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慈的直播在济溪中学发生爆炸的时候就自动关闭了, 之后就没开过。

因而吕晚晚这个案子到现在都出于保密阶段,除了警局里的人之外, 就连吕晚晚的姥姥姥爷都还不知道。

所以当夏依白她们的父母以受害者的身份,将这件事闹到网上之后,所有网友都怒了。

各个直播画面里,弹幕都刷的飞起。

【小小年纪就敢杀死同学,这个吕晚晚绝对是恶魔没错了。】

【刚看了照片,长得还挺好看,就是心眼怎么这么恶毒啊?那可是三条人命,她怎么下得去手?!】

【我就是四中的学生。吕晚晚平时看着温温柔柔的,大家都说她是校花,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人,太可怕了!】

【所以死的三个孩子都是谁啊?这几个父母真看的我心疼。】

【前面的在说什么鬼话?受害者都已经那么惨了, 你们还想知道她们的信息?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成分呵呵。】

所有人都在讨伐吕晚晚这个杀人魔,没有人去细思其中的疑点。

在看到警局门口有媒体的第一时间,门卫就通知了其他警员,并走去拦截,没让这些媒体进来, 但也没办法劝退。

很快其他警员们, 以及得到消息的明队长也跑了过来。

明高朗站到几位家属面前,道:“我很理解各位的痛苦, 但请各位先跟我进警局,案子很多细节还需要你们的帮忙。”

“警官。”一位家长握住他的手, 哭的都有点站不稳,“我女儿死的太惨了,你们一定要给她报仇!严审杀人犯!”

“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请各位相信我们警方的办事能力。”说罢,明高朗又看向一侧的警员们道,“快带家属们去接待室,喝点热的暖暖。”

“是!”警员们当即七手八脚地将家属们请进警局。

媒体们高举着摄像机和话筒,高喊道:“明队长,听说你们已经抓到杀人犯了,请问这个案子什么时候能结案?”

“请问杀人犯真的是吕晚晚吗?她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同学?”

“请问警方后续会不会公开案子细节?公众有权利知道真相!”

接二连三的问题砸过来,明高朗眉心微蹙,但却并不慌乱,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处理这种有舆论影响力的案子了。

于是他冷静道:“请各位媒体朋友们稍安勿躁,我们警察办案需要证据,更要保证案件的准确性,所以还不能这么快出结果。但请各位放心,我们一定会用最快最认真的态度办好这个案子,给受害者及家属一个交代,给大众一个真相!”

这边混乱的时候,固慈和谚世已经来到了吕晚晚的家。

他们直接从空中裂缝走出,凌空立于半空,身形缥缈,不会给现场造成任何破坏。

固慈摘下耳坠,红灯笼便燃起光,几乎照亮整个客厅。

屋内的血迹已经干涸,但仍有刺鼻的味道在屋内弥漫,发臭。

而客厅地面和周围的家具上,还留有警方留下的标记牌和痕迹固定线,以及门边的警戒条。

但固慈和谚世一进来,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而是齐齐朝小卧室方向看去。

那里居然有丝丝缕缕的阴气,很微弱,几乎弱不可闻,但的确存在。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直接飘入小卧室中。

