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延……接吻?

江之遇扶在门沿的手微微一僵, 隽秀面庞上的表情也怔愣住。

斜斜的雨丝飘落,凝在黑色的伞面,顺着伞骨滚落几滴雨珠。

江之遇花了有十几秒的时间才似是回过神, 确认这话确实是从眼前这个清冷寡欲的男人口中问出来的。

他的脸一瞬间飞上一抹红晕, 耳根也迅速爬上羞赧的热意。

“你、你为什么问这个。”

霍岭生视线晦涩地盯着他染上绯色的隽美脸庞, 过了片刻, 复又移下。

在眼前微肿的唇瓣上定了定, 探过去玉雕般指骨修长的手。

“肿了。”

这道清冷的声音开口道, 声音冷然,面上没什么表情,指腹却细细摩挲。

江之遇大脑嗡了一下, 感受到陌生手指触碰到自己唇上的触感,身体先于大脑一步退开, 避开霍少爷的触碰。

同时用手背去擦自己的嘴唇:“有、有吗?”

霍岭生面色一瞬很沉晦, 盯着他擦拭的动作,刚才的退避也让自己看起来像洪水猛兽一样。

只是碰一下都不行了吗?

分明之前还握着自己的手帮自己纠正动作。

霍岭生心湖晦暗起伏, 眸色也一时幽幽冷冷。

却没回刚才的疑问, 只清冷嗓音听不出异样问:“你和阿延在一起了?”

江之遇脑袋又是嗡的一声, 没懂霍少爷为什么接连要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尽管已经隐约感受到什么,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自然地点点头,算是承认。

他和昭昭小叔现在的关系,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昭昭小叔说两个人现在是谈恋爱的阶段,虽然后来没再追着要自己和他确认关系, 也没逼着问自己有没有接受他, 可江之遇心里其实已经默认了两人的关系。

每天的耳鬓厮磨,几乎天天待在一起,同床共枕, 接吻已经变成了像吃饭喝水这样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情。

江之遇有时候恍然觉得,这座小院就是他们的一个家,他已经习惯了家里被这个人填满。

他好像不知不觉被他入侵,从身到心处处都留有他的痕迹。

而且如果这样能让霍少爷打消某种念头,那就最好了,他其实是希望他们都搞错了。

怎么看,霍少爷都不是这种有世俗情欲,且会喜欢他的人。

霍岭生将他面部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眼中,还有这记默认的点头。

过了许久,忽而笑了声:“还真在一起了,比我预想中迅速,不过倒也符合阿延一贯的行事作风。”

江之遇还是第一次见霍少爷笑,很奇怪的感觉。

他和昭昭小叔都是那种吝于言语和笑意的人,昭昭小叔在江之遇看来一直给人的压迫感很强,又冷又拽的。

霍少爷没有这种感觉,可是有时候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分明清清冷冷,平静的湖面一样,没有丝毫波动的痕迹。

可无端给人一种很深的拖拽感,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漩涡隐藏在平静的湖底,一不小心就会被吸溺进去,窒塞住呼吸。

如今他笑起来也是这种感觉,有笑意,却不达眼底,还是很清冷的感觉。

让人感到十分踌躇不安和不自在。

江之遇踌躇了会儿,没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你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对方却好似不是这个想法,收敛起眼中的笑意道:“你不是一开始不愿意和阿延有牵扯吗?为什么又和他在一起了,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吗?”

江之遇怔了怔,半晌垂下眼睫:“不是……”

“那是你喜欢他?”霍岭生声音没有起伏地又问了声。

江之遇再一次被问住。

喜欢吗?

他也说不清楚对昭昭小叔现在是不是那种喜欢,就知道最近总是因为对方的一些小举动心脏莫名跳动了下。

有时候是陪自己一起打理小院时,忽然冲自己扬唇笑了笑。

其实昭昭小叔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很恣意惹眼。

和祁少爷那种青春迸发的张扬少年感不同,昭昭小叔是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彷佛什么都在他掌控之下的骄矜和从容。

有时候是和自己一起给家里的小动物们喂食时,莫名其妙亲自己一口。

很短暂的触碰,是和那种欲望很深的湿缠深吻不一样的感觉。

每次一问,他总说:“就是看你和它们一样可爱,情不自禁。”

江之遇的脸就迅速爆红。

还有……他这次回北城有大宗生意要谈,有可能还要去一趟国外。

才离去半日,江之遇就觉得自己心里已经产生了一种空落的情绪,总也忍不住透过工具室的窗户去看外面的天空。

他这时还不知道这就是思念。

明明对方临走前,江之遇还放话说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男人。

可是不管怎样,应该算是喜欢吧。

因为在此之前,除了收养他的老爷爷,教他手艺的师父,还有在这个世界给他陪伴和慰藉的养子昭昭。

江之遇心里再没牵挂过一个人。

江之遇怔神地点点头:“我想我是喜欢他的。”

