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钰发现了齐文锦的表情有片刻怔愣。
难道皇上前几日都未上朝吗?
这在李瓒身上十分少见。
如此说起来齐文锦看着也不像是这几日去上过朝的人。
是出了什么事吗?能让皇帝不早朝,莫不是皇后的身体有了变化?昭儿还在宫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心思流转,倒也没问出来。
毕竟昨晚关于齐昭的事情,她与齐文锦还是不了了之的。
然而,下一刻戚钰抬头,冷不防就撞进了齐文锦那双桃花眼里。
对方盯得死死的,就像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戚钰面色未变地提醒:“大人再不起该迟了。”
如此良久,男人才终于慢慢转过视线起身。
他去了外间穿衣,没一会儿就听见了下人们伺候的嘈杂声音,朝服已经准备好了,但想来齐文锦那个模样,免不了要好好拾掇一番。
戚钰坐了起来。
齐昭的事情,齐文锦现在的态度明显是要忍了的,但不代表以后会一直忍下去。
洪良那边,能为了陆白薇出卖自己一次,那就有第二次。
消息不能再泄露给其他人。
这都是自己要解决的事情。
她正在脑中思索着,有往里来的脚步声响起,戚钰抬头看过去,是已经穿戴整齐的齐文锦。
男人一扫前几日的颓废,绯色朝服衬得人丰神俊朗。
他就这样迈步走到戚钰跟前,面色已与平日无异,伸手道:“帮我系上。”
戚钰看了一眼放在他掌心上的金鱼袋,绳带缠绕在修长的指间,被伸到了自己面前,像往常他有时候会做的那样,但这次戚钰却没有去接。
她沉默半晌后起身,又跪了下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齐文锦的声音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妾身自知过错不可原谅,事已至此,你我夫妻缘分……”
她话还没说完,原本站着齐文锦突然也跪了下来。
“帮我系上。”他又重复了一遍,带上了恳求。
那只手则再次被伸到了自己跟前。
戚钰没动,齐文锦这个人,惯是个会伪装的。
无论是伪装深情,还是伪装不爱。
倒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
身侧的手突然被紧紧抓住,戚钰抬头,男人原本已经恢复如常的脸上表情隐隐又开
始崩裂。
“阿钰,”明明现在做错的是她,可后悔的却是自己,她认罪,折磨的却还是自己。她要是这样……要是这样,自己还不如继续先前的假象不去挑破,齐文锦眼眶一热,莫名地就想落泪,“戚钰,你还要我做到什么程度?”
他紧紧拉过戚钰的手,不由分说地把金鱼带塞到了她的手里,就好像只要这么做了,只要借着往日他能讨到的温情,就能回到之前的那样。
阿钰在看他,但齐文锦已经无所谓了。
他都已经这样了,还怕什么暴露软肋?
怕什么处于下风。
到底还要做到什么程度,她才能满意。
戚钰终究是抬起手,依言将男人腰间的金鱼带系上。
齐文锦的情绪这才慢慢稳定下去,他拉着戚钰起身,又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我等会儿就让秋容回来,院里的人也都给你换回来。”
洪良他已经控制住了,不会有对其他人乱说的机会。
这些他都没来得及说,外面的下人已经在小心地催促。
齐文锦深吸了口气,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他恨不得时时刻刻与戚钰在一起才好。
“你安心等我回来。”
***
苏蓉再次醒来时,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华景伺候着她喝完了药才禀告:“娘娘,二皇子殿下、三公主,还有齐公子,都在外面候着。”
听到他们几个,苏蓉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这三人这段时间都是形影不离,连安澜都被带得活泼了许多。
“让他们进来吧。”
华景还有些担心:“娘娘的身体受得住吗?”
苏蓉笑了笑,却又带着说不出的伤感:“受不受得住,都已经这么回事了,倒是本宫的孩子们,看一眼,便少一眼。”
华景不敢让她想下去,赶紧吩咐人去外面请了。
不多时,三个小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殿上。
瑞康公主是最先跑过来的,离得近了便能看到女孩明显红肿的眼睛,显然是这些天没少哭。
“母后!”连这一声里也带着些许哭腔。
“哎呦,”待她扑到了床上,靠坐在床上的人将她一把搂在了怀里,轻笑,“看看是谁惹我们小公主这么伤心了?”