小卧室一看就是属于女孩子的,一切的颜色都清新温暖,像是被套床单之类的还是干净的粉红色,蓬松柔软。

这应该是吕晚晚的卧室。

只是本该温馨干净的卧室此刻却有些凌乱,衣柜门开着,衣服被扯出一堆仍在地上,几件白T恤上还留有鞋印。

课本和其他东西也都掉在地上,像是被人刻意打乱过。

警察们在一些比较特别的地方都放置了标记牌。

警察办案的时候基本不会动这些东西,即便动了也会原样放回,所以这卧室里应该本来就是这么乱的。

估计是夏依白她们来到家里后,故意动了吕晚晚的东西。

固慈和谚世来到桌边。

阴气就是从桌后散发出来的。

黑雾从谚世身后出现,凝成绳状,灵活地钻入桌子和墙的夹缝中,很快就勾着一个东西收回来。

黑雾摊成盘状,将上面的东西呈到固慈眼前。

固慈眉心一蹙,伸手就要去拿,但黑雾却躲了下。

“脏。”谚世道。

固慈便不拿了,仔细盯着那散发着淡淡阴气的东西看了看。

这是枚手镯,莹白通透,但其中又有一条烟灰色雾气和一条鲜红血丝绕成的长线,将镯子从头连到尾。

毋庸置疑,这是一枚极漂亮的手镯,但却处处透着古怪。

固慈只一眼,就觉得这东西眼熟至极,好似记忆里有,但他想不起来。

“这是酆山玉做成的容器。”谚世忽然道。

固慈脑海中的某些东西还是不清晰,但他却又好像本能般开口道:“那这里应该收容着某只鬼魂。”

只是说着,他就觉得自己太阳穴隐隐抽痛起来,心口处也传来不适感。

谚世握住他的手,蹙眉道:“顺其自然,不要硬想。”

如果记忆这玩意真的可以硬想想起来,那谚世也没必要忍这么久,早在见到固慈的第一面就全告诉他了。

固慈忙停下来不再想了,果然太阳穴的刺痛也几乎立刻停止。

是禁制吗?

固慈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他怎么觉得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像是分成了无数份,每一份都被下了一道独立的禁制,不遇到特定契机就不能开启。

像是之前他或许就是因为和康安观的道长们相遇,所以他才会想起自己祖师爷的身份。

先前他又因为触及到【隆墟大帝】的印记,所以隐约记起自己似乎是阴阳司的创始人和司长。

至于为什么创立阴阳司,似乎就是为了这位“隆墟大帝”,但具体是为了什么他却想不起来。

估计是契机还没到。

固慈把这些纷杂的念头压下,看向面前的玉镯道:“这里的小鬼可能是逃了,我先把它找回来。”

酆山玉是罗酆山特产的一种玉石,其质通透,有安身养魂之功效。

往往这种玉石都会被用来放置一些虚弱残破的鬼魂,用以养护,在上古时代很受修士们追捧。

只是那时候酆都大帝还是罗酆山鬼王,还没建立地府。

他以一种“老子看不起你们”的强势姿态,独立于五界之外,只偶尔无聊的时候,会拿着玉石来人间换酒喝。

但后来这类玉石的另一个功能被巫妖们发现了。

他们利用奇异的咒语,将某些鬼魂强制困在玉石中,用以驱策。

被困在里面的鬼魂永远与玉石绑定,不得离开,且受玉石主人的操控,就是一种清醒的傀儡。

这种用途被广泛应用以后,罗酆山鬼王就觉得自己的玉石被玷污了,亲自回收了绝大多数的玉石,只有少数被藏严实的才没找到。

而之后,他也再没有将这些玉石放出去过。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固慈居然还能见到这传说中的酆山玉,并且还是被下了诅咒的这种。

“小心。”谚世松开了固慈的手,方便他掐诀。

“嗯。”固慈乖巧应下,而后双手结印。

奇异的咒语隐隐从口中溢出,不到两秒钟,那玉镯中的灰烟和血丝就颤抖着游动起来。

而固慈和谚世的脚边,也缓缓凝出一道虚影。

那虚影朝着他们二人的方向跪伏在地,瑟瑟发抖道:“小、小人范正浩,见过两位大人!”

固慈打量着脚下的鬼魂。

对方穿着和同事书生差不多的袍子,但规制看着可能更古老一些。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只鬼身上还似乎有一点点正气护体,但因为被那浓重的阴气和诅咒压制,所以很难发现,也很难再起到护体作用。

“范正浩。”固慈开口道,“你具体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人是云锦二年的新科进士,因科举登科太过兴奋而亡,时年四十三岁。”范正浩感受着面前两人身上散发的威压,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其实在固慈和谚世来之前,他就靠着身上那微弱的正气,感受到了威胁,急忙逃了。

他想着即便自己离不开镯子太远,但万一来人发现不了镯子,他就能逃过一劫。

只是他还是太天真了,没想到刚逃没多久,就轻而易举地被固慈抓了回来。

这也让他知道面前这两人绝对不是善茬。

不过转念一想,这两人都能知道酆山玉,还能利用上面的禁制把他抓回来,那说不定他们也能把他从镯子里放出来。

那他不就自由了吗?