霍岭生听了这句话,不可否认现在心里充满了不可克制的阴暗和嫉妒。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发小行动这么迅速,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把这个男人俘获。

那天四人爆发了一场小小的争执,其实在他们从小到大的这些年里,算是冲突最大的一次。

他们从来没有因为什么发生过矛盾,阿延也从来没对兄弟们动过手。

霍岭生之所以没有还手,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确实心存龌龊的心思。

只是他没有黎清叙那样撬墙角撬得坦然,也不像祁焰那样随心所欲,凭心而为。

更不像阿延这样,狗急了直接发疯,顺势去争夺自己想要的,及时把握住时机。

他总是藏在深处阴暗窥探,像见不得阳光的蛇虫鼠蚁,用道貌岸然的正义去包装自己一颗丑陋扭曲的心。

给自己找各种理由。

甚至直到这一刻,霍岭生都认为,只是接了吻,在一起了,意外地有了个孩子。

他们还可以分手,还没有结婚。

要不直接抢夺吧。

他母亲不就是被那个男人强行娶回家的吗?虽然后来一地破碎,家里脏污不堪。

可总归也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刻。

霍岭生快速地捻动手中的串珠,闭了闭眼,极力压制内心的邪逆之思。

过了许久,他平缓语气问:“如果当初是我早一步来这里,或是一开始,我先提出帮你建设家乡,你会不会也会像看阿延那样看我一眼?”

江之遇怔了怔,没太明白霍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想过他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然而不等自己纠结怎么回答,又见对方收了长柄伞,迈上台阶,屋檐下靠近自己一步。

江之遇见对方走近的身影,男人身形颀长,走近时带来一阵沾了雨水的味道和与他周身气质一样的清冷气息。

江之遇不自觉退后一步,终于确信霍少爷竟然真的对自己有这种心思。

虽然昭昭小叔之前告诉过自己,他身上有莫名吸引他们这类人的气息,可江之遇还是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门框,身子退向门后,快要只剩一颗脑袋了,问霍少爷:“你找我只是为了要说这些吗?”

“如果是的话,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知道是哪里让你产生了误解,但你的假设不成立。”

“不过我很感激你为溪源乡做的事情,我想我们这里的村民也会感激你,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真正属意的心上人。”

“这意思是我一点机会都没有是吗?”霍岭生再次走近一步,逼近的气息冷冽清寒。

江之遇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小声道:“我只是觉得我一个乡下人,不值得你们在我身上花费心思。”

“其实我们更有共同话题对吧?”霍岭生望着他快要缩到门扉后的脑袋,只一双清透漂亮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自己。

“那只木鸟,还有你喜欢做的那些事情,我都可以陪你做。”

“甚至阿延能给你的,我也都能给你。”

“对不起。”江之遇听他说了这样一句,歉声道,“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我要去做木工了,也请霍少爷回去吧。”

江之遇说完,关上木门。

霍岭生怔然地立在屋檐下,望着关在眼前紧闭的门扉。

细雨飘飘,他握着的长柄伞滴淌的水珠很快弄湿了脚下的石阶。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拒之门外,连来这里的目的也没说出口。

可就算说出口又怎样,不过是为他真正的意图找借口罢了。

霍岭生只是想不明白,他也曾和他长时间共处一室,有过单独的时光。

甚至凤凰花树下的木鸟,在霍岭生看来一直是他们之间隐秘的一段回忆。

他也在做着和阿延同样的事情,为他打造一个适合他生存的家园。

为什么走向却截然不同。

分明上学的时候,他和阿延总能争个一二。

霍岭生长时间注视着紧闭的门扉,听屋檐雨声滴答。

过了许久,撑开伞,重新走进雨中。

回到下榻酒店,他略有些烦躁地扯掉领带,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

套房沙发上的身影让他移过去视线,清冷面色骤然阴暗。

“你为什么会来我这里?”

霍成峰抽着雪茄,吞云吐雾,上了一点年纪却更显儒雅风流的脸隐在飘渺的烟雾中,却没打算起身。

“如果我不来,还不知道公司那么大一笔钱被你投在了这样山角旮旯的地方,听说还是义务的,怎么,和你母亲在山上修行真要普度众生了?”

