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燕出逃后

作者:岩城太瘦生

——“燕枝, 好不好?”

萧篡跪在燕枝脚边,双手环住他的腰。

死死抱着,不肯松手。

萧篡低着头, 额头抵在燕枝的腰上背上。

他哭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几乎沾湿燕枝的衣裳。

他喃喃着,含糊不清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是燕枝把我从头狼变成小狗的。”

——“我是燕枝的小狗, 燕枝不能把我丢掉。”

——“我可以做小, 也可以做狗,还可以做小狗。”

总归, 他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反反复复地说着这些话。

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 强悍的野兽拥有多个配偶,是很平常的事情。

他不喜欢多个配偶,他只喜欢燕枝。

但如果燕枝想要多个配偶, 他也可以接受。

他可以接受燕枝喜欢其他人, 他也可以接受燕枝把他排在其他人后面。

他还可以帮燕枝管理这些配偶,谁不服就砍谁。

只要燕枝能把给其他人的喜欢, 分给他一点点, 就足够了。

就在这时, 一只柔软温热的手,轻轻落在了他的头上。

萧篡眼睛一亮,下意识抬头望去。

只见燕枝站在他身边,低着头,静静地看着他,伸出手,用手心抚过他的头发。

萧篡目光希冀, 心也不由地雀跃起来。

燕枝摸他的脑袋了!

对小狗来说,这是无上的奖赏和荣耀!

这是燕枝即将回心转意的证明!是燕枝重新爱他的证明!

是……

可下一刻,他看见燕枝轻轻地开了口,他听见燕枝淡淡的声音——

“不好。”

一瞬间,萧篡愣在原地,有如石化。

“萧篡,你一点都没改,你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人,你……”

燕枝顿了顿,犹豫片刻,竟然用形容糖糕的词,来形容他。

“你一点都不乖。”

萧篡却不介意,只是猛地直起身子,反驳道:“我改了!我全都改了!我学乖了!”

燕枝还是那样淡淡地看着他,轻声重复一遍:“你一点都不乖。”

萧篡厉声道:“我乖的!”

燕枝正色道:“我与谢公子、卞公子,还有楚公子,不过是好友,你却在这儿说什么做大做小的话,你把我看成什么了?又把他们看成什么了?”

萧篡一哽,声音低了下去:“我乖的……”

“你嘴上说着妥协,其实一直在贬损我,贬损他们。你想做小,怎么知道他们就甘愿做我的附庸?怎么知道我就愿意按你的意愿行事?”

“燕枝,我没有……”

“你说,是我在这里,把你从头狼变成小狗的。”

燕枝垂下眼睛,继续道。

“你无非是想说——”

“你原本是威风凛凛,杀伐决断的帝王。”

“现在对我下跪,摇尾乞怜,变成小狗。”

“可是——”

燕枝眨了眨眼睛,鼓起勇气,定定地看着他。

“又不是我让你跪下的。”

“又不是我让你求饶的。”

“又不是我把你变成小狗的。”

萧篡望着他,通红的眼眶里,淌下两行泪水。

“一月之期已满,我原本打算出宫,是你自己来找我的,是你自己用剧情回溯的,是你自己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刚到这里,我就说了,我要回去,送我回去。”

“你端起下了药的酒,自顾自地就往嘴里灌。我让你别喝,你不听;我说去找太医,你不听;我说我们回去吧,你还是不听。”

“我说我要走了,我不想待在这儿,是你非要把我留下的。”

燕枝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条理清晰。

“你喝了下药的酒,想威胁我。”

“你话里话外,分明还在怪我。”

“你怪我两年前亲你,怪我把你变成小狗,对不对?”

“要是我不亲你就好了,你就不会变成小狗了,对不对?”

“要是我早点答应留下来就好了,你就不用下跪了,对不对?”

萧篡奋力摇头。

不对!不对!

他没有威胁燕枝!他也没有怪燕枝!

他认燕枝为主还来不及,他怎么会怪燕枝?

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想认错,他只是想改正。

他只是想让燕枝留下来,他只是……

“萧篡,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领,对着你念一句咒语,就把你变成小狗。”

“分明是你自己把你自己变成小狗的。”

“你还想把这个错推到我身上。”

燕枝别过头去,轻声道:“我可不认。”

他不认,绝对不认。

认了就完了。

萧篡跪在地上,膝行上前,追随着他的目光,低低地唤了一声:“燕枝……我不会,不会怪你的……”

“我会听你的话,你一说我就改,我现在就改。”

“我现在就送你回去,我再也不说做大做小的事情了,我再也不说变成小狗的事情……”

可就算不提,萧篡也真像是小狗一般,绕着燕枝转圈,逼得燕枝的目光,不得不落在他身上。

燕枝垂下眼睛,轻声道:“要是……你真的想从头开始,那就把我送回八岁那年。”

萧篡直起身子,皱起眉头,疑惑地望着他。

燕枝回看过去,一字一顿道:“送我回八岁那年,让我在净身房里……”

萧篡似乎察觉到了燕枝想说什么,赶忙喝止,不想让他说下去:“燕枝!”

