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遇对他们几人越发揣摩不透了, 也不知道在这样奇怪的状况下自己要如何自处。
要不要插上一两句话。
还好这时宋秘书过来了,平稳声音打破了这样的僵局。
“谢总,工程那边有事情需要您去处理, 江先生这里就交给我了, 我正好要回去拿一份文件。”
谢津延面色依旧冷凝, 却最终松动下来:“嗯, 辛苦你了。”
随后男人侧眸看向身边的男人, 神色复杂:“我今天大概有很多事情要忙, 回去的可能比较晚,你不要帮我留门,自己早点休息。”
“还有……”他瞥了一眼从发小那里投过来的几道视线, 轻微蹙眉,“不要让他们靠近你, 你说得对, 我不是什么好人,和我玩到一起的他们几个也不是什么善类。”
江之遇迷惑, 不懂男人为什么又叮嘱自己这样的事情, 让自己一再防备他的朋友。
可今天除了第一次看到他笑, 又似乎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不安担忧的样子,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他这样从来都是游刃有余,掌控自若的人怎么也会有不安的时刻?
可江之遇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他自己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虽然他还是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只小声咕哝道:“我本来就是不打算和你们有牵扯的……”
换作以往, 谢津延听到这句嘟囔一定会心堵, 这个男人很会用一些不自知的话让他破防。
可这会儿忽而眉目舒展开,郁结在心中的那丝烦躁和不安也散去了一些。
他的手心还残留着攥住他手腕的温度。
刚才揽他入怀,他的脸颊贴上自己的胸膛, 山风从耳畔拂过,谢津延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他最近总想,要是当初,要是当初……
可是,好像没有当初。
他好似又有些狼狈。
像酒吧门前被疾驰而过的车辆溅落在洁净西装上的一身雨水。
衣服后来被清洗干净,却总仿佛留有什么印痕一样。
因为谢津延从来没有让自己遭遇这样被雨水淋湿的狼狈时刻。
他把两位发小带走了。
不是和他一样突然这么热爱为人民服务了吗?正好今天各政府人员和基建局的规划师以及工程师都在,反正他们要做的事也在自己计划当中。
谢津延不介意用他们的手为自己的孩子铺路。
他也不是随便为别人做嫁衣的人。
“江先生,我们也走吧。”在江之遇望着他们几个峻拔颀长的身影从自己视野中离开时,听一旁的宋秘书说道。
黎清叙桃花眼眯了眯,怎么有种被孤立的感觉。
就因为他的医疗义诊服务和他们不是一条赛道?
他是不是也应该回去看看有什么可建设的项目,比如捐条公路或是盖座医院什么的。
机械声音轰鸣,伴随着呼呼而过的风声。
山上树木的枝叶被吹得像绿色的海浪,鸟鸣,虫鸣,耳畔乡民们围观议论的惊喜声音。
这座山像是一位在角落沉睡已久的美人,被唤醒着睁开了漂亮的眼眸。
江之遇在宋秘书和黎少爷的陪伴下回到了家中。
回去之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笼子里看看自己的小兔子,随后继续做自己的手工木活。
这一天整个溪源乡都很热闹,他在屋子里都能看到外面时不时来往的人影,可以听到山脚传来的动工的声音。
昭昭小叔如他说的今天确实很忙。
江之遇九点钟的时候没看到他回来,就自己洗漱上床睡觉去了,但还是给他留了一扇门。
半夜醒来想去卫生间,忽然看到床边有一个身影。
“你干吗待在我床边,吓我一跳。”
窗外月沉如水,江之遇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昭昭小叔屈膝蹲在自己的床头。