霍岭生蹙了蹙眉:“我做什么不用你管,这也是我们当初约定好的。”

霍成峰笑:“我是不打算干涉你,事实上,带动乡村发展,对我们与政府的关系搭建和提升公司形象有很大的助力。”

“我只是不愿意你把时间和精力花费在一个对你没有反馈的男人身上,还是个怀了孕的男人。”

霍岭生眉峰拧得更紧:“这和你无关。”

霍成峰终于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眉宇间和自己最是相似,也是他最满意和喜欢的长子面前。

“这不能不和我无关,你知道,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如今你肯回来接手家业,我再高兴不过。”

“可是如果你一门心思在一个男人身上,所做的事情也只是为了讨美人欢心,我劝你放弃,我霍成峰从来没做过这样窝囊的事情。”

“也对,你有喜欢的直接就抢了。”霍岭生冷嗤,“抢不到的想方设法折断他们所有的羽翅,最后不得不屈从于你,我母亲不就是这样。”

“我们的事情很复杂,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说清。”霍成峰一瞬沉下脸。

霍岭生就笑:“我的事情也不是你三言两语能干涉的。”

霍成峰被烟丝呛了声,咳咳几声后,语气不容置喙:“总之如果你非要和这个男人纠缠不清,我没意见,但他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打掉,之后你和他另外生一个也好,养养当金丝雀也好,我不允许他带着别人的种进我们霍家的门。”

霍岭生:“那你滚吧,顺便祈祷自己能活到你期望的那一天。还有,你别动他。”

霍成峰拎起西装外套:“还是要取决于你怎么做。”

外面的雨不知不觉下得绵密了些,洇在玻璃窗上,很快蜿蜒起橙润的水痕。

柔和的光圈朦胧,像是在那个男人工具室里悠悠亮起的橙润竹灯。

霍岭生等套房的门关上,屋内烟气让他深深厌恶,叫来助理帮他换了间房。

等换好房间,他站在窗前,遥望远方。

虽然隔了很远的距离,什么都看不到,却总感觉有一簇这样的灯在眼前亮着似的。

霍岭生望了窗外许久,又去看桌上铺开的生态园区规划图,还有存在手机里的那只木鸟。

假设不成立吗?

然而好似当初他的第一想法确实也是带他走,编织一个舒适优渥的鸟笼,没有想过他离开自己适应的栖息地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他好像确实晚了一步。

这边的雨一直连绵不停。

同处一片南地乌蒙的天空,江之遇也没想到雨势会越来越大。

稠密的雨声打着窗外的树枝,江之遇给家里的小动物们一一喂完食,就去给自己也做了晚饭。

真奇怪,明明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在下雨,天空阴沉沉的,天气转凉,他竟觉得屋子里有些冷清。

还好有这些小动物们陪他,他还可以和鹦鹉说说话。

吃完饭,江之遇又做了会儿木工活。

八点钟左右的时候,他准备洗漱去床上睡觉了。

手机铃声响起,打开一看,是昭昭小叔发过来的视频通话。

江之遇点开,耳朵立刻收进觥筹交错、杯盏清脆碰撞的声音,一听就是在宴席上。

随后一张俊逸帅气的面孔出现在镜头里。

“老婆,我好想你。”

“你在乱喊什么啊!”江之遇被他的称呼惊呆住了。

不是说彼此之间称呼名字的吗?

而且他们现在还只是谈恋爱的阶段,算是情侣的关系,还没有结婚。

谢津延推开一杯递过来的香槟和婉拒试图搭讪的一位女士。

“不这样叫的话,就一直有人过来找我。你怎么样啊,吃饭了没有,那些益生菌、补铁剂什么的都按时吃了吗?”

“我看家里今天一直在下雨,你没事少往院子里去,小心地面滑。”

江之遇听他那边觥筹交错的声音好似拉远了些,疑似到了个安静的区域。

喧嚣声远,屋外雨声淅沥,屋子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刚才那种冷清的感觉却好像消失了。

江之遇告诉他:“我都吃了,你真无语,早上才走你就这样。”

谢津延轻笑了声,狭长冷厉的漆黑眼眸在头顶华丽璀璨灯光的映照下,闪动着柔和的光辉。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路过这一角看过去一眼,绝对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位年纪轻轻就站稳商圈名利场中心,却冷漠疏离,周身气场凛冽,让人不知如何攀扯的谢氏掌权人。

谢津延道:“别说早上才走,就是走一分钟我都很想你,这个宴会太无聊了,可我现在又不好离开。”

江之遇刚才好像听到他们那边有外国话交谈的声音,问道:“你是去了国外吗?”

谢津延嗯声:“有个交流会,大概九点钟结束,明天还有一笔生意要谈,所以我不能立刻回家了。”

“那你就忙正事啊,哪有你这样的不待在公司,天天往乡下跑。”

江之遇咕哝,想说正好他今晚可以睡个安生觉。

就听眼前男人低敛嗓音道:“今晚我们玩视频play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