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燕出逃后

作者:岩城太瘦生

——“枝枝, 好不好?”

萧篡单膝跪在榻前,倾身靠近。

燕枝抱着被子,躲进床榻角落里。

什么好不好?什么要不要?

他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他只觉得眼前男人的这副模样, 简直可怕极了,恐怖极了!

傍晚时分, 落日西沉。

夕阳余晖照不进来,再加上帷帐垂落, 殿里昏昏沉沉。

就在他熟睡的时候, 萧篡推开殿门,跨过门槛, 脚步无声地走到榻前,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就像是地面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一个阴鸷可怕的厉鬼,踩着地府石阶,一步一步来到他身边。

等他醒了, 萧篡嘴上问着“好不好”, 身体却乘势而上,一寸一寸地靠近, 一点一点地逼近。

不知不觉间, 萧篡半边身体已经上了榻, 一条腿也已经上了榻。

高大如小山一般的身形,在燕枝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如同囚笼一般,将他整个儿笼罩起来。

萧篡笑着,笑容却还是阴恻恻的。

萧篡软下语气,嗓音却还是低沉沉的。

萧篡努力做出一副温和模样,可他一双眼里却还是跳动着侵略的火焰。

烈火熊熊, 几乎要顺着被褥,烧到燕枝身上。

眼见着萧篡越靠越近,几乎要压到他身上来了。

一瞬间,燕枝头脑一片空白。

下一刻,燕枝竖起浑身的尖刺,扬起手,胡乱推搡着萧篡。

“出去!萧篡,你又不敲门就进来!”

“我敲了。”萧篡低声解释道,“敲了三遍,枝枝没听见,我就进来了。”

燕枝在睡觉,他故意敲得很轻很慢。

燕枝怎么可能听得见?

燕枝知道他总会有借口,也不愿意和他纠缠这些事情,只是用力推他。

“出去。萧篡,出去。”

燕枝的手重重地落在他的肩膀胸膛上,萧篡停下爬床的动作,维持着古怪的姿态,仍是问:“我给枝枝准备了生辰礼物,枝枝要不要过去看看?”

燕枝脱口便道:“不要!”

萧篡不肯放弃,目光炙热地盯着他,自顾自道:“是枝枝最喜欢的东西——”

他举起右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我保证,朕保证,是枝枝最喜欢的东西,枝枝肯定会喜欢——”

话还没完,燕枝推搡他的手高高扬起。

“啪”的一声脆响——

萧篡熟练地偏过头去,熟练地捂着自己的侧脸,转回头,翘起嘴角,重新露出刻意的笑容。

“枝枝这是答应朕了,对吗?”

燕枝加重语气,用打过他巴掌的手指着殿门,一字一顿道。

“出、去!”

“好。”

萧篡捂着脸庞,像是捂着燕枝的手,又像是要捂住燕枝留在他脸上的温度与痕迹,笑得越发卑微。

“那我出去等枝枝,枝枝洗漱一下,换身衣裳。他们送了热水进来,不过好像凉了,我让他们再……”

“出去啊!”

燕枝打断他的话,高高地扬起手,照着他的另一边脸,正准备再打下去。

可下一刻,萧篡竟然仰起头,往他的手那边凑了凑,要用自己的脸,去接他的巴掌。

燕枝打得好!燕枝打得爽!

他早就说过了,他宁可要燕枝打他骂他,他也不要燕枝不理他。

时隔多日,燕枝终于又打他了,他当然高兴。

打心底里高兴。

燕枝见他面上兴奋的模样,眉头一皱,似乎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收回手,抬起脚,“咚”的一脚,踹在萧篡的胸膛上。

“滚!”