燕枝却不受他干扰,继续道:“让我在净身房里被阉掉,在大梁宫里做一个普通的宫人,再也不要……”

“燕枝……”

“再也不要遇见陛下,再也不要遇见萧篡,再也不要遇见你。我们——”

“燕枝……”萧篡竭力摇头,“别说了,别说了!”

燕枝轻声道:“与其留在陛下身边,日日被陛下用‘净身房’和‘把我阉掉’吓唬,吓唬整整十年,不如从一开始就被阉掉,也不要认识陛下。”

“我们再也不要遇见。”

燕枝的一字一句,如同匕首一般,一下一下、一刀一刀,捅进萧篡的心里。

萧篡面色灰败,望着燕枝,连话都忘了说。

不要!

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从头开始。

他想的是他重新对燕枝好,重新把燕枝捧在手里。

不是他和燕枝再也不认识。

他又搞砸了。

他又惹燕枝生气了。

这时,燕枝试着掰开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萧篡,我要走了。”

他不仅要离开这里,离开这段过去,还要离开大梁宫。

萧篡咬着牙,一言不发,只是死死抱着他的腰。

燕枝掰了一会儿,实在是掰不开,想了想,道:“你还是不乖。”

“我乖的。”

萧篡一面厉声反驳,一面却不自觉松开了手。

“我乖的!我不和谢仪他们比,我和糖糕比,我就和糖糕比!”

“我和糖糕一样乖!我和它一样乖!”

“它是狼,我也是狼,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

“因为——”燕枝小声解释道,“它不会像你一样大吵大闹的。”

下一瞬,萧篡就像是忽然被掐住脖子一般,涨红了脸,却再也喊不出来。

他放低了声音,喃喃道:“它是狼……它也会咬人的,狼都是会咬人的……燕枝,你知道了吗?它是狼……它和我一样……”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燕枝道,“在船上的时候,我就知道它是狼了。”

“它……它骗你……它明明是狼……”

“萧篡,明明是你骗我。你把它捡回来的时候,骗我说它是狗。”

是,是这样的。

是萧篡骗的燕枝。

不是糖糕骗的。

“糖糕从来不会骗我。”

“糖糕从来不会对我大喊大叫的。”

“糖糕从来不会咬我。”

“糖糕从来不会不听我的话。”

所以——

萧篡,你连糖糕都不如。

你有什么资格把糖糕拿出来,和自己作比较?

你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乖?你有什么资格和燕枝谈条件?

想通了这一点,萧篡跪在地上,肩膀一寸一寸塌了下去,脊背也一寸一寸弯了下去。

如山崩塌。

“我真的要走了。”

小燕儿生来就是要飞走的,不管萧篡用什么花言巧语,使什么花招手段,他都是要飞走的。

燕枝最后留下这句话,用手背抹了把眼睛,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外面走去。

就在他跨过营帐的瞬间——

风起云涌,幻象散去。

萧篡跪在地上,弓着身子,哭得无声悲恸。

他抬起头,望着燕枝朝外面走去的背影,渐渐被烟尘淹没,终于没忍住,发出一声哀嚎。

声声泣血,震彻天地。

*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萧篡最后的摇尾乞怜,也没有起到一点儿作用。

两个人回到偏殿。

萧篡仍旧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动作,弯着腰,低着头,把脸埋在臂弯里,看不清神色。

燕枝站在他面前,抬眼望了一眼天色。

阴云压城,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

糖糕从廊上叼起自己的沙包,走了回来。

似乎是知道萧篡刚才拿自己和它比,糖糕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故意挤了他一下,还用尾巴重重地甩了他一下。

萧篡却没有什么反应,不动如山。

“我……”燕枝弯下腰,接过糖糕叼过来的沙包,淡淡道,“我明日就走,还请陛下,不要再派禁军抓我。”

萧篡垂着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低的“呼噜”,或许算是答应了。

燕枝松了口气,又道:“请陛下回去罢。”

“好……”

萧篡扶着墙,强撑着站起身来。

萧篡眼眶通红,呼吸粗重,衣裳散乱,缠在脖颈上的链子太紧,随着他的呼吸,一上一下,紧紧绷着。

不知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因为在幻境里中了药。

燕枝想了想,迟疑道:“我去喊宫人过来?”

“不必了。”萧篡哑声道,“剧情回溯里的东西……不是真的。”

“嗯。”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燕枝也不好多说什么。

萧篡清了清嗓子,站直起来,拽了拽衣领,将脖颈上的东西遮好。

似乎又恢复成那个不可一世的帝王。

“你收拾行李,朕下去安排。”

“陛下的意思是,送我离宫,对吗?”