想到此,范正浩就更不敢隐瞒,固慈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两位大人,我死后化为了科场鬼,总是忍不住去指点那些脑子不太好使的考生们。”

“就这么过了二十多年吧,虽然很多考生都怕我,但也有和我成为好友的。我想着能一直这么下去,也能一直增长学识广交好友,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忽然有一个邪道抓住了我,将我困在这酆山玉中,成为了傀儡。”

“我被驱策着做了很多恶事,但那都并非我本意!”范正浩终于敢抬头看他们,急切道:“请二位大人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坏心!”

谚世不耐烦地“啧”了声:“问什么答什么。”

“哦哦。”范正浩忙继续道:“之后我一直被那邪道驱策,但后来邪道又被其他人斩杀,我就流落到那人手里,就这样转手了不知道多少次,到后面就不再有人知道那镯子里还困着一只鬼,我也浑浑噩噩,陷入了沉睡。”

“直到三个多月前,有一个男人找到我。”

固慈:“男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范正浩摇头道:“当时他就站在供桌前,穿着一身西装,戴着一个傩面具,声音很低。”

傩面具?

固慈眼前略过一张张可怖凶恶的面具。

这不是他以往认识的信徒,应该是神主的又一个手下。

范正浩继续道:“其实说是他找到我也不完全对,因为当时在那个纯白色的空间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科场鬼,大概有十几个吧。”

“我们当时都有点懵,但那个男人说我们是被神主选中的幸运儿,只要信奉神主,我们就能得到永生。”

说到这,范正浩的眼神忽然就有些飘忽。

“是啊,神主是至高无上的信仰。”他痴痴道:“神主那样伟大,那样威严......”

他视线望着虚空,缓缓站起身,神情逐渐狂热:“祂还给了我承诺。只要我信奉祂,效忠于祂,待到来日祂一统三界,我就能位列神班!”

“那些科场鬼算什么东西,它们怎么可能比得过我?!我一定会打败它们,成为那高高在上的、唯一的文韬王君!”

他忽然像是魔怔了一样笑起来,笑的癫狂。

固慈眉心紧蹙。

又来一个。

看来神主是真的在给自己的“神庭”找手下呢。

这一个又一个,又是命仙,又是医仙,现在又多了个什么“文韬王君”。

真够好笑的。

谚世还真就笑出了声,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和讽刺,道:“文昌帝君和文曲星君还算正经神仙,文韬王君是什么东西?随便捡个鬼魂就敢东施效颦了?”

“你——”

范正浩愤怒地瞪向谚世。

可触及到对方那猩红的瞳孔后,范正浩眼里的狂热霎时间褪去。

他腿一软,惊恐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我、我刚不知道怎么了,两位大人请饶小的一命!小人以后定为二位马首是瞻!”

谚世嫌恶地拉着固慈退开一步,生怕他碰到固慈。

固慈看到了他刚才那狂热的样子,和蛊师,和命鬼的那种狂热不一样,更像是那些信徒。

是因为眼前的小鬼地位低下,没有蛊师和命鬼那样的野心和实力吗?

“继续。”固慈开口,“说今天的事。”

他看了吕晚晚的审讯,觉得那孩子不像是会被情绪控制的样子。

所以,对方会失手杀了夏依白三人,应该和面前的鬼魂有关系。

砰砰磕头的范正浩连忙停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道:“神......”

