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弃之地原来能够吞人,是因为”地心石“——即被污染了的息壤。可如今息壤已被郭三娘收服,怎会继续吞人?!”
谢九春眉头紧锁,摆弄起天听傀儡,他们五人,每一个离开的地方都不一样,唯有子桑明月和陈知溪距离稍近。
夏知事这些日子就住在天城,退出灵网不到片刻功夫就赶到了谢九春的修炼室外。
推开门刹那,昏暗的房间里骤然亮起无数点幽蓝冷光——房间内满满当当的机关傀儡同时睁开了眼。
密密麻麻的机巧零件铺满了整张青石桌案。
夏知事脚步倏地一顿,他停在门口。
碧云州破开封印已半年,他对外界有了足够的了解,包括——
牵丝偶!
牵丝偶是傀儡,不拘任何材质。
当年那个小恶魔玩傀儡最初是从皮影戏开始的,后来雕刻木头傀儡,自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金属、人,各种各样的傀儡,他都有尝试过。
那是一座被傀儡阴影笼罩的城池。
那里的百姓终日活在恐惧之中——活着怕被炼成傀儡,死后仍不得安宁,尸骨还要被拆解研究。而牵丝偶,正是从这般人间炼狱中诞生的魂器。
宛如修士的神念化实一般,它是怨气化实的产物,独一无二的魂器。
跟净魂幡这种有固定真身的魂器完全不一样。
可以说,世间任何一具傀儡都能是它,也都能成为它的化身。
天地间傀儡原本不多。
可碧云州,出了一个天城谢家。
天机伞、机关傀儡城。
他蓍草已用,还未准备新的,指尖捏着的是一片苍青树叶,上面的纹路隐隐泛光。
“天城谢家之中,可有藏匿牵……”还未问出想要知晓的真相,就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连周身气血都瞬间蒸发大半。
手中苍青树叶更是化作黑灰,被满手的汗水牢牢黏在掌心。
他没问出来,却也知道了答案。
幸得用了气血和苍青神木气息遮蔽天机,这样一来,至少,没有惊动那怪物。
夏知事的后背沁出冷汗,浸湿了中衣。
他心中寒意骤然蔓延开,将手脚都冻得冰凉麻木,一时间,脚底仿佛生了根,竟有些迈不开腿。
顾溪竹都出事了,那她夫君必然也……
这绝非区区傀儡化身能够做到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毒蛇般缠上心头:牵丝偶在星魄天河内的主体根本没有被消灭,它甚至,出现在了碧云州,天城内。
魂器认主之后才能离开星魄天河,现在谁是它的主人?
夏知事心脏剧烈抽动,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端坐屋内、摆弄傀儡的谢九春身上:“会是,眼前这个谢家家主吗?”
谢九春听到动静后抬头,门口夏知事惨白的脸色让他瞳孔骤缩。
他急得霍然起身,青色衣袍带起一阵凛冽的风:“你又窥见了什么天机?我们怎样才能进入遗弃之地!”
夏知事嘴唇翕动几下,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谢九春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身形骤然化作残影——
眨眼间他已逼至夏知事面前,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对方下颌。
另一只手从储物袋里掏出气血丹,将丹药尽数灌入夏知事喉中:“好点儿没,快说话,有没有蟹崽的传讯符!”
“有!”咽下气血丹,夏知事稍稍恢复,他进屋坐下,掏出自己的传讯符联系蟹崽。
蟹崽欢快的声音从传讯符内飘了出来:“石头哥!”
夏知事立刻道:“出大事了,事关顾溪竹安危,马上回来!”
传讯符直接中断!
下一刻,空气如水面般泛起细微的波纹。
一道漆黑的空间裂缝凭空浮现,宛若有人用蘸饱墨汁的笔锋,在天幕上划出一道纤细的裂痕。
裂缝无声地扩张,仿佛睁开一
只眼,紧接着,蟹崽从眼中一跃而出。
它落到地上瞬间,将小包袱里装着的朋友们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净魂幡一出来就飞到空中,顾红衣的身影出现在了谢九春右侧,她厉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我联系不上主人了?”
