是在生闷气,也还是把自己餐盘里的一块肉饼丢进对方盘里,毫不客气地叉走了人家餐盘里最大的那块肉排......
这么亲密,能看走眼?
送两人出门时,服务员小姐姐和同事打赌:
虽然他们只是很正常地肩并肩,没有牵手,但绝对是男女朋友关系!
绝对!
阮熹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自己是有一点纠结的。
整个早餐期间,程岱川都对昨晚的事情不提也不问,像个渣男。
程岱川倒是安排了一些行程活动——
靠岸观光他们去过,就不再参加了;
日出可以去看看;
上午顶层甲板上有巡游表演和魔术互动,应该会热闹;
今天主餐厅的午餐是法式料理主题,有白葡萄酒青口贝、鹅肝、红酒烩羊排,焗蜗牛......
阮熹三心二意,听得并不专心,胡乱点头,又不好意思说什么。
看日出时,阮熹盯着很美的朝阳想:
幸好她没有经验,在他舔到唇缝时,不知道需要把嘴张开......
她要是知道,肯定会张嘴的。
那样就太落下乘了。
程岱川在阮熹面前打了个响指,往东方抬一抬下颌:“这么美,怎么走神呢?”
阮熹嘀咕:“我昨天来过。”
程岱川问:“昨天的日出好看么?”
阮熹哪里都没有认真看过,答不上来,赌气地偏过头不再理程岱川了。
程岱川又在笑了。
阮熹转身,又往程岱川背上甩了一巴掌。
日出之后,他们随着人流一起移到顶层甲板去看巡游演出和魔术互动。
气氛很好,像游乐场。
阮熹在正持续走神呢,居然被魔术师选中成幸运观众,带到人群中央,从魔术帽子里给她变了个花环,戴在脑袋顶上。
她在掌声中红了脸,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跑回到程岱川身边。
阮熹问他:“好看么?”
“好看。”
确实比昨天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瞎玩要开心太多了。
虽然,他们还有很多事没有说明白。
阮熹想聊聊昨晚,却又不想太主动。
他们对彼此的人品都有所了解,相信对方不是随便的人。
会亲成那样,只能是因为心动。
总不能要自己开口先说喜欢吧?
阮熹扶正脑袋顶上馥郁的鲜花花环,把垂下来的一朵小菊往眉眼旁拨了拨,她挑了个比较保守的问句开启话题:“程岱川,昨晚,咳......”
脸颊又开始烫了,“谢谢你安慰我哦。”
程岱川有点好笑,拍了一下阮熹的脑袋:“把我当什么了?”
阮熹自己也觉得这话有歧义,好像程岱川是什么不正经职业的男性,专门用那啥安慰失意寻欢的女性......
她捂着脑袋:“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岱川垂着脑袋笑。
以前做邻居的时候,程岱川就喜欢看阮熹耍小聪明的样子。
特别可爱。
他们虽然不是同班,但各班的教学进度其实差不多,很多学科的作业卷子也是同一个母版复印出来的。
阮熹和石超在程岱川家做作业时,遇见同一道数学难题,愁眉不展。
程岱川拿完外卖转身,就看见难姐难弟在桌边磨磨蹭蹭。
一个咬着中性笔走神;
一个用草稿纸折飞机。
程岱川把石超的纸飞机丢给艾斯,坐下来给他们讲题。
程岱川讲着,也看见阮熹一眼又一眼地往外卖的塑料袋上瞄......
题讲到一半,阮熹双手托腮,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她说:“程岱川,你有没有听到哭声?”
喜欢灵异故事的石超很兴奋:“什么什么,白日里四处飘荡的冤魂吗?”
阮熹皱了下鼻子:“冤你个大头鬼哦!”
这种时候,程岱川就会起一点坏心思:“啊,听见了,数学题的哭声。”
阮熹大惊失色,头摇得像拨浪鼓:“是外卖被冷落的哭泣声啊!程岱川,我们先吃外卖再写作业吧......”
