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岭生怔怔望着眼前的景象, 心湖鼓噪,如海浪剧烈地撞击岩石。

江之遇十分纳闷。

他真的没有把霍少爷吓到吗?

为什么这个清冷如佛子一样的男人会用这样一种直愣愣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伸了伸手,试图唤回霍少爷的思绪, 手指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

谢津延面色阴郁地隔开这两个人, 峻拔身形挡住身后人的视线, 语气沉冷。

“你怎么了, 又不是在黎清叙的实验室, 做木工还能把屋子炸了?”

谢津延听到声响就第一时间从客厅自己用来办公的方桌前快步走了过来, 担心屋子里出了什么事故。

没想到推开门,就看到漫天金屑洒落,窗外烟花火树银花般绽放, 他这位冷清寡欲,眼里从来没有世俗之物的发小用直勾勾的眼神盯在那个男人脸上。

霍岭生被这一记沉冷嗓音唤回思绪, 怔怔收回视线, 脸上重新覆上寂岭霜雪。

“抱歉,是我不小心误触了昭昭养父的礼花筒, 把屋子弄成这样, 我会尽快将屋子打扫干净。”

他说着, 问同样因为听到爆炸声响担忧跑进来的男孩:“昭昭,请问清扫工具在哪里?”

“不用了,你先回去,我们自己收拾。”

谢津延面色很沉,声线也很冷。

江之遇从被昭昭小叔遮挡视线的身后探出头:“对, 霍少爷,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收拾起来很快, 不用麻烦你。”

霍岭生看不出情绪的清冷眼眸望着这颗探出来的毛茸茸的脑袋。

工具屋照明的竹灯光色橙润,将他柔软发丝镀成蜜色,流光洒落进他琥珀般的瞳仁,点起点点碎金。

霍岭生脑海里又浮荡起刚才被千万个映照着这双漂亮眼眸的碎片纷绕包裹的画面。

他心神一荡,眸光微微闪烁:“今天给你添麻烦了。还有这个……”

他低头看一眼手中用来庆祝宝宝出生的礼花筒:“抱歉,不小心把它用掉了。”

“没事,我回头再做一个。”

江之遇从他手中拿回自制的礼花筒,放回置物柜上,脸上丝毫没有送给自己最期待的宝宝的礼物被破坏的愠恼,反而语气轻松道: “正好可以直接改造成万花筒了。”

礼花筒改造成万花筒……

霍岭生想象了一下那样绚烂瑰丽的画面,他没有玩过万花筒,但是听说过这样奇妙的玩具。

透过万花筒的筒镜看进去,转换角度,小小的圆柱式长筒里,却能变化出美妙独特、万千斑斓的世界。

想到这些,霍岭生心中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丝向往。

这个男人的手那么巧,刚才爆开的礼花漂亮得像一个如梦似幻的梦境,他又会往这只竹制长筒里塞进怎样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

他没在这里长时间停留。

心生一丝期待和向往的同时,霍岭生发现自己刚才凝望着从高大身影后面探出的可爱脑袋时,竟然觉得堵在跟前的发小这道身影有些碍眼。

霍岭生快步离开这座小院,步履急促,在青石板上掀起几片掉落已久的轻叶。

月亮挂上树梢,澄明的白天澄如水的夜。

一盏一盏小灯又在溪源乡千家百户亮起。

工具屋里,谢寻昭拿来清扫工具:“爸爸,我来帮你打扫屋子吧。”

地上落了一地亮晶晶的碎屑,喷洒得到处都是,像刚结束一场热闹的晚宴。

“怎么弄成这样了?”谢津延修长手指摘下男人柔软头发和衣服上粘上的金屑,眉头轻微蹙起。

“你没有哪里伤到吧?”