契约魂器与主人之间,有着斩不断的羁绊。
即便相隔千里,也能如耳语般传递心念。
若是主人允许,甚至能循着那根缠绕在元神上的契约因果线,直接遁入对方识海。
现在,她竟感应不到顾溪竹的位置。那根勾连他们元神的契约线并未断裂,却像是突然坠入了无底深渊——既非被外力斩断,也非自然消散,而是诡异地消失在了某个不可知的混沌之中。
明明能感觉到线的那端仍在,却怎么也触不到尽头。
她的神识顺着契约线追寻时,只感到一片令人心悸的空茫,仿佛顾溪竹的存在被某种力量生生屏蔽在了天地之外。
夏知事暗中打量谢九春,试图通过相面获得线索,结果——
呃,是谢九春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他,不会主动要求蟹崽他们回来。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九春自身实力刚刚突破出窍,如今有净魂幡在一侧,夏知事心定稍许。
他取出了一张隔绝外界探听的隐匿阵盘,正欲激活,就见谢九春一言不发地关紧了房门。
“咔嗒”一声轻响,仿佛触发了某个隐秘的机关。
屋内原本静立各处的傀儡瞬间解体,数以万计的精密零件如同活物般在空中飞舞重组。
转瞬间,整个房间就被构筑成一座泛着冷光的金属堡垒,每一寸墙壁都闪烁着阵法符文的光晕。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说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次金灵族那位半步渡劫帮我测试过,这里的结界可以隔绝半步渡劫的窥探。”
顾红衣反应过来,“嗯,我也可以。”红幡立刻化作丝绸幕布,将整个房间笼罩,一时间,屋子被暗红的光芒笼罩,顿显阴森……
张道紫更紧张了。
不过视线落到仍如往常一样镇定的谢九春身上时,她颤抖的魂灯身体才稍稍稳定下来,魂体脸上慌乱的神色也渐渐褪去。
夏知事脸色血色稍稍恢复,他深吸口气:“我说说我的推断。”
等听完夏知事推测,谢九春沉默不语。
其他人则是一脸震惊!
“藏在谢家?没有跟着去遗弃之地吗?”
“没有!”夏知事解释道:“我刚算过,它还藏在天城内。”
没有跟着去遗弃之地?
因为不敢暴露真身吗?
就是说它对仇泷月的控制很可能没有那么大把握,一旦仇泷月挣脱控制,很可能一击就能将它杀死。
它就在天城内,天城一直跟着姑奶奶飞行。
所以与仇泷月距离不远,可以让它一直蛰伏起来,等待时机控制!等真的抓到空隙控制住了仇泷月的元神,它的真身在何处都无所谓了,藏得越隐秘,就越安全。
“我们只要揪出其真身毁掉,一定能帮到他们!”
“这里的傀儡成千上万!”哪一具会是牵丝偶真身?
顾红衣问:“蟹崽能分辨吗?”
蟹崽摇摇头,“闻不到。”
它用力吸气,仍是没闻着什么味儿。
现在外界化身的气息都已经闻不到了,本以为已经消灭了所有的坏蛋,正高高兴兴在外游历呢,结果……
大坏蛋竟然还在!还抓走了主人。它急得团团转,眼泪一直汩汩地往外冒,两只眼睛都好似灵气泉眼了。
众人又准备问惊尘仇泷月情况,结果这时候才发现,惊尘外表上看起来没有任何损伤,但很明显它现在神魂有点儿问题,显得很木楞。
它是一柄剑。
它向来沉默。
平日里只是静静地随行在侧,唯有危急时刻才会以剑气刻字示警,或是被大绿哥气狠了才会写字表达情绪上的不满。
大多数时候,它都是干脆利落地斩敌破阵。
大绿哥是血肉之躯,跟其他小家伙们不一样,无法跟随蟹崽外出旅行,于是惊尘没有再写字吵架过。
加上近来有净魂幡护持,惊尘更是极少出手,以至于谁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它的异常。
夏知事指尖轻触剑身,微弱的剑意割破了他手指,而他却丝毫不在意手上伤口,只是冷声道:“这是本命剑,惊尘这个样子,已经是依靠本能在无意识伤人了。”
是啊,若其他时候,惊尘最多躲开,怎么会用剑气割伤伙伴呢。
“这就说明泷月仙尊元神被束缚,导致它受了牵连……”谢九春肯定道:“确定是牵丝偶无疑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张道紫皱起眉头:“昨日在那仙山上,它还帮我们切开了一个石冬瓜。”
“今晨穿越山地甬道时,也是它在前引路照明。”
“牵丝偶控制泷月仙尊的时间并不长……”谢九春道:“显然就是在落星湖秘境内。”
落星湖秘境里,他与师娘……
“有心魔、有欲望、心智不坚定者,更容易被控制。”顾红衣说 :“对于我们魂器来说,最喜欢这一类人。”
“泷月仙尊心智坚定,元神坚韧,怎会……”
谢九春轻声说:“但他会有欲求。”
顾红衣愣了愣,“难道因为我屡次阻拦,让他欲求不满,结果……”
她深吸口气:“未竟之愿最易扰人心智,反倒让那邪物有机可乘!!”