“好。”

萧篡最后笑了一下,一手捂着被燕枝扇过的脸,一手按着被燕枝踹过的胸膛,像是带着满身的功勋,下了床榻。

“朕出去等枝枝。”

萧篡一瞬不瞬地盯着燕枝,缓步后退。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能够看见身后场景,准准地避开桌案家具。

只是在他行走之间,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磕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最后,萧篡跨过门槛,将殿门缓缓关上。

门扇阻绝。

直到萧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燕枝才稍稍松了口气。

自从在船上,萧篡欺负他不成,把自己关在船舱里五日五夜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疯魔。

白日里,在旁人面前,还好好的,顶多就是对他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的。

结果旁人一走,天一暗下来,他马上又变了一副模样。

阴鸷强势的帝王模样里,似乎又夹杂了一点儿摇尾乞怜的小狗模样。

要不是燕枝跟在萧篡身边十年,对他身上的气息特别熟悉,他几乎要以为,萧篡是被别人夺舍了,是另一个人披着萧篡的皮,对他做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萧篡到底在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是什么新策略吗?让他回心转意的新策略?

燕枝垂下眼睛,起身下榻,走到水盆边,撩起尚且温热的清水,洗了洗手和脸。

糖糕没在房里,估计是被萧篡带出去了。

他现在不敢欺负糖糕,这一点,燕枝倒是不担心。

不过,生辰……

近来事情太多,连他自己都忘了,原来今日还是他的生辰。

萧篡说给他准备了礼物,他不用想也知道,大概就是一颗奶油泡芙。

要是萧篡再大方点,那就是一块奶油蛋糕,上面插一根蜡烛,可以让他许愿的那种。

可燕枝入睡前,还吃了两块点心,现在也不饿,不想吃。

不过……

燕枝低下头,扯着挂在脖子上的那根细绳,把楚鱼给他的水晶镜,从衣领里拽出来。

他有些事情想弄清楚,他还有些问题想问萧篡。

要是萧篡一直这么疯魔,总这么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

当断则断。

燕枝将水晶镜握在手心,若有所思。

*

偏殿门外。

萧篡捂着自己滚烫的面庞,也捂着自己跳得杂乱的心脏。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对着燕枝摇尾乞怜。

他在给燕枝当狗。

他早就知道了,一见到燕枝,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地想靠近燕枝,想哄着燕枝说话,想哄燕枝打他。

半个月前,他还觉得这样有失威严,想着克制一下。

可这半个月来,他有哪一回是克制住的?

他有哪一回不是先给燕枝当了狗,再暗自懊恼,捶打自己的?

萧篡想通了,既然控制不住,那就不要再控制了。

就这样罢。

就这样遵照本性行事罢。

反正他本来就是野兽,反正他本来就按捺不住自己骨子里的兽性。

他想爬上燕枝的床,就爬上燕枝的床。

他想对着燕枝低声下气,就对着燕枝低声下气。

他想对着燕枝狂摇尾巴,就对着燕枝把尾巴摇断。

时隔多日,萧篡终于劝服自己,从不自觉地伏低做小,事后再后悔懊恼,变成了堂堂正正、正大光明地低三下四。

只要燕枝肯理理他,只要燕枝肯跟着他去正殿吃泡芙,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燕枝肯留下,要他装一辈子的温柔,也没有关系。

燕枝都要飞走了,他还端着无谓的架子,有什么用?

萧篡这样想着,下定决心。

下一刻,他抬起头,就看见面前殿门打开。

燕枝换好了衣裳,系好了头发,就站在门里。

萧篡面色一喜,眼睛一亮,喊了一声:“枝枝。”

“我……”

不等他说话,萧篡就伸出手,探向袖中,行动之间,似乎又有清脆的响声传来。

燕枝见他有动作,不自觉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他。

可下一刻,萧篡拿出一条帕子。

“枝枝,把眼睛蒙起来好不好?我带你过去。”

“不要。”燕枝果断拒绝。

“枝枝……”

“萧篡,我不信你。”

几次交锋之下,不仅是萧篡节节败退,步步退让,燕枝也渐渐找到了对付萧篡的法子。

他不信萧篡,害怕自己一旦把眼睛蒙上,任由萧篡摆布,会被他欺负。

燕枝一边说,一边就要把门关上。

“不蒙!”萧篡赶忙按住殿门,“好,不蒙!就这样过去!”