清皎的月光在他身上披了层银辉,他轮廓分明的俊逸面庞被月色描摹出柔和的轮廓。
灼热的手心从自己的脸颊抽离,他听到男人沉敛的嗓音也掠过一瞬慌乱。
“我看你把被子蹬掉了,过来帮你把被子盖上。”
谢津延忙完一天回来,看到男人到底给他留了门,堂屋亮了盏灯晕柔和的竹灯。
他居住的那间小侄子之前住的屋子里飘来丝丝缕缕草木的清香。
男人卧室的房门也没有关,侧身躺在床上,似乎在等他回来。
谢津延于是没有第一时间去洗漱睡觉,而是扯开领带,就这样坐在这盏灯下,在寂静下来的夜晚借助这盏柔和的灯光和落进窗户的皎洁月色远远看他睡颜。
这间屋子不大,堂屋连着一左一右两间卧室,还有一个厨房,一个工具室。
在有限的空间分划出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温馨居所。
像谢津延拎过来的那只养着垂耳兔的精巧笼子。
谢津延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觉得这个地方真局促,连他私人别墅的游泳池大都没有。
这时刻却觉得这样小的空间正好,距离也正好。
因为他一抬头就能透过半阖的门扇看到那张牵动了自己整个心绪的睡颜。
很恬静美好的样子,侧颜秀美。
细匀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有规律地起伏着,红润漂亮的唇瓣时不时也咂了下,像可爱的小兔子在睡梦中找到了什么好吃的食物。
谢津延眸色有些晦暗。
真不设防。
上次在卫生间撞见自己疏解,眼睛往自己那里看了一眼就吓成了那样。
一听到有可能和自己同床更是像受惊的草食系动物一样,害怕自己把他怎样。
这会儿又敞着这样的睡颜给自己留门留灯。
真不怕自己对他做什么吗?
谢津延脱下西装外套,散漫地仰靠在座椅上,又扯了扯领带,袖扣也一并摘下,扔在一边。
他这时很想用打火机点一支烟,可他没有抽烟的习惯,也不愿意用烟味冲散这丝好闻的草木清香的气息。
屋子里的人又还怀着孕。
他也没有睡意。
心情又烦躁又平静,同时被一种叫嚣的欲望裹挟。
有什么迫切地想要从胸腔里冲出来。
谢津延就这样一直坐着,听窗外悦耳的虫鸣和屋子里细匀的呼吸声。
不知时间在怎样流逝,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还有他这几位同时出现在这里的发小要应对。
谢津延睁着眼,盯着头顶上的竹灯,有萤虫绕着光源飞动。
像在冬夜看路灯下的一场寂静的雪,不知道那些雪花会降落到哪里。
也不知道这里的冬季是怎样的。
萤虫的绕行速度是多少。
他竟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谢津延忽而扯开唇角自嘲了下,在这时听到翻身的响动和布料窸窸窣窣滑落的声响。
他便看过去一眼,看到搭在月光下被映出纤瘦轮廓的身影上的薄被被一脚蹬开,顺着床沿滑到了地上。
现在已经不是热浪翻涌的夏季了,南地气候温宜舒适,季节变化不明显,依旧草木繁盛。
可是到了夜晚,山风凉,屋子里的空气也浸了丝凉意。
谢津延走过去,帮他把被子拾起盖好,要转身时,听到那双水润的唇瓣溢出一声呓语。
“宝宝,宝宝……”
睡梦中,他应该是梦到了让自己感到愉悦的事情,开心地笑了起来,还抱着枕头用脸颊蹭了蹭。
谢津延顿住脚步,望向他甜美开心的睡颜,盯着他溢着呓语的唇瓣。
就这么喜爱肚子里的宝宝吗?
切断和自己的一切联系,头也不回地跑回了乡下,连给自己反应的空间和余地都没有,却对这个意外的孩子视若珍宝。
谢津延神情很是复杂。
月色下,长久地凝望着这张甜美的睡颜。
又不知什么时候,手心抚上他的脸颊,差一点就亲吻了过去。
“好吧,谢谢你,可是你这样真的很吓人。”江之遇扯了扯被子,揉揉眼睛,随后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半。
“你这是忙完才回来吗?”