在想要念出“神主”二字的同时,范正浩就觉得自己好像又要失控,忙停下来。

而后他改口道:“两个月前那场会议之后,我没接到什么任务,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那一瞬的停顿和变化,都被固慈和谚世看在眼里,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固慈再次看向范正浩时,眼底便金光大盛。

他直直看入对方灵魂深处,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烙印。

范正浩好无所觉地继续道:“那之后我就当没发生过那事,后又辗转被送到了一个假算命的手里,然后又被吕晚晚的姥姥买下来,送给了吕晚晚,想着保她高考有个好成绩。”

这也算是送到位了,科场鬼别的不行,但帮人提高成绩还真是手拿把掐。

于是范正浩自此就跟上了吕晚晚,发现这孩子是艺考生,要先艺考结束再专心学习文化课。

范正浩对艺考的事不懂,因而他就想着,等之后吕晚晚开始复习文化课的时候再现身,帮她补课。

“但我一直跟着她,而且因为我秉持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君子原则,所以在她处于睡觉、洗漱、更衣室之类的地方和情况时,我都是躲在手镯里,封闭试听。”

范正浩脸色渐渐难看下来,沉声道:“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她曾被人欺负,因为那些人都是把她带去私密的更衣室和洗手间才施暴的。”

“直到有一次,那些人居然直接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我这才发现。”

“第二天就要考试了,但吕晚晚的脚肿的很严重。”范正浩道,“我看不得考生因为这个耽误考试,所以就出手帮了她,损耗了一些力量让她的腿脚好起来,而她也没辜负我的苦心,考了个很好的成绩。”

固慈道:“你很在意她。”

“对。”范正浩果断承认,“虽然还没正式认识,但她是我的学生。”

“所以你帮她杀了人?”

范正浩再次点头:“今早那几个人又来找吕晚晚。”

吕晚晚听到门外传来她们的笑声,便知道要出事。

于是她回到卧室,把重要的东西都先藏到床下、衣柜后、桌子和墙之间的缝隙等。

姥姥花了几百块买来的手镯,当然也被她包好,放到了墙缝中。

之后就是那些惨烈的场景,一开始范正浩就待在卧室里没有出去,因为他大概理解吕晚晚为什么要这么忍,因为得罪不起。

范正浩从皇权至上的社会来到这里,自然更清楚所谓的阶级。

于是他起初并没有去管。

“可她们却想要毁了吕晚晚的腿,毁了她的脸,让她不能去参加校考!”范正浩气的咬牙,“这是在害我的学生!”

“她们知不知道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学习就是唯一的出路!”

“可她们却要毁了吕晚晚!让她这么久的努力都付诸流水,我不允许!”

范正浩周身阴气暴涨,眼眶猩红道:“我要杀了她们,让她们再也不能伤害我的学生,让我的学生安全顺利地完成考试!”

能变成鬼,就证明都有一定的执念。

科场鬼的执念即是如此。

固慈虚虚朝他眉心一点,金光没入的同时,对方暴戾的情绪和鬼气也瞬间被压制。

好强!

范正浩察觉到对方真的可以让他解脱,当即狂喜地仰头,看向固慈。

而下一刻,他就觉得眼睛像被刺了一下,差点尖叫出声。

他狼狈地捂着眼睛低下头。

好在只是疼了一下,而不是直接瞎了。

谚世淡声道:“再有下次,眼珠子就直接挖了。”

范正浩:“!”

固慈:“......”

他有些无语地看了谚世一眼,又觉得让范正浩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夏依白等人确实犯了罪,但对这种事,人间自有处理方式。

或许并不算真的“恶有恶报”,但入了地府后,还会有更严苛的刑罚等着那些霸凌者。

虽然没办法消除吕晚晚受到的伤害,但伤害就是如此,不可逆,而律法的存在,多少也算弥补一些了。

可范正浩自以为帮了吕晚晚的行为,却会给吕晚晚带来很大的麻烦。

身为人类时的范正浩,当然知道得罪有权有势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更知道违背律法的后果。

可身为鬼魂,且游荡了这么久,无论是否自愿,也都做了那么多的恶,所以他的理智早就已经被鬼性替代了。

那他会做出附身杀死霸凌者的行为也可以理解。

只是有一点固慈想不通。

神主聚集这些科场鬼,又留下烙印,肯定是要让他们做什么事。

但会是什么呢?

绝对不是杀几个学生这么简单吧?

以及其余的科场鬼,又会在什么地方,会在其他酆山玉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