燕枝抬眼看他,见他把手帕收起来了,才放下心来。

两人走在廊上。

萧篡有意与他并肩,燕枝却有意落下半步。

走走停停,进进退退。

萧篡低声道:“燕枝,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话像是为了说服燕枝,又像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都是你最喜欢的东西,朕换了很多,你可以一次吃很多。你从前不是总想着,天上要下‘泡芙雨’吗?你看见这些东西,一定高兴。”

燕枝早已经猜到了,抿起唇角,点了点头:“知道了。”

萧篡最后道:“等吃完了,朕有话跟你说。”

燕枝抬起头,同样定定地看着他:“我也有话要同陛下说。”

萧篡心里一喜,面上也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好。”

他准备好了一切。

泡芙、蛋糕、牛奶,还有他的赔礼道歉。

想来,今夜不止是燕枝的生辰,也是他和燕枝和好的日子。

燕枝或许会骂他,或许会打他,或许还会向他提要求,只要他全都听着,全都应了,燕枝自然就不生气了。

两个人穿过回廊,来到正殿门前。

正殿大门紧闭。

萧篡早已屏退所有宫人,如今他们都在后殿休憩待命,前殿空无一人。

萧篡伸出手,要牵住燕枝,可燕枝闪身避开了。

萧篡也不恼火,只是往边上侧开身子,让燕枝站到前面来。

“枝枝,你来开门。”

燕枝瞧了他一眼,将信将疑地走到门前。

好罢,他开就他开。

他要同萧篡说话,总不能在门外说。

萧篡让他过来,总不能设下陷阱。

其实……看萧篡这副模样,他也有点儿好奇,萧篡到底准备了什么。

燕枝抬起手,将两边门扇往里一推。

一声轻响,殿门大开——

只见殿里两侧,十盏铜制宫灯,每一盏蜡烛都亮着,恍若火树。

殿里灯火通明,烛光摇曳。

原本萧篡批阅奏章的御案上,笔墨纸砚全部被挪到一旁,几乎百来个奶油泡芙,和店里卖的馒头包子一样,整整齐齐地堆叠在一起,垒得高高的。

简直像是一座高塔,一座小山。

燕枝猜到是泡芙,但他没有猜到,竟然会是这么多泡芙!

萧篡从前不是说泡芙很珍贵吗?

萧篡从前不是……

他尚未回过神,萧篡就扶住他的腰,要把他带进去。

“枝枝,进去看看。”

燕枝快走两步,避开他的触碰,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萧篡关上殿门,大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问:“还喜欢吗?”

燕枝皱着小脸,看着眼前的泡芙小山,又转过头,看着萧篡:“陛下这是何意?”

“今日是你生辰。”萧篡正色道,“你喜欢吃泡芙,朕给你换了很多,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燕枝下意识便问:“可是陛下从前不是说,泡芙很贵重么?”

“泡芙是很贵重,他们都买不起,只有朕买得起。既然是你生辰,多买一些也无妨。”

“可是从前草民生辰,也不曾……”

“从前归从前,从今日起,你想吃多少泡芙,朕就给你买多少泡芙。”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萧篡正色道,“进去吃罢。”

“不……”

燕枝望着小山一样的泡芙,没由来地有点儿害怕。

他是喜欢吃泡芙,现在也喜欢吃,想起酥脆脆的外皮和甜丝丝的奶油,就忍不住要流口水。

可是……

他不喜欢这么多泡芙,更不喜欢在萧篡莫名的注视下吃。

这些泡芙太多了,垒在一起,简直摇摇欲坠。

燕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朝它们再走上一步,它们就会轰然倒塌,如同流沙洪水一般,直接将他掩埋。

不……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陷阱,这是萧篡为他量身定制的捕猎陷阱。

他不要掉进陷阱里,他不要被泡芙诱惑。

他不要被萧篡欺骗……

燕枝一边摇着脑袋,一边后退,想要离开。

可他一转头,就撞上了萧篡。

“枝枝,这些都是你的,不喜欢吗?”