谢津延没作声,不想暴露今晚复杂的心绪。
江之遇便以为他真是忙到这个时候才回来:“那你快去睡觉吧,你看你,眼睛都红了。”
他探过去手,触碰了一下他的眼角。
大概是这道高大的身形就蹲在自己的床头,江之遇一伸手就触碰到。
他原想让他别熬夜了,早点休息。
指尖触碰过去,又似觉不妥地缩回去。
他的手就是在这时被捉住。
男人掌心滚烫,漆黑眼眸一瞬覆了层江之遇看不懂的晦暗,像是在压抑什么。
江之遇愣了下,被他捉着手,滚烫的温度透过掌心过渡到他手指上的每一寸皮肤。
他低着头,看他眸中情绪翻涌。
被捉着的手在往下拉近,他们的呼吸也好像在一点点拉近。
近到江之遇一瞬间产生了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了一起的错觉。
像那个夜晚,他的呼吸在自己口腔搅弄,捕捉自己的舌尖,到处都是他的气息,他的滚烫。
江之遇被烫了一下抽回手。
而这时,谢津延也似是回神:“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起身快速离开屋子。
步履匆忙,没开灯,只有漏进的月光和从堂屋照进来的光晕,江之遇因此没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就记得这天晚上,卫生间的灯好似亮了许久,淅沥淅沥淋浴的声音响了很长时间。
让江之遇再度陷入睡梦中的时候一直以为外面下了小雨。
分明月色皎皎。
第二天,江之遇醒来,看到厨房已经有了身影。
上次看到这道身影是男人应酬喝醉酒在自己这里闹腾了许久,导致他第二天起晚了。
因此厨房里,江之遇看他第一次熬了粥,煎了蛋,意外地,味道还不错。
今天江之遇是和平常的生物钟一样,六点准时起床。
然而昭昭小叔却在这个点把早饭做好了。
江之遇看到桌子上摆了比上次丰盛一些的早餐,他纳闷问向这道已经把小熊围裙围得很自然的高大身影。
“你怎么起这么早?”
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自己迷迷糊糊半夜醒来,看到他回来时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后来又似乎在浴室里洗了很长时间的澡。
现在才清晨六点,晨光熹微,远处的山头还缭绕着一圈淡淡的薄雾。
江之遇不知道他后来是什么时候去休息了,可即便如此,两三个小时,他这样睡得好吗?
谢津延转身,没说自己昨晚一整晚没睡,只嗯了声:“你尝尝我的厨艺有没有进步。”
江之遇便走过去,从他伸过来的筷子上咬过培根卷。
鸡蛋、培根还有土豆泥的香气在口中散开,他嚼了嚼,小仓鼠吃东西一样,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有多亲密,也没注意到男人望着他的眼神有多黏腻。
“很好吃,你确实有做饭的天赋。”江之遇真情实感夸了声。
至少比他夸人强,上次他那句又是相遇,又是潮水,又是碰撞的夸赞差点把江之遇搞晕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夸自己。
谢津延心腔就溢满了满足感,昨晚无论疏解了多少次都无法填补的空虚和空洞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焦躁也好像被驱散了些。
“我今天要回一趟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需要我出席,你从今天起要关好门,不要再给我留门。”
谢津延说道。
“可是不给你留门你怎么进来呢?”江之遇院子里的门晚上临睡前是要从里面插上门栓,然后落锁的。
男人晚回时,他就把门用门栓插住一截,不上锁,这样等他回来的时候稍微推一推就能推开。
好像不知不觉,江之遇已经习惯了他不回北城忙完事情就留宿自己这里。
“我以后尽量不这么晚打扰你了。”谢津延在想以后还是当天来当天回北城吧。
不然他不能控制住自己对眼前的男人做什么,尤其是那副袒露出雪白肚皮不设防的小兔子模样。
不行,他的几个发小还在这里。
谢津延忍不住又有些烦,或许之前乡长给他准备的那间会飞蟑螂的屋子可以住回去。
江之遇很是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隐约感觉到男人身上萦绕着一丝焦躁,还有昨日在开工仪式场地他的几个朋友出现在这里后,江之遇感受到的那种不安。
他越发纳闷了。
是因为最近总是飞来飞去,从北城到自己这里,又经常当天飞回去北城,有很多的事情忙,昨晚这种情况一看就是没怎么睡好觉才会这样吗?
江之遇就道:“那就看你自己,你想怎样就怎样。”
“你自己卧室的门晚上睡觉也锁好。”
江之遇听他又说上这么一句。
江之遇:“?”
“我们村民风很好,没有强盗和小偷,不会有人入室偷东西。”
谢津延:“……”
谢津延默了默:“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