“是炮花又不是炮仗,怎么可能会受伤。”

江之遇抬头望着他手上的动作,手指轻微擦过耳垂,不由想起之前在谢家侧门的廊道,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帮自己拂去不小心落在肩上的花瓣。

“而且就算是炮仗,也是被霍少爷拿在手中,如果真的爆炸了,你应该关心的是你的朋友,而不是我。”

江之遇一本正经地分析这种可能性。

谢津延有一瞬被他可爱到,黑眸垂敛,凌厉分明的面部轮廓被灯光修饰得有些柔和。

谢津延 :“岭生常年在山上修习,体质很好,炸不伤他。”

“我主要是怕你肚子……”

他低沉话音一顿,似是想到什么,拿出手机,修长手指划开屏幕。

江之遇便听到自己手机一震,响起提示音。

拿出一看,是就站在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发来的消息。

[我怕伤到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不是很宝贝这个宝宝吗?]

江之遇:“……”

他有一点点无语。

这人怎么这样啊。

不提真不提,却当着他的面给他发消息。

面上又是一副面无表情,依旧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

只另一只手帮自己摘去碎屑的动作好似有一些温柔。

江之遇迷惑了。

谢寻昭哼哧哼哧地把地面清扫干净,抬起头,就看到小叔和爸爸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

“小叔,你刚才说爸爸肚子怎么了?”

他刚才隐约听到了什么。

江之遇面上一怔,反应过来立刻遮掩道:“没、没什么,是爸爸肚子饿了。”

谢寻昭:“奥,爸爸忙了一下午,确实该吃饭了,咱们晚上吃什么?爸爸,我帮你择菜洗菜。”

江之遇想了想:“橙香鸡翅怎么样?”

本来想给养子做可乐鸡翅的,可是家里没有可乐,买的话要去山那边的集市。

现在天色已晚,去集市那边不太方便,江之遇想起家里还有上次小蓁姐帮他捎的说是补充维生素的橙子,便打算用这个代替。

谢寻昭还没吃过橙香鸡翅,一听就很好吃,转头就忘了刚才小叔和爸爸之间氛围怪异的事了。

江之遇微微舒了一口气。

看到男人脸上由小兔子般受到惊吓的慌张,再到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危机解除。

谢津延黑眸微闪,那种隐秘的刺激再次袭上心头。

他或许真的有什么变态的嗜好也说不定。

因为就在刚才,他脑海里闪过把男人抵在狭小的空间。

暗光浮动,男人鸦羽般的眼睫轻颤,纤腰被他箍着,一双漂亮的眼眸染上水意,躲闪着不敢看他,一紧张就磕绊的声音挠人又隐忍。

“不、不可以在这里,会被发现的……”

谢津延眸色一瞬间幽深晦暗。

转身去了厨房。

过了会儿,江之遇听到自己的手机再次响起。

他拿起一看,到账三万元。

昭昭小叔:[有些上火,喝了你几杯荷叶茶。]

江之遇:“?”

他这里挺湿润的,怎么会上火呢?