——若真遂了心愿,反倒不会这般耿耿于怀。
见众人看向自己,顾红衣猛然拂袖,周身煞气翻涌:“当务之急是揪出牵丝偶。”
她凌厉的目光扫射一周,“你们有什么线索!”
大家都很安静。
夏知事从兜里摸出龟甲,这是他身上最后一个占卜法器了,但此时此刻,他指尖颤抖,都有些无力将其拿起。
他根本没把握,能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将它的位置算出来。
“别算了。”谢九春淡淡瞥他一眼,“直接闭城。”
说罢,一道神念投入天机伞蛟龙柱内,触动其中机关。
“天城贵重物品失窃,闭市三日,封伞!”
天机城众修士:“……”
老人们倒是无所谓,经历过一次突然封伞过后,他们显得很淡定。
外界来的客人心头不安,但有机关傀儡们的安抚招待,加上石仙娘娘是谢家姑奶奶,众人也没那么排斥,还有不少人自告奋勇地站出来,“我们飞尨族最擅长寻物,若需帮助,尽管叫我!”
夏知事:“不怕惊动它吗?”
谢九春摇摇头。
他没有回答夏知事的问题,而是转头问蟹崽,“还记得怎么去遗弃之地吗?”
蟹崽点头,钳子立刻举了起来。
它心头惶惶不安,自己拿不出什么主意,这会儿一听谢九春的话才反应过来!
正要去救主人,就听谢九春说:“嗯,别过去。”
蟹崽举起的蟹钳僵在空中,它整个愣住:“啊?”
顾红衣抬手将红幡召回,正准备动身,闻言也猛然顿住:“……什么?”
没听错吧,他说的是别过去?
谢九春指尖轻叩金属墙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牵丝偶一定知道遗弃之地是新生界面,有神魂造物之能,以它的能力,那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过去恐怕会有危险……”在他叩击墙面时,那些金属片再次快速移动起来。
蟹崽急得蟹壳都泛红了:“我不怕危险!”
顾红衣:“……”我倒是有点儿怕。
待金属片镶嵌得严丝合缝,重新稳定下来时,谢九春转身拿起惊尘:“牵丝偶要操控一尊真仙,此刻它的元神必然全数压在遗弃之地,留在天城内的不过是一具空壳。”他指尖抚过剑锋,“所以你感应不到它的气息。若你现在过去,只会打草惊蛇……闭伞,反而不会。”
声音陡然转冷,“这一次,绝不能让它再逃。”
张道紫忧心忡忡:“可它元神不在此界,我们如何辨别它的本体?总不能把谢家所有傀儡都……”她忽然噤声,脸色难看,小声道:“更何况,你们谢家修士的本命法宝,不少都是傀儡。”
“嗯,所以我在看。”谢九春淡淡道。
“看什么?”
“看天机伞闭合后,谁会露出破绽。”如今的天机伞不比往日,关伞后结界开启,九成九的修士无法联系上外界。
虽不能像这房间里一样隔绝半步渡劫的窥探,但拦拦化神期轻而易举。
也就是说,那个主人没有可能联系上元神已经在遗弃之地的牵丝偶。
就好像现在净魂幡联系不上顾溪竹一样,他也不能给牵丝偶通风报信!
这样一来,牵丝偶就不能及时更换身体,他们可以杀它一个时间差。
谢九春面前的金属墙上出现了一架天平:“寻常时候攻击它的傀儡根本无济于事。它的元神能随时脱壳而出,这世间能困住它神魂的,怕是屈指可数。”
“此刻它不在,不会主动切断与这具容器的联系。就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顾红衣点头道:“是,容器受损,它也会跟着受伤!”
谢九春瞥一眼仍旧呆呆的惊尘,“仇泷月与它的神魂正在遗弃之地僵持。我们只需在这边轻轻一推——”
墙上天平平衡瞬间打破,一边抬起,一边压下!
谢九春掷地有声:“就能帮……仙尊,打破这个平衡!助他夺回身体控制权!”
夏知事有些担忧地说:“这么多人排查起来需要的时间太长了,我怕……”
谢九春反问,“怕什么?”