燕枝似是有些怀疑,想要问个明白。

毕竟……

他在萧篡这里吃了太多的亏。

万一他说的是,下去安排,让人把他关起来,那他不就亏大了吗?

萧篡显然也察觉到了燕枝的不信任,脸色一变,定定道:“对,送你离宫。”

“好。”燕枝点点头,“多谢陛下。”

“朕……”萧篡大步朝外面走去,似是毫不留恋,“走了。”

燕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说了一句“陛下慢走”。

待他走后,便忙不迭把殿门关上了。

说到底,燕枝还是有点儿怕他。

怕他发疯,怕他发狂,怕自己出不了宫。

甚至有点儿怕和他待在一块儿。

至于不久之后,外面忽然传来宫人惊慌失措的喊叫——

“陛下!陛下!”

“陛下,怎么了?”

“传太医!”

这个时候,燕枝就坐在榻上,帮糖糕收拾行李。

听见动静,他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但很快的,他就回过神来,转回了脑袋。

他轻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又用小小的纸团塞住耳朵,一样一样清点糖糕的玩具:“沙包、树枝、绣球,还有什么?”

“汪——”还有糖糕!

不看,不听,不想。

这样就好。

*

——“陛下?陛下!”

——“传太医!快传太医!”

太极殿外。

萧篡不知怎的,一脚踩空,直接从殿前石阶上摔了下去。

一众宫人禁军见状,赶忙上前,搀扶的搀扶,喊太医的喊太医,手忙脚乱。

萧篡借力站稳之后,却朝他们摆了摆手,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众人担忧不解:“陛下……”

“不妨事。”萧篡冷声道,“去净身房。”

“是。”

萧篡竭力维持着清明的神智,大步朝前走,脚步不停。

是,他对燕枝说了假话。

剧情回溯里的东西,都是真的。

至少那坛下了药的酒是真的。

他是真的中药了。

可是燕枝也说了。

地方是他自己要去的,酒是他自己要喝的,药也是他自己要中的。

他不能……

不能用中药来威胁燕枝。

他知道,燕枝最是心软,知道他中药了,一定会叫人去喊太医。

他也知道,燕枝最是心硬,知道他中药了,一定会对他有了戒备。

他受不了。

比起中药,他更受不了燕枝用那种冷漠、疏离又防备的眼神看着他。

就好像……他是天底下最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他太脏了、太臭了。

他得自己悄悄地把事情解决了,不能让燕枝发现。

回到净身房,萧篡来到最后一间牢房门前,打开门,走进去,转过身,锁上门,不准任何人进来。

他走到墙角,解下脖颈上的链子,挂在上面。

这几日,他日日都住在这里,也算是十分熟悉了。

做完一切事情,萧篡便盘起腿,在地上坐下。

石壁潮湿,地面冰冷。

萧篡垂下眼睛,眼前却再次不可控制地、浮现出燕枝的模样。

燕枝站在牢房门前,歪了歪脑袋,好奇地看着他,小声问:“陛下怎么了?”

萧篡猛地抬起头,伸出手,试图抓住燕枝,一瞬间,燕枝的模样消散。

是他太心急了。

于是他再次垂下眼睛,耐着性子,等待燕枝的幻象驾临。

——燕枝走到他面前,燕枝看见他的模样。

——燕枝会被他吓一跳吗?

会的,一定会的。

燕枝会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大惊失色。

——那燕枝会扑进他怀里吗?

——燕枝会抬起头,用温温热热的嘴巴,来亲他的嘴唇吗?

——燕枝会……燕枝会跨坐在他的腿上,解开衣裳,用自己温温热热的胳膊,来抱住他吗?

萧篡闭上眼睛,在药力作用之下,放任自己沉溺于幻象之中。

会吗?会吗?

不,不会!

下一瞬,萧篡再次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燕枝不会!现在的燕枝不会!

燕枝不会再来看他了。

燕枝不会再抱他亲他了。

燕枝更不会再心疼他了。

是他的幻想,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

萧篡低下头,瞧着自己身上不堪肮脏的模样,忽然打心底里憎恶起自己来。

他这么坏,这么脏,这么丑。

燕枝早就不要他了,早就把他丢掉了,又怎么会在意他的死活?

萧篡张开手掌,下一刻,手掌落下,他狠狠地拍了下去。

用拍的、用攥的、用掐的,他就是想把这个肮脏的东西弄掉,想把自己脑子里肮脏的念头压下去。

他怎么能想着燕枝做这种事情?

要是被燕枝知道,就更不好了。

燕枝一定会生气的。

燕枝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神仙,怎么能亵渎他?