江之遇眸中流露出困惑。

三人合力收拾好因霍少爷炸出许多晶亮碎片的工具屋,江之遇便去了厨房。

打开冰箱,冰箱里清凉解暑的荷叶茶果然都快要被昭昭小叔喝完了。

江之遇看着空出来的一片空间,决定明天让小蓁姐帮自己再带点荷叶,他再做一些。

取出橙子和提前解冻好的鸡翅,他开始做起了橙香鸡翅。

鸡翅清洗好改花刀腌制,挤了一整颗的橙子汁,之后放在锅中小火慢煎。

伴随着一阵江之遇最喜欢听的滋滋的煎炸声,他把切好的橙子片一片一片铺上去。

金黄的肉汁饱满的橙子片裹着鲜嫩的鸡翅,没多久,厨房里就飘散过来混杂着清郁橙子香和鸡翅肉煎熟的好闻味道。

“好香好香!”谢寻昭小狗一样嗅着鼻子在厨房围着养父转,感觉自己能把养父手下装着鸡翅的锅吞下。

谢津延望着厨房里的景象,一丛灯火,三个身影,他脑海里冒出“一家三口”几个字。

回想起前不久母亲催婚,他生出如果是和眼前这个男人一起组建家庭,他也不是不能立刻结婚的念头。

尤其是他对这个男人似乎还有着一种隐秘的欲望。

饭桌前很快端上来散发着橙香的香浓酥软的鸡翅,谢寻昭食欲大增,吃了一大碗米饭,吃完还想吃。

谢津延却有些心不在焉。

吃过饭,谢寻昭和小叔承担起了刷碗和打扫厨房的责任。

江之遇看到男人一声不吭地系上有着可爱小熊图案的粉红色围裙,没有像上次那样一脸嫌弃和不情愿,感到有些诧异。

尤其是有一滴洗碗精的泡沫溅到了他昂贵衬衫的袖子上,他也好像没有注意到。

怎么了这是?

不像这个矜贵大少爷的风格。

江之遇觉得今晚的昭昭小叔很不对劲。

夜空中的星星悄悄移动了一点位置,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吃完饭和养子一起拼了会儿榫卯积木小玩具,没多久,江之遇眼皮耷拉,又开始犯困了。

他督促昭昭去浴室洗澡,然后帮昭昭小叔在房间里点上驱虫香。

全程,男人幽晦的视线凝在自己身上,弄得江之遇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没去想到底怎么了,江之遇等养子洗完澡自己也去洗漱了一下就躺上了床。

灯火熄灭,眼前被静谧的夜色笼罩,很快,近期有些嗜睡的江之遇陷入了美好的睡眠中。

夜半被一阵小腹压坠感激醒,大约是因为怀孕,肚子里的宝宝在一天一天发育成长。

除了最近容易犯困嗜睡,江之遇的身体还有一个明显的变化就是小肚子挤压,容易产生尿意,夜晚去卫生间的频次也增加了。

今晚就是,他睡到一半醒来,借着照进屋子里的一抹月光便朝卫生间走去。

因为长时间一个人住在家里,总是一个人生活,江之遇习惯了家里除了他自己没有别人在。

他又是睡到半夜醒来,整个人眼睛都是迷迷糊糊的。

所以当他走进卫生间,打开里面的灯,准备小解时。

抬眸看到眼前男人青筋暴起的手握着狰狞面色阴鸷地望着自己时,江之遇身体一个激灵,整个人一下子吓清醒了。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

乡下夜晚幽静,夜半时分,溪源乡的乡民都已经进入了酣眠阶段,窗外只有悦耳的虫鸣和悉悉簌簌轻微摇晃的风声。

所以江之遇叫的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就格外清晰。

谢津延眸色幽晦地盯着眼前受惊小兔子一样的男人,像不小心闯入狼窝。

他默了默,蹙了蹙压下浓重欲望的眉梢,最后面无表情,语气四平八稳道:“……如你所见,疏解一下。”

“你——”

江之遇被男人的话惊得呆怔住了。

尤其是他顶着一张俊逸矜贵的脸却用着开会、喝水一样的语气神色如常地说出这样、这样、

江之遇舌头打结,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男人这种行为。

他只是脸涨得通红,与此同时,耳根和脖颈也迅速红了一大片。

和这个男人在酒店那一晚,江之遇整个人都是懵的。

当时套房里光线昏沉,没有开灯,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耳朵、嘴巴、身体的每一寸皮肤、还有后面……

他的眼睛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视线,很少有能看清什么的时候。

在男人私人别墅和他同住那一晚,也只是在醒来后隔着一层布料看到隆起的让他惊骇的弧度。

这还是江之遇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清那个把他捅的不知道要怎么办的东西模样。

江之遇有点被吓到。

后知后觉他那晚是怎么吃下的这个东西。

他竟然没有被撑坏。

江之遇大脑嗡嗡的,这下真像是炸了炮仗一样,整个人都懵了。

他这副呆呆愣愣,活像要被人生吞活剥的惊吓模样被谢津延看在眼里。

谢津延皱了皱眉:“你卫生间的门把手好像被我不小心拧坏了,可能需要你明天修理一下。”

“问、问题是这个吗?”江之遇感觉自己的脑袋在一阵一阵地往外冒着热气,脸红得快要滴血。

“你为什么大半夜的要这样?”