萧篡用宽厚的手掌,扶住他的腰身。

“走,走近些再看看,还有你喜欢的其他东西。”

燕枝被萧篡扶着,走进殿里,登上玉阶,在帝王平日里批阅奏章的御案正前坐下。

萧篡则同他从前一般,在他身侧坐下。

案上除了泡芙,还有蛋糕、饼干和牛奶。

都是萧篡从前给过他,他也很喜欢吃的东西。

萧篡从烛台上取下一支蜡烛,又拿出一个莲花花苞模样的小玩意儿,插在蛋糕上。

“枝枝,这是蜡烛。”

“朕先前教过你的,生辰要吃蛋糕、点蜡烛,还要许愿。”

“在点蜡烛之前,朕还有几句话同你说,好不好?”

燕枝别过头去,望着莲花蜡烛出神,不置可否。

萧篡只当他是默认了,喊了一声:“燕枝。”

燕枝仍是望着蜡烛出神,但萧篡知道,他有在听。

于是他继续道:“那日在船上,与你不欢而散之后,朕独自在船舱里,想了很多。”

“朕想到从前与你相处,你总是欢欢喜喜、叽叽喳喳的。”

“朕想到从前你总是很乖,朕说什么你都应,朕做什么你都陪着。”

“朕还想到和你在榻上,你总是乖乖地窝在朕怀里,扒着朕。”

萧篡垂下眼睛,淡淡道:“朕当时以为,朕与你,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的。”

“大军回朝那日,朕在城楼上说要选秀,确实是真心的。”

“朕当时想,朕需要一个人担任皇后一职,替朕管理后宫,正如同朕需要卞英与刘洵,替朕管理前朝,需要王兴,替朕管理军营一般。”

“朕只当皇后是一个职位,并不做他想。”

忽然,燕枝打断了他的话:“才不是。”

“陛下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后是做什么的?”

“陛下亲口对我说,来日新人入宫,要我争宠;来日皇后入宫,会罚我下跪。”

“陛下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何必自欺欺人?”

“燕枝!”萧篡正色道,“那只是朕为了吓唬你,为了让你亲近朕,说的玩笑话!”

他举起右手:“朕可以指天发誓,朕从来没有想过要碰他们一下!”

燕枝分明不信,仍旧别过头去,望着蜡烛发呆。

萧篡继续道:“后来你越来越难过,越来越伤心,朕也没了逗弄你的心思。”

“朕立你为后,绝非一时兴起。”

“你尚在病中的时候,朕就已经打定主意立你为后,也传召了一众近臣入宫,拟写立后诏书,筹办立后大典。”

“你去问卞英,去问刘洵,他们都知道。”

“只是当时,朕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

——“可是陛下的惊喜,对我来说,根本不算是惊喜。”

“立后大典之前,宫中人人都有冬衣,偏我没有!”

“那是因为你的冬衣就是皇后喜服!”

“立后大典之前,陛下还打伤了我的好友。”

“那是因为谢仪他该打!私入内宫,与你拉拉扯扯,难道他……”

“立后大典之前,陛下还总是用皇后吓唬我!”

燕枝抬高音量,不知不觉间,竟红了眼眶。

“陛下亲口对我说,皇后另有其人。”

“陛下亲口对我说,皇后比我好看、比我聪慧、比我高贵。”

“陛下还亲口对我说,是我长得丑、我生得笨、我太贱了,我才当不了皇后!”

“既然我这么笨——”

“所以陛下凭什么以为,我能听出陛下说的是玩笑话?”

“陛下凭什么认为,仅凭一套挂在寝殿里的喜服,我就能猜到陛下立的皇后是我?”

“陛下凭什么认为,我还能一心扑在陛下身上,以为陛下是喜欢我的?”

燕枝红着眼眶,用手背拭去滚落的泪珠。

“直到现在,陛下还在明里暗里地说我笨!说我蠢!”

“朕没有!”萧篡厉声道,“那不过是玩笑话,是朕——”

萧篡深吸一口气:“是朕错了。”

难得从他嘴里听见一句“错了”。

燕枝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萧篡正色道:“朕这几日想了很多。”

“一开始,朕实在是想不通,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讨厌朕、为什么恨朕。直到找到了你,朕还是想不通。”

“但是最后几日在船上,朕把朕与你之间的事情,还有你说过的话,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大概有些明白了。”

“你是不是觉得,朕对你不好?”