阮熹脑子里古灵精怪的鬼主意特别多,走在放学路上也会突然指着路边陌生的奔驰车,顺手拿走石超手里装炸鸡柳的纸盒:“看!接我回家的!我先走啦,拜拜~”
石超一惊:“哇,阮叔换车啦?”
阮熹托着纸盒笑疯了。
程岱川则摇摇头,顺着阮熹的话忽悠人:“我买的。”
石超还信:“啊?程总,你理财能赚到这么多钱啊?!”
阮熹从纸盒里叉起一块炸鸡柳,塞进石超震惊张大的嘴里,慈爱地说:“还是给你吃吧,补补。”
石超问:“补啥?”
程岱川在旁边大笑。
他们分享着一盒炸鸡柳,听阮熹给他们讲:
她家那辆小轿车就算要换也还是会换红色的,虽然阮熹父亲开着的时候更多,但阮熹母亲喜欢红色,她父亲就一定会选红色。
阮熹憧憬:“我以后找男朋友,就找我爸爸那样的。”
程岱川问:“你呢,喜欢什么颜色?”
阮熹想想:“什么颜色都喜欢呐,看感觉,就像我即将拥有的可爱小耳钉,我第一眼就深深地爱上了它。”
那年冬天,过年前夕,阮熹看中了一对小桂花图案的耳钉。
她钱包刚丢过,没什么零花钱,吃饭时听商女士说程岱川和石超会互相送新年礼物,眼睛一下就亮了。
在程岱川看来,阮熹脑子里迅速冒出来的鬼主意,能具象化成灯泡的样子,挂在她脑袋旁。
她告诉他们,送礼物不如送心愿卡,无论对方许什么愿都必须答应。
石超给阮熹和程岱川的心愿卡,是普通作业纸做的。
上面就仨潦草的大字——心愿卡。
阮熹还是高高兴兴地写了:“南果梨商店,进门第一个货架,右手第二排,淡黄色的桂花图耳钉一只。”
阮熹指着刚写完的那些字:“程岱川,你就不用弄卡了,另一只耳钉归你买。”
程岱川点头:“好。”
她得到心仪的耳钉,也不忘礼尚往来,给他们发了精心绘制的卡片。
石超问:“心愿卡为啥上面画个狗啊?”
阮熹说:“是猫!”
石超问:“那为啥不画我们艾斯啊,这只猫看着狗里狗气的。”
“你不要就还给我!”
程岱川却看明白了,阮熹画的是斯芬克斯——无毛猫。
程岱川经常觉得阮熹可爱得要命。
现在还是一样。
看着她红着脸,想提昨晚,又不好意思的样子,会特别想逗她。
阮熹总觉得程岱川眼睛里藏着笑,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她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开启的话题继续不下去,正拼命想办法,却听见他顺着她的话在聊昨晚。
程岱川说:“我以为你失恋了。”
“我什么时候恋爱了?”
怎么还上赶着让她喜欢别人啊。
阮熹有点酸巴巴的,“我的事,你不是总能看懂么?”
程岱川说:“做邻居时候都知道,分开以后看不懂的挺多。”
阮熹有点失落地想:因为住的远了吗?
程岱川却说:“今天早晨,你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打太极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阮熹又想动手了。
可是周围看表演的人实在多,挤来挤去,倒把她挤到程岱川面前,差点就挤成像昨晚在沙发上那样的距离。
程岱川几乎是揽着阮熹的腰,护着
她和她头上的花环,把阮熹带到人群之外。
天气很热。
阮熹心慌,腰上出了层薄汗。
脱离人群,海风拂面。
游轮停泊,能看见渔船、海鸥、买贝壳珠串的小商贩和他们去过的小岛。
阮熹趴在游轮护栏上,平复着胸腔里的另一场潮汐。
程岱川却突然凑近了,耳语:“昨晚你真的没断片?”
耳侧掠过一丝不同于海风的温热,阮熹心跳开始加速。
她摇头:“没断。”
“我说的话,不打算给个回应?”
“哪句......”
程岱川说:“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