话里的慈爱惹得安澜更想落泪。
“母后已经好了吗?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小孩子哪怕是对死亡还没有真真切切的概念,也知道永远离别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苏蓉抚摸着她的头,逃避般看向了后面走来的两人。
齐昭走得要落后两步一些。
苏蓉对他很好,又是二皇子和公主的母亲,知道她病了,少年心里也不好受。
问安后就在几步远的地方沉默着,并不影响皇后与孩子们难得的团聚。
倒是皇后不多时就记起了他:“好了好了,你们也别站着了,华景,给他们都赐座吧。对了,先前皇上不是送了些水果,都一并拿来。”
华景马上去照做了。
苏蓉已经很久都吃不下什么了,能看到孩子们替自己来吃,心中倒是舒坦了些。
“金桃在这个季节很难吃到,还是皇上知道本宫喜欢,特意命人寻来的。”说到这里时,苏蓉也叹了口气,平心而论,李瓒做得已经够好了,但现在所有这样的好她都不怎么想要了,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坐上太子的位置。
将心思暂时收敛起,她笑了笑:“本宫如今是吃不上了,你们来尝尝。”
齐昭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他从小就吃不得桃子,别说吃,一旦碰着了桃子上面的毛絮,皮肤便会奇痒无比。是以家里从不会出现这种水果。
如今也是,为了避免那种场景的出现,他的手原本是打算伸向其他的水果的,结果就听着了皇后娘娘这么说,似乎目光也在往自己这边看。
齐昭只略一沉思,手就转了个方向,兴许自己的这个病已经好了,他心里暗自想着,总不好辜负了娘娘的美意。
他就这么拿过盘子上的桃子小心咬了一口。
嘴边隐隐有毛刺刺的瘙痒感,但尚且也能忍受。
苏蓉也没想那么多,视线很快就收了回去。她能坚持时间不久,虽然还是想再跟孩子们说说话,但几乎要坐不住的疲惫却是越来越掩饰不住。
华景见状找了个机会插话:“娘娘,要不你还是歇歇吧。太医说了您要多休息。”
三个孩子马上担忧地看过去。
苏蓉确实逞不了强了,勉强点点头,还不忘安慰满眼担忧的孩子们:“没事,我歇一歇就好了。等本宫好些了,你们再来。”
“朔儿,你的功课,记得都不要落下了。”
李朔忍着眼眶微微的湿润点头。
华景送的他们出去,三个孩子原本情绪都低落着的,谁也没说话,然而华景冷不防却突然瞥到齐昭嘴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布了一层红疹,肿得十分吓人,忍不住惊呼出声:“齐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另外两人闻言也都看了过去。
齐昭下意识想要捂住自己的嘴,结果手一伸出来,露出的皮肤也可见大片的红疹。
“齐昭!你没事吧!”
李朔和李安澜马上围了过来。
“没事没事,”齐昭看他们担心,忍着瘙痒开口,“可能就是刚刚的金桃,我母亲说我小时候也有过,很快就会好的。”
“你既然吃不得,刚刚怎么不说?”安澜急得不行。
华景一听就知道这孩子是不想扫娘娘的兴。
“好了好了,这可不是个小问题,先带齐公子去洗一洗,看看还有没有残留的桃毛,御医等会儿就过来。”
宫人们赶紧带着他们过去。
华景一直到御医说了齐昭没事了,这才放下心,回了苏蓉那里。
“出什么事了吗?”
一回来,就听到了皇后娘娘问道,显然是也听到了一些动静。
华景忙将方才的事情都回给了她。
“好在已经没什么事了,那齐公子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定然是不想辜负了娘娘的美意。”
原本因为疲惫而昏昏欲睡的苏蓉,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突然一点睡意也没了,眼睛都变得清醒起来。
她想起,皇上也是的。
不,准确来说,是曾经是。
在他年幼的时候,曾有人用此事做文章,在他的被褥上放了桃毛,差点要了他的命。
在那以后,李瓒非但没有远离,反而不断地逐步适应,直到再也没有出现这样的反应。
这些事情,也是后来府里的老人见她这么喜欢吃桃,无意中说出来的。
李瓒对此也从来都是无谓的,他从来都不允许什么弱点的存在,也大大方方地告诉苏蓉无需避讳。
现在,苏蓉冷不丁地想起这些事来。
这应该只是巧合罢了。
她这么告诉自己,对桃子不适应的人,这天底下多的是不是?
苏蓉强迫着自己闭上眼,但架不住念头挡不住地往
脑子里钻。
是多得是,但这么多年,自己不也就遇见了这么两个吗?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开始反反复复地想。
想自己在皇帝那里看到的,那两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结缘。想这么多年来,李瓒的改变。还有他们二人自见面以来的点点滴滴。
越是梳理,就越是心惊胆战。
似乎所有的条件都在指向一个猜想,她死也不愿意承认的猜想。
苏蓉只觉得遍体生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