“有的时候,朕兴致上来了,说话没有轻重,在榻上弄你,也没有轻重。”

“有的时候,朕看见你和旁人亲近,醋劲上来了,吓唬你没有轻重,在榻上咬你、掐你,也没有轻重。”

“朕这不是讨厌你,朕只是太喜欢你。”

“朕——”萧篡顿了顿,“若是你不喜欢,朕日后都改。”

“往后说话会温和些,在榻上也轻一些,好不好?”

“枝枝,朕知道错了,这些朕都改。”

——太迟了。

这些话来得太迟了。

但凡是在几个月前,萧篡对燕枝说这样的话,燕枝都会欢天喜地地扑到他怀里,乖乖地说:“陛下很好,不过既然陛下这样说了,那陛下就先给奴一个泡芙吃吧。”

可是现在……

现在的燕枝,早就已经不期待这句话了。

见他不答,萧篡又道:“枝枝,你恨朕,是因爱生恨。”

“你恨朕咬你,恨朕掐你。其实,你是恨朕不爱你,对不对?”

“朕是爱你的,朕……”

——“不对!”

此话一出,燕枝猛地转过头,大声反驳。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我只是恨你!只是恨你!”

“根本就没有爱!一点都没有爱!”

燕枝哭着,泪流满面。

他好恨,恨萧篡,恨萧篡这样对他,恨萧篡不喜欢他。

他也恨自己,恨自己怎么这么没骨气,竟然追在萧篡身边,跑了十年。

恨自己从前怎么这么喜欢萧篡,萧篡骂他咬他,他也不走。

燕枝握紧拳头,用力捶打萧篡的胸膛和肩膀。

“萧篡,我恨死你了!你才是蠢货!你才是大狗!你怎么不去净身房啊?你应该把自己关进净身房里!”

萧篡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面前,一动不动,任由他捶打发泄。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枝渐渐没了力气,两只手软了下去。

萧篡趁机握了一下他的双手:“我知道!枝枝,我知道,你恨我!”

他点起蜡烛,莲花盛开,音乐声响起。

萧篡又小心翼翼地从案上拿出一个泡芙,递到燕枝面前:“我会改的!你吃一个,就当是我们定好了,从今日起,我一定改!”

燕枝紧紧攥着手,纵使哭得满脸是泪,也不肯让步。

萧篡赶忙掰开泡芙,递到他面前:“枝枝,吃一个!”

燕枝仍是紧紧闭着嘴巴,不肯开口。

萧篡越发靠近,将泡芙贴上他的嘴唇,把奶油蹭在他的唇上。

“枝枝,吃一口!吃一口就好了!吃一口好感度就回满了!”

不知道萧篡哀求了多久,燕枝终于张开嘴,也张开了自己一直攥着的拳头。

好像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萧篡的眼睛,萧篡下意识低头看去,正正地对上燕枝手心里的水晶镜。

从出门时,燕枝就一直攥着手,直到现在才松开。

所以,他一直把这个东西握在手心里。

这是什么?这是——

萧篡心中一沉,好像明白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瞬间猩红。

下一刻,燕枝举起水晶镜,放在自己眼前,架在自己的鼻梁上,抬头望去。

只见空荡荡的红色长条,就挂在他的头顶。

又下一刻,燕枝抿了抿唇角,将粘在唇边的奶油吃掉。

在莲花蜡烛粗劣吵杂的《生日快乐歌》中,系统声音传来。

——“该角色对玩家好感度减一,当前为负五十一。”

萧篡定在原地,燕枝低下头,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奶油。

——“该角色对玩家好感度减一,当前为负五十二。”

不对,这不对!

燕枝吃了泡芙,好感度怎么还能倒扣?

萧篡想要收回手,不让他吃了。

可燕枝飞快地扑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低下头,再吃一口。

——“该角色对玩家好感度减一……”

萧篡目眦欲裂,极力阻止:“燕枝!别吃了!”

燕枝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天真又坦诚的笑。

不带一丝丝恶意。

——燕枝,就是讨厌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