金属墙面突然泛起波纹,天听傀儡投射出的光影在众人面前展开。
谢九春的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谢家元婴以上、能入神魂域的修士,共一万三千两百人。”
画面飞速流转,最终定格在一张苍老阴郁的面容上。
“谢家受姑奶奶庇护,蒸蒸日上,那时候整个碧云州可以说是上下一心,凝聚力到达了顶峰。”
谢九春的指尖轻轻点在那张脸上,“容易动摇心神,被牵丝偶钻空子的……”
“一来得有神纹,二来……”他顿了顿,“得跟他们有过仇怨的。”
看着屏幕中脸色阴晴不定,时不时抬头眺望天空的谢家族老,谢九春叹息一声:“这不就是了。”
谢家四长老。
顾红衣问:“有什么仇怨?”
“仙尊神志不清时……”谢九春垂下眼眸,“杀了他唯一的孙子。”
将此事告知谢道痕后,一群人很快出现在了四长老面前,将他团团围住。
起初他神色慌乱,但见众人来势汹汹,反倒镇定下来,皱眉道:“你们怎么都来了,为何突然闭伞?可是族中出了什么变故?”
谢道痕怒发冲冠,根本不与他多言,暴喝一声:“孽障!还敢装模作样!”袖中缚灵索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瞬间将谢老四捆得结结实实,“押去祠堂!”
“谢道痕!”谢老四勃然大怒,脸色涨的通红:“绑我进祖祠?凭什么?你失心疯了么!”
谢道痕充耳不闻,一把拎起他的后领,如提稚子般将他拖进祖祠,一脚踹在他膝窝:“跪下!”
谢老四双膝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却仍梗着脖子。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他终究没有激烈反抗,只是冷笑连连:“好一个三堂会审。我倒是要听听,我究竟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牵丝偶的真身藏在哪儿?”谢道痕单刀直入。
谢老四眼睛一瞪,随即露出荒谬之色,“你在说什么胡话?牵丝偶不是跟段不羁同归于尽了吗?”
谢道恒将刚才他一脸阴沉,魂不守舍的模样投影出来,“你做贼心虚,还敢狡辩!”
“荒谬!”谢老四怒极反笑,胸膛剧烈起伏,“天机伞突然闭合,我担忧族中安危,自然心神不宁!”他环视众人,脸色渐冷,缓缓道:“这么多人,竟无一人为我出头?”
他目光最终停在八长老身上,声音陡然凄厉:“八妹!连你也要作壁上观吗?”
八妹不愿与他对视,侧过头道:“你向先祖立下心魔誓言,若……”
话没说完,就被谢老四厉声打断:“好,身正不怕影斜,立誓就立誓!”他开口,刚说到列祖列宗在上,就听谢道痕一声怒吼,“发狗屁誓言,你若不说出牵丝傀儡的下落,我们就直接搜魂!”
搜魂?
谢老四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仅凭一个猜测,你们竟要搜魂?!”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脖颈上青筋暴起,“我们血脉相连,你们竟要在谢家列祖列宗面前……毁我元神?!”
搜魂术一旦施展,轻则元神崩溃沦为痴人,重则神魂俱灭、身死道消!
他疯狂挣扎起来,缚灵索深深勒进皮肉,鲜血顺着绳索滴落,在青砖上绽开朵朵血花。
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在谢道痕收紧绳索前,突然用尽全力向前一扑——
“咚!”
一声闷响,他的额头重重磕在祖宗牌位前的青砖上。
再抬头时,鲜血顺着眉骨汩汩流下,染红了半张苍老的面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惨笑着,声音颤抖,“既然你们非要我死,那我今日就血溅祠堂,以死明志!”
“撞死有何用?你不说是吧!”谢道痕猛地撩开下摆,双膝重重跪地,震得供桌上的长明灯都晃了晃。
他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接着朗声道:“今日我谢道痕以谢家大长老之名,对四弟施展搜魂之术。”他扭头看向身侧满脸鲜血的谢老四:“若四弟清白无辜,我愿自绝于此,与他共赴黄泉!到了九泉之下,再由列祖列宗定我擅动家法之罪!”
“你,你……”谢老四嘴唇翕动,竟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
谢道痕扬起手,大掌张开如蒲扇,却没有立刻落下,而是悬停在空中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喊大哥的四弟,眼中的怒火渐渐被复杂的痛楚所取代。
祠堂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遮掩了他脸上那些复杂又深刻的面部表情。
“我这是……为了谢家。”他的声音突然低哑下来,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为了天下苍生……”
“我呸,你胡说八道,少在自己脸上贴金……”谢老四终于骂了出来。
眼看那手即将落下,他直接闭上了眼,竟是一幅完全放弃抵抗、伤心欲绝的模样。
谢老三忍不住求情,“大哥,或许我们真的……冤枉了四弟。”
他说完后,竟无人附和,有些难堪地挠挠头。
八长老缓缓走出人群,在谢老四面前蹲下。她伸手轻轻擦去兄长脸上的血渍,指尖都在发抖:“四哥……”她哽咽了一下,“若真是我们错怪了你,我这个做妹妹的却冷眼旁观……我也愿与你同死。”
她的眼泪砸在谢老四手背上:“可若真在你那里……”她突然攥紧了他的衣袖,“求你了,拿出来吧……”
“你,你们……”谢老四心知逃不过搜魂一劫了,面容骤然扭曲,神魂剧烈震荡!