萧篡忽然脱了力,倒在牢房墙角。

不能……不能……

家养的小狗,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

要学会不对着主人发疯。

糖糕就不会,糖糕一定不会对着燕枝放肆。

萧篡这样想着,便把缠在脖颈上的链子解下几圈,缠在自己的腰腹上。

锁链紧紧缠住发疯的野兽。

呼吸之间,肌肉绷起。

萧篡力气大,连铜锁都能徒手掰开,这根细细的锁链,对他来说,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

只要他随便一发力,就能把链子挣断。

可他就是心甘情愿被锁住,仿佛链子那头牵着他的人,就是燕枝。

甚至于,一旦他对燕枝有了非分之想,他就重重地拽一下链子,让链子扯得更紧。

不能,不能欺负燕枝,不能玷污燕枝,就算是在梦里也不能。

很紧,很痛,但远远比不上他心里的痛。

就这样,萧篡架着脚,靠在净身房的墙角处,面色惨白,额头上满是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药力煎熬与彻骨痛楚之间,在梦与醒的交界之中,仿佛被放置于冰与火的两重煎熬之上。

他期盼燕枝驾临,又生怕玷污了燕枝。

事到如今,不仅是燕枝恨他,就连他自己,也开始恨自己了。

他厌恶自己,憎恶自己。

混沌之间,萧篡挂着链子,猛地扑上前,扑到御案前。

他从案上拿起一把匕首。

各地官员送上奏疏,外面会用陶泥封上一层,以免奏疏被人调换。

这把匕首,就是用来撬开陶泥的。

但是现在……

萧篡望着手里的匕首,忽然失了神。

他总觉得,这把匕首上少了什么东西。

他讨厌自己,所以他应该……

下一刻,他举起匕首,将刀锋对准了自己的手掌。

用来拆陶泥的匕首,被泥巴日夜磨损,实在算不上锋利。

说是匕首,不如说是锯子。

“刺啦”一声,刀锯开他的手掌,鲜血淅淅沥沥地淌了下来。

还是脏,他的手脏,他的血也脏,他的……更脏。

萧篡再次握紧了匕首,低头看向身下。

他试探着,用匕首划了一下自己的腿根。

就是因为这个东西这么坏,燕枝被他弄疼了,才生气走掉的。

就是因为他控制不住这个东西,日日夜夜,毫无节制,燕枝被他弄烦了,才不要他的。

都怪这个东西!都怪它!

都怪……都怪我!

他要改,就从这里开始改。

*

翌日清晨。

燕枝早早地就起来了。

他最后清点了一遍行李,确认没有东西遗漏,再看了看自己住过十年的偏殿。

之前他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认真道别。

现在是真的要走了。

“准备一下,要出发啦。”

燕枝拍拍糖糕的屁股,把小包袱挂在它身上。

“自己的行李自己背。”

“嗷——”

糖糕背着小包袱,不大舒服地甩了甩身子,调整好姿势。

燕枝笑了笑,又给它挂上皮质的项圈和铜制的链子。

看着链子,燕枝脸上笑意不由地凝了一下。

他摇了摇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都甩出去,然后牵着链子,站起身来。

“走了。”

既然萧篡昨日已经答应他了,料想今日应该不会……

结果一人一狼刚推开殿门,迎面就撞上了萧篡。

他怎么……又在这儿?

他又要做什么?又要剧情回溯吗?

难得今日天色这么好,正是赶路的好时候。

燕枝可不想再浪费一天。

燕枝只觉不妙,往后退了两步,唤了一声:“陛下……”

萧篡看见他的戒备,哽了一下,随后从怀里拿出几封文书。

“燕枝,朕——”

“从来一言九鼎。”

“给。”

燕枝皱眉,伸长了手,从他手里接过文书,简单看了看。

是……

他的放奴书,还有他在石雁镇的房契和地契!

原本的房契和地契上,他为了避税,也为了隐藏身份,跟着卖房子的豆腐娘子姓。

姓裴,叫“裴枝”。

现在的契书上,改过来了,他姓“虞”,叫“虞燕枝”。

而放奴书……

萧篡重新给他写了一封放奴书,用上好的绢帛与笔墨,上面的话是——

“今有侍从燕枝,举止得体,进退有度,文能辅政,武能征战。”

“挡刺杀,护君王。诛佞臣,征敌国。平天下,立大功。”

“朕之功臣,国之栋梁。文武典范,百官楷模。”

“燕枝与朝堂百官同,然功绩更甚,功劳至伟。”

“今,特许燕枝出宫。”

“各州郡官员,见燕枝,如见朕,不得轻慢,以礼待之。”

这封放奴书,与上一封放奴书,可谓是天差地别。

上一封里,萧篡写他举止粗鄙,犯下大错,才被驱逐出宫。

可是这一封……

燕枝皱着眉头,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萧篡垂下眼,深吸一口气,似是终于下定决心。

他轻声道:“朕说了送你回去,就亲自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