谢津延:“……”

谢津延:“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那你会不会太勤了?”江之遇想起这才多久啊,他怎么又这样了,难道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欲.火大?

“你今天一直喝荷叶茶就是因为这个吗?”江之遇问。

谢津延又是一默:“对,我上火了。”

因为男人遮遮羞羞的话和那一瞬遐想,他今天不知怎么了,平时自控力很强的他怎么也压不下.身体里的这股燥意。

甚至还起了想和他结婚的冲动。

“那明天我再给你做点荷叶茶给你降降火。”江之遇一步一步悄悄往后退,脊背快要贴到卫生间的墙壁上了。

谢津延闷声:“谢谢。”

“你真的没事吗?我感觉你这样挺吓人的。”卫生间静默了片刻,江之遇望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问。

换作常人做这事被人撞见,早就倒下去了,他好像不仅没有,反而更精神了。

谢津延眉头拧得更紧:“我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你确定对男人没有兴趣吧?”想到什么,江之遇小心翼翼问。

一副生怕自己把他怎么样的瑟缩样子把谢津延气笑了,沉声:“我真对男人没兴趣。”

“我这样只是,”他凝眸,看到男人纤薄的脊背贴在浴室墙壁上。

一盏暖黄小灯光线倾洒,照着这一小方空间。

这座小院,屋子小小的,厨房小小的,卫生间也小小的。

尤其是现在四周都被夜色填满,唯有这一小片狭小的地方亮着灯。

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他想起那晚圈着这个男人,手掌小小的,耳垂小小的,哭的声音也小小的。

白日那种隐秘的感觉激增。

手心的东西毫无可信力地跳动了一下。

江之遇睁大眼睛,难以置信:“你、你……”

“我可能有性.瘾。”

谢津延面无表情。

“所以跟是不是男人无关,更和你无关,这个瘾犯了就这样,你不用怕我对你做什么。”

江之遇:“?”

江之遇受惊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这两个字。

这是继这个世界男人可以生孩子,男人可以和男人结婚,男人还能和男人干那事的冲击后,江之遇听到的最让他震惊和最难以理解的一个词汇了。

他的大脑里又像是炸了一枚炮仗。

这一次,炮仗的火力更大,里面的燃料更猛。

江之遇觉得自己被炸得晕晕乎乎的,大脑齿轮生锈迟钝,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从这样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努力解析这两个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词汇含义。

瘾,是和药瘾烟瘾一样。

“你是有病是吗?”

这是江之遇所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欲望,面对这样尴尬的情况,还越来越精神。

他今天没被人下药,不受药物支配,却能对着自己没有兴趣的男人这样。

江之遇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要不要我明天带你去看一下中医?你上火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性,”

他有些烫嘴,实在没办法毫无羞耻感地说出这两个字,磕磕巴巴的,“这个瘾。”

“村头的许大夫虽然医馆条件比不上黎少爷家的医疗机构和医院,可是他的医术也很高明。”

江之遇以前在山里除了给村里的人砍柴、放牛放养、做饭,跟他的木匠师父学习木工,也帮人采过草药。

中医博大精深,昭昭小叔说他上火了,今天总是要喝荷叶茶降火。

现在又这样了,火气丝毫未消。

江之遇想,这个性……瘾或许就是跟火气有关。

“你可能是一直待在北城,不习惯我们这里的气候,有些水土不服,气火淤积,导致你这个……瘾犯了。”

江之遇眼睫扑簌扑簌地颤着,脊背始终贴着墙壁,不敢往前一步,更不敢再往他那里看了。

语气却又无比真诚认真地给昭昭小叔建议。

“许大夫擅长调理各种气火旺盛,祛除内淤,也许让他给你开几副中药调理一下就好了。”

谢津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