他竟是想要直接自爆元神!
“快拦住他!”
净魂幡骤然压下,“我来试试!”
然就在这时,谢就春冰冷的声音传来,“你怨什么,恨什么?杀了谢朝晨的人,不就是你这个好爷爷吗?”
“臭小子,你说什么!”这话,直接触到他逆鳞,“我杀了你!”
众人一时不察,竟被他冲了出去,口中鲜血凝聚成了一把剑,刺向谢九春眉心。
谢九春不闪不避,“上清圣地想要动谢家根基,大长老严词决绝,勒令不许与上清圣地交易,结果,你呢?枉顾家族荣誉,失了我谢家傲骨,去跪求了一块神仙肉。”
谢老四口中喷出的血剑叮的一声,撞到了净魂幡上。
而这一幕就在谢九春眼皮底下发生,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道:“这是你害死谢朝晨的第一步。而这个时候,若你能遵守族规,将第一名的奖励发给应得之人……
“他稍稍一顿,轻笑一声:“死的也不该是他,而是我!”
说到这里,谢九春忽然抬手,袖中飞出数只精巧的机关小鸟。这些小鸟振翅盘旋,翅膀扇动时形成的光翼竟在空中交织成一片光幕。
光幕中,一个俊朗少年正立于擂台之上。
他眉目间与谢老四有七分相似,却更添几分朝气。
只见他剑走游龙,招式行云流水,不过三招便将对手逼至台边。
“二哥,承让了!”少年收剑入鞘,朝落败的对手抱拳行礼。
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照得他眼中光彩熠熠。那举手投足间,既有少年郎的意气风发,又不失世家子弟的温润谦和。
谢九春:“还记得他什么样子吗?这些年,怕是不敢回想吧?”
谢老四浑身剧震,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光幕,干裂的嘴唇不住颤抖:“晨儿……”
“他明明可以跟谢家其他子弟一样,拥有光明又灿烂的未来。”谢九春字字如刀,杀人诛心,“他替我吃了神仙肉,如果他还活着,说不定,他就是现在的谢家族长!是你,害死他的分明是你!”
谢老四浑身剧烈颤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光幕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你想让牵丝傀儡帮你复仇”谢九春步步踏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心口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一场神魂拷问!
谢九春居高临下地站在谢老四面前,“那你,更该以死谢罪才对,不然,九泉之下,你拿什么脸面去见你儿子儿媳?!”
谢老四像是被雷击中般猛地一颤,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
“隐瞒牵丝偶的下落……”谢九春再次轻笑一声,那笑声却比霜雪更冷,“你既对不起血脉至亲……”他抬手指向供桌上的层层祖宗牌位,“更对不起列祖列宗……”最后环视在场众人,“还对不起这天下苍生!”
“待你死后,尸骨都不配入我谢家祖坟!”
谢老四瘫软在地,脸上早已血色全无。
好似笼罩在识海上空的黑气被劈开,露出了里头,他早已变得丑陋不堪的元神。
烛火摇曳之下,他佝偻的身躯在地上投下一道扭曲的影子,像极了垂死挣扎的困兽。
短暂沉默后,谢老四再次开口。
“牵丝偶……”他失神地看着光幕上的少年,“就在我桌上。”
他缓缓补充:“我不是雕过一个晨儿吗?以心头精血、天地灵物供养多年,反复锤炼,终于成了个低阶魂器。”他泪如雨下,“我天天带着他,走哪儿都带着他,就好像,晨儿他一直在我身边一样。”
“神魂域那日,我也带着晨儿。结果——”
魂器里小小的意识被轻易抹去,而他,仿佛再失去了一次晨儿。
他的元神也好像彻底陷入了混沌,整个人浑浑噩噩,在看到其他人都喜气洋洋后,心中的仇恨一日大过一日。
谢家过上了好日子,背靠两位身份不凡的大能。
可他,却孤零零一个人。
谢老四闭上眼睛,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去把它拿过来,毁了吧。”
现